“李家所作之事,的确万死不足平民愤。”齐昭月对幕后之人也是恨的,若不是此人在背后指使,东北也不会混乱如此地步,官匪相通。
却不曾想,大军归京后,捉拿背后人却是如此的容易。容易的让她有种猜想,也许在东北动乱之时,父皇母后,甚至是朝中某些人,便看出来其中的猫腻,也猜到背后几人。但却依旧按兵不动,让大军赴北,引蛇出洞后再一网打尽。因为借此,就算是弑百官,因东北的灾疫之故,都可以变的通情达理!
这样的想法,让齐昭月的背后一冷。
“如今大军归来,一切都过去了。”慕容舒见齐昭月的脸色有异,猜到几分,安抚的说着,换来齐昭月有些僵硬的点头。
“不管是宫里头的事,还是朝堂之事,江知佑并不想你牵涉过多。”慕容舒说着,齐昭月才缓和过来点头,“知佑他护我。”
“夫妻两人恩恩爱爱,还要在母后面前显摆?”慕容舒看着女儿,嘴角翘起。
“当初江知佑要北上,你死活要跟着,如今也大半年过去了……”慕容舒话中有话的说着,上下打量的视线定在齐昭月的小腹上。
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的齐昭月心中发毛,捧着瓷杯的手抖了一下。
“本宫记得,当初是谁出嫁前,说能拉的下脸皮,嗯?”慕容舒那种莫名其妙的语调又出现了。末尾的翘音,让齐昭月听出了十分的调笑意味。她多半是什么都没听到,窗外风太大了,嗯,风太大。
若是旁人知晓齐昭月在想什么,定然会默默的说,凤朝宫正殿里的坐塌向来在一室之中,向来不会靠窗。
齐昭月默然半响,唔嗯了几声便不接话,却不晓得这样的态度,更是让旁人误会她是羞涩不已。
“你们在泉州城过了大半年…”慕容舒看着齐昭月,补充道着:“又是新婚……”
“你不行……”又是一阵意味深长的感叹,让齐昭月顿时火烧眉毛的唤着,“母后!”
“不是你不行,是江知佑不行?”
噗——
齐昭月送到嘴边压惊的茶,顿时呛了自己一口,忙活的侍从在一旁又是拿手帕,又是清理被茶泼湿的裙摆。
“母…母后……”齐昭月半响才咬牙的开口,最后见慕容舒的眼神实在太过露骨,索性不再理会。
“虽说群臣没有人上奏,护国将军的要留有后嗣,但是……”慕容舒眼中支持的眼神,实在让齐昭月受用不起。
“咳咳。”齐昭月回神后,像是怎么都想不通这样的话,母后是怎的能对她说出口,稀里糊涂的应和了几句,便匆匆忙忙的请了辞。
“这孩子脸皮还是这么薄。”慕容舒看齐昭月离开时,略微踉跄的身影,似是打笑的说着。
“皇后娘娘又不是不晓得公主殿下,受不得这般刺激。”双莲姑姑在一旁,也是笑着应和着。
“让人将本宫库房里的补药送到将军府去,嗯,便是养身子让女子容易怀的上子嗣的方子。”慕容舒嘴角翘起,显得十分愉快,“安黎聪慧,如今只是没缓过来。你也说她受不得刺激,这养身子的方子赐过去,安黎的性子,估计大半个月都不会进宫找不自在了。”
“皇后娘娘……”双莲瞬然知晓慕容舒的用心,却道:“公主如今也可独当一面,娘娘……”
“最近并不适合进宫,她不管怎么独当一面,都是本宫的孩子。”慕容舒放下手中的精致小巧茶杯,温和的看着齐昭月离去的方向。
☆、第164章 哀乐
齐昭月回府后,当日晌午时分,本是天阳高照之际,一片乌压压的云却正遮光耀。将军府的小厮拿着信件,一路传至书阁外。
“谁送过来的?”将物件递了进去,半响后小厮才听到屋内,传来女子清音悦耳的询问声。
“这个奴才也不知晓,门房外的信鸽脚上绑着细线,细线下吊着的便是这信。管事姑姑验过,这信件除却没有名目外并无大碍,便让奴才拿过来给公主过目。”小厮也知晓这信件来的古怪,斟酌答道。
一封信怎的可能掉在信鸽脚下?而且这封信上面并无细线之类的东西,信鸽怕也只是为了引人注目。
齐昭月听罢,看着信件上水印出来的‘安黎亲启’,眸光一敛。而梳妆台的胭脂鎏金盒下,也压着一封无字信封。
三日后,将军府的宴席大摆。长廊两旁花团锦簇,枝叶窜着花朵骨层层叠叠,修剪成玉如意和金元宝的形状。盆景观色,宛如上好的翠玉,贵气又不显得俗气。
卧房之中,景蓝递上珊瑚琉璃珠,“公主,来宴之人都到齐了。管家在轩中招待,如今的时辰也快到了……”
“回帖赴宴的都是夫人们?”齐昭月接过琉璃珠打量着,景蓝在一旁回道:“是。请帖虽是以将军府的名义发出去,可帖子的模样,却是看的出来是宫里头的。再说将军府的宴会本就是公主才能操办的了,固然都是夫人们赴宴。”
“将宴名册呈过来。”齐昭月昨日清点过目宴会坐席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她操办宴会的次数不多,却也了然。皇家人的宴会,宴名册在最后三日,若不是天崩地裂,名册绝不会大肆更改。
可就在昨日……
另一边的景蓝在齐昭月身后应是,眼神轻挑示意旁人。不一会儿就有侍从,恭恭敬敬的将册子递上来。
礼部侍郎之妻,三公皆到,卫太师、卫司徒、和卫司空等侍卫司,这等人,早些年便只有头街没有实权了。一眼看下来,还有督道苍吏……
这倒不像是来赴宴的,名册中有些的夫人将家中的子女都带上了,不论嫡庶。
是的,赴宴之人多了许多。庶子庶女根本来入不了这样的宴,更不论还和嫡母嫡子嫡女在一方席面上。
自李大人的冒充一案,被大理寺查清楚,也不过几天的光景,朝中站队的形势却又变上了一变。与将军府和皇后一脉不合之人,分派的庭院都离的主宴远。
这些人,分派后关系再怎么不合,礼面上都要过的去的来赴宴。齐昭月想到这里,揉了揉眉尖,舒缓着自己的情绪。
再想起三日前的那封没有署名的信,悠悠的叹了口气。
“夫君现下,在不在府上?”齐昭月问着,景蓝等人通禀,才答道:“门房的人来报,说是驸马爷外出了。宴会由公主全权负责,驸马爷出门时有过交代,若是公主问起,便说是先迎旧友去了。”
迎旧友?齐昭月微愣,想起近日来太尉府上的传闻,若不是时机不对,她也定然会去探问一番。可真是迎旧友如此简单,她也不会有所顾虑了。
就算在泉州城他们不止一次谈论过,可江知佑的性子是不会改的,就如同她一样倔。不会告诉她的,怎的都不会表露出丝毫,让她察觉,尤其在她草木皆兵的作风下更甚。
上一世便是如此,如此的让两人更加离心,却也更加放不下心。
她早知道的,不是吗?
心里是没有失落这种东西的,因为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这样的想法时时刻刻的愉悦着她自己,她无法不放任这一切的顺其自然。
哪怕带来的结果,依然是覆灭。
“公主可要派人给驸马爷传话?”景蓝在一旁问道,“虽说赴宴之人皆是夫人们,但宴席开了只有公主一人主持大局……”
“说多无益,开宴吧。”齐昭月起身,景蓝随即行礼领命。
就在这时,房门外突然出现影卫的身影,单膝而立秉道:“公主,宫中传来消息,天和公主回京了。”
齐昭月当下点头,宴会开始了也容不得多想。从容不迫的走了出去,影卫也消匿不见,阳光轻洒在地面上,仿若他从未来过。
一切归隐于沉静。
将军府很多年没这么热闹,因着女眷居多,所备的物什都换成了精致的物件。山水写意般的琴声也变了个调,弹得一曲曲笛笙,丝丝悦耳。
宴席开始两刻钟后,来人陆续到齐。齐昭月刚在宴席上露面,便来了一拨又一拨慰问之人。其中也不缺眼神戚戚,咬耳根说小话的妇道人家。当着齐昭月的面,她们也不敢说些什么,只不过随着夫君出征之事,在内院恪守的妇人眼中,总是离经背道了些,有违妇道。
更甚的见安黎公主身边,就只有景蓝一位执掌宫女服侍,拐着弯给她送伺候的人。
本来此宴便是探听虚实而办,但事情来的太快,根本容不得齐昭月多想,便要立马做断绝。特别是这时宫里探子传来消息,说是陛下庆大军讨伐叛军得胜,特赦天和公主回京。
这根本不晓得闹的是哪一出,而齐昭月看这宴会歌舞升平的模样,心中顿时有了计较。京都中人,大都是不知晓天和公主回京的消息的。不然如今这宴席上的眼神,怕就不会如此‘和睦’了。
齐锦辰。
不过大半年的光景,齐昭月都快忘掉这个名字了。她随着出征一趟,虽不说因此变得如何豁达,大半的心思却也不在跟人怄气上。
回想起齐锦辰并未被册封前,她与她还争锋相对的你死我活,如今送往佛寺祈福,连回来都要赦免。她就忍不住想,锦国齐家的皇女真是代代跟佛家有缘,每个人都拎不住去哪儿待上个两三年。
撇开这不相关的闲事,天和公主被赦免入京,却并不是罪人,怎会京都中无人知晓?虽说母后当初,暗地里是按给齐锦辰不少的罪名,才让父皇那般不犹豫的流放。
但她依旧是天和公主,是皇家人,臣子岂敢有议?
如今这人回来的悄无声息,消息却并不是母后告知她的。整个皇宫的一举一动,岂有执掌凤印的皇后不知晓之事?
让她偏看的是,这消息是宴会前,影卫来报。这意味着齐锦辰刚到京都,如今正在宫中。这个时间并不敏感,正是朝中诡和之际,恰好将军府举办宴会。
恰好。
齐昭月垂眸,拿起桌上的淡酒敬入宴众人。
就在宴会觥筹交错之时,京都中忽然回荡起阵阵回音,惹得宴会中人都侧耳瞩目。连奏乐都停了下来,朝着声源张望,听的懂的人已经惊愕的脸色发白起来。
一声、两声、三声……
齐昭月猛然站了起来,这是宫中的鼎鸣之声!而且以这种时速的敲钟,鼎鸣之音绝不可能少于十响!
“来人!”齐昭月高声呵道:“封锁整个将军府!在宫中不曾透露何事之前,任何人不得踏出将军府一步!”
侍卫竟是愣了半响才领命忙碌起来,将整个将军府团团围住。宴会中人已经窃窃私语起来,心中数着鼎鸣之声的响数。
“公主殿下。”虽说来赴宴的都是夫人们,却也并不是一个男子都没有。司空大人便随着其夫人一起赴宴,此时听到齐昭月要将他们囚在将军府,自然被推出来周旋。
“此时宫中鼎鸣声响,必是有关乎社稷大事。公主此事将我等关押在将军府,是为何意?”
“大人说岔了,鼎鸣之音是社稷事,也是皇家事,将军府更不是牢房。”三斤二两的应着,齐昭月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这上面。
宫中,到底出了什么事?
废太子的鼎鸣之音,才响了不过三五天而已!
再联想到江知佑的不在府中,齐昭月顿时苦笑起来,当真没有比这更巧的事了。
“微臣自知官微言轻,劝谏不了公主殿下。但公主殿下此番作为实在让我等匪夷所思。且赴宴的都是夫人家,还望公主殿下给我等一个说法。”司空大人依旧表达着宴会中人的不满。
说法?齐昭月盘算着这两个字,吐出一口气。是要说法还是要命呢?只怕一踏出这将军府,外面就不是这个天了!
八响、九响、十响……
敲到这里,所有的问话都苍白的不重要了,因为已经十一响了,所幸的是在十一响这儿停了。
齐昭月还没松口气,就听见一声歇息好的鼎鸣声,轻响了最后一下。宛如她心里紧绷着的弦,嘣的一声断了。
整整十二响声,回音哀荡,彻响了整个京都!
鼎鸣之音十二响,帝后崩之哀乐。齐昭月整个身子都僵直在宴坐上,宴会中的人也都情绪复杂的面面相觑。
若是这时有人在京都高阁上张望,便会看到京中店铺一家连着一家打烊,闭门不出。整个喧哗的京都城不过一刻,只剩下空荡荡的街道。
风浅浅吹过,掠过一长串高高挂上的灯笼,空寂的冷寒。
☆、第165章 要命
宴会上的人失去了声音,这个时候,整个京都城都像是寂静下来,万物寂无声,落针声都可听的一清二楚。齐昭月也听到自己转身的声音,却心动都停了,看着皇宫的方向。
半响,她听到自己轻声道:“将军府今日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各位夫人见谅。若各位夫人现在不能继续入宴,本宫不阻拦,各位好走。”
话落,却是没有人有动静。
齐昭月环视一圈的人,冷静的一步步踏下台阶,“本宫便不陪各位了。”
宴会中的人都是夫人们,就算不晓得朝中事,可帝后一直安康,如今这鼎鸣之音敲的蹊跷,再加上前不久,才敲响过废太子的鼎音。
前后略想一二,便晓得这十二响之后带来的压抑。头脑灵活的人,瞬间就想清楚如今的处境,在齐昭月还未走出宴席便出声问道:“公主离席,可是要去皇宫?”
她们一干妇人,就算是浩命,这个时候都是只能眼巴巴望着宫里头,坐以待毙。而安黎公主不一样……
想通的夫人都亮起了眼神,齐齐望着齐昭月的身影。可齐昭月却连头的没回,只剩下那拖地摇曳的裙摆,缓缓挪动。
留下宴会上的人干看着,这个时候却也不敢对鼎鸣之音说什么,静静的离席。
若是鼎鸣十响、十一响,齐昭月觉得她将赴宴的夫人拦在将军府,怎么看绝对不会有任何差错。待尘埃落尽,一切好说。
可十二响,却是一切都不重要了。
是父皇还是母后?不论是谁,她都不敢想。这场博弈她知道,丝毫不曾插手,却也没料想到一切如此之快。快的她刚抬眼看,一切落幕。
鼎鸣十二响,已成定局。
出了府中,上了马车。也勿需齐昭月吩咐,马车便飞奔起驾,向着皇宫方向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