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西荷便阻拦道:“老夫人当年让夫婿入赘,也是因着老太尉送女和亲出嫁,太尉府上下就老夫人一位千金。可小小姐两位兄长,如此要求,怕是不合情理啊!这个条件一出,将来京都里,还有那家的公子愿意娶小小姐?就算是有意,怕也是屈不下身子入赘……”
“若琳儿的夫婿,是个真心的。自然不会因着这个条件便畏缩!若不是真心,让琳儿嫁过去,岂不是受罪?且不说那些个贪图权势美色之人,因着这个,也厚颜无耻不到我跟前!”老夫人说至此处,顿然庄严道:“再者而言;太尉府的嫡孙女,难不成还会嫁不出去?”
“西荷不是这个意思……”西荷还想劝劝,却被老夫人打断道:“好了,这事过早言说了。琳儿如今八岁,正常和正名都未娶妻,日子还长着呢!”
西荷点头的退至一旁,可老夫人躺在榻上没多久,就听到婢女的传报声:“老夫人,大人回来了。”
老夫人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睁开辉亮的双眸,皱眉道:“晄儿如今公务外出,还需三日才会归来。如今提前,可是事情有异?”
“老夫人担忧了。”西荷在一旁道:“大人怕是知晓了府中的情况,才及时赶回来的。”
老夫人刚点头,便听到熟悉的声音道:“儿子给母亲请安。”
老夫人点头,西荷便递上茗茶。公孙晄端起茶杯,掀起茶盖子也没多久,便问道:“儿子外出听说了些事,匆忙赶回也才知晓木已成舟。所幸府中上下无碍,不晓得母亲可有受到惊吓?”
“我一把枯朽之身,什么惊受不住?”老夫人道:“只是震住了心然,她如今还在拜堂里跪着思过。”
“此事是儿子的错。”公孙晄道:“儿子不曾将拙荆管教好,劳累母亲了。”
“晄儿。”老夫人见公孙晄额头上的汗水,开脱的言语,缓下心来问道:“你当年让我去孟家求娶心然…你当时要求娶的,当真是心然么?”
“母亲?”公孙晄听这话一怔,“母亲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心然以为。”老夫人道:“你当年欲求娶的,是她阿姐。”
公孙晄愣住的望着老夫人,老夫人继续道:“也是由着这个源头,心然不肯接圣上的御赐之物。因为这御赐之物,煞是别致,同心然阿姐有几分相似。心然觉得其中猫腻过甚,不忍放人,才有的后面这些事儿。”
“如今这事情也过去了。”公孙晄半响,才含糊的回话问道:“那母亲,准备什么时候,将心然放出来?”
“这拜堂都是做给外人看的。”老夫人道,“本就打算等你出来了,再放出来。如今你赶前了几日,念心然妇德有功,便提前放出来吧。”老夫人见公孙晄求情,从宽道:“晄儿;你同心然的事情,不管你心中如何作想,心然都是公孙家二十多年的媳妇。如今木已成舟,她也在拜堂跪了许久,你就不要再去训斥了。”
“儿子知晓了;在此谢过母亲。”公孙晄点头,便欲退出去,“儿子一回来,便叨扰母亲了,还望母亲养着身子,莫要劳神儿子的事。儿子这些琐碎事,会处理的好的。”
老夫人点点头,公孙晄便退了出去。
直到傍晚时分,公孙夫人被放了出来。公孙晄却一直望着手中的双环玉微怔,而公孙夫人见到那双环玉,也是晃神的沉眸。好不容易忍着心中划过的震疼,才请罪道:“是妾身的不是,让夫君与太尉府蒙羞了。”
“心然?”公孙晄没有理会公孙夫人的请示,反倒是举起手中羊脂般的双环玉,问道:“这玉…是你的么?”
公孙夫人听罢,心颤的一阵苦笑。这玉若是她的,那她岂不是成了姐姐?“姐姐打小便欢喜那些个晶莹的玉饰,父亲才为姐姐去买来。玉料虽不是贵重的,但成色却也讨喜。”
公孙晄盯着公孙夫人,一字一句缓缓道:“可我一直以为;这玉是你的。”
心中咯噔一下,公孙夫人只觉得整个身子都僵住了!瞬间抬头,方才还安顺的眸子一晃就慌乱了起来,“夫、君,夫君,说什么……?”
缓了一口气,公孙晄将公孙夫人扶了起来,“我见你的摸样,不也是欢喜这玉的么?你就从来没有,偷着佩饰过?”
公孙夫人愣愣的,面色依然惊怔,嘴上却下意识回道:“妾身是有偷着佩饰过,不过也就花灯节那一次。妾身、妾身……”
“你花灯节那日跟了我一整天,觉得我没发现么?”公孙晄语气轻佻的叙说着,公孙夫人却反驳道:“妾身分明只跟了两个时辰……”
这话说罢,公孙夫人的双手,才瞬间慌乱的不知安放何处,“妾身……”
“你既是那时便心悦上我。”公孙晄将公孙夫人扶至床边坐下,“为何这二十年来,会因为一只玉隔阂?心然,就这么信不过自己么?”
公孙晄只觉得自己怕是忘不了;当年那个娇俏可人的女子,站在桥上看雨景的摸样。每每下雨天,一站不动便是两个时辰,像是在桥上扎根了似的。
他那时一直都在桥下的轩堂里环水养性,除了时不时的练练笔墨,便是看她在桥上眺望。可什么时候,宣纸上渐渐一笔一画,墨上有她的雨桥,公孙晄是实在记不起来了。
只记得当年纸上桥色,似乎也韵不出那景。只是画成,他的笔墨却一直竖着,直到墨水滴打在案上,才缓过神来;他心中,怕是有她了。
可从此之后,却像是什么都不一样了。他不单单只是在雨天望着她望桥岸,反而揣测她雨天每每如此,可是在等人?抑或是守约?也许还是心上的意中人…每每想到此处,他就忍不住的走到桥边,近看她撑伞的手;甚是白皙。
他都觉得怕是渗进不少凉意,想同她说说;莫要硬生生的望着桥水一岸,却又不能唐突的冒昧。
雨季也就半月,也只有这半月的雨润如酥,他来年或许就见不到她了,他一直知晓。每每从桥上与她擦身走过,他都不晓得自己要做什么。
直到有一次,暴雨突骤,如琵琶落珠般的骇人。她的纸伞被倾打不慎松手,而被风吹到湖面上。他撑着伞慌张跑过去,还未来得及唤一声姑娘,她便早就跑到了屋檐下避雨。湿哒哒的水珠顺着高额划过精巧的下颚,滴答在衣裳上。
他当时是如何反应来着?顺手就将手中的纸伞一样手滑了;淋了一场雨,与她同在屋檐下。
屋檐下窄小,她窘迫的不开口,面色却泛起红晕,迟缓的将手绢递给他擦拭。他望着手绢上绣着的春燕,还未来得及道谢。她便瞬间一言不发,低着头匆匆离开。
他想拦,却发现这场雨下的实在不作美;方才还下的惊人,瞬间就雨过天晴。
怎的说都是要道谢一番的,可他在途中遇上了同僚,一番交道就把她跟丢了……
后来雨季不再,见不到她的身影,他也离开了轩堂。直至后来,他总是发现有人跟着他,刻意留意,却发现了她因为躲避而涟漪气的衣角。他只觉得整个人都震住了,还不曾欢喜其中的愉悦,脑子里满满想着第二日要如何同她说上话。可她却因为被他捉个正着,而没有再出现了。
直至花灯节那天,未婚嫁的男女皆可燃花扥祈姻缘。他从来对这个都没兴趣,可偏偏那次,他觉得兴许能碰上她。所以他也去了;和同僚在街上说笑,已然成一道景。
后来果真,她还是跟上了他!这让他愉悦不及,却又不知晓要如何与之坦诚。他这次没有轻举妄动,却将她的端容绘的一清二楚。连带着她有些胆怯时,神色紧张的摩稔着裳下的双环玉。
他觉得那玉极好,很衬她。
她自然不会一直跟着他,之后换他跟着她,看着她去燃放花灯。
他脱离同僚,静静的望着。待她不注意,让小厮跟着她回家。自己却去了河下,将她那朵漂浮的花灯拾了起来。
里面祈纸上,娟字里透着一股大家闺秀的娴熟;心然一梦;愿君心守。
后来的求娶,比他想象中的简单。她与母亲有缘,让他越发的相信他们是天作之合。她家承下了聘礼,她应当是心悦他的。
可大婚之前,他却在她姐姐那儿见到了双环玉。她姐姐说这玉是她给的,她要出嫁了;守着与别人的承诺也用不上。
别人的承诺……他不知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至今回想,也不知晓当时她的姐姐,为何会骗他。那么多瑕疵他来不及分辨,他当,也不知道自个儿在想什么,是怎么说道,才将这玉说道手的。
可新婚燕尔后,他寻了个时候。将玉佩还给她,本还想同她说道一番,将事说开。可她苍白的脸色,却让他顿时便想起了她在桥上等的人或事。
她心中有个人,他一直这么以为了很多年。直到正成出生,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往事随风淡去,这几十年里也过的相敬如宾。
甚是如此,他也从未想过,这其中的阴差阳错。而如今回想起来,事情蹊跷,能让她误以为然的,也只有这双环了。
“心然。”公孙晄将人搂入怀里,“让你隔阂多年,也是我当年不曾问过你。让你介怀了二十年,为夫有愧。”
公孙夫人听罢,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所谓苦尽甘来,都莫过于如此了……
☆、第34章 疯魔
“时隔多年,我如今才解你心中的结。”公孙晄望着公孙夫人,道:“不知夫人,可否与为夫解一解,为夫当年所偏差的?”
公孙夫人微愣抬眸,才听公孙晄道:“如今我们夫妻二十载;我初次见你,是你在雨桥上。当时…那些事和人,果真有那么重要,让你每每下雨,都淋于凉意之下?”
那些事到如今,还重要么?
话音刚落,公孙夫人便呆住了;她与夫君当真见过,竟还是她毫无察觉的时候?
支支吾吾的说起年幼时的赌约,公孙夫人只觉得很是丢脸,“嗯…那时是同姐姐打的赌。妾身当年发现;每次春雨,父亲回家都慢许多。年幼时无趣,姐姐说定是雨天没御车,是坐船归来的。妾身不以为然,便在姐姐的鼓动下,每每下雨就在桥上等船只……”
公孙晄听罢,顿时皱眉:“每每春雨都甚是渗凉刺肤,姐姐之后没有阻止过你?”
“嗯?”公孙夫人微愣,才道:“当时年幼,哪儿注意那么多。一直等了下来,直到…有一天骤雨突至,妾身见到夫君。遂然…花灯节上,夫君被拥簇而立,妾身才跟了几个时辰。也从未想过,太尉府会请媒人上门说亲。”
一切回想起来就似一场梦;那年她以为的良缘;公子惊鸿一遇的失伞,淡然走近她的身边。面色冠玉将她的慌张收入眼底,疑似天上人间的一线相逢。
不然后来成亲的窃喜,直到姐姐告知她玉环的事情。
“所佩玉环,才是公孙公子心悦之人。但姐姐己然成婚,无福消受此情。承蒙太尉府的公子如今仍念挪心,退而求娶你。”姐姐说,“太尉府,我们家平日里,是怎么攀上?这般好的机会,你心中也欢喜公孙公子,姐姐便当从未来不知晓玉环之事。你也就当玉环,不复存在过好了。”
这前后反差之大,又怎不会让她痛至心扉?只是姐姐与她,并不是一母所出,她信姐姐的话,竟是隔阂了她与夫君这多年。可如今人都去世了,她与夫君的心结也解开,恨意生不出来了。
缓缓的靠近公孙晄的怀中,公孙夫人才缓缓道:“当年妾身因着玉环这事,很是埋怨姐姐。一直不曾与夫君说过自己的心结,夫君见笑了。”
公孙晄听完公孙夫人的话,只觉得自己恍若隔世,遂然怔怔的笑了出来。将公孙夫人搂入怀中,“为夫若早些开口问你,或许这二十多年……”
“夫君。”公孙夫人打断了公孙晄的话,“这二十多年,妾身有君相伴,一直都过的甚好。”
公孙晄见她面色泛起桃红,恍惚的记起当年灯火月下,也是如此一番娇羞之景。遂然不语,只是将怀中的人搂的更紧……
而此时公孙务的府邸下,公孙芸回府没多久。三姨娘便在长廊上堵住公孙芸,遮这帕子偷笑的问道:“姑娘近来这气色不太好啊,可是又受了祖母的训?哎呀呀,我说什么来着;这种时候,姑娘就不该去。不讨喜不说,不晓得的还以为咋们公孙府,只有个女子可以抛头露面。”
“三姨娘说话当真客气。”公孙芸对这一切已然麻木,轻佻的几斤几两的拨回,“芸儿受了祖母训,那也是长辈之礼,芸儿铭记在心。公孙府是因着太尉府才勉强被冠上的名头,三姨娘群领风骚,是父亲的宠妾。也须得知晓,既然是个宠妾,就算有几分宠爱,那也还是个妾!芸儿此去,不代表公孙第三辈孙辈,难不成还要姨娘一个妾出去丢人现眼?”
三姨娘的笑瞬间僵了,待回过神来,公孙芸已然而过。
“呸!”三姨娘碎碎念叨道:“还真当自个儿是个正经嫡出小姐。也不瞅瞅自己那娘亲是个怎样的贱货,打娘胎出来便一副勾人的妖精摸样!还同老娘说道这些个脸面?”
“姨娘。”一旁的婢女挑拨离间道,“小姐这话,可是在讽刺您呢。最近老爷偏宠五姨娘,是全府上上下下都晓得的事儿。小姐那话里的意思,是讽喻您不是个宠妾,便连个妾都不如……”
“啪!——”三姨娘想也没想,就一巴掌扇了过去,扇的话都未来得及说完的婢女,两眼昏沉的跌倒在地,三姨娘对着一旁的嬷嬷就吩咐的恶狠狠道:“老爷宠爱五姨娘,需要你一个婢女同我说道么?给我打,打到说不出话为止!”
一旁的嬷嬷领命,架起婢女就打了起来;打的她连求饶的话都来不说出口。
三姨娘听完婢女的话,气不打一处来的就寻到了翠春楼。可人还未进去,在外面老远就听到女子□□娇媚的声音,“老爷,啊——,奴婢使得,老爷——”
“大白日里就贱成这副摸样,还不晓得晚上在床上是怎个货色!”三姨娘冷然的望着房里交叠的身影,“果真是个丫鬟,卑贱的不知廉耻!”
“姐姐这话,当真是可笑。”四姨娘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鄙夷指道:“里面的游春,是七姨娘房里出来的。姐姐当年,还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