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春夜,还真够冷的。
勉强抬起头,我直视着柳沁烈火焚焚的恨怒双眼,尽量平静地说道:“柳沁,不是我。有人在挑拨你我关系,好借你之手杀我。”
“如果你早已在此地隐居,不问江湖是非,那么,我的好影儿,你告诉我,别人为什么要杀你?”柳沁冷笑。
我无法回答。
“ 我再问你,去年你千方百计逃开我,在逃不了时甚至给我致命一剑,又是谁在挑拨?”他继续问。
我振足精神,用胳膊肘努力撑住地面,说着我早就想告诉他的事实:“我中了毒王的两种蛊,一种可以让我在天明时变得很丑陋,所以我想逃开你;另一种,会让我受施蛊人控制,失去神智伤害你,所以我才会出那一剑。”
我紧盯着柳沁,希望他能信我。
只要他对我还有些感情,应该会相信我。只要这两件事上相信了我,别的误会,就有机会可以解开。
柳沁的确在点着头,可他点头时所说的话已让我心里凉了半截:“出剑伤我时,你失去了神智;救乐儿时,你又恢复了神智;以为我重伤再也好不了,当了我的面和别的男子亲吻时,是再度失去了神智。你是不是还打算告诉我,你和叶纤痕幽会时,你杀害雪柳宫弟子时,你隐居到这里向叶纤痕写信报平安时,都是鬼上了身?”
“我没有做那些!我更没有与叶纤痕有牵扯!”有口无处辩的痛苦,让我忍不住叫了起来。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那么我再问你,铁血帮一败,为什么叶纤痕别处不去,却跑到积石山来?你为什么能那么巧从别人手中救下她?还有,方才你们一家三口往外奔逃,也是我看错了么?”
“ 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要陷害我。”我疲惫地回答:“但我知道这是一个局,为的就是杀我。”
柳沁从牙关中迸出几个字来:“你该死,苏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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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续了半年的猜忌,以及不断累积的失望和悲恨,造成的唯一后果,就是他对我完全失去了信任。
而我在他吐字后,心中的愤痛和委屈,已化作大团的热气,扑涌在胸口嗓前,再也懒得辩解一句,冷寂地说道:“那么,柳沁,你杀了我吧。”
“别急!”柳沁怪异地一笑:“你们一家三口,都会付出代价!死,只是最简单的方式!”
包括了我的乐儿!
我身体一颤,禁不住道:“乐儿无辜,你连他也想杀么?”
柳沁冷冷说道:“只怪他的父母没有心肝。”
我点点头,说道:“他的伯父苏情也没有心肝,所以你一定要让苏家绝后。”
“你!”听我提到苏情,柳沁蓦地大怒:“你不配提到他!他至少没有你这样的机心!利用我对你的感情,你伤害了我多少次,又杀害了多少雪柳宫的弟子!你自己说!你自己说!”
他说着,拎起我的头发,将我的头狠狠敲在岩石上,一下,两下,三下……
温热的液体迅速自头部涌出,我的意识在疼痛中一丝丝地虚远,抽离,飘忽……
晕倒过去的梦里,居然还有柳沁。
他正抱住我,将我狠狠的揽在怀里,掩着我头上不断冒出的鲜血,失声痛哭。
可惜,那终究只是梦。
很冷的感觉,几乎把我冻得哆嗦。
略有些神智时,只听柳沁冷淡的声音:“再泼,泼醒!”
一大盆刺骨的冰水,猛地倾到我头上。
我终于彻底地清醒,抬起眼,已看到对面冷冷注视着我的柳沁。
略一动弹,已觉自己已被道道铁链缠绕,紧紧捆缚在一个十字形的铁架上。
而周围,是个密闭的小屋子,一旁放了各式的刑具,犹沾了暗黑的血渍。
我应该没那么快被带回雪柳宫,那么,此地必定是雪柳宫的某处分支机构了。
柳沁,打算刑讯我?
他又想知道什么?
微微偏过头,已看到流月、心素等人正站在一侧,有些焦急又有些不解地望着我。
大约,所有人都以为,我不但背叛了柳沁,还背叛了雪柳宫吧?
舔了舔干燥唇边滴落的水珠,我喘着气说道:“宫主,我没有杀害雪柳宫弟子。如果我要背叛雪柳宫,当年就可以把雪柳宫的防卫分布图交给他们了。”
柳沁的眸光是不可测的深沉,那种让我毫无把握的深沉,让我觉得眼前的男子,好陌生,好陌生,陌生得只想身子向后退着,终究却还是给牢牢固定在铁架上,寸步难挪。
“ 那么,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念着旧情,你只是杀了见过你的弟子灭口,却没有将雪柳宫最大的秘密说出去?”柳沁走到我身畔,藤鞭抵了我的下颔,问道:“现在,抛开所谓的旧情,你是不是开始后悔了?”
我别过脸,不看那双让我心悸又心痛的眼睛,干巴巴地继续坚持着我原来的话:“我没有。我没有背叛雪柳宫,我只是隐居而已。”
话还没说完,一道黑影扬起,如毒蛇般甩在身上迅速带裂了肌肤,尖锐地刺痛着。
竟是藤鞭打到我身上,而且还是蘸了盐水的藤鞭。
打我的人,是柳沁。
他怒气勃发时,手上的力道比铁血帮那些混蛋的力道要大多了。
鞭子一道道递下,鞭鞭入肉,一阵阵的灼痛,如火焰般从肌肤炙过,我痛得紧闭起眼睛,浑身颤抖着,咬紧牙关不发出惨叫,可已觉出越来越多的温热液体从伤入挂下,渐渐冷却,又被新渗出的血液润得微热。
痛,很痛。
柳沁,你是铁石心肠么?
“不要用这样委屈痛楚的神情望着我!我讨厌你这张迷人心志的脸!”柳沁忽然愤怒地叫着,狠狠一鞭,抽在我的脸上。
那种脸上被抽裂的疼痛,伴随着心里不断郁积的痛楚,顿时无限升级。
我迷过他心志么?
我本来好端端只想做个正常的男子,是他一再的逼迫,加上那些颠倒错乱的因缘际会,让我莫名其妙成了他的男人,然后一步步沦落,连安份隐居避世都不可得。
又是一鞭,从我左边眼眶处哗然落下,连眼珠都被抽得闷疼欲裂。
我禁不住用力睁开眼,眨巴着睫毛上滴落的鲜血,努力抑住自己的痛楚,憋出字来:“柳沁,你会后悔!”
说话之时,泪水已禁不住滚落。
不是伤心。
我对他早该绝望,又怎会再伤心?
我只是被打到眼珠,才给刺激下泪来。
我并不伤心。
而柳沁忽然住了手,发怔般呆呆望着我,若有所思。
我恍惚记起,当年我误会他灭了明月山庄,在倚红楼设计毒害折磨他时,他万般难忍之下,也曾说过这么一句。
当时,他说,苏影,你会后悔。
后来,我后悔了。
而柳沁,若有一日,你知道真相会后悔么?
或者,会吧!
然后骂两句自讨苦吃的小畜生,躲回晏逸天的身畔,将我忘却。
我凄然向着屋顶望着,努力憋回泪水,苦笑。
而屋顶,已开始旋转,阵阵的昏黑……
迷蒙中,我听见柳沁在吩咐他的属下:“先去审叶家那贱女人。”
叶纤痕,也没有逃脱吗?那么乐儿呢?
柳沁,如果你伤害我的孩子,我会恨你,恨你……
到死去,还会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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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夜!”很恍惚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叫我。
勉强睁开眼,看到了流月和心素。
我张了张嘴,已觉脸庞已经肿大到连说话都很困难,而右眼虽没瞎,也已肿得什么都看不到了。
大约,柳沁恨极了我这张让他着迷的脸,下定决心要将它毁去了。
便是有机会从他手中逃脱,恐怕也没法再恢复原来的容貌了。
也好,那害人的容貌!
心素手中端了碗参汤,递到我唇边,柔声说道:“先喝了,我们再说话。”
我并不想死。
纵然柳沁已不在乎我,但楚宸和乐儿都需要我,我也想弄清是谁在暗中陷害我,挑拨着我和雪柳宫的关系。
我垂下头来,顾不得参汤是什么味道,一气将它喝光了,果然觉得略略振作,遂道:“谢谢。”
“我们不要你的谢!”流月圆圆的脸庞布满了不加掩饰的焦急:“我们只想你老实告诉我们,你到底为什么要做那些事?你……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当年,你肯那样为宫主付出,如今,又怎会做出这些事来?”
我闭上了眼睛。
在雪柳宫中,就数流月、心素、惊秋和我走得最近。可他们也确信那些事是我做的,只是怀疑我另有隐衷而已。!
心素用帕子擦了擦我脸上的血渍,连声叹气:“夜,如果有苦衷,你心高气傲,赌了口气不肯和宫主说,那么这会子没人,你告诉我们好不好?只要……只要略略过得去的理由,宫主一定会接受。你可知……你可知他多在乎你?只要我们告诉了他,你再说上两句软话,凭它再大的事,没有过不去的。”
流月见我依旧不说话,跺着脚道:“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只怕宫主这两年里猜度你心思,也该操碎心了!先是生死不明;然后昙花一现,给了宫主一剑就无影无踪。宫主翻遍江湖要将你找出来,结果听说你出现在铁血帮。宫主一直不肯相信。三名弟子被杀,甚至有人目睹是一个蓝发少年所为,宫主还是不肯相信。后来云真子和含霜两大高手亲自去调查伏击,云真子亲眼看着你用明月剑法杀了含霜,回禀了宫主。宫主把自己关在宫中喝了七天七夜的酒,直到擎天侯亲自上山来见他,才算振足起来。他……他下令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你,可依然没下格杀令。直到最近,我们终于得到了你确切的消息,他才亲自带我们去捉你。”
擎天侯见他,令他振足起来
如今,唯一能令他振足的,只是晏逸天了。
月下,那决绝的话语,那交缠的身躯。
我闭上了还能见物的左眼,不让人看到我眼底的绝望和痛楚。;
流月扳住我的肩,低低吼道:“其实你也该猜出,宫主之所以亲自来,只是不想我们杀了你,他想生擒你,问明真相。如今他在问了,你……你为什么不说?哪怕是编出个被人胁迫的理由,哄哄他也好啊!你一定要说啊!”
身上所有的鞭伤,连同右肩解了冻的酸痛伤口,都给晃得凛冽地痛。
“我……我说什么?”我反问着流月,也问着自己:“我该说什么?我避开他,误刺他一剑,是因为我中了蛊;然后,我一直隐居在拈花别院,不曾踏出积云山一步。我都说了,还能说什么?”
流月慢慢放开了我的肩,有些愤恨般说道:“夜,你在自寻死路,你知道么?你再犟下去,宫主再喜欢你,也会动杀机。叶纤痕已经把什么都说了,并确认了这一两年来,一向和你有来往,只是怕宫主知道,不敢走明路而已。”
“他信叶纤痕的话?”我无声冷笑。
“宫主不信叶纤痕的话,但如果有佐证,那么就不得不信了。铁血帮被灭后,宫主仔细搜过叶家父女的住处,在叶纤痕的梳妆匣里找到了十四张你亲笔写的平安书信。虽然你只署了日期,没有落款,可宫主一眼就认出是你的字迹了。他……他不会认错。”流月焦急地搓着手,说道:“现在不是你抵赖的时候,哪怕……哪怕真是你又给叶纤痕迷住了,你向宫主低个头,认个错吧!估料宫主虽是伤心,或者还会惩罚你,可绝对不会取你性命。保住性命,一切就有希望,对不对?”
他说的,听来很有道理。
柳沁最喜欢的虽是晏逸天,可我比晏逸天年轻漂亮,只要性情温软些,他未必容不了我,便是废了我武功,当作男宠玩玩,也是未尝不可。
可是,要我为我根本不曾做下的事低头?
那么,如果眼前只有一条死路,我也只能闭了眼睛承受了。
承受含屈的死亡。
我惨笑,然后问道:“乐儿呢?”
流月一时没想出我指的是谁,半天才醒悟过来,说道:“是叶纤痕那个孩子么?宫主让人把他关在一间房里,扔了好些吃食进去,应该没事。”
听他这话,乐儿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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