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咒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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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咒师-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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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和这样的「真实」总隔著浓雾,没办法看明白,现在却这样逼近眼前,她在战慄,却是狂喜的、激动的战慄。
「……堂哥,」她小心翼翼的问,「你……看得到那个吗?」她指著在他前方飞舞,模样像是个巨大凤蝶的花精,低垂而半透明的翅翼几乎遮蔽了前面的道路。
明峰稍微抬了抬眼,不太感兴趣的。「现在可以当作没看到了。你啊,最好也赶紧当作没看到吧。我们在『表』,他们是『裡』,本来就不该互相有所牵扯的。」
听到明琦不以為意的轻哼,明峰嘆了口气。「我知道很美丽,我也知道他们存在。但不是只有美丽存在,险恶和残酷也相同存在。这还不是最危险的,更可怕的是无知的纯真。他们不明白人类的躯体是脆弱的容器,因為人类靠『否认』就可以驱除『裡世界』的一切,但他们不知道,人类的脆弱和能力是相等的。」
他被妖怪纠缠了大半辈子,怀著恶意要来吃他的当然有,但更多的是好奇的接近、耍弄,却不知道这种游戏似的耍弄会害死他。因為这个人类难得的缺乏「否认」这种天生才能,让他们喜悦而好奇。
对,明峰认為这是一种缺陷,而不是天赋。这种缺陷让他走的路特别艰辛,他不希望家人也走相同的路。
「我又不是小孩。」明琦拉长了脸,「我当然知道有些是很危险的。我在警察局打工的时候……」她愕了一下,赶紧闭嘴,希望狂风刮去她的失言。
但显然的,她没有如愿。因為她的堂哥后背僵直,好一会儿爆出怒吼,「你说你在警察局干嘛?!打工?!打什麼工?!」
她满头是汗的低下头。老爸常笑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明峰堂哥说句话。也不是说明峰会兇她还是怎样,但你知道,一个关怀自己跟亲生兄长没两样、比她还深入裡世界的哥哥,他的一言一语对她来说都很重要。
明琦很仰慕这位传奇性的兄长,甚至在年纪还小时,对他怀过浪漫的情愫。直到长大知道他们血缘太近,不能结婚才哭著打灭这种青涩的感情。
「明琦!」他的声音小了些,却蕴含更深的暴风雨。
「啊就……就……」她咽了口口水,「上回呀,我要找你找不著,倒是找到两具新鲜的尸体……他们托梦托得很烦……」
「我叫你去警察局说明!」明峰突然觉得脑袋一晕,老天爷,我叫你去说明,你是说到哪去?
明琦静默了一会儿,慢吞吞的开口,「警察局的北北说,既然有这种天赋,问我要不要打工……堂哥,这是好事、积功德欸!我让很多人平安的回家……」好啦,是让很多死人可以平安回家。
「……宋明琦!」明峰气得机车蛇行,「跟你说过几百遍了,不要什麼都不懂跑去乱搞!万一遇到厉鬼怎麼办?遇到什麼恶毒大妖怎麼办?你用不用脑袋啊~就跟你说过,别去惹这些事情,你是懂个屁啊~」
「你教我我就懂了嘛!」明琦也生气了,「我就喜欢这套,怎麼样?我还打算等毕业去考警官班呢!这是很有意义的事情,堂哥你怎麼不明白哪?那些人……好吧,那些死人,他们也是想要回家,想要告别,才会跟我起共鸣嘛!大家都这麼清高,只顾自己修行,屁啦!独善其身是可以修到哪裡去啦!我以為你会懂我的……没想到你也跟那些修到没人性的王八蛋一样!」
明峰简直快气死了。明琦说的这些,他都懂。事实上这些不是没有人做,不然每年红十字会和大小宗教教团教出来这些学生是干嘛的?一定有人做这些事情,不需要这个啥都不懂的小女孩下去瞎搅和。
但他被这个口齿伶俐的小女孩一堵,气得乾噎,隐隐觉得似乎又是一个麒麟。
他是命中带煞吗?老遇到类似的女人?
「你……」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明琦没来由的紧紧抱住他,像是一隻警惕的猫。
他已经骑到殃的家门口,破落的别墅孤零零的站在斜阳下,遍染血红。或许是这样的红光太逼真、太神似,他似乎闻到不存在的血腥味。
「附近,有很多食尸鬼。」明琦没头没脑的冒出这一句。
食尸鬼,又称行尸。是死人受天精地华,復甦后,宛如野生动物的妖怪。他们不吃活人,畏惧生气。只在地底下挖开棺材,啖食裡面的死尸,藉此维生。
但是数量这麼多,气息这样浓重,却是很少有的事情。像是听到什麼无声的召唤,在此徘徊不去。
他停了车,四下张望。但没看到什麼。或许都潜藏在地底下,屏息迴避著他们这两个活人。
「……殃!」他恐惧的衝进别墅,更不祥的是,别墅的门失去防御,连物理性的锁都被破坏。
他的心臟猛然的缩紧了。
屋裡没有像他想像的凌乱。最少大厅没有。静静的、蒙著一层薄灰,像是有段时间没有人居住。
他觉得颇為害怕,从这间到那间的寻找殃的踪影。虽然他知道,殃的能力非常强,即使身心都承受剧烈病痛,但她的存在感强大而庄严,只要她在屋裡,这栋破落别墅就成了铜墙铁壁似的城堡,无须任何形式的护城河。
但她的存在感消失了。明峰当然找不到她。
明琦张大眼睛,看著慌张跑上跑下的堂哥。她拿出手提袋的弯曲铁丝——在西方,被称為「探水棒」,主要是拿来寻找水源和金属。但到了她手上,找到的不是尸体、就是妖怪。
她直直的走进殃的房间,坐在空无一人的床铺上纳闷著。她的堂哥真是交游广阔,居然认识了个女性殭尸,而且看起来非常担心。
妖鸟姑获成了她的五嫂子,这还勉强可以接受。毕竟妖鸟还有热腾腾的血。但……殭尸?这要让她接受实在得花点时间。
明峰结束了他徒劳无功的追寻,走进殃的房间,望著明琦发愣。
「堂哥,」明琦小心翼翼的问,「这个殭尸是你女朋友?」
「不是……」他突然生气起来,「殃不是殭尸,你胡说什麼?」
「她是。」明琦斩钉截铁,「最少血缘上是,或者是个半殭尸……而且她习惯不太好,还把没吃乾净的『食物』埋得很浅。」
「胡说什麼……」他想否认,但却说不下去。他不愿意正视这个事实,虽然隐隐有感应。但他不愿相信。
的确,他把身心毁伤的殃和罗纱重叠,甚至积极的在附近寻找梦幻田园。若是真的找到了可以安葬罗纱的田园,每年清明来祭奠她的时候,他可以顺道来探望殃。知道殃就在罗纱长眠的附近,他心底会有种凄凉的安慰。
很蠢,他知道。但他绝对不相信殃会做这种事情。她不会啖食同类。
明琦看著堂哥脸色忽阴忽晴,虽然不明白他转的念头,但知道堂哥很维护这隻殭尸。
不过,她没办法装作毫不知情。
执著探水棒,她往屋外走去。明峰迟疑了一下,跟在她身后。她在满是黄土的荒废后院绕了几圈,走到一棵大树下。「……这裡。不,堂哥,你不要挖!这交给警察处理比较好!」
但她来不及阻止明峰,他已经用手指挖开鬆软的泥土,颤抖片刻以后,朝著旁边乾呕。
他不是因為惨不忍睹的的尸块而呕吐,而是他天生无法承受这等污秽。那样残忍的污秽……那无辜的人到被吞噬殆尽的那一刻,意识还是清醒的。惊惧的魂魄依旧在惨叫,将他每一分的痛苦无限延伸到死后的每分每秒。
「太可怜了……」明琦却没什麼不适的样子,细緻的脸庞充满温柔的悲悯。她双手合十,「别怕,不要怕……哪,你的痛苦已经停止了。不会痛了呀,乖乖喔……」她生来的母性安抚了痛苦不堪的幽魂,「记得你家在哪吗?不要紧,我们一起想……遇到这种事情,你一定很困惑,对吧?你很坚强喔,没有变成倀鬼……你会想起回家的路的。没关係的,来吧。」
她摊开一张黄色的、空白的符纸,哄著那个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幽魂,「跟我来,我会送你回家。可能会花点时间,但我会送你回家。」
没有仪式、咒语,甚至没有诵经。她像是一个幼稚园老师,耐心的安抚小朋友,让那个尖叫不停的幽魂静下来,进入符纸成了一滩墨晕,含泪的沉眠。
头昏脑胀的明峰看著他的小堂妹,眼睛都直了。她却非常平静,像是这种事情再自然也不过了。
「……你若在中古世纪的西方,一定会被扛去烧掉。」他从来不知道堂妹有这种巫女似的天赋。
「什麼?」明琦茫然。她做这些事情都是出於怜悯,虽然身有力量,但她却没有学习过任何相关的知识。
这对她的天赋说不定反而好。因為无所知,所以无所惧。她依照本能,却走了最便捷、最正确的道路。
这瞬间,明峰有了一丝奇异的迷惘。有些东西在心裡,像是就要明白了什麼,但一时之间,他还抓不住。
此时,他不知道為什麼,想起麒麟,和她完全不像话的咒。不像话的麒麟,於裡世界无知的堂妹。為什麼让他有种亲切、甚至相似的感觉?
「堂哥,」收起符纸,她看著发愣的明峰,满脸关怀,「你还是不舒服吗?」她知道大部分的人都畏惧这些尸骨,但她不怕。这些可怜的孩子……他们只是恐惧,并无心伤人。因為知道这点,所以她不怕。
「我不是怕这些尸块……」明峰还有点头痛,「是恶行……」
「污秽的恶行。」明琦点点头,「他的伤口是……」
「我知道是什麼造成的。」明峰心浮气躁。
他住了几天,已然明白殃的血统裡有殭尸这一系。但人类的血缘原本就很复杂,拥有殭尸的血统不足為奇。但他和殃相处过,即使剔除和罗纱重叠引发的怜惜,他依旧敬重这位身在剧烈病痛依旧保持尊严的女性。
是,这个人是被殭尸所啖食。但不可能是殃。
一种更為不祥的感应让他发冷起来。殃是半妖。对於某些大妖来说,对人类动手会引发红十字会之类的机关干涉,但对半妖这种曖昧种族,红十字会通常睁隻眼闭隻眼。
若是另一隻纯种、拥有道行的殭尸对殃动手呢?在被殃逃脱的时候,转而啖食路人浅埋在她的庭院当作一种声明、一种宣告呢?
他不擅长追踪。
「明琦,」他担心得声音沙哑,舔了舔乾裂的唇,「你能追踪殃的气息吗?」
「可以。」明琦偏头想了想,「我想可以。你要去追捕她吗?」她有点担心,但不害怕。
「……我要去保护她。」
***
明琦是个路痴。她最擅长的是嘴裡喊著「右转」,却拚命挥著左手。
「到底是左还右啊?」明峰已经没有力气生气了。
「别听我说什麼!」明琦还在拚命挥左手,「看我的手就对了!」
对,她的路痴非常严重,但她的路痴却无损追踪的本能。执著探水棒只是一种习惯,她能够灵敏的感受,殃的气息在哪裡,明确无误的追踪而至。
「奇怪……好奇怪。」她很迷惘,「有两个『她』。」
明峰困惑了一会儿,「你是说,有两个殭尸?」
明琦安静下来,焦躁的啃指甲,「是……但也不是。我不知道。不过方向是相同的。」
越靠近追踪目标,她越焦躁。她在警局打工有段时间,从来没有遇过这种事情。类似的宛如一个人的气,却分為两股,一前一后的在他们前面。这让从来不害怕的她,非常害怕。
「……我们不要去好不好?」她虚弱的问。
明峰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若害怕,我送你去火车站搭车回家。」他们距离嘉义火车站很近了。
她默然无语。这种陌生的恐惧让她很不习惯,但也有种危险的刺激感。她很渴望见见那个奇怪的殭尸……若只有她一个人,她可能会跑掉。但她和堂哥在一起。
错过这个机会,她将来会扼腕懊悔不已。
「……她就在火车站。」她发起抖来,不知道是怕,还是兴奋。
明峰紧绷起来,将车骑到火车站附近,粗率的停在路旁,拉著明琦走向火车站。
不大的车站,人也不多。但无需明琦指引,连他都能感受到那种异样的气。那的确很类似殃的气息。
乾冷、虚无,横越过死亡的黯淡。
他抓住来人的手臂,而明琦紧紧抓住他。他几乎脱口而出的呼唤,却在嗓眼裡停滞。
他瞠目看著那人冷淡的粟色眼珠,灰白头髮。这是个外国男人,个子不高,清瘦严峻。看起来陌生却熟悉。
他见过这个人的。当初他管著禁书区,而这位灰白头髮的人,常来跟他登记借书。
啊。明峰恍然,我知道他是谁了。他是红十字会西方学院的法师师傅。虽然明峰是东方学院的学生,但也听闻过这位伟大师傅的事蹟。凯撒老师是当代西方巫术第一人。一般来说,法师要不就修习白魔法,不然就是黑魔法,他不但两种兼修,还是当中的翘楚,是个传奇人物。
「……日安,凯撒老师。」他鬆了手。
凯撒老师偏了头想了想,「哦,你是史密斯的学生,专管大图书馆的。日安,没想到会遇到你。」
如果是凯撒老师,那就很正常。他大大的鬆口气。「是,好久不见。老师怎麼会来这儿?」
「我在猎魔。」凯撒老师不欲多谈,「是任务。」
要动用到师傅出来猎魔,可见事态严重。而这种祕密任务是必须保密的。
寒暄了几句,凯撒老师点点头离去。
明峰觉得手臂有些疼痛,发现他的小堂妹紧张得几乎把指甲都掐进他的肉裡。「你要抓烂我的手啊?」
明峰哀叫著,「很痛欸!」
「……他、他是殭尸。」明琦整张脸变得惨白,嘴唇不断颤抖。
「不,他不是。」明峰一根根的把明琦的手指掰开,耐著性子说明,「是有那股子气氛没错,不过他不是。凯撒老师曾经因為病重过世,却在死亡半天后清醒,所有疾病不药而癒。他是个大法师,熟悉所有巫术和医疗,可说是当代巫者第一人。他用了秘术,让疾病随著死亡而去,再将自己从死亡中召唤回来。你会觉得他像殭尸,是因為他横越过死亡。」
明琦望了堂哥好一会儿,严肃的摇摇头。不过,她没再说什麼。「……另一股气息,在正南方。」她指著,意外的,这次居然没有错误。
她满心沉重的上了堂哥的机车,心裡压著甸甸的惶恐。虽然万里无云,天空晴朗的光辉灿烂。但她却感到暴风雨将至的阴森。
我们真能平安度过吗?
她咽了口口水,闭目缩在堂哥的背后。只有表哥左肩若有似无的淡薄花香让她感到一丝篤定的安慰。
***
越追踪,明琦越焦躁。她发现自己的灵感像是故障了,她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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