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信归不信,却是好奇,不安分地伸手想摸我。
我抄起漏斗对那小子乱伸的爪子狠狠敲了一记,傲然道:“五年前,年程荒旱,万民遭苦,你家皇帝共臣子,秉心祈祷。正无点雨之时,锺南山来了一个道士,他善呼风唤雨,点石为金,是不是?”
“这事人人皆知,算不得稀奇。”那小子缩回手,一双眼睛盯着我转也不转。
“那你可知你父亲被人推至井底,已死三年。”我道。
“你胡说!”那娃娃勃然大怒,“我父分明身体康健,怎容得你如此咒他!”
“那道士将你父亲杀害,后变作国主的模样,”我让猴子拿出白玉圭,“这东西是你父托梦与我留下的凭证。”
那娃娃一脸惊疑不定。
“你身为人子,父亲被掉包了竟全无知觉?”“你仔细想想,这三年了,你和你父亲相处如何?”“你再想想,这三年来,你父亲与你母亲关系如何?”
猴子道:“殿下不必心疑,请殿下驾回本国,问你国母娘娘一声,看他夫妻恩爱之情,比三年前如何。只此一问,便知真假矣。”
那娃娃太子惊慌失措的走了。
我靠在床头叹道:“倒也为难那孩子了。”
“也不知道告诉那太子……到底是对是错。”现在回想起来倒有些后悔,那妖怪对那小娃娃似乎也不差。
谁能想到那太子竟才十来岁,这么坑儿子的爹,也是少见啊。
“师傅先睡吧,我自有打算。”那猴子给我掖好被子。
然后第二天早上,我就看到了那猴子的打算。
他居然半夜跑去把人尸体背回来了。
我瞅着那放在床上的尸体,只觉得浑身恶寒。
八戒*的站在旁边,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他在那刚站了一会,地上已是一滩水渍。
他愤愤地瞪着那猴子,一边拧袖子一边骂那该死的弼马温。
“悟空、八戒,你们这是?”
我拼尽全力克制住搓胳膊的冲动,站得离那尸体远远地,纵使如此,也总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尸臭味。
“师傅!”八戒湿哒哒的拉住我的袖子哭诉道,“师兄骗我说那井里有宝贝,骗我去背尸体。”
悟空过来要拉开八戒。
八戒躲着他,拽着我绕圈子,继续道:“你说这人都死三年了,还去捞尸体,这不是有病吗。”
“师傅,你可要为俺老猪做主啊。”八戒哭道,“这遭瘟的猴子跟我说有宝贝,把我推到井里,又威胁我不背尸体就把我丢在下面。”
“……”然后你就用你那背尸体的手拽着我的胳膊不放?
我看着八戒那副惨得不能更惨的模样,默默将这句话咽回去了,并用谴责的眼神看着那猴子。
那猴子把八戒推开,摆出一副诚恳面孔道:“师傅,若是没有凭证,如何能证明现今国主是假的?”
这倒也是,可是……
我皱眉道:“现今都过了三年,这国主不是早该化作枯骨了?”就算那井里条件特殊,你这把这尸体弄回来,过两天烂了怎么办?
我想象了一下尸体腐烂膨胀的场景,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跳起来造反了。
“师父你还担心这个,”八戒道,“猴哥说能让这国王活过来,活不过来我驮他干嘛。”
我瞬间看向那猴子:“悟空,若果有手段医活这个皇帝,正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我等也强似灵山拜佛。”如论如何你不能把个尸体塞在我房间里!
“师父,你怎么信这呆子鬼扯,人都死了三年,早转生去了,如何救得。”
“师父,你莫被他瞒了,这猴子除了戏弄人勤快,干什么都懒,你只需念念那紧箍咒,管他还你一个活人。”八戒在旁道。
紧箍咒是这猴子不服管教时,菩萨给的。只是我对这猴子总是心软,倒也没念过几次。
谁知这家伙越来越蹬鼻子上脸,都扛尸体到我房间来吓唬人了!
谁知我念那《紧箍咒》才两句。那猴子瞬间倒在地上,疼得手脚乱抽。
我立刻住了口,倒是自己吓得久久回不过神来……居然这般疼。
那猴子哀告道:“师父,莫念!莫念!等我医罢!”
“怎么医?”我强撑着问,心底怪不是滋味。
“去阴司,问一问阎王可他魂灵,若有便带回来。”那猴子道。
八戒又道:“师父莫信他。他原说不用过阴司,阳世间就能医活!”
那猴子抡起棍子作势要打他:“你这呆子,尽撺怂师傅咒我!”
八戒笑得打跌:“猴哥,你捉弄我,却不许我捉弄回来!”
悟空道:“如今有三更时候,等我回来,天就亮了,魂灵难存,得有个人在这哭,才好引得魂灵留住些。”
八戒哼哼:“不消讲,这猴子一定是要我哭。”
那猴子嘻嘻一笑,从床上撕了块布包在八戒头上,愣是把他整成一只披麻戴孝的猪。
“八戒,”那猴子道,“哭有几样,若是张着嘴喊,那叫嚎,硬挤些眼泪来,那叫啕,既哭得有眼泪,又哭得有心肠,才算着嚎啕痛哭。”
那呆子倒也放得开,整个五体投地趴在地上,拍地痛哭道:“你这短命的人啊,怎么这样就死了啊!你死了可叫我怎么办啊!”
我看得哭笑不得,将那猴子推出们去:“莫要顽皮,早去早回。”
那猴子陡然换了一副脸孔,委委屈屈道:“师傅你尽仗着那紧箍咒欺负我。”
我本就心虚,被他这么一说,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了。
这猴子见我心虚,瞬间来劲了:“你分明是偏袒八戒。”
我冷笑,一巴掌糊到他脸上,将那张猴脸推开:“我分明是偏袒你。”
第14章 狮子
前几天出了件有趣的事情,佛祖让文殊菩萨度乌鸡国国王归西,证罗汉金身。
谁知道那国王是个百年难遇的笨蛋,就因为菩萨找他要了点钱,他竟把菩萨棞了丢到御水河里,浸了三日三夜。
菩萨怒气冲冲的回来了,把自家狮子狠狠□□了一番,声泪俱下地控诉道:“你居然不去救我!”
狮子懒洋洋的翻了个身,拿屁股对着文殊菩萨。心道:贱人,你切我小*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别指望我给你好脸色。
菩萨被自己的宠物甩了脸色,更不开心了,黑着脸去找佛祖理论:看你那什么破眼光,让我去度的那什么人,居然把我丢到河里泡了三天,你存心耍我的吗?
佛祖一听,哎呀,这还得了。
于是,佛祖让菩萨的狮子去干掉那位国王,送他三年水灾,并让狮子代他治理乌鸡国。
佛祖的想法很直接,既然菩萨被人欺负了,那就让菩萨的宠物去把人欺负回来,顺便让狮子休休假。
狮子兴高采烈地收拾行李就想走,终于可以出去玩了,还可以当国王,还有各色美女相陪。
总之比天天对着文殊菩萨那个性无能的老男人要好。
还没等他把东西整理好,菩萨就飘过来了。
那老男人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他的毛,忧郁道:“能离开我让你那么开心吗?”
狮子一颤,默默缩成一团,慢吞吞挪到角落里,假装自己是个蘑菇。
菩萨跟着他飘到角落里,摸着它脑袋上的呆毛:“调戏小姑娘的下场你是知道的。”
狮子默默地夹紧了双腿,留下屈辱的泪水。
狮子很久以前就认识菩萨了,当时菩萨还不是菩萨,狮子还是一只小妖怪,一只热情的充满了生理冲动的小妖怪。
狮子喜欢美人,喜欢看美人的模样,喜欢听美人的声音,喜欢闻美人的气味,喜欢跟美人做愉快的事情,更喜欢在完事之后吃掉那些美丽的身体。
那时候的狮子觉得:将美好的人吞进肚子里就能让那些人和他永远在一起了。
它这么想,也坚持这么做了。
直到他遇到了文殊菩萨,那时候的文殊菩萨还是一个和尚,一个年轻的俊美的和尚。
狮子觉得自己喜欢这和尚,他那不同于女性的美感让它魂牵梦萦,它想跟这个人在一起,跟他做愉快的事情,咬断他的脖子,将他一口一口吞进肚子里,然后,永远的和这个人合为一体。
狮子于是装扮成一个美女,引诱这个和尚,之后的事情简直惨不忍睹,狮子以为自己能够压倒和尚,却被和尚切掉了小*。
从此,狮子成为了一个不完整的狮子,它缺失的部位简直成了它毕生的耻辱,他开始更长时间的让自己保持人的模样,穿着人的衣服,只为掩盖自己残缺的身体。
再后来,那和尚居然成了菩萨。
菩萨收了它当坐骑,而它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
它日日夜夜面对着这个伤害了自己的人,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深埋在它血液中的兽性一刻不停地叫嚣着,撺怂它咬断菩萨的脖子。
然而它不能,毕竟,它不再是当初仅仅凭借本能行事的那个狮子了。
但是现在,它终于可以躲开这个性无能的变态老男人,多么令人愉快的事情啊。
狮子甩掉文殊菩萨兴奋地下了界,去跟国王当朋友了。
菩萨是个坏心眼的家伙,他想报复,却又不想坏了名声,便让狮子变成一个道士去干掉国王。
菩萨说:“你需得接近他,再背叛他,然后代替他,如此,才能让他痛不欲生。”
狮子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国王,也是真心实意的跟国王结为兄弟。他觉得这个国王是真的勇士,他干了它想了很久却从来不敢干的事情,那是多么的勇敢。
有一段时间里,他们二人非常亲密,同食同寝。狮子很开心,它的脑子不是很好用,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忘了自己下界究竟是为了干嘛。
直到一天,菩萨说:“你该动手了。”
狮子哭哭啼啼地磨蹭了好几天,在无数次可以下手的情况下放了国王一条生路。
它终究是舍不得。
菩萨说:凶残才是你藏在血液中的根本,就像你日日夜夜梦想着咬断我的脖子那样。
而那些所谓的仁慈与情感,不过是在尘世呆得太久的错觉。你需得让这凡人知道,冒犯我的下场。
狮子将国王推到了井底,它听到国王在水底扑腾的声音,它听到国王在井底的呼救声,它慌了。
它第一次尝到害怕的滋味,当初被菩萨割掉小*时都没有的,如此深入骨髓的恐惧。
它后退了好几,看着那口井,好似看着一张上古巨兽的嘴,好似那口井随时能将它吞噬。
它终于无法忍受了,将石板盖在了那口井上,然后涌上泥土,再种上芭蕉,好像这样就能装作这口井不存在一般。
好似这样就能假装他从未将那个人推下去,好似这样他就听不到那人在井底声嘶力竭的呼救声和喝骂声。
狮子将自己变成了国王的模样,它成为了他,从此,它有了一个人的身份,九五之尊。
从此,它有了广阔的领土,从此,它有了后宫三千佳丽,从此,它像一个真正的人那样生活。
但是它忘不了,这一切都是在它害死了国王的基础上得到的,那个拿它当人拿它当朋友的男人。
它开始勤于政事,像一个真正的君主那样,就像他一直想做的那样。
它开始数着日子,它记得佛祖所说的三年水灾,三年。
三年之后他会回来吗?
他会用什么样子再次出现在它面前?
然后,他看到了。
那个人跟着西行的玄奘四人一起,大摇大摆地走入宫中,四周跪满了人。
狮子高高坐在皇位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所有人。
这一刻,周围的一切都已然灰飞烟灭,狮子的眼里只有那一个人,它笑得从容又傲慢:“我终于等到你了。”
下一秒,那猴子扑了上来:“妖怪哪里跑!”
“抱歉。”狮子说。
然后它就被打死了,最后逃跑的时间,它用来说了一句抱歉。
菩萨来晚了一步,他的宠物死在了王位上,脑浆迸裂,鲜血横流。
国王亲手执鞭,抽打着那尸体,大殿之上血肉横飞。
玄奘皱了皱眉头,面露不忍,合掌道:“阿弥陀佛。”
菩萨的脸呈现一种风雨欲来的青黑色:“孙、悟、空!”他一字一句咬着那猴子的名字,又深深地看了玄奘一眼,最终将狮子的尸体收入袖中,拂袖而去。
玄奘看着菩萨远去的背影,只觉得心忧。
“师傅,怎么了?”猴子凑过来问。
我看他一眼,叹道:“我们可能惹上大麻烦了。”
那猴子不以为意:“文殊菩萨任自家狮子私逃下界,本就有错处,还能为难我们不成。”
“那妖怪似是有话对国王说,”我叹道,“你怎么这般心急,就将它打死了?”
“那又如何,”猴子冷哼一声,“它还不该死不成?”
我见多说无益,索性闭了嘴不再言语。
只是,只是自家坐骑这般惨死,不知菩萨可会善罢甘休啊。
第15章 红孩儿
“圣僧。”乌鸡国国王为我倒换关文之后,亲自将通关文牒至我手中。
我合掌一礼,连忙伸手去接。他却不肯松手。我疑惑:“陛下?”
“圣僧,”他竟直直冲着我跪了下来:“求圣僧收我为徒。”
我大惊失色,连退几步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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