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树林子看见这只小猴子的,它浑身都湿透了,毛脏兮兮的黏在身上,看起来凄惨极了。
我蹲下身子试图将它抱起来,小家伙瑟缩了一下,警惕的看着我,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亮得惊人,我和它对视了一会儿,试探着伸手试图将它抱起来。
它瑟缩了一下,却没有挣扎,只眼睛依旧警惕地看着我,我一手撑着伞,一手抱着这小家伙将它带回了寺院。
将伞放在门口,我抱着小猴子往里走,它在我的怀里瑟瑟发抖,这让我很担心,这么小的东西,如果感冒了怕是很可能会死掉吧。
师傅坐在正厅弹琴,见我进来眉毛也没抬一下,风将他的胡须和僧袍吹得起起伏伏,看上去就像故事里不同寻常的僧人。
我将小家伙放在软垫上,拿了块干布给它把毛发擦干,这时从才发现这小家伙的腿上竟有一个不小的口子,而伤口已经被雨水泡的发了白,还沾着些杂草砂石之类的杂物。
小家伙有些惊惶地四处张望着,表情却越显狰狞,张牙舞爪的,透着山里动物特有的野性。
我皱了下眉头,将小猴子的伤口清洗干净,刚开始小家伙挣扎得很厉害,过一会就不怎么动了,只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我看。
最后敷上草药将它受伤的那条腿包好,我将小猴子整个抱在怀里,再盖上两层软布。
“又带什么回来了?”师傅又在琴弦上扒拉了两爪子,玩得尽兴了,才跑过来凑热闹。
他轻轻拍了拍我怀里的小东西,笑得一派温和:“今个儿的功课可做了?”
我眨眨眼睛,开始背书:“观世音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时,照见五阴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弗,色空,故无恼坏相、受空,故无受相、想空,故无知相、行空,故无作相、识空,故无觉相。何以故?舍利弗。非色异空,非空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师傅捋着胡子听了一会,脸上带笑,嘴上确实不置可否:“背得到挺熟,那说的是什么你可知道?”
我略微迟疑了一下,轻声说:“之前听师傅师兄说了一点……大概、也能猜到一些。”
“那你说来听听。”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屋内二人一问一答,小和尚微微侧头凝神思索了一会,慢慢说出自己的见解,老和尚神色渐渐欣慰,不时指出其中谬误的部分。
小和尚怀里的猴子动了动,勾着小和尚的僧袍,听二人问答,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灵气十足,竟似是能听懂一般。
……
…………
我在这山中呆了已有八年,或者换一种说法,我穿越到这破地方已经有八年了,还一来就是和尚连反悔赖账的余地也没有。
可怜我一外表八岁心里二十的热血青年就过着这么没有三级片没有小黄书还得整天念经书的苦逼日子,也不知是倒了哪门子的霉。
我法名玄奘,玄奘,相信是个中国人都对这俩字耳熟,西游记中唐僧的原型,在唐代那种艰苦条件下一个人跑到印度去搞文化交流,翻译多部经书的牛人。
每每想到历史上的玄奘,我就想还俗,占着人家的法名实在让人良心不安啊。
而这样质朴的想法,在我遇到了某个搞推销的菩萨之后彻底烟消云散了。
……
…………
“你那小乘佛法不过世俗萤火,我有大乘佛法三藏,可度亡者升天,能解百冤之结,能消无妄之灾。”
说话的大和尚穿着一身青色僧袍,胡子一大把,看起来年纪不小,却是精神矍铄,一身风骨气度不似常人。
……只可惜总些不那么正常的话。
我在这听这老和尚啰嗦已经足足有半个多时辰了,刚刚说自己有宝贝死活拉着要给我看,结果么,就是看起来比较闪亮一点的袈裟和禅杖。
给我看完之后还不等我发表意见,他就开始吹嘘自己那袈裟那禅杖是如何如何的好,吹嘘完了就开始搞诈骗了,上下嘴皮子一碰,张口就是袈裟五千两禅杖二千两,直让人怀疑这和尚想钱想疯了。
起初我还在猜测这和尚大概是想来点什么推销策略,比如贫僧与你有缘给你个优惠就只收你一两之类的。
结果呢,他简直玩上瘾了好么,吹嘘完袈裟禅杖开始吹嘘佛法了。
我简直想跟他说我看你这一把年纪了也挺不容易的,不如我手上这俩馒头送你,你回家好好过日子吧,别干这么坑蒙拐骗的勾当了。
“小师傅?”大和尚追问道。
“不知那大乘佛法又在何处呢?”我装模作样的问着,等待那和尚从口袋里掏出本书来告诉我今天打折只要五个铜板之类的发展。
“大乘佛法乃在西方大雷音寺我佛如来处,距此十万八千里。”那和尚遥望远方一脸的心向往之,摆了十足的虔诚。
“……”呵呵,继续吹。
“不知小师傅可愿去啊?”
“……”这种哄骗小孩的神情,还真是让人不愉快啊。
我眉目微敛,双手合十,冲大和尚深揖一礼:“贫僧不愿。”
“小师傅可是不敢?”大和尚突然逼问起来,眉目倒竖,气势逼人。
“……”你这不废话么,谁没事吃饱了撑着去印度找什么经书啊,又不是脑子不好。
他见我不买账,面色却又柔和下来,慢条斯理地摸摸胡子:“不如我将这袈裟和禅杖都送给你,你跑一趟呗。”
“……没兴趣。”再说我对你那袈裟禅杖也不感兴趣。
“啧啧,你这年轻人,真没追求,幸好遇上了我,否则这辈子就这么荒废了,”他得意洋洋地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给我,“你应该感谢我给你个实现梦想的机会才对啊。”
“……”我抱着这一堆的东西实在是拿也不好丢也不好,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办僵在了原地。
“喏,东西给你了,快给我去西天找如来!”他大爷似的冲我一摆手,满脸的不耐烦。
“……”你是强盗吗?
“哦,还有这个,”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时候又从身后那破包袱里掏出一堆东西来,“我已经跟唐王商量好了,给,这是通关文牒、这是紫金钵盂。
“干粮和马匹一会就到,唐王说了会放你西行的。”
“……”我根本没想去啊喂!
“也跟你师傅讲过了,你师傅他老人家很开心,说你有出息啊。”
“……”这么处心积虑的你到底是想干嘛。
“你不会打算回去跟老人家说你是个胆小鬼不想去了吧?”他摆出一张世外高人的样子斜眼睨我。
“……”手好痒,真的好想打人呢。
他低头掐指算了算,伸手往东方一指:“喏,唐王和你师傅都来了。”
就在我忍无可忍打算揍这秃驴一顿的时候,谁知一抬头,唐王跟我师父还真来了,身后还浩浩荡荡的跟了一大群人。
“御弟此去西天十万八千里,万望保重啊。”陛下握着我的手那叫一个情深意重啊——但是,我不想走啊。
“玄奘你,”师傅似是百感交集,“贫僧未曾想到玄奘你竟有如此远大的志向。”他说着把小猴子三宝丢给我了。
“……师傅。”我不想走——
“你既然已经决定了,就去吧,西方路途遥远,保重。”
“……师傅。”你不能这么抛弃我。
我瞪着一副世外高人模样的大和尚,深深觉得自己被坑了。
那和尚送我一个仙气满满的微笑,往外走了两步,竟是来了个大变活人。
男变女也就算了,返老还童也就算了,青色僧袍变成白色长衣也就算了,你那莲花台和玉净瓶是偷来吗?
观音菩萨!
观音菩萨!
菩萨显灵啦!
惊呼声此起彼伏,身边瞬间呼啦啦拜倒一大片,我满心愤懑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跟心不甘情不愿地拜下了。
观音最后送了我一个奸诈狡猾的笑容,小人得志地腾云而去了。
观音离去以后,众人又将目光齐刷刷移向了我。
……你们想干嘛?
“此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送与御弟作为脚力。”陛下一边说一边扶我上马。
“……”根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
“御弟保重!”
那是个秋天,夕阳西下,我就这么被请出了大唐,做一个老实和尚在古代混吃混喝的计划就此破产。
所以,我果然是跟观音有仇吧。
……
…………
一路走一路风雨一路烟尘,走到大唐边境时我终于将自己这荒诞的经历和上辈子的某本名著联系起来了。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我好像是穿到西游记里了,想到这里我不觉有些头疼,故事里那个和蔼的观音姐姐为什么会变成这种强盗流氓样子,简直了。
……
…………
刚到五行山的地界就听得有人大叫师傅,鬼哭狼嚎似的,此时已近黄昏,这荒山野岭渺无人烟的,听起来活似闹鬼。
我让他狠狠地吓了一跳,苦思半晌,方从我那不太好使的脑子终于从落满了灰的记忆力扒出一个金光闪闪的影子,我想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了。
我那曾经仰慕了很多年的童年偶像跟生怕我跑了似的,不停地叫唤,声音满山满谷的回响。
“你是何人,为何叫我师傅?”我装模作样的问道,心底一阵暗爽。
“我是五百年前大闹天空的孙悟空啊,佛祖将我压在这五行山下已经五百年了,观音让我跟师傅您去西方取经。”
就这么一问一答一边找,找了半天,我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着了我那只童年偶像。
他整个被压在山下,就留个脑袋在外面,还窝在一堆腐枝枯叶里,毛发乱糟糟的,脑袋上还扒着一只蜗牛,看上去只让人觉得心里发酸。
三宝顺着我的胳膊溜下去,刷拉几下将那猴子脑袋旁边的叶子都扒开,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凑近了打量这比他大上许多的同族。
孙悟空跟三宝大眼瞪小眼的瞪了一会,轻轻吹了口气,将三宝吹得翻了两个跟头,晕乎乎地绕着我的脚打转。
我忍不住笑了,将白马系在树下,爬上去揭那山顶上的帖子。
这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摸上去感觉不像是纸,经历了五百多年竟没有丝毫腐烂的迹象,我伸手将它揭下来,扯了扯,韧性非常不错,拿来做衣服估计会很耐用。
刚将帖子卷好就被身后一只手抓过去了,那猴子竟是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我身后,他抓着那压帖左左右右的打量。
“居然是这玩意压了俺老孙五百年。”他嘀咕着三两下将那帖子撕成了碎片。
我瞅着碎了一地的特殊布料,忍不住唇角抽了抽,徒儿啊,你这么败家可该如何是好。
“嘿嘿,取经的高僧居然是师傅这样的毛头小子,俺老孙倒是没想到。”他嬉笑着居然还用毛乎乎的爪子我的脑袋上摸了一把。
实在是……岂有此理。
我瞪着他,摸了摸自己的头,果然一手漆黑。
你那五百年没洗的手啊,何苦再来祸害我。
他似乎非常高兴,一时间上蹿下跳几乎没有一刻安宁,一会戳戳三宝,一会摸摸白马一会又摸摸我的光头。
我的偶像崇拜简直被他这么几下消磨得一干二净,看到白马被他几爪子拍得漆黑以后,实在忍不可忍,一脚将这猴子踹进水里。
那猴子落水时还在大笑,我看他在水里扑腾着,忍不住也弯了弯嘴角。
第2章 初遇小白龙
深山寂寥,偶有鸟叫虫鸣,我盘腿坐在篝火旁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三宝的毛。
孙悟空已经把自己捯饬干净了,看上去终于从只野猴子变成了家养的也挺让人欣慰的,只可惜这熊猴子活泼得过分,上窜下跳,一会儿功夫,就跑得影子也见不着了。
就留我这一个人一只小猴子在这破庙里,这破庙不知什么时候建的,也不知供过些什么神,总透着股子阴冷破败气息,让人心里说不出来的凄惶。
一道人影倏地自窗前闪过,惊得我猛然站起,一时忘了怀里的小猴子,三宝滚落到地上,委委屈屈的看着我。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相见?”我顾不得理它,目光冷厉地看向窗外。
四下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干柴在烈火中发出细微的爆裂声,窗外山风呼啸,好似鬼哭狼嚎。
三宝顺着我的裤腿一路往上爬,躲到我的脖颈后面便窝着不动了。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突如其来的阴风将破败的庙门吹开。
一身黑衣的青年男子站在门口冲我深揖一礼,倒是颇为有礼:“深夜来访,不想打扰长老了。”
我摆摆手给他倒了杯热茶,请他坐下。
这人没有说明来意,我也不急着问他,只细细碎碎的跟这人聊些各地的风土人情。
比较有趣的是,这半夜来访的黑衣男人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男人和女人的故事。
他那是不过是条百来岁的小龙,刚刚能够化形的年纪,又淘气得很,借着水路偷偷跑出龙宫四处晃悠。
那凉城很是繁华,一条街上一眼望去全是人头,有卖杂货首饰的,有看相算命的,有卖字画的,街道两边是有茶楼、酒馆、客栈、作坊、当铺。
那女子是茶馆里说书的女先生,隔着厚厚的帘幕,只能看到一个纤细的影子,那女子声音极美,说话不疾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