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任流水拎了些菜蔬肉食走了进来,笑道:〃墨白,我买了两只鹌鹑,你炖给半仙补一补。我也打打牙祭。整整两个月没见肉腥,可真难熬。〃
安墨白笑着应了一声,忽然想起一事,道:〃师父,赤水剑、玄珠炉,到底是什么?〃
苏合正要开口,任流水〃啊〃了一声,道:〃这等机密要事,我就不听了,我到外面去。〃话虽如此,却眼巴巴地瞧着苏合。
苏合微微笑道:〃这算什么机密,你知道了也不妨。〃一面指了指那条溪水。
安墨白与任流水两人一齐呆住,愣愣地看着苏合。
苏合微笑道:〃春末时候,桃花一落,溪水里尽是花瓣,‘赤水'二字,确是十分贴切。〃
任流水睁大了眼,道:〃那玄珠炉是什么?难道是这山谷?〃
苏合悠然道:〃不错。这谷地水土极好,天气也合适,种出的药草比别处药力足,只有几样喜寒药物种不得。此地明明叫做赤水玄珠谷,不知为什么外面那些人总爱曲解。〃却又叹了口气,道:〃只可惜血气太重,今后再也住不得了。墨白,你喜欢搬去哪里?〃
尾声
仲春天晴日暖,金陵城外的一处小小镇子上也已是花繁柳咪,春色十分。一个青年男子敲开了李家的大门,笑问道:〃任管家在么?〃
那开门的老仆回头吆喝道:〃管家,有人找!〃任流水慢悠悠地走过来,见了这人,不由得睁大了眼,惊喜道:〃墨白!你怎会来这里?半仙怎没跟你在一起?〃
安墨白笑着回身一指,道:〃师父在那里。〃
任流水顺着他手指看去,见对面一家空店铺不知何时被人买了下来,挂上了〃归安医馆〃的金字黑底匾额,上面悬着红绸。苏合点着了长长地垂下来的一挂鞭炮,向安墨白笑了一笑,一面走过来。
三月烟花正乱。
完
番外·七星索魂庄
1
秋日晴朗,安墨白自北地急匆匆地赶回金陵去,道旁叶胜花红的景色,连看也顾不得看一眼,心中只道:“我在路上耽搁了小半个月,师父又要训斥我了,说不准……说不准还要罚……”想到苏合会罚自己什么,脸上不禁一热,一颗心连跳了几跳。那责罚他是不怕的,但要说是竟有些期盼,安墨白却决不肯认。
一路快马加鞭,一日午后,终于赶回两人居住的小镇。安墨白急匆匆地推门入内,看见书房的窗开着,一时心急,竟从窗子里跳了进去,欢欢喜喜地叫道:“师父!”定睛一看,房里却空无一人。等了一等,也无人作答,若苏合在家中,自然不会听不到而不答他。
安墨白心中大是失望,此时一阵凉风吹来,翻弄得桌上书册飒飒作响,他伸手关窗,忽觉窗棂上落了一层灰尘,不由得一怔,仔细一看,桌上椅上竟也尽是尘土。看这模样,总有月余不曾洒扫。
安墨白隐隐觉得不好,在房中细细察看,从桌旁角落里捡起一张窄窄的纸笺来,上面写了“有事南下,十日当归。勿念”两行字,正是苏合的笔迹,可看这落款时期,三个十日也有了。那纸笺落在地上,也积了薄薄一层灰尘,想是苏合离去时十分匆忙,连窗子也顾不得关,这字条才被风吹落在地。可这天下又有什么事能教苏合如此匆忙?
他翻来覆去地细看那字条,心中仔仔细细将这事梳理了一遍:苏合这般匆匆离去,定是有十分要紧的急事,且定是祸非福。赤水玄珠谷里十余年都是太太平平,只三年前与无生门与七星铸剑庄结下过极深的仇怨,苏合的字条上写明了“南下”,多半是与七星铸剑庄有关。但是不是有其他人听信了流言,因而觊觎宝物、找上了门,那也难说得很。
安墨白想来想去,实在对苏合的交游相识所知甚少,想不出什么头绪。眼见不知不觉间夕光满窗,肚子饿得很了,只得去厨下草草弄了些东西吃了。夜里翻覆难眠,有时朦胧睡去,立即便被噩梦惊醒过来。
他心中打定了主意,第二日早早起来,写了一张“逾期未归,甚念,出寻”的字条,同苏合的留书一同压在砚台下,将那还未解开的包裹又背了起来,抚着坐骑叹道:“马儿马儿,路上累坏了你,本想让你歇几日,可如今歇不得了。”说罢催马北去。
这一路星夜兼程,不几日到了扬州城外,安墨白擦了擦额上汗水,将累得只剩一口气的坐骑随手系在一棵树上,自己寻到初见白玉楼的那天下会馆去,寻一名管事说了自己名字,请他去问白楼主可有空闲。那人不久回来,说道楼主有请。
白玉楼亲手倒了一杯茶给安墨白,客客气气地道:“安少侠请坐,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见教?三年前受了少侠活命之恩,白某铭感五内,愧无以报,若有能效力之处,只管开口便是。”回头吩咐侍女道:“去把管家叫过来。”
安墨白张了张口,想要说话,这才发觉前几日只管赶路,顾不得吃喝,嗓子早已干哑了。忙吞了一大口茶水润润喉咙,才出声道:“我师父不知去了何处,一月来音讯全无,楼主这里消息最是灵通不过,不知可有我师父的消息?”
白玉楼不由得一惊,道:“苏谷主?他的消息,这可……”
这时管家任流水进来,见了安墨白,微微一怔,又惊又喜道:“墨白!你怎会在这里?来瞧我的么?这几日天气好,我带你……”
白玉楼瞥了他一眼,打断道:“安少侠同苏谷主失了联系,这一个月当中,下面有苏谷主的消息没有?”
任流水也吃了一惊,道:“半仙不见了?那可稀奇。”随即皱眉道:“消息没有,凭半仙的本事,别人想要探知他的踪迹,可实在不容易。无生门那边也没见什么动作,别处……别处小打小闹是有一些的,只是多半同半仙没关系。”
安墨白满脸失望之色,喃喃道:“这……这下子……我去哪里找他?”跺了跺脚,暗中拿定主意,先到七星铸剑庄一探,若无端倪,便去香夫人那里打听。
白玉楼侧头想了一想,却道:“我倒记得一件事,虽不是江湖之事,现下想来,却有些蹊跷。半年之前,太湖一带纷纷传言,七星铸剑庄中闹鬼,后来便再没消息了。鬼怪之说不可信,但自章庄主与几名大弟子死后,七星铸剑庄渐趋式微,如今江湖之中,已没这一号门派。不知是何人占了那处作怪。”
安墨白精神微振,道:“总要去瞧瞧才知道。告辞了,两位留步。”起身就要走。
白玉楼道:“且慢。江湖风波险恶,苏谷主下落不明,少侠这一行难说有甚危险。任流水,你整日闲着也是白白闲着,便陪着安少侠去。”
任流水笑嘻嘻地道:“这话真教人伤心,我哪里是白白闲着?有我在,省了你多少心?”上前拉了拉安墨白,笑道:“墨白,走了。”临出门时回头向白玉楼笑道:“玉楼,我早去早回,你别挂念。”
2
便如白玉楼所言,七星铸剑庄自遭逢大变之后,庄内剩余弟子多数年纪极轻,久久不见庄主等人归来,不知出了什么事,惶然无措之下,便各自散去了。庄子渐渐地破败不堪,一两年前便已无人居住。安任二人到了庄外,安墨白想起从前与齐含光交好的种种情状,虽隔得久了,仍是不禁黯然。
任流水忽道:“墨白,你瞧!”
安墨白顺着他眼光抬头去看,心中登时便是咯噔一下。只见头顶匾额上原本的“七星铸剑庄”五个大字,如今改作了“七星索魂庄”。当日章承景等人尽数死在赤水玄珠谷里,只有五人亲眼见到了,苏合、安墨白、任流水自是不会泄露此事,白玉楼多半也不会。苏合留心打探过,薛青叶也不曾吐露真相。因此三年来江湖上传言虽多,却都与事实相去颇远。瞧这庄上匾额的阵势,摆明了要为七星铸剑庄复仇,只不知此人是否知晓内情。
安墨白提起门环扣了几下,这门环长久不用,已同铜钮锈在一处,起落之间声音十分刺耳。他忽然想到:“师父难道是知道了这里的事,这才南下。他说十日变回,可耽搁了那么久,难道……难道……”心里一紧,手下不知不觉一用力,大门应手便吱吱呀呀地开了。安墨白向里一望,竟见满眼白幡翻动,远远近近地竖着,被风吹得从檐头屋角露出来又隐没,也不知有几千几百根。偌大一个庄子,除了黑瓦白墙,便是白幡,竟无半分别的颜色。一阵阴风吹来,两人齐齐打了个寒战。
两人迈过门槛,任流水觉得手臂似是碰到了一根透明的丝线,他心下正自警惕,忽听头顶一只锈迹斑驳的铜铃叮当作响,声音却还清脆。接着便听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道:“是什么人到这死地来?”这话以内力传送出来,清晰浑厚,却听不出说话之人的所在,像是壮年人的声音。
安墨白定了定神,道:“在下莫玄,阁下久居于此,可知道……”
那人不等他说完,打断道:“莫玄?你就是安墨白?是苏合的徒弟安墨白?”声音里不知为何微微带了些颤抖。
安墨白怔了一怔,道:“不错,在下安墨白。”心下不由暗惊,他的真名极少有人知道,知道自己是赤水玄珠谷门下的更是寥寥无几,这人竟然一清二楚,又是为七星铸剑庄出头,那可不得不防。他心里想着,回头向半开的大门看了一眼。
那人听他认了,哈哈大笑,笑声里却尽是狠毒暴戾之意,只听他越笑越是大声,笑到后来,声音里却带了悲声,渐渐地竟转成嚎啕大哭,哭声中的伤心之意,教人只想与他同尽一悲。这人又哭又笑,也不知在弄什么玄虚。安墨白与任流水对视一眼,两人心下均是又是警惕,又是疑惑。
任流水压低了声音道:“墨白,你……你怎生惹上了这种疯子?”
安墨白道:“这人我可也不识得。”
任流水嘀咕道:“难道他得了重病,听见是你,欢喜得疯了?可也不像。”
此时那人止了哭笑之声,阴狠狠道:“安墨白,安墨白,竟然是你。我费了整整三年心力,在这庄子里布下无数机关,正要引你前来,你却自己送上门来,真是天意。他被你一剑穿心而死,我要你身受百倍苦楚!”
安墨白猛地醒悟:“这人不是为了七星铸剑庄,他是要为含光报仇!含光是死在我手里的!”他脑中所想不过一转而过,心知以这人怨毒之深、筹备之久,今日之事必不能善了,叫道:“任大哥,快走!”一扯任流水手臂,向大门疾冲。但听得轧的一声轻响,两扇大门随即快捷无伦地死死合上。
两人收不住脚,奔到门前,手掌在门上一撑,便是这么一触,门柱内激射出一蓬细针,既密且多,针尖上幽光闪烁,显是喂有剧毒。任流水心思转得极快,身子一拧,反手除下松松垮垮罩在身上的外衫,用力一挥一兜,将毒针尽数包住,丢在一旁,一面后退一步。他右足所踏之处忽然一软,十余颗铁弹珠自他背后的一根木杆中射出。安墨白双剑出手,划了一个圈子,将铁弹珠尽数击飞。
又听那人狞笑道:“想走也容易。那使刀的年轻人,你杀了安墨白,我便放你出去。”
任流水笑道:“这一来岂不伤了我同墨白的和气?那不好,杀了你也一样出得去。”
安墨白叫道:“我师父在哪里?”
那人冷冰冰地笑道:“苏合早已死在我的机关之下,烂也烂了一半,就埋在你住过的偏院里,要不要过来瞧瞧?你师父可等你很久了。”
安墨白心知他所说的不过是虚言,仍是不禁大怒,大声道:“你要找我替含光报仇,只管来便是,为何要害别人?”
那人阴恻恻地道:“苏合教出你这种弟子,那就该死。你自然是要死得惨不堪言,若是有不愿你死的,也只好教他们陪你一起死,那是活该倒霉。”大笑数声,就此再无声息。
3
任流水怒道:“我找石头砸开这门,看看出不出得去!”回身见一旁摆设着几块太湖石,正要搬动,却隐约瞧见几根丝线连在石头上,若是搬动,不知会触动什么厉害机关。
安墨白叹了口气,道:“任大哥,他处心积虑布置了几年,这门自然不是石头砸得开的。我们到别处看看,有没有能出去的地方。”
两人沿着围墙走了半日,偶尔发现易于逃脱之处,总能瞧见几根透明丝线阴魂一般附在一旁。任流水不死心,丢了几颗小石子打那丝线,险些被暗器所伤。两人转了半日,都觉得口干舌燥。任流水忽然想起一事,道:“我们在这里多耽搁几天不打紧,可吃什么喝什么?这么下去岂不是要饿死?”
安墨白低头想了想,道:“后庄有个池塘,与外面的太湖相通。从前种着莲藕,不知如今还在不在。”两人过去一看,那池水碧油油地,虽时时有风吹过,但涟漪不起,十分诡异,哪有半分能入口的模样。
任流水长叹一声,仰天看天,道:“怎也没只鸟儿飞过去。”
不久天便黑了,两人找了个空旷处坐着,安墨白道:“任大哥,你先睡一会儿,我守着。”
任流水道:“好,下半夜你叫醒我。”
两人轮流守夜,醒着的固然百倍警惕,睡着的也没一丝一毫放心。好不容易熬到红日初升,两人对望一眼,一同叹了口气。这样不吃不喝,睡得提心吊胆,也不知能撑得几日。安墨白想到苏合孤身到此,无人照应,或许果真遭了那怪人的毒手,更是心焦如焚。
任流水渴得嗓子冒烟,咒骂道:“这贼老天多半也被那疯子设了机关,接连阴了几日,只是不下雨。”
安墨白苦笑道:“便是下了雨,多半也是喝不得的。”从地上揪起几棵草来,拿银针试了一试,道:“任大哥,这草没毒。”
任流水跳脚道:“我是兔子么?!”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揉出草汁来吸。
熬到第三天上,昨夜两人都睡得不安稳,日间便靠在一处打瞌睡。安墨白听到风声陡疾,这才惊醒,睁眼时一枚蓝印印的细针已飞到面前,眼见躲避不开,忽然两根瘦长的手指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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