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听得紫桐如此张狂不知廉耻的话儿,怒色速速上脸,大吼“放肆!”正准备发作紫桐,孔姨娘身边的顾娘子冒着被责罚的风险,赶来菩福院东厢房老夫人的面前,面色焦急地报来孔姨娘突生急病的事实。
颜玉看着顾娘子作不得假的焦急面上,有了片刻怔忡。她清楚地记得孔姨娘是四月二十三日,因挑拨她与老夫人被老太爷禁了两个月的足。眼见着就要到两个月的期满时候了,这孔姨娘却突然闹了病……
突闻孔姨娘病倒了,老夫人再也没了惩罚紫桐的心思,这令颜玉下意识松了口气,却也丝毫不放松的拿阴晴不定的眼神盯着紫桐。
颜玉细细思索片刻,小脑袋缓缓凑近老夫人耳边,与她密语几句。老夫人听罢,看了颜玉一眼,见颜玉神色中肯,才起身随顾娘子去了孔姨娘的殷同院。
颜玉凑近老夫人耳边的话是这般说的:“祖母息怒,用不着颜儿细说,祖母也能看出紫桐那丫头是个烈性子,祖母这个点上若给紫桐丫头指明了一桩婚事,那丫头估计做得出硬死不从的事来,到时您夹在中间即为难,又不好做……且颜儿近日听说那丫头的心上人,与灶房的一位小丫头的关系也牵扯不清,这事在丫头婆子跟头已传开了,合着过不了多久,不用旁人提醒,紫桐丫头自个儿也会发觉,到时候她的婚事,便再也不得祖母您费心思了……岂不两全齐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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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流玉
前脚才踏出菩福院,便见着替代她送苗氏与慕氏的那份礼的左孆、纤意,此时她俩手捧着柳氏的礼分子,在院外安静地候着。
待她们主仆离了菩福院远了些,颜玉才开口寻道:“你俩方才在二婶、三婶那我可有出差错?可受了哪个不长眼的难为?”她晓得左孆与纤意的难处,她这个主子人缘极差,难免有一两个心思左的看她不顺眼,奈何不了她,便暗地里给她俩个丫头使绊子。
“哪个敢为难咱姐妹俩!”左孆低着头一面跟上颜玉的步伐,一面开口含笑道,“奴婢们可是去送礼的,可是不去找茬的,再说当着二夫人、三夫人的面,那些歪心思的小蹄子也奈何不了咱姐妹俩,您安心!奴婢们做得仔细,定不会教人挑了错,摸黑了小姐去!”
她家小姐若不知百里府有人见她们主仆不顺眼,她也会不把每日里惦她们姐妹俩不放的当一回事,那些不歪心思的人做得再过,只要她们自个当心着点,不着他们的道,他们也掀不起风浪。更何况为了小姐,她能忍,也叫左孆忍。偏这个些腌臜的事她家小姐不仅知晓,而且开了口。
颜玉问得很直接。本着不给颜玉添堵的想法也没了,故,左孆话里没刻意隐瞒,也没特别在乎。
听罢,颜玉点了点头,脚下顿了顿,转身看向纤意:“纤意你这些日子过得可顺心?”
纤意一愣,有些紧张地抬了头,又有丝惶恐,觉得此举不委,连忙垂头道:“劳小姐挂心了,奴婢一切都好!”
颜玉笑笑,又道:“有不懂的,便向左孆请教。”说罢见左孆、纤意两手捧着高堆的礼品,续盯着她俩好一会子,觉得自个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出手帮着她俩一把,奈何她一伸手,愣是把她俩吓得不清。
无奈地撇撇嘴,任她俩折腾去了,脚程却是慢了许多。
好容易才来了千妍院。
此刻天色已经黑尽,小腿上泛酸溜溜的感觉,肚子里空空的也没了存货,平日里充沛的精神也不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身来到主屋,就见一小圆球一股脑地飞快朝她扑来,直撞地她一个踉跄——此为百里流玉是也。
百里流玉个头个还停留在大腿这般高度上,身子圆滚滚的很是结实,套了件暗绿色印竹无袖背夹。他抱着她的大腿,讨喜地仰着小脑袋直唤道:“姐姐姐姐你来了……”
心底一暖:“是呵,你可又调皮了?”
“姐姐,流儿自然没有!”百里流玉哼哼道。
柳氏见颜玉面色略显疲惫,忙意示娟娘子领了百里流玉到一旁玩去,百里流玉自然不肯,整个人粘在颜玉身上。
颜玉抬手整过百里流玉的小脸,对上他不情愿的线视,唬道:“还道没调皮!”
百里流玉听罢,灰溜溜地放开抱紧颜玉大腿的手。
柳氏牵着颜玉来到桌子旁坐下,伸手理了理颜玉被风乱的发鬓,心疼地埋怨道:“你这孩子……最来越发懂事了,也不知是好是坏。”
颜玉心境平和,也不搭话,傻笑呵呵地一笑而过。
柳氏忙换了话题,又与说了一会子话。百里流玉便不耐烦地从娟娘子身边溜出来,眼神灵活地在这她娘俩中间打转,忽然扯了扯的柳氏的衣裳插了话:“母亲快些吩咐人传膳吧,姐姐都饿了……”
柳氏闻言,宠溺地笑着拍拍百里流玉:“流哥儿能替母亲分忧了……”又忙唤来娟娘子,吩咐她快传晚膳。
颜玉笑着与柳氏对视一眼,视线又落百里流玉身上。
百里流玉是百里志暮与包姨娘所出的庶子,也是百里志暮唯一的儿子,从小便养在柳氏膝下。百里流玉在柳氏身边已有四余年载,他长得一眼看上去虽虎头虎脑的,身体团团圆圆,却丝毫似没因身材而显得呆板,可谓又机灵又可爱。
瞅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心下一动,突然有抱抱他的想法,又想着自个十二岁的身子,百里流玉又长得结实,显然心有余而力不足,这等想法也只能胎死腹中。
上一世她一直不怎么待见百里流玉,每次遇着百里流玉不是摆个冷脸,便是不带理会。可这孩子知道是缺心眼还是怎么着,每回见着她,总不顾及她横眉冷对千的态度,爱粘在她身边。
那时的她无论是年纪还是愈来愈骄傲的性情,都是最烦有人粘的时间段,因着顾及柳氏的颜面不想让柳氏太过难做,百里流玉每回粘在她身边时,她时常只能僵着不动。最终只得一个结果:不怎么畅快地来到千妍院,被百里流玉的一番折腾后气鼓鼓地离开……
百里流玉用膳的速度极快,没多久就放下碗快。他跳下凳子,跑到颜玉身边抓着她的衣裳,生怕不这般颜玉便跑了一般。
颜玉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与他商量:“姐姐还没吃饱呢。”
百里流玉与颜玉明显不在同一个状态:“姐姐你应盯着饭菜,盯着我怎能吃饱?”
颜玉:“……”
柳氏用膳的速度永远保持在半个时辰之内,颜玉延承了柳氏良好的习惯,因而这娘俩几乎是同一个时间频率放下筷子的。柳氏放下筷子,拿了抹嘴的捐子示意地抹了一下,视线便停在百里流玉身上:“流哥儿乖,跟着娟娘子回房洗浴,我跟你姐姐有话要说。”
百里流玉不依:“流儿想与姐姐在一起,母亲说吧,流儿一定会乖乖的不吵!”更用力地抓紧颜玉的衣裳。
柳氏脸色一沉,拒绝道:“不成。”
见百里流玉脸露委屈的神色,颜玉忙开了口:“姐姐最听母亲的话了,流哥儿难道不同姐姐一般听母亲的话么?”
百里流玉闻言抬头瞅瞅颜玉,又瞧瞧柳氏,吸着鼻子思量了半响,懦懦道:“流哥儿同姐姐一般,听母亲的话……”
待百里流玉走后,柳氏无奈地摇头:“养了他四年,到头来还最粘你。”柳氏指的他,自是百里流玉。
颜玉弯了弯眼睛:“这才是母亲的功劳,母亲定是时常在流哥儿面叨念颜儿,流哥儿又不是时常见着颜儿,才粘颜儿的。”
柳氏见她说得一道一道的,也笑弯了眼,随后又似随意地开了口:“孔姨娘……你觉着如何?”
颜玉眯了眯眼,想着上一世孔姨娘的所作所为,略有心惊。
琢磨着思虑片刻,迎上柳氏的眼:“孔姨娘瞧上去有些自做聪明,也时常借着‘自做聪明’来迷惑旁人的眼睛,予人一种不足为患的错觉。偏却能得到父亲与老夫人的中意,足以证明是个手腕强的。”
柳氏细细听罢,先是感叹一声,尔后又觉得欣慰:“你能想到这一层,母亲便放心了。你记得如姐儿、阮姐儿是孔姨娘一手带大的,与俩们相处自当不能大意了,她们俩……”说着叹息一声,“颜姐儿得好生顾惜自个才是。”
颜玉沉声道:“谢母亲指点,颜儿定会小心行事,不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第四十八章:孔氏
次日午后,颜玉小歇醒来,左孆便报来“孔姨娘只身前来了媞汀院,正由纤意陪着坐在中堂等候,还特意嘱咐了左孆不要喊醒她”的话儿。
颜玉眼神一冷,嘴角却含了笑意,随意道:“孔姨娘昨儿个不是病了?偏儿个怎么跑咱们这来了?”说罢也不等左孆开口回应,径自端了茶水漱了口,又唤左孆与她梳了个俏鬓。
左孆今个儿一早也听说了殷同院的主子得了急病,才过半日,这位主子便来了她们院里……心里有些琢磨不定。
左孆有一双灵巧的手,更是梳得一手好头。纤意也有一双巧手,上一世自左孆去后,便是由纤意服侍她的,纤意做事从不马乎,甚至比及左孆还细致,唯独在梳头这一项敌不过左孆。抬眼在铜镜里瞅了好一会,倏地伸手又抚上头,噌乱了几丝,惹得左孆干瞪眼,她才不慌不忙地唤了左孆:“咱们去看看孔姨娘,莫要教她等急了!”
左孆无奈地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暗道她家主子撒谎不打草稿的本事越发神了!方才她若一直没呆在颜玉身边,若颜玉没提到孔姨娘半分,她当真要怀疑她先前说的话里的意思没传达到颜玉的耳里。
估摸着孔姨娘等得快要不耐烦了,颜玉才加快了脚步来到中堂,她一见孔姨娘,朦胧的眼神便变了起来,嘻笑着朝她走近问候了一声:“我还道我这丫头框我,没想着姨娘真来了!姨娘即来了,叫丫头们唤醒颜玉便是,何苦做这般等待的事儿!也都怪颜玉不知姨娘要来,若前提知晓了,定不会睡过了头,还怠慢了姨娘。”
见孔姨娘向来不乏红润光泽的面色里泛来一丝苍白之色,想来还真是病了。她这一病也是不是没利处的,至少老夫人提前解了她的足禁。
孔姨娘起身与颜玉行了个半礼,扯了个笑容:“大小姐有心了,是奴婢来得不是时候。”
她哪能不知颜玉午后有小歇的习惯,她就是知晓颜玉有小歇的习惯,才挑了这个时辰好显示显示她此行的诚意。哪知又那么巧,偏赶上颜玉睡过头的时候,害得她净干等了一个多时辰!趁颜玉不注意,偷偷打量了颜玉一眼,注意到了颜玉蓬松的发式时,打消了颜玉故意为之的念头。
颜玉这副模样,的确像醒后急急赶来中堂的样子。
孔姨娘此刻有些后悔,若让她等上一时辰的人,这不叫个事儿。偏生她等的是颜玉——颜玉才不配让她等上一个时辰呢!
颜玉伸手招呼孔姨娘:“姨娘快请坐,昨儿个听顾娘子说姨娘生了病,姨娘可要保重了身子!”
孔姨娘很快冷静下来,却地被颜玉的“热情”地态度吓了一跳,有些受宠若惊道:“谢大小姐。”说罢拘谨地坐稳当了,保持了先前的样子。
“姨娘喝茶。”接过左孆揣来的茶盏给孔姨娘替过去,“最近颜玉迷上了红茶,姨娘喝着看看可顺口,若是喜欢了,我叫左孆包上一包,姨娘回去时再带上。”
“怎劳大小姐了!”孔姨娘微笑地双手接过茶盏,又道,“怎能叫大小姐破费。”
“姨娘这话就外道了,我可巴不得有几个同我一般爱红茶的同道中人呢,奈何母亲与祖父都喝不惯……”说着声音便小了,抬眼看了孔姨娘一眼,又笑道,“姨娘喝喝看。”
孔姨娘掀开杯盖,手里的杯盖朝红艳明亮的汤面上扒了两扒,抿了一口,细细品味起来,半响才道:“味儿鲜醇带又一丝香甜。”说罢又尝了一口,看向颜玉,“是祁门香。”
颜玉吃了一惊:“正是,姨娘也喝红茶?”
孔姨娘含蓄地笑了笑,见颜玉的确喜欢红茶的样子,也乐意续续叨叨与她讲了一堆自个对于红茶的见解。
瞅着颜玉听得如醉如痴的模样,孔姨娘没觉得有任何成就,反而轻轻蹙起眉来——不对劲,颜玉的目中无人她可是见实过的,也是在心底警过醒的,连老夫人都敢不放在眼里的大小姐,又岂会与她一个姨娘……
端起杯盏喝了口茶润喉,视线瞟向了颜玉:越想越不对劲!她认识的颜玉从来只会给她冷脸,今个儿如沐春风的笑脸,这便不仅公是反常这般简单了,而是诡异。
虽颜玉觉得矛盾、反常、诡异,她却总结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也不好光说着红茶打发时间。如此想罢便断了红茶的话题,提来今儿个此行的目的:“大小姐,奴婢此次前来是特意给大小姐陪罪来的。”
颜玉将装傻充愣发挥到极致:“姨娘这是说的哪般话!好好的又何罪之有?”
孔姨娘面上带了点紧张,解释道:“上回二小姐吃了大小姐赠与的果子,却被奴婢闹出这么一档子事来,这两个月,奴婢日日夜夜愧疚,每天指望着能给大小姐当面陪罪——望大小姐海涵,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望大小姐原谅二小姐,都是奴婢关心则乱了……”
香梅果子一事若搁在上一世,她心里必留有定梗,她心里有梗的话,与百里如玉之间的相处便不会如上一世这般顺利。彼时的孔姨娘必会像眼前这般来为百里如玉说情。
虽说她挺好奇,孔姨娘拿什么来说动她与百里如此一点间隔都没有的,却不想孔姨娘把香梅果一事的所有的错,都归结到自个身上,完全给百里如玉“漂白”了。
颜玉心里嗤笑不已,神色倘然:“姨娘哪里话,香梅果一事早就过去了。姨娘也知道,颜玉不是那爱揪着过错不放的人……颜玉还想着近来两位妹妹怎不来看颜玉……原来两位妹妹还在纠结香梅果一事的……”
孔姨娘听罢,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心口,哽得慌——她自被禁足,每日日叮嘱着她俩个女儿暂时别往媞汀院去,以免招颜玉反感,却原来,是她自个一个人的介意。
可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颜玉这么快便把这事忘了——才过去两个月,理应该记忆犹新才对!孔姨娘细看了颜玉一眼,看不出表情里有任何作装的痕迹,才半信半疑的将此事放在了心底。
明面上自是好生恭维了颜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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