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月季外形不美。不美的花朵,很难惹人怜爱,不知那时的柳钟铭是何想法……颜玉又记起,上一世她并不钟爱这野月季。至于野月季如何在她在院子里占有一席之地,完全是因为它四季常在的香气。
左的是内院万紫千红,柳钟铭偏选采了野月季送与她。
不觉“呵呵”一声,颜玉突然笑得开怀,嘴角弯起的弧度沾上了讽刺意味。
单手捂着嘴,笑声却如何也止不住,直至她觉得有些累了,那笑意仍在脸上,搭在木窗上的双手浅握,暗自喃语:“颜玉阿,你这傻子……”
左孆呆望着颜玉,觉得颜玉的笑声很奇怪,不过她并没有细想,因着近来几天来,她都是在自家小姐的不正常中度过的。
好些会子,颜玉才敛神收意,看向那簇野月季的眼神有了焦距。
眼下十二岁的年纪,她还不美是何物,院里的姹紫嫣红还不在她的生活范围内,若是野月季的话……那就野月季吧,偏头对愣神的左孆吩咐道:“去管家那调些会移植花草的小厮来。”
左孆也不问原由,领命出了门。
左孆领了四五个打扮整齐的小厮聚齐到媞汀院,院内闲坐的颜玉顺道也起了身。起身之前,小厮们已规矩地与她见了礼,并并排低眉顺耳地站好,备已待命。
“你们几个,跟着来。”领着小厮们,绕开一方人工掘开的池子,左拐了一道,很快便到了厢房后的窗前。
颜玉立定,习惯性地牵了牵衣裙,后知后觉地发现还没长到穿长裙的年纪。
抬眼瞥了小厮们一记,伸手指着偏窗处那簇野月季,又指了前方那片空矿的空地:“你们几个,把那簇花从窗子处移开,好生分离了,重新栽种在前头这片空地上。这花儿虽个倔强的,但也不许不仔细伤了它们,你们行事多长些心眼,小姐我若满意了,自当有赏!”后半句话一出,直喜到小厮们心坎里头去了,见小厮们个个面露喜色,颜玉斜了视线,话锋转了两转,“若是坏了本小姐的好事,仔细了你们的皮?”
这事简单,即便颜玉放了后话,也不影响小厮们高涨的热情,待见那几个小厮干劲十足地齐齐应了一声,动作麻利地动起手来。
颜玉本意欲吩咐他们拔了这簇野月季,或移植出百里府,来个眼不见为净。可这迁怒一事,上一世已做得够本,如今还是少做为妙,毕竟花木本是无错的,错的是瞧物人的心态罢了。
野月季的移栽速度迅速,小半个时辰便完工了。
颜玉仔细查看了一会,觉着满意后,指了两个小厮道:“你俩以后月中与月尾,都来我这儿一趟,与我这花儿打理打理,我会跟管家说一声,其余时候的活汁还由管家安排着。”言罢,左孆拿了早已准备好的银钱,一一赏了他们。
小厮们接了赏钱,道了谢离开。被颜玉指名的那两个,则欢喜地连声应着颜玉指派的差事,继而眉飞色舞地走出了媞汀院。
巳时才临,颜玉就提前坐在院子外的石墩上。
石墩的坐面上铺了一层软垫,石墩旁本是一块白玉色泽的光赏石,眼下已被打磨成三尺高立体石桌,与石墩配得正巧。说是石桌,它的左侧桌面上却多出个灶洞,灶洞里升着炭火,灶洞上安置着水壶;右侧也凿了一道浅浅的凹,摆了茶壶和杯盏,凹上打了十几处洞眼,洞眼的深度依次渐缓,后柱面再留了道长口了,那道长口子通的便是凹处的洞眼,备已烫壶温杯后漏水。
颜玉煮着纤意从井里打来的水,舀起红茶的勺子又放回印花的瓷罐,瞅上左孆:“阮玉妹妹可来了?再拿只个杯盏来。”
“小姐可要准备三小姐的茶?”见颜玉点头,左孆又道,“奴婢回时,正巧见着了老夫人携着三小姐冲冲张罗着出府,半道上奴婢打听了消息,都说是孔府老夫人病情不稳。”
所谓的病情不稳,大意是指人快不行了的意思,只是左孆说得含蓄。
左孆话音刚落,大片的水气在颜玉面前上涌,又有“噗噜噗噜”的水声作乱。
颜玉左眉微挑,接过左孆早已备上的湿布,包上水壶的手柄,只是拎过水壶手柄的手微微一顿,又继续未完成的动作,烫了两遍茶壶与茶杯,重新舀了两勺子红茶放进茶壶,往茶壶里注了滚烫的开水,突然开了口:“你觉得我喜欢泡红茶么?”
左孆微愣,琢磨着开了口:“奴婢见小姐这些天不断日地泡着红茶,说句不敬的话,奴婢还从未见过小姐做事这般认真过,想来,小姐必是喜欢的。”
颜玉合上壶盖,手指从壶盖上滑下去,偏头迎向左孆的眼睛,笑语盈盈:“不,我不喜欢。”
第七章:灭火
煦日轻风,宜人宜木。
媞汀院外,纤意双手握着少扫帚在院前铺砌着石子的小道清扫着。
不经意一瞥,看见扫帚杆上爬着一只大头蚂蚁,不由咧嘴一笑。
她笑起来,两颗小虎牙微微外露,脸颊有两个漂亮的小酒窝,很是可爱,起初颜玉便是因为她这般笑容,才挑了在媞汀院伺候的。
摆弄好扫帚,才抬头便远远地瞧着有几个身影着朝媞汀院走来,忙机灵地往院子里跑。
自老夫人从孔府回后,果真带回了孔府老夫人辞世的消息,颜玉便再没心思泡过一壶红茶,她坐在红木圆凳上,手里虽捧着一本书,视线却落在插了几支野月季的青花瓷瓶上,心里想着事儿。
正巧纤意推门而入。
听罢纤意的来意,颜玉肉嘟嘟的脸蛋上浮出个诡异的笑容,对着纤意赞道:“做得好!以后二小姐或是其他人来再来咱们院子,也要像今儿个这般机灵,可晓得?”
纤意点头称“是”,出来厢房时却生生打了个寒颤,想着颜玉那笑容——摇头及时打住,忙不敢再想了。
手里的书又翻了一页,缓缓垂下眼眸。
老夫人是昨个儿下午回府的,计算来时辰,她已在孔府呆了近一天一夜。回府后没直接进菩福院,而是去了柳氏的千妍院。老夫人离后,柳氏便急急差来娟娘子唤她过去。
娟娘子来时,她便清楚该发生的事已经阻止不了了,即便想去阻止,也没那个能力,只得想法子对应着。
直至柳氏唤她到跟前,她虽心如明镜,却只得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本着柳氏不开口,她绝不多说一个字的乖巧态度。
偏柳氏面带难色地盯着她,老半天半句话也说不出口,无奈下她开口提了一句,柳氏才道:“老夫人给你定了门亲事。”说罢顿上一顿,又支支吾吾的把要说的话补完整,“老夫人的意思是招亲,母亲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这事也瞒不了多久……不过你不必担忧,若不同意,母亲找老夫人说去。”
听得招亲二字,她真傻了眼。上一世柳氏招来她,只说了前半句话她便不喜得发怒耍蛮,再没由得柳氏再说下去,自没听到招亲一词。
老夫人只给柳氏提了想给颜玉招亲的意愿,到底是哪家的公子哥儿并未细说,柳氏并不清楚。正因着柳氏不清楚,后来才闹了个大乌龙,眼下柳氏等于默认了老夫人的做法,柳氏觉得女儿招亲,自个能在她身边照看一二。
柳氏不清楚老夫人提的是哪家公子哥儿,她却再清楚不过。
老夫人及将要提名的是孔府长孙,孔花范。
孔花范,年二十有一,长的一副俊俏好相貌,常迷得不知事的小姑娘三魂丢了七魄,性子也不错,没听说跟谁红过脸,却整日里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混事跟着京城地痞恶少做了不少,在京城本便是个小有恶名的公子哥儿。
提及孔花范,不得不说说他惊人的婚史。
年十六时,明媒正娶了一名女子为妻子,时隔一年,便被他送给与他交好的地痞恶少;年十八时,孔府老夫人又给他张罗了一门亲事,这回,孔花范也爽快,再没与结发的妻子墨迹地过活一年,又一次被他称兄道弟的地痞恶少讨了去。
计去了便讨去了,孔府这一辈虽没出几个厉害的人物,却也是有根基的贵族,若有心将此事瞒了下去,也不是不可能的。左的是孔花范第二任妻子是个不伺二夫的贞列女子,被送与地痦不过几日,便瞒过了相好地痞的眼,随身携着那地痞的安置在房里的刺刀,出现在孔府的府邸朱红的大门前。
那女子不知是当真彪悍,还是气及生怨,直至有不少路人围住她,当即当着无数路人的面,破口大骂孔花范无情狼心狗肺等等,还诅咒他世世无子无女无妻等乖,末了从袖子里取来一尺长的刺刀,切腹自尽了。
这下,孔花范逼妻切腹自尽的新闻轰动了整个京城,因着老夫人本姓孔字,孔姨娘更是孔府嫡亲的姑娘,便是百里府,也因着孔花范的作为蒙了羞。
孔花范的名声更是家喻户晓了,即便那家户小家的闺女,都通晓他逼妻切腹自尽的事迹。
自那日起,孔花范便被孔府老夫人实际意义上禁足了,时隔一年,孔府老夫人再琢磨着给他张罗亲事,便是这年迈的老太太亲自上门去女方家里求亲,再也没有哪家父母同意把闺女许给孔府的,便是不亲闺女的人家,也得顾及着自家儿子的名声不是。因而,孔府老夫人硬是给孔花范求了两年的亲,也没求到一个同意嫁入孔府的。如此求亲创举,又是京城里的一奇葩事件。
思及孔花范,颜玉冷哼一声,她才不过年十二岁的孩子,孔府老夫人的主意便打到她头上,还招亲!去他的招亲!
仔细说来,这档子事还是孔府老夫人心疼那个不学无数的公子哥儿,临死也放心不下他,又知他是个没骨气的,想依着颜玉在百里府受宠的承度,给颜玉做上门女婿,那便是只手揽得百里府这半边家产,吃喝不愁的好事。
此事百里如玉与孔娘娘有没有插一脚,颜玉不知,现如今这个节骨眼上,百里如玉还有心思上门来探望她,她们有没有为这件事“尽心尽力”,便也不重要了。
心里有些恶寒,眼底又有怒意!
光府里孔姨娘、老夫人就够她忙活一阵子了,眼下那孔府老夫人临死还不忘助老夫人摆她一道,送她个孔花范,是不是上辈子她与孔姓的人有血海深仇啊!
突闻纤意与百里如玉见礼的声音,颜玉心里头猛地迈起一股豪气,频频高涨,瞬息化作狂声怒吼,长啸不止:如玉妹妹,你来是给姐姐灭火么!
颜玉埋下脸面,再抬头时已是一脸天真无邪的笑意。
“如玉听说姐姐身体染恙,不知姐姐身体可好些了?”百里如玉人末到声先至。
乍地听到百里如玉的声音,颜玉觉得不胜新鲜!惯听了四年后百里如玉的声音,攸地与时下一对比,其中别扭便分晓可辩了。闻声张望,只见百里如玉小半外露的白皙小手缓缓拨开黄玉珠垂帘,一张惹人眼球的小脸出现在她眼里,柳眉凤眼,樱桃小嘴,桃核脸,脸上挂着笑意浅浅地笑意,细看下眉眼处略显疲惫,这份子倦意,非但不影响她的容颜的精致,反到徒增娇弱,引人怜意。
颜玉挑眉:果然有份子姿色,也不枉柳钟铭为她五迷三道了。
第八章:借机
百里如玉小步走近颜玉,她身穿浅青色撒花绣线的半臂褙子,梳着俏丫鬓,发髻上别了两朵玉玲珑珠花,垂头朝颜玉见礼时,发髻上的珠花轻轻颤悠,好不惹眼。
颜玉颇有深意地多看了那的珠花一眼,百里如玉会意般地取下玲珑珠花,替给颜玉:“这对珠花姐姐必是看不上的,不过妹妹的一点心意,姐姐莫嫌弃。”边说着边注意颜玉的神色举动。
这对玉玲珑珠花是前些日去孔府的路上,孔姨娘帮她买的,珠花样式虽单调了些却胜在素雅秀气,别在发髻上也很好看,不想被颜玉相中了。
颜玉接过百里如玉手里的玉玲珑珠花,冲百里如玉浅浅一笑,又把那对珠花安置在黄薄皮的书面上,朝百里如玉招手示意她在身边坐下,又吩咐左孆上茶。
“姐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怎的愁上了?”见颜玉比平日安静,百里如玉拉着她的手坐在她身边,“才走近媞汀院便听守门的婆子说姐姐在院里养着……姐姐身体可是无碍了?”
“身体倒没什么大碍,只是……”抬眸看了百里如玉一眼,欲言又止。
百里如里轻轻推攘着颜玉的胳膊,弯起嘴角时有丝讽刺的意味在蔓延,却叫人瞧不出端倪来,她娇气道:“和妹妹也不能说道说道?”
迎上百里如玉漂亮的丹凤眼,颜玉红着脸嗫嚅道:“祖母……祖母说要与我招亲……”
百里如玉听罢,一脸讶然!眼底愕然尽现,一闪而逝,很快恢复了起初时的平静。
颜玉心里一笑!果同她想的一般,百里如玉已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自她昨日从千妍院回后,便算计着何时来看她笑话的。偏百里如玉不知这笑话是她与孔姨娘不情愿的“招亲”。
想来老夫人与孔府老夫人在她与孔花范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又添上百里如玉与孔姨娘的煽风点火,加速了协议的达成,而百里如玉与孔姨娘却并不知协议的具体内容。
孔姨娘想合着老夫人算计她一把,却亏得老夫人打得一手响亮好算盘,旁人想算计她,她却把那些个旁人都算计尽了。
“招亲的话,祖父定乐意的……”百里如玉垂下眸子,踟蹰道,“姐姐可知……是哪家公子哥儿?”
颜玉摇头:“我便是为这个才范的愁。”左手覆在左手背上,似仔细琢磨下才缓缓又开的口,“母亲许是个知情的,准是怕我脸皮薄,才没与我说。”
她理解老夫人招亲的意愿,孔花范性子弱,是个好拿捏的,由他与她做婿既安抚老太爷,又能顺柳氏的意,还了孔府老夫人的愿,一石三鸟的好计,何乐不为!
柳氏对老夫人给她指的公了哥儿知不知情,孔姨娘却是个清楚的,眼下她误导了百里如玉,把柳氏对“招亲”说成个知底的,孔姨娘怕是闲坐不住了。既然她不能亲口给柳氏解释被招的作婿的人是孔花范,借着孔姨娘的嘴给柳氏说清楚,便再好不过了。
老夫人若真心为她着想,招亲也不是不可以。能呆在百里府着逍遥自在,自然比嫁出府再去面对各种人际关系来的强,只要多留几个心眼,多用几份心思,便也凑合着过活了,左的是老夫人定不会为她着想一二。
上一世,解除“招亲”危机的是柳氏。老夫人的一石三鸟计策本是个完好无缺的。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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