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伯母撞死,若打的是这个主意。而表兄又像江知佑说的早就不在世间,那伯母岂不是白白的去了一条命?”公孙正名震坐在原地,低喃道:“这到底…是怎个回事……?”
“也就是如此一来;伯母此举便是意图拦截圣意,想从人情上,饶过通史表兄。”公孙正成磨稔道:“就算通史表兄在世,且不说圣上,又怎会受这种变样的要挟?”
“所以……”赵行云道:“杜蓉夫人的丧事,从各种方面说都只能草草了结?”
江知佑听罢,缓缓道,“怕是尊不上世家葬祭之礼了。”
“正成同知佑一起上奏吧。”公孙正成轻声一叹:“伯母先是我长辈,再怎说又都是世家之人,葬礼还是要个体面的……”
“可知佑觉得此事没这么简单。”江知佑道,“杜蓉夫人生前的行踪,知佑让阿满查过……”
江知佑说道此处一顿,望向公孙正成和公孙正名抿唇默然。公孙正成了然,与之对视道:“知佑不必顾及正成与家弟,有事便直说吧。”
“杜蓉夫人生前行径有些复杂,高管府邸四处拜访,看上去似是在为公孙通史疏通朝堂…”江知佑沉下心绪,道,“可每每拜访的都是府中的家主,而且还是朝堂上风评不好的落败子弟。甚至有好几次,住宿在外从不回府……”
“疏通朝堂本就是罪,妇德有损罪上加罪!”公孙正成微微皱眉。
“恐怕还有一件事,要让正成兄苦恼一番了。”江知佑也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知佑让人查的到的行踪,圣上自然也查的到……”
果不其然,公孙正成听罢随即就揉了揉太阳穴。
“知佑觉得圣上调查,也无不好。但怕就怕,圣上只查至浅处,不曾深究。”江知佑道:“杜蓉夫人去世前,还周游在落败子弟周围。可偏偏第二天,便突然想通,以己命斗胆换公孙通史存活三年。这么诧异猛然的想通,若没人在一旁指点…恕知佑冒犯;以杜蓉夫人日常行事来说,是聪慧不至如此的。”
“杜蓉夫人在外良久,也不见公孙府的人出门寻人制止。这其中便牵连不到公孙府了,而杜蓉夫人生前去拜访的最后一个府邸。”江知佑道:“见的人是贤王庶子。”
“且不说在闲王府待了三日,连公孙府都未回,就直接喊冤,撞死在城墙门口。”江知佑说完最后一句话,许久未出声的公孙正名就皱眉道:“贤王庶子,也是个独子,整个一纨绔子弟!”
缓缓闭上双眼冥思,公孙正成才道:“话说;圣上赐的那杯酒太尉府,本就有问题。半月前的赏赐,只有两名美女半月后,才姗姗来迟的赐到府中。先不管圣上是有意无意,但也不会在家父外出的时候赐,整个像是就知晓父亲在家不会接似的!”
“而宫中御赐之物来自后宫,是要交由皇后娘娘过目的。皇后娘娘自然不会使这个绊子,可辅佐皇后娘娘的人就不一定了。”公孙正成斜眼一睁,“贤王正妻,就当真那么恰巧,是御史大夫之女么?”
刚好那么恰巧,贤王正妻与王贵妃是姊妹?
江知佑抬眸,思绪一番便对着公孙正成和赵行云道:“宫中守卫和祭天之时的把守,好似不是太尉府严管,便是将军府遣人?”
“近日最大的事情,便是皇公主笄礼。”见公孙正成和赵行云点头,江知佑才道:“还望两位仁兄转告家父在此事上加倍小心。”
“这个自然。”赵行云刚点头,就听江知佑道:“知佑想求行云兄一件事;皇公主笄礼祭天之际;内臣在下,高有圣上。届时…还望行云兄照看一二。”
赵行云微愣,随即就道:“皇公主身旁的侍卫,都是一等一的大内高手…若真有万一,这也是行云职责所在。就算知佑不说,行云也会谨慎万分。”
过此之后的半月,连绵的细雨不断。敲打在琉璃瓦上,落成剔透的断珠水幕。树下水渠聚水,轻缓的水流声悦耳。而本该在礼佛的齐昭月,此时正拿着墨笔,在后堂勾勒书册。
景蓝领命将礼部递来的礼卷放置一旁,齐昭月才停笔,拿起书卷一看:昭容若月…生于天启三年三月初三,恰逢上己节。双子龙凤本是天之祥瑞,昭锦国万代千秋……
“明日笄礼时的奉词?”齐昭月侧眉,随即就丢至一旁,“曲意逢迎、冠冕堂皇。”
“礼教大人教导皇公主多时,不都如此?”景蓝收拾好,才道:“皇公主近日是账目看多了。”
齐昭月望着账目,心中暗暗的骂了吴辅国一声老狐狸!原本她同父皇说道开来走私这事,之后都要吴辅国自己卯足劲去争这名利。她将这些个东西作为筹码逼迫,哪儿知道吴辅国是个能装的,这走私的钱庞大的,足足半月她都来不及找着法子洗白。吴辅国分明很是需要将钱有个去处,却偏偏一副不着急的样子。如若早知晓这账目是这个情况,她定会好好的同他讨价!
不过如今都坐在同一条船上,将账目交由她,也算是另一种妥协。想清楚齐昭月也不纠结,只是想着下次再打交道,如何都要沉住气!
“皇公主账务学的不多,却好似很是精通?”景蓝在一旁问着,对于齐昭月上手就熟稔的笔法很是好奇。
“慢慢琢磨,总能知晓一二。”齐昭月漫不经心的答着,心下却叹道;前世嫁到将军府八年,要是连账目都弄不清楚,她也白活了。
“对了。”齐昭月像是想到了什么,问向景蓝道:“你可知晓礼部有没有笄礼时,前来恭祝的来人名册?”
“名册?”景蓝微愣,随后道:“只要是世家,都会参加皇公主礼成之时的敬酒。”
“不是。”齐昭月摇头道,“笄礼前要先筮日,这点就过了。可筮宾的名册,不都是定好了的吗?可本宫就从未见过这种名册。本宫的笄礼,本宫总有权知晓来宾有谁吧?”
“皇公主。”景蓝道,“这个一般一式两份,一份在礼部里备案,一份在皇后娘娘哪儿。如今皇公主出不得佛堂,单单就景蓝,是如何都拿不出其中一份的。”
望着淋漓稀疏的雨,齐昭月看的发愣起来。景蓝却在一旁问道:“皇公主要名册,可是想在上见到江公子的名字?”
齐昭月缓过神来,才道:“就算拿来了,也未必能见着他的名字。”
母后说江知佑的身子,每每雨季便会泛隐疾,会疼的在骨子里的刻出痕来。若当真如此,她倒是希望他别出来走动了。因着这个,想必礼部也会将他的名字放在殊途。可算算,他们也有半个月没见了,那个刻了‘佑’字的玉佩,他就那样给她,没个光明正大的由头……
就算是厮守成约,他可还什么都没说。
☆、第38章 笄礼
瓣带雅香,漂浮在水浴之上。抬臂,兰草芳香溶于肌体。扶水而沐,理干长发。洁身三道,浴成!
将浴池下的门铃摇响,侍女进门梳衣理带。口脂面药覆舒脸颊,直到披上裙背锦绣银丝的大袖长裙。女官还在一旁念叨着:“皇公主,容卑才再同皇公主复述一遍,笄之日,先是成礼之拜,拜师谢恩说德行。雅言仪容女红后笄礼,三加尔服。取字拜天,敬谢宾筹。”
“执事者与皇公主的宫婢,会时时警醒皇公主的仪容。”女官看着齐昭月一身,宽心的道:“皇公主笄礼是重中之重,望皇公主斟酌行步。”
仪势长排,绕了半个宫中预示,终是到了前朝!金銮殿外殿,设香案于殿庭,设冠席于东房外,坐东向西。拜师于太傅,掌官在一旁念着,“昭华有文,博览群芳。淑仪典雅,闺中范举尚体,皇家之幸,拜!”
一拜礼而下,德行再拜,雅言还拜,仪容恭德,女红精巧,礼毕!金銮殿外殿,内执事宫嫔盛服旁立,乐起,奏请皇上皇后御坐方止。待提举官奏道:“皇公主行笄礼!”
齐昭月听见乐起,才缓缓进殿,轻步压裙走到席前。恭拜礼下。掌冠者才祝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绵鸿,以介景福。①”
一散发加梳,二以申服威仪,三加以冠笄、冠朵、九翚四凤冠。朱红色的礼服加于身上,四凤之冠遥于云端,衬托出女子娇嫩而又不失端庄的气度。惹的殿中侧目不已,频频点头示意。
金銮殿设醴席于西阶上,阿满在此时便守在江知佑身旁。望着齐昭月一礼又一礼的跪拜,三加逐渐成礼,也不得不承认,皇公主皓齿朱唇、天资可人。性子虽然有些琢磨不透,但却是很有几分气度的。
就说这来来回回不下五六次礼拜散髻,背影却依旧挺着脊梁。连手足相聚规规矩矩,没有分毫的相差。他光是看着就劳累,别说在众人瞩目之下,动都动不得的僵硬了。
“公子?”阿满轻声唤着江知佑,“公子进宫前吃的就不多,这席上皆是酒肉。下雨天本就天寒,腻味公子也受不住,糕点又甜。公子可还受得住?”
“嗯。”江知佑点头,可声音却轻的缓慢,阿满也不晓得这话公子是听进去了没有。顺着江知佑的视线望去,入目的可不就是那台上端庄正听的人儿?
阿满只觉得于自家的公子对皇公主,实在没法子了。
席坐之间相隔不远,早早就同江知佑一起进宫的公孙正名,在见到齐昭月一身礼服光华夺目的起身之际,便下意识的看向江知佑。这果不其然的反应,他也只能轻叹的摇摇头。
而这时,礼至取字。执冠者高声道:“岁日具吉,永承天休。昭告厥字,令德攸宜。表尔淑美,永保受之。可字曰某。”②
紧接而来,便是赐旨!吴辅国在殿上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有女昭容,知书识理,贵而能俭。无怠遵循,轨度端和。今成笄之礼,朕心悦之!御赐封号安黎,安千万黎明之初,照佑永生。望安黎公主以此成鉴,秉性淑为,钦此!”
“安黎。”齐昭月听着圣旨,只觉得恍然若梦,“叩谢父皇隆恩。”
取毕,笄礼才可以结束,礼官最后训道:“事亲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顺,恭俭谦仪。不溢不骄,毋诐毋欺。古训是式,尔其守之。”③
宣讫,齐昭月再拜,“安黎不敏,敢不祗承!”
繁杂的礼节终于结束,殿上顿然乐奏舞起。齐昭月返回主席,拜过父皇母后。得之称贺,才走下席位。可刚下步阶没多久,齐昭月便被王贵妃唤住,“公主留步。”
齐昭月转身,王贵妃才道:“公主的生辰与笄礼之日同为一时,是个好福气。公主敬过皇上皇后娘娘,就不敬本宫一杯?宫中妃嫔之多,尊位不同。公主总不能仅仅一杯,一概而论吧?”
王贵妃让侍女斟酒敬上,齐昭月望着银杯中飘着桂香的清酒,微微侧眉,“此酒清透泛香,是好酒。可本宫觉得,笄礼之日还是饮应礼之酒为好。”
“本就是为公主准备的,怎料想公主还是承守礼度为上。”王贵妃将银盘中的酒端起示意,齐昭月接着礼官递上礼壶的斟酒,道:“本宫,敬四妃一杯,谢之称贺。”
王贵妃笑着喝完酒,惠妃淑妃和德妃才一一回敬。而惠妃饮完酒,用帕子擦起嘴角就趣道:“公主一笄礼完,就望着臣子所处…本宫听说公主同丞相家的公子,关系一直不错?”
“何止是不错,上官公子的文采,怕也只有皇妹及的上。”齐锦辰此时早就解了禁闭,只不过齐昭月礼佛半月,今日笄礼才得以见之。闹事她不会再犯,但有火的时候添把柴,也是怪不得她的。
“本宫于惠妃娘娘这话倒真有几分疑惑。”齐昭月笑道:“惠妃娘娘听说本宫同谁家关系好,这关系是怎个关系?而且还能传到惠妃娘娘耳里,想必实在是‘太’好了!如若是这样,本宫出宫之时,还听容少卿,同御史大人走的颇为相近。那就当真走的近了么?”
御史虽监管百官,但在如今的朝中,权力被架空的只有几分,大都控在父皇自己手中。但御史却依旧是百官之督,不上朝堂的小事御史依旧过目,可以融通。大理寺少卿,乃惠妃安瑢之父。大理寺本就是侦查刑部,与御史突然走的近,这话便有些勾搭不检的韵味了。
惠妃微怔,随后硬声道:“公主这话什么意思?”
“本宫还想问惠妃娘娘,在本宫笄礼之日,问同本宫夫家以外的陌生男子,是个什么意思!”齐昭月瞬间敛容,眼中泛寒道:“于皇姐,本宫是闹了几分别扭。本宫如今刚笄礼,可惠妃娘娘如今都是一宫之主,难不成也听信这些家子气的胡言?”
“这般说来,此举是本宫大意?那本宫便在此赔罪。”惠妃顿然缓容,随即便又举起酒杯。示意礼官用齐昭月的礼壶将酒杯满上,举杯一口饮进,却呛道:“果不其然是礼酒,烈喉。这满席宾客,还望公主悠着敬酒。待会祭天,公主可莫要昏了过去。”
齐昭月微微点头,话也没回的就下了席。而王贵妃望着齐昭月的身影,对着一旁的惠妃轻言道:“妹妹太多话了。”
“有些事情。”惠妃笑着,望着前方女子纤柔的腰段,惜道:“要让人明明知晓其中猫腻,却无能为力。不是更好么?”
王贵妃听罢,戳之笑道:“果真是有心。”
下了席的齐昭月,只对着百官敬酒受称贺,对着侧方女眷敬酒受称。便一步步走到殿中最外。她刚踏进殿中,便看到了他。可能是因着近日下雨,他的面色都不如上回她见到的好。殿外的席位虽然透风,却也颤寒。
缓步走了过去,看着他从席位上抚起衣袍而起,端起酒杯,远远的就温声说着:“知佑恭祝皇公主笄礼,临福永安。”
拿起礼官敬过来的回酒,望着他沉谧却邃然的双眸。大披雪裳,近看对着面色,终还是有些血色的。是母后吓唬她了!意识到这点的齐昭月刚松口气,便看到江知佑欲仰头饮酒,当下便喝止道:“慢着!”
江知佑见着齐昭月缓步走来,身姿扶摇直上。礼冠坠于两颊旁浮摇,面上胭脂若红的越发娇嫩。察觉到齐昭月望着他的视线,心中更是不期许的涟漪,清笑未晕的便要饮下酒,却被她制止,随后就听她迟疑的道:“前几日雨季泛寒,礼酒过烈。清酒虽然暖身,但还是换成茶尚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