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整天,连左和连右看她的目光已经从看怪物变成了瞻仰英烈。
当然是英烈!能听一整天还如此淡定,不是英烈是什么?
连左和连右都震惊地起身,十分恭敬地向她道别,才扶着连无月回去。
等他们三人都走了出去。盛翡才从门外走回来。
“你在门外,等了多久?”唐承念笑着问她。
“等得我都烦死了,他终于肯走了?”
唐承念甩了甩手,笑道:“他手疼。”
“我也觉得奇怪,他弹奏这么久,难道手不酸吗?如今总算等到他走了。”盛翡赶紧在唐承念身边坐下,“师父。您怎么忽然想听那种声音?不怕被吓到吗?”
唐承念摇了摇头。道:“那琴没问题,曲子也没问题。”
“这么难听,当然是因为技术烂。”
“不。”唐承念摇摇头。“恰恰是技巧好哇。”
“技巧好?”盛翡瞪大眼睛,“师父,我虽然对音乐一知半解,但好听难听还是分得出的!”
“若那技巧不是音乐呢?我说的是。杀|人技巧。”
盛翡愣了一下,轻轻点头:“那琴音的确能吓死人。”
“你又说错啦。吓死人的不是琴音,是手段。”唐承念微微向前倾,把手臂撑在了桌面上,笑了起来。“我听了一整天,又看过曲谱,所以。我确定他的技巧一定和正常人有些不同。但这又不是凑巧,几乎每次拨动固定弦的时候。那波动都是一样的,所以,这一定是一门技术,而不是凑巧。只是我很好奇,这位连公子对自己的一身琴艺,到底知不知道。”
“有人教他?”
“是啊,我好奇的就是谁教他。”
“怪不得您今天悄悄套他话,想知道他的来历。”盛翡恍然大悟。
“你听出来了?”唐承念露出担忧之色,“那我岂不是要被发现了?”
“师父!”盛翡过了半晌才明白自己被揶揄了,“我哪有那么笨!”
这话岂不是说,连她都发现了,连无月也一定会察觉?
唐承念轻轻给炸了毛的猫翡顺毛,一边说道:“其实只是试探一下而已。”
“听起来一无所获。”
“不。”唐承念又摇起了头,“我的收获可是很不错的。”
盛翡没想到唐承念居然真的有所收获,她有些好奇地凑到了师父身边,满脸渴求地问道:“是什么呀?”
“你想知道?”唐承念笑吟吟地问。
盛翡立刻便如同拨浪鼓一般点了起来。
“但我今天只能告诉你一件事……”
“那就是这件!我想知道这件!”盛翡当即打断了唐承念的话。
“真的?”唐承念忍笑,问道。
“真的!”
唐承念将手拢成拳头,放在嘴边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说道:“咳咳,那好……那你先出去吧。”
“啊?”
唐承念指了指门外,道:“我要卜卦,既然你想知道我的收获是什么,那我就不能告诉你我卜卦的结果了。”
那么神奇的卜卦不让她看?盛翡早就想直接见证那件神奇事情的发生,可如今唐承念居然拒绝她,她立刻感觉自己的心里仿佛有一百只爪子在抓挠。
她痛苦地问:“真的非要出去啊?”
“那我今天反正只能告诉你一件事……”
“那我想听这件。”盛翡腆着脸把自己刚刚说的话全吃了,而且义正言辞。
唐承念似笑非笑,问道:“真的?”
“真的!”
“不改了?”
“师父!”盛翡纠结地看着唐承念,莫非,唐承念那里还有什么秘密?
唐承念也算是耍弄得够了,心里愉悦了就好说话得多:“行了,你尽管放心吧,我不会再故意折腾你了,只不过,我今天就只让你看卜卦的结果。”
“那便行那便行。”盛翡毫不在意,比起那连无月的事情,她还是对明月崖的更感兴趣。
就算有好奇心,她这好奇心也是分上下高低的。
唐承念瞧着她,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你刚刚耍赖求情的样子,着实像个七岁的。”
“我是您徒弟嘛,撒撒娇,无所谓的啦!”盛翡厚着脸皮说道。
唐承念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这厚脸皮是跟谁学的呀?”
您。盛翡想了想,还是不敢说出口。便傻笑着敷衍过去。
“我看他暂时不会过来了。”
“可是,都已经这么晚了,如果真的占卜到有用的信息,我们还要不要出去?”盛翡又想出去,又怕这应天城里入夜会有什么规矩。
唐承念点点头,道:“我会去啊。”
“哦……啊?那我呢?”盛翡愣住,她是不是被师父无视了?
“你帮我看家啊。”唐承念一边说一边拿出符签。
盛翡无语。半晌才说道:“看家?”那好像是某种动物干的事情吧?
唐承念伸出一根手头:“你可别说土狗啊。小黄狗之类的,有个小心眼的小家伙会听见的。”
盛翡被她说得毛骨悚然:“这里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
“的确只有我们两个……‘人’啊。”唐承念笑笑,已经念起了咒语。
盛翡不敢打扰她。只好悄悄地朝着唐承念那边凑了过去,她心里害怕,却又不敢说。
唐承念浑然不知盛翡已经想到了虚无缥缈的鬼上,天知道。她说的是小黑!
如今小黑,烬狼焰和寻人蝶正拿宋禾愉玩得很开心。已经完全把她这个主人抛在了脑后,她还吃醋呢,想着有时间一定要找机会把这三只宠物带出来,感受一下在外面自由自在的生活。要是它们真爱上了“宅”的感觉,唐承念也真会一口老血心梗塞的。
等到唐承念将咒语念完,符签上又显现出了新的四字。
唐承念看了一眼。忽然说道:“翡翡,我恐怕不能带上你了。”
“为什么?”盛翡疑惑地看向她手中的符签。那上面浮现的四字是:无路赛馆。
“无路赛馆,那是什么地方?”
唐承念收起符签,想着今日听见过的施敏毓和影十六的对话,忍不住摇了摇头。真是意想不到,她才刚刚从那里离开,这么快就又要回去了。她原本的确想过无路赛馆里有古怪,有时间一定要好好调查,可惜她没时间,非得先找到明月崖的人才行——谁知道,时间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有了,既然明月崖的人与无路赛馆搅和到了一起,那她也只好一起解决了。
“在应天城。”
“好奇怪的名字,这无路赛馆究竟是干什么的?”盛翡好奇地问道。
唐承念脸一红:“小孩子叽叽喳喳管那么多闲事干嘛?给我守着房间,别让连无月他们进来打搅,我会在明天天亮时回来的!”
“什么?明天——”盛翡一惊,但唐承念已经跑得没影了。
末了终究还是没说服唐承念带上她。
盛翡懊丧地回到桌边坐下,谁知,没过一会儿,连无月竟然来了。
“唐姑娘!”
盛翡本来就心塞,骤然听到连无月的声音,气呼呼地走过去开门:“干什么!?”
连无月见是她,愣了一下:“盛姑娘,你回来了?”
“是。”盛翡竭力做出没事的样子,“我听师父说,你手受了伤?那就好好休息。”
“谢谢关心,不过没什么大碍,只是有点手酸……”
“没关心你。”
“……那请让我去谢谢你师父的关心。”
“我师父也没关心你,随口问一句罢了,我师父已经休息了,既然你没事,那你就别来打扰。”盛翡猛然跳出了门,反手把门关上,这样,唐承念布置的禁制恢复完整,又将里外隔开,连无月想隔着门检查里面的情况,是绝对不可能做得到的。
“我,我……好吧。”连无月呆呆地说,“那我明天再来拜访。”
这本是退让之策,不过盛翡当即说道:“好,那我们明天再见吧,晚安。”
“晚,晚安。”(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六章 人祭剑
盛翡用一连串的话将连无月从流光院挡了出去。
她一边安心,一边担心。
虽然挡出了连无月,可他也说了,明天会再来,如果还是今天这个时候,岂不就是清晨?
天亮以前,唐承念真的能够及时回来吗?
盛翡这才觉得,唐承念交给她的的确不是什么简单的任务啊。
“亏我还以为能很容易地混过去呢。”盛翡站在原地,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叹息一声,转身回了房间里,将门关上,严丝合缝。
她能做的,只有祈祷唐承念能早些回来了。
待在流光院的盛翡还不清楚,唐承念到底是一头钻进了多大的麻烦里。
……
唐承念出了连府,直接赶往无路赛馆。
入夜,对她来说是好事。
这回,她轻车熟路,从正门进。
门口有触发禁制,如果有人经过,会立刻通知施敏毓,但唐承念早发现了它,有许多种办法能避免触发,也有许多种办法能隔空触发。上回,她想触发,便让施敏毓知道,这回,她不想让施敏毓知道,便安安静静地上了二楼,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这动静。
唐承念现在可以肯定这无路赛馆是一家风月场所。
入夜了反而喧嚣,白日沉寂,是干嘛的想一想就能确定。
何况,在客人觥筹交错间喁喁者,轻笑者,依偎者,无论男人女人,都拥有一张如天人雕琢般的好容颜。
唐承念在二楼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个小门。神识一扫,她确定这是通往三楼的,除此之外就是来处,这两个出口以外,再没有别的通道了。二楼没有唐承念认识的熟人,她也没有发现有易|容迹象的,故而。唐承念便选中了通往三楼的小门。化作熔岩,从这道门渗透过去。
她上回稍稍练习了一下,竟想出了把自己的身|体液化的办法。如此一来,去许多地方都方便了,只要将浑身热量锁死,就不怕留下什么太明显的痕迹。
等通过小门。上了楼梯,唐承念发现三楼比二楼安静得多。
那小门的密封性看来也很值得赞许。
不过。三楼的禁制也要比二楼多更多,一层一层,重重叠叠,着实恼人。它们阻挡了唐承念的神识,不然她早可以将这神秘的无路赛馆检查一遍,如今也只能靠自己的一双手。小心翼翼地将这里面所有的禁制全部都拆卸一遍,终于杀出了一条通路。
又是一道与来时一样的小门。但这个做得更隐蔽,门上还有阻拦神识窥探用的禁制。
这里没有客人,唐承念就不怕门被打开会吓着人了,立刻伸手将小门拉开。
又是一个楼梯,这回,却是通往下方的,看起来有些像从一楼走到二楼的楼梯,很长,还有云雾遮掩,看不出这楼梯到底有几阶。
她一闪身走了进去,既然来到了这里,自不能再畏畏缩缩,瞻前顾后,她只怕那样做会反而丢了自己真正需要的。
时间。
如果半个夜晚都没有收获,唐承念就必须离开这里了。
……
这道楼梯,比那道楼梯更长,唐承念估摸了一下,她大约走了三倍有余。
然后,唐承念终于看到了尽头,这下她的面前可就没有什么需要推拉的门了,而是一道大大的拱门,唐承念穿过它以后,见到了毕生见过最壮烈也最残酷的场景。
她终于明白自己在无路赛馆前感觉到的灼热感是从哪来的了。
原来,是地下。
在她面前,是一整个面积极大的巨型大厅,四面八方都以雕琢精美的石柱支撑着,每一个石柱上都绑着几个人,全部都是修士,区别不过是修为境界的高低不同,有男有女。这些修士仿佛都陷入了梦魇中,都紧紧闭着眼睛,看起来像是昏迷,却都微微张嘴呓语,似乎在说梦话。
地面铺就的是极为耐高温的熔岩冷石,唯有火山区域才能挖掘得到,但建造这座大厅的人,却不知为何,找来了这么多的熔岩冷石,而且竟不是拿来铸炼,而是用来铺地板,可谓极为奢华。
在大厅中有许多人脚步匆忙地走来走去,地面上开凿了几个凹陷处,每一个凹陷处里都有铸炼池和几名铸炼师,他们显然都是在炼剑。唐承念远远望着他们,虽然看他们干得热火朝天,却并不确定他们到底在干什么,直到有一个站在铸炼池边的铸炼师招手,便有人从石柱上摘下来一串人。这群人迷迷糊糊地跟着走了过去,然后有人解开其中一名修士,那修士便呆呆地跳进了铸炼池里。
“嘎啊!!!!!”
修士并不是这么容易会死的,如果是凡人,也许会化为无声无息的硝烟,但修士的生命力极强,却还能在铸炼池中挣扎。他想要逃出来,但站在铸炼池旁边的铸炼师们却一齐用手中的器械压着他,这些铸炼师手中拿的器械也是金属制的,全都刚在滚烫的铸炼池金水里淬炼过,压在修士的身上,立刻烧起焦味。
燃烧声,沸腾声,凄惨的哀嚎声并成了世间最残酷的一曲。
而听众们,都默然,哑然,淡然无言。
这才是最令唐承念感觉毛骨悚然的,如此凄厉如地狱般的景象发生在他们的面前,而她,竟然从这些人的眼里看不出一丁点挣扎,同情与犹豫!连一丁点也没有!他们就这样静默地望着那名修士在他们的注视中挣扎着死去,化为铸炼池里金水的一部分。
他们就这这金水,打造出了一把金剑。
但那主管却只将这柄剑弃如敝履,扔到一旁,他摇摇头,道:“不是。”
不是什么?
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面对一条生命用最残酷的死法离开他们,他们竟视若无睹。
唐承念不禁想到更可怕的一种可能,或许,他们只是看惯了。
但并不是看得惯了,就是对的。
今日的场景,给唐承念的刺激更大,便是当年云锦城翻转,也比不过。当年云锦城翻转过来,说转就转了,在修士眼中,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即便云锦城翻转过去,她也半天没回过神来,并不比如今,这些人的惨叫,痛苦,都是他听得到也看得见的。
唐承念想跳出去,但是她没有。
她感觉到了一股极大的威胁感,这种威胁感并不过当年凤枭给她的可怕,但凤枭是神!何况如今在云泽大陆,能让她感觉到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能有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