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柔半晌无声,之后才说道:“皇姐在路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那么多人竟让皇姐丢了,我还以为皇姐你真的……今年,怎么事一件接着一件?”她却完全没提自己的事。
宣华理解她,她以前一直都是无忧无虑,心思都在玩乐上,后来遇见了程有银心思就都在丈夫身上了,全是一颗小女儿心态,结果不只突然死了父亲,还在怀着孩子时死了丈夫,只是短短几个月,心情怎么可能平复过来?所以她也不再提,回答道:“现在放心了,我没事,只是在路上时遇到了刺客,好在我命大,逃回来了。”
“皇姐你回来就好,没事就好了,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我天天盼着你回来……突然之间才发觉我身边竟是一个人都没有了,他们都不在了,而母皇……母皇如今是我最最怕的人,我甚至做梦梦到母皇说我父亲,说有银是罪人,说我的孩子也是罪人,我也是罪人,要把我们都斩了……”
“含柔。”宣华立刻拉住她的手:“只是梦罢了,母皇自然还是母皇,只是……有些时候她不得不那么做罢了,这样的话你以后就不要说了,传到母皇耳朵里去可不好。”
含柔哭了起来,直接从桌边起身坐到宣华旁边的凳子上,一头扑进她怀中:“皇姐,我知道,可是我天天会做恶梦,天天提心吊胆,天天想起一些不该想的,我好怕好怕……皇姐,我身边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连一个给我靠着让我哭的人都没有……”
“别怕,我在的,我在你身边的。”宣华搂住她,轻拍她的背,“没事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孩子是要出生了吧,到时候你身边不仅有我,而且又多了个小人了。或者是个小男孩,或者是个小女孩,躺在你怀里哭啊笑的,叫你娘,等会走路了又会在你身边跑来跑去跳来跳去,那样的日子想起来多好?”
含柔这才小了些哭泣声,轻轻道:“这也是我唯一能开心的了,要不是还有孩子,我只怕早已经……可是我那么没本事,我怕他也会和他爹一样……”
“不会,不会的。”宣华打断她,“别总往坏的想,不是说想坏的就会来坏的吗,要往好的想的。”
“嗯……皇姐,我听你的。”
含柔就那样靠在她怀中,她能感觉到自己胸口的衣服一片热,似乎是被泪浸湿了,心中被烫得有些疼,再次将她环住。
好一会儿,她还尚未发觉,倒是玉竹过来轻声道:“公主,含柔公主是不是睡着了?”
宣华一怔,这才知道她竟真的在自己怀中睡去了。听说怀孕的人嗜睡,而且她又说晚上做恶梦睡不好,现在又哭了,睡着也并不奇怪。
“扶她到床上去吧。”宣华轻声道。
没想到玉竹才一碰含柔,她就醒了,开口叫了声“皇姐”,宣华说道:“你困了,去床上躺会儿吧。”梦姐梦华。
含柔也是困得厉害,点点头,由着宫女将她扶上床,一沾床,她便又睡了过去。
宣华看着床上的她,心疼之余,不禁又开始惭愧,程有银的事虽是出乎她意料,却总归是有她的责任,只觉得自己欠含柔的实在太多了。若是,若是她有机会成为活到最后的那人,含柔,她一定会好好照顾的。
含柔这一觉,竟也和她刚从外面回来一样睡着迟迟不醒,直到入夜,宣华也要睡了,却没别的地方去,就在含柔身旁躺了下来。她二人虽是姐妹,可长这么大,却是第一次这样同睡一床。
宫里的床被实在是最最温暖舒服的东西,教人一躺,就忘记身体所有的沉重,只是身体轻松后,心却更加繁忙。
不知此时她安安稳稳躺在床上时,钟离陌在哪里?他有没有入京来,入京了又有没有马上回去?禁卫府的情况如何,现在是不是在大肆搜捕他?
钟离陌……钟离陌……“钟离陌!”
宣华陡然惊醒,这才发觉自己做梦了,天色似乎已开始亮了,床上能看见些微看着些东西,而身旁的含柔正看着自己。
“皇姐,你做恶梦了?”含柔问。
宣华摇摇头,“还好,怎么我说梦话吵醒你了吗?”她躺下来,装作随意地问着,生怕自己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记得自己在梦中是有叫钟离陌的名字的,不知有没有叫出声来。
含柔说道:“我睡了很久,早就不困了。皇姐似乎在说什么‘墨’,是梦到什么写字的事了吗?”。
宣华暗暗放下心来,这才轻笑道:“我都忘了是什么梦了,只是心里还有些紧张。还在宫外时很多时候都是在野外过夜的,怕有刺客追来,还怕有什么野兽过来,总是睡不好,应该再过两天就会好些的。”
这话不假,她的确是忘了详细的梦境了,只是那心悸的感觉还在,那种担心恐惧的感觉还在,唯一的印象就是钟离陌满身是血的样子。若说经过这些她什么都不怕了也说的过去,只是一旦扯到钟离陌……她的担心、她的害怕,一切一切都席卷而来。
“皇姐,我以后和你一起睡好不好?”含柔突然说道。
宣华看向她:“怎么了,莫非我的床比你的床还舒服?”
“不是。”含柔摇头,“皇姐,在府里睡时我天天都做恶梦睡不好,没想到一到你这儿,和你一起睡就好了,所以我就想以后天天和你一起睡了。皇姐,你……你愿不愿意?”
宣华心里当然是不愿的,自己还有事要办,有她在自然不便,而且就算能隐藏好,那晚上呢?别的事她能安排,能部署,可谁能部署自己的梦?她心里太多事,要是再像今晚一样做梦说了梦话怎么办?
只是此时此境,面对含柔如此央求,她如何能拒绝?
“我当然是愿意的,我夜里也做恶梦睡不安稳呢,有你在就好多了。”宣华只得笑道。
宣华的回归,让朝中对太子之事的议声高涨,只是女皇却一下子没了动静,不只不说与太子相关的事,甚至连早朝也一连几天没上,有人求见也不见。又有消息传开,说是梁太医日日守在清心宫,而清心宫中几乎日日有药味,似乎女皇是再次病了。
这消息传开时宣华已回来第四天,事实上,她在前两天就探听到皇上病倒的消息,这倒是她始料未及的。
事情如此巧,母皇病倒正是在自己对她说了父亲死之后,似乎她是如老人一般受不了打击才如此的,可这又有点不可思议。母皇身体向来健朗,连药也吃得少,仅仅是因为听到一个消息就如此么?一来父亲死的消息似乎没这么厉害,二来就算母皇对他在意非常,她也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围攻
别一个原因,便是这一切都是假象,而且是母皇有意做出的。爱偑芾觑那这就需小心谨慎了,因为谁也料不出她如此安排的原因,现在看来,竟是一点动机也没有,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她如此做,是不是要看自己与二皇子的反应,看他们二人是不是会把持不住,趁此机会和太子一样行事。
似乎二皇子与她都有这样的猜想,以致于两人都异常平静,平静得不像是要进行角逐的样子。
没想到就在第七天,清心宫竟有人来传消息,称皇上召见。
宣华心中忐忑,甚至猜想是不是母皇仍没打消除去自己的念头,又要对她动手。若是此时对她动手,她甚至比在外面还无招架之力。只是这猜测也有些站不住脚,因为母皇会不喜她多半是因父亲,而父亲已死,而且还是被母皇自己亲手害死,按情理来说,母皇不会再对她动杀心,至少暂时不会。
千猜万想,终归要去,宣华打理一番,收拾收绪进清心宫,唯一的应对方法就是“兵来将挡”。
清心宫中的确是有药味,可她仍然不能辨别女皇是不是真病,因为床帐、帷幕都拉上了,她站在外面什么也看不见。
叩拜之后起身,身旁的宫女太监都退了下去,里面突然只剩了她一人。里面光线不明,四下寂静,如此情形下竟有些诡异起来。
宣华偷偷环顾一下四周,问:“母皇如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帐中仍保持了一会儿安静才传来女皇的声音:“朕已派人前往颖州城外搜寻贺飞扬的尸体,证实你所言非虚,那人的确是他。”
宣华的身子忍不住轻颤,难以去想象从京城去的人在山坡上找到父亲尸体的情形,那情形,她怕知道,也不想知道。
好在,女皇并没有往下说,而是又回归到了安静。
一直安静了好一会儿,宣华才开始从那时的悲痛中回过神来,才开始想起自己站在母皇面前,而母皇刚才说她竟派人去看了父亲的尸体。
确认父亲的死,是因为太恨,必须要活见人死见尸,还是其他?比如……太爱,不能接受他已死?
后者,她不能相信是会发生在母皇身上的事,而前者,她自己也不愿去接受,而她也知人心向来复杂,况且如母皇这样的人自己是猜不透的。所以便不再去想,又开始去分析自己所关心的另一件事:母皇的身体。
看不见她的人,却听得见她说话的声音,那声音没有像平时中气十足的样子,也不想重病之人的虚弱,倒是仍然不好下判断。
没想到,她没有回话,女皇却在安静中问了一句让她意外的话。
“他……临死前,说了什么?”
母皇关心这些?不错……若爱,的确是关心的。宣华回道:“父亲那时候醉得厉害,而且似乎一直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头发脏乱,衣衫褴褛,像个流浪之人。他也不愿多说,只是要酒,说醉了好。后来儿臣劝他与儿臣一起到京城来,他却说……”
“他说了什么?”女皇开口。
宣华说道:“他说回来做什么呢?然后又说要酒。”
“是了。”稍稍停顿后,宣华接着说道:“父亲还曾说起过一件事。儿臣那时怪他离开皇宫抛下儿臣,怪他在宫外与另一个女儿共享天伦却不顾儿臣的死活,他说他从未忘记过儿臣,儿臣是他唯一的亲生女儿……所以儿臣猜测,何青仪或许不是父亲的孩子,父亲在宫外应该……应该不曾真的娶过妻。”
“然后呢?”女皇问。
宣华回道:“再没有其他了。”
“他没有提起……”又过了许久,女皇才开口,说到这儿却又停了,再次沉默后说道:“好了,你下去吧。”
宣华不再多说,跪下道:“儿臣告退。”
作为女人,她当然知道母皇最后要问的话:他没有提起朕吗?
如果贺飞扬,是她这一生唯一爱过的人,如果贺飞扬,让她一生都难以忘怀,无论最后是爱是恨,她当然想知道,那个人如何看她。
可是他死了……那么突然地,就死了,而且是死于自己之手。她想知道他的想法,可他逃了她一辈子,甚至在最后临死也没有提起过自己半句,纵使她高高在上,纵使她能呼风唤雨,她也奈何不了生离死别,奈何不了爱恨情仇,那个人没了,连一个答案也没有留下。
宣华不敢相信,自己如此打击着自己的母亲。可是她也恨,恨这些年她如此对自己,恨她如此对父亲,恨她那么威严不可有一丝侵犯,自己连要一个答案也要担受生命的风险。
凤城的夜,静谧异常,微风袭来,响起沙沙声。夜幕中,一行红衣之人影子般掠过,以极过的速度穿过小巷,包围住一棵大树。
为首之人走了过来,正是着了大阁领服的聂庭:“钟离陌,我不得不承认,你的胆子比我大多得。我若逃出禁卫府,是死也不会回京的,你却待着不走,莫非是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微仰着头看向树上,面具底下的脸看不见面容,只是嘴角微微翘起。
坐在树上的钟离陌从上往下看,只见连聂庭一起,足足来了十个人,且看衣着,还是禁卫府中顶尖的高手。看来这一次,他的目的就是尽一切力量杀了自己。
钟离陌并不说话,只是从手中拔出剑来。聂庭也不再啰嗦,拔出剑来缓缓往后退去,才退出一步便突然一张手,一片银针朝树上飞出。
钟离陌离开树干,飞身落下,站在了包围圈中间,看一眼周身的十人,笑道:“十个禁卫府顶尖高手一起出动,这倒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似乎是要必胜的,可你们偏偏又选错了任务。我知道你们每个人的武功底细,甚至知道你们的性情,而你们却不怎么了解我。”
“原来前任的钟离大阁领喜欢攻心术,如此,是要让敌人生胆怯之心吗?大阁领似乎太小瞧银面卫了,他们又怎会胆怯?”说罢,便朝对面一挥手:“你三人,上!”女上女己。
话音落,其余人疾速后退,只留了三人与钟离陌在树旁,还有足够的空间。
“紫纹一五号,最怕近战;红纹零三号,内力不济;红纹二一号,身法最弱,暗器可攻。”说完,手一抬便出现了一手梅花镖,被他提过的红纹二一号当即闪身躲开,没想到梅花镖却没朝他飞来,而是飞向了另一侧,红纹零三号。
红纹零三号是身法高手,自然不曾怕过暗器,也没想到这暗器是对付自己的,竟不曾有过多的准备,突然遇袭,待反应过来才急急躲开。虽急,却也未失方寸,然而他怎么也没料到下一刻,便是一阵强劲的掌风袭来,他才避过暗器立刻伸手去挡,却全不及钟离陌的内力,一下子就被击退好几步,抵不住,一口血便从嘴中吐出。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间,只是瞬间,便有一人重伤,而这么快的原因,正是因为钟离陌对他们极其了解。只要是人,此时都有会开始减弱自己的底气,从而慎之又慎。
红纹零三号重伤后,其余二人立刻出手,顿时剑光交错。
“钟离陌的致使点,就是怕死。”聂庭冷笑道:“他对女人动了情,甘愿为女人做禁卫府的叛徒,所以他不想死,他有畏惧。”
畏惧,的确是最大的致使点。而钟离陌竟然想不出这话的虚假之处……是,他说的都对,自己的确是动了情,的确是为了女人逃出了禁卫府,至于其他,便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了。或许因为那女人抛弃了自己,死不死也无所谓了呢?
“上!”眼见场上两人已有所不支,聂庭又派了一人上场。正在那人袭向钟离陌时,钟离陌的剑插入紫纹一五号小腹之上。
另一人朝后推掌而来,钟离陌反手以匕首刺向他胸口,同时也受了这一掌。
谁道他怕死?他的确是怕死,可多年的银面卫生涯早已让他习惯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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