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孙女才十四岁,人生得乖巧伶俐又漂亮,谁知长在王府里,却让小王爷给看上。小人孙女因为自小就和人订了娃娃亲,自是不能答应小王爷的,哪知小王爷某个夜里却将小人孙女给掳了,又因她反抗不从,将她活活打到只剩半条命。小人的孙女是小人心头上的一块肉啊,那夜被人扔回了后院,浑身是血,眼睛也爆了开来,连句爷爷都叫不出来了……」
李大乃边哭边说:「小人的孙女儿,那么乖巧贴心的一个孩子,却是在小人的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的。小人本以为肃王向来疼爱小王爷,这条命是没办法向他们要回来了,幸而天可怜见,让小人遇着了归义县来的官差,也让小人将心里的苦说了。
青天大老爷,小人的孙女死得冤啊!肃王爷纵子行凶,府里惨死的人也不只小人孙女一人,请青天大老爷还小人孙女与所有枉死之人一个公道,要东方雷引偿命啊!」
李大乃这份苦压抑了数年,他声泪俱下捧着心肝诉苦的神情也让堂旁众人感同身受,堂上顿时弥漫一股哀凄之气,不少人因此红了眼眶。
兰罄惊堂木一拍,怒道:「东方雷引,连自幼长在你王府内的管家也出面指证你了,你认不认罪!」
东方雷引整个人摊在当场,目光空洞,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兰罄一个佞笑,心里想「看我施小黑大人把你的头斩掉,让你还怎么调戏我的鸡」时,堂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嘈闹之声。
兰罄一个抬头,才要喊:「是谁在捣乱?」大堂外便突然闯入一群灰衣人,而那些灰衣人中间则有个年约五六旬左右,目光灼灼的男子被拱着快步走了进来。
「儿啊……」那男子高喊一声。
东方雷引听见声音,一个转头,见到来人惊喜万分。「爹、爹,快救我!这个狗官竟然想强逼孩儿认罪,他把孩儿打得都快起不来了!」
「糟……」小七往后退了一步,稍稍隐至其它衙役身后。
肃王来了,这下可不好办了……
肃王连忙赶向前去扶住状似要往旁边倒去的儿子,他心疼不已地看着儿子,而后凌厉得几乎能杀人的目光再瞥向跪于一旁的王府管家。
李大乃被肃王这么一看,吓得险险没厥过去。
帘后的南乡也暗自着急起来,肃王来了,这人可不是他与兰罄便能对付的。这下可怎么办!
哪料兰罄见到有人捣乱公堂,当下惊堂木就是用力一拍,说道:「堂下何人,没有本官传召,竟敢擅闯公堂!擅闯公堂该当何罪你知不知道?」然后他又偷偷转过头去,掩着嘴雀跃地问:「南先生,这个老的打几板?一样十板好不好?」
南乡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这人打不得……」
「为什么打不得?」兰罄不悦了。「公堂上面现下就我最大,我打不得,那谁打得?皇帝吗?」说罢还呿了一声。
那肃王朝公堂上的兰罄瞧了一眼,来回审视后,眼里冒出疑问道:「你是谁?竟敢在公堂之上冒充知县审案!」
这话听在小七耳里,便觉得有蹊跷。小七隐在别人身后放声说道:「在公堂上审案的当然是我们归义县的县令大人,要不肃王以为他是谁?」
「好大的胆子,是谁这么无礼,本王在此,竟敢恣意捣乱!」肃王怒道。
小七想了想,还是站了出来,不过头有点低,实在不想见到这个名义上的大伯父。他说:「小的只是回肃王话。肃王质疑堂上坐的是谁,身为归义县捕快,自然要为肃王作答。再者肃王说本县知县是冒充的,不知肃王可有何证据?抑或……肃王您做此猜测,是因为认为上头的那个真不是本县县令大人,且您以为您知道那真正的县令大人目前人在何处,才口出此话?」
小七这番话,逼得肃王将到口的质问全吞了进去。肃王若开口说堂上的不是施问,那也间接掉入了小七所设的陷阱,承认他知道施问人在哪里。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捕快,真不知是谁教出来的!」肃王牙痒痒地道。
「过奖过奖,在下不才,归义县施小黑大人麾下,这般机灵聪明,自然全是小黑大人教的啰!」小七那个嘴脸七扭八歪地,看得肃王一把火简直都快烧起来。
而兰罄听见小七这么说,也笑了两声。这人的马屁对他而言,总是十分受用。
不理这小无赖了,肃王面色一凝,视线移转到兰罄身上,放声说道:「大胆归义县县令,本王之子乃皇族血脉,岂容你们这小小县衙审问拷打。要让本王上奏朝廷,非摘了你这顶鸟纱帽不可!」
南乡顿了顿,才想在帘后教兰罄该如何应对,没想到兰罄竟就惊堂木一拍,在公座之上阴森森地回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施问要是看重这顶乌纱帽,也不会从二品京官贬到这地方来做七品知县了!」
「哼,施问,我早听说过你这号人,但皇亲国戚若然犯罪,也要由三司会审,你休想在这小小县内以权谋私,对我儿动用私刑屈打成招。」肃王怒道。
兰罄说道:「我朝律法,重大刑案是须由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三司会审不错,但律令言明情急不待、当场人赃俱获者,得先由地方官府审讯,再将判词送上三司复审!你肃王一来就咆哮公堂,叫本官这案无法审下去,这以权谋私的究竟是你还是本官,本官倒是迷糊了。」
兰罄此话说得有条有理地,连在后头听着的南乡也是一愣。
随后南乡则轻声说道:「公子,肃王既然来了,便也只能给他个面子,还是先宣布退堂吧!」
兰罄想了想,才点下头,而后惊堂木一拍,说道:「肃王大驾光临,本县就卖肃王一个面子,隔日再审,退堂!」
「威武……」两旁衙役齐声喊道。
小七抓着下巴:心里想着这人绝对不可能是只身来的,瞧他身边几个都是高手,看来这几日衙门西边的牢房可要多派几个人,守得滴水不漏才成了!
兰罄才一退堂,内衙里便传来了消息。
兰罄拿着小七给他的药水抹了抹脸,将脸上那层施问的脸皮撕掉,而后直冲入施问房里,大喊了一声:「爹你回来了!」
施问床旁站着个女孩子,那是之前被施问判服徭役,同小七一样被留下来的小兰花。
小兰花神情有些苍白憔悴,随后赶至的小七和南乡见着便觉得不好。
小七闻见房内有着淡淡血味,遂问:「你受伤了还是施大人受伤了?」
小兰花一笑,表情柔和。「我受了一点伤,不过幸好施大人没事。」
「没事怎么会昏着呢?!大夫、大夫大夫……」兰罄翻翻他爹的眼皮子,见人不醒,又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叫大夫。
小兰花摇晃了一下,小七连忙将人扶住,而后南乡挪来椅子,两人一起扶小兰花坐下了。
「到底怎么一回事你怎么会和大人一起?」小七将小兰花染血的袖子一把撕开,露出姑娘家粉嫩嫩全是血的手臂。
小七一向都把这个孤苦无依的女娃儿当妹妹看,当下也没有男女之别,径自拿了金创药替小兰花涂上,而后取了干净的白棉布绑好。
小兰花感激地看了小七一眼,而后说道:「今儿个早上我在菜园子里摘菜的时候,刚好碰见施大人出来,我才想向他说早,谁知突然就飞来几个黑衣人要劫走施大人,我怕他们对施大人不利,所以一路尾随,直至偷了个空隙趁那些人不注意,从他们手里将施大人劫了回来。」
「你一个打几个?」小七问。
「五个。」小兰花不好意思地说:「不过我不全是用打的,也用了一点迷药。学艺不精,有辱师门。」
小七轻轻拍了拍小兰花的头,南乡则是欣慰地道:「多亏你了!若非及时将施大人救回来,归义县衙门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兰花摇了摇头说:「施大人助我报了灭门之仇,对我恩重如山,这是我应该做的!」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兰罄拖着个白发花花胡子也花花的老大夫从外头冲了进来,老大夫跑得气喘吁吁的,但连气都来不及多换几口,便忙着替施问诊脉。
大夫诊断后说施问只是混乱中吸入了些许迷药,所以陷入昏迷罢了,等那迷药一过,立刻便能醒来。
而一直守在施问床边紧盯着他爹看的兰罄知道他爹不会有事,这也才松了一口气。
施问醒后,连歇息也没,便和南乡两个人关入书房商量接下来的应对去。
而施问对于他们易容兰罄而后将他推上公堂上的事情虽然不甚赞同,但还是称了句应变得宜。
兰罄在他爹离开的时候被摸了摸头,说是今日在公堂上的表现可圈可点,这一来兰罄笑得可灿烂了,那眼角眉梢的喜悦模样,简直和抓到十头熊差不多地开心。
今日异变,施问被掳走,虽然平安回来了,但衙门的安全却也成了小七关注的目标。
他先往牢房走了一趟,和陈豹安国商量牢房布置,还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插了几个自己的手下,要防止那肃王劫狱救人的可能。
接着要往寅宾馆再度安插人手以保几名证人安全时,却见李忠急急来报,说道:「寅宾馆出了事,李大乃被闯入的杀手杀成重伤,其余十一名证人没事但惊吓过度,大人已经派人将他们护送到较为隐密之所请大夫诊治,现下要你们先到后衙书房一趟,商量商量这事怎么解决。」
小七一听,眉头便是一皱。东方旃这老匹夫动作可真是快。
小七与金忠豹国到了书房时,施问与南乡正在商量事情,而兰罄则无聊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抱着他的爱猪玩。
「大人!」五人朝施问拱手。
施问则说:「大家这几日都辛苦了,先坐下再说。」
「是,大人!」金忠豹国很有默契地将兰罄身旁的位子留给了小七,小七也就坐下了。
施问说道:「本官本来订于两日后八月十五谭桦一案再度开堂,然而今夜寅宾馆却被杀手闯入,因为衙门人手不足的缘故,害得肃王府的管家李大乃腹上中了一刀,如今昏迷不醒,其余人等也惊吓过度,恐怕两日后的堂上,皆无法作供了。」
丁金皱眉说:「这回前去肃王府,最有利的证人便是李大乃这人,如今李大乃受了重伤,剩下的那些男女也无法作证,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南乡道:「小七和公子也可上堂作证,只是东方雷引当日毕竟未遂,要以此定他死罪,恐怕难上加难。」
小七抓着下巴说:「加上东方旃诡计多端,他先是因为自己赶不及拦阻开堂,便命人将施大人掳走,接着又为了要证人封口而狠下杀手,咱们衙门要是不多做些准备,别说将东方雷引定罪,说不准下一次开堂,整个衙门就被那老匹夫给铲平了。」
知道小七说的是真话,书房里的气氛也凝重了起来,然就当一大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却找不出方法应对时,门外突然传来了阵又一阵的哭声,幽怨哀凄不已。
小七因为常常被鬼吓,现在已经差不多都要习惯,听见谭桦的哭声也只是小小缩了一下脖子,轻轻往兰罄身边一靠而已了。
兰罄这时把猪放了,任由他的爱猪在书房里头跑,而后突然爆出了一句话。「其实最有利的人证并非李大乃。」
「噢!」厅里众人蓦地将目光放到兰罄身上。
兰罄淡淡说道:「整件事都是由谭桦告官所起,他是当事人,也是最直接的铁证,只要他上堂将一切说来,东方小龟蛋哪还跑得了?」
施问听得兰罄所言,沉吟了一下。
金忠豹国惊喜说道:「好主意、小头儿这真是个好主意!」
小七虽然很不愿泼冷水,但还是开口道:「可你们别忘了,除了我和小黑以外,没人瞧得见谭桦的身影,更别提听见他说话的声音了。」
施问点头。「小七说得不错,本官也是觉得这点难办。」
「唉……」金忠豹国又泄了气。
门外的鬼哭声又更大了,兰声怒道:「吵死了!要哭到别的地方去哭,你若再捣乱,我就把你绑了晒太阳去!」
「小黑大人息怒……」门外谭桦哭声一噎,顿时变成啜泣声,幽幽传来。
「不是听说因为谭桦之前是一口血喷在昙花上,魂魄附在昙花上头,结果小七带着谭桦碰到那株昙花,才让谭桦魂魄归位了?若他魂魄全了,也变成只完整的鬼了,为什么我们还是看不见他?」安国纳闷地问。
南乡解释道:「依民间所言,人体内有阳气,时运高时阳气盛,便看不见阴气凝成的东西,若时运低下阳气弱,才容易见得到。你们个个都是孔武有力的习武之人,施大人有功名在身,我兴许是随于施大人身旁许久,所以才看不见。」
「那小七跟小头儿怎么就看得见?」李忠问道。
「公子身上有元畅宫道士所给的符,是外力所致。」南乡道。
南乡说这话时兰罄眼睛亮了一下,定定看了南乡一眼,神情有些雀跃。「元畅宫的老道士很厉害的!」
南乡不解兰罄这神情是为何,只是朝兰罄一笑,再接下去道:「至于小七……」
南乡还没解释,小七就啧了一声说道:「大爷我气虚体弱、时运低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就是要来给我看见我也没办法。」
他这自嘲的神情中颇带哀怨,让众人都忍不住笑了一声。
只是笑声歇后,房里所有人又神情凝重了下来,仍是没有想到解决之法。
两日后的十五便要开堂,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东方雷引被判无罪,任他大摇大摆地走出归义县衙门?
谭桦仍细细哭着,听起来实在可怜,这家伙虽然已经是鬼,不过相处久了毕竟也有些感情了。
小七手按着胸口,良心翻腾了下,最后叹了口气说:「其实也不是不能让谭桦上堂作供。」
众人闻言,眼睛皆是一亮。
「你有何主意?」施问立即问道。
小七看着施问那对炯炯有神的眼睛。他黑白分明的眼里,彷佛永远烧着两道火焰,一道是为「苦民所苦」,一道是为「大道正义」。
小七想了想,这才说道:「既然咱们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