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会在绝对疲劳的情况下去学习重武器和轻武器的使用,爆破和工程建设的知识,会在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候学习密码密语通讯、战地急救甚至截肢手术,会用身体的记忆去学习如何审讯和反审讯,侦察和反侦察。
每一天都过得很慢,却又很快,考核无时无刻不在进行,人走了一个又一个,潜能被压榨到了极致,而他们竟已经习以为常,枪声,炮声,吼骂声仅仅会让他们眨一下眼。
麻木了,所有的一切都麻木了,只有不断的学习,学习,再学习。
被暴力敲打着,反复的锤炼着,杂质在烈火中被剥离,多余的思想已经不再具备,脑海里更多的是一条条的知识,被狠狠的砸上去,永远脱落不了。
一名特战队员的养成原来是这么的残酷。
而他们现在不过还在门口徘徊。
再一回首,站在身边的队友一眼扫过已经能够数的清。
林峰被训傻了,训晕了,训得摸不清头脑了。
他还记得上辈子的选训是什么样的情况,和现在比起来轻松简单,那时候的他们依旧在学知识,依旧在训练体能,依旧在淘汰着,可是,他们吃得饱,喝得够,每天最起码有六个小时的充足睡眠,他甚至可以得到来自母亲的关怀,他甚至还有时间去和吉珠嘎玛互相挑衅。
现在……这个特种部队是‘猎鹰’吗?为什么会这么的残酷?这么的紧迫感十足?这么的让人生畏?
他不太明白自己到底到了哪里。
这种极致的压榨,根本不像是在选择特战队员,而是在挑剔的撵走所有的队员,他看到的,每一名离开的队员都会让教官的脸色瞬间变松,那种带着喜悦的表情像是在说,恭喜你,你终于可以离开地狱了。
那么,这里真的是地狱吗?到底要具备什么样的条件才能够获得地狱的身份证?
这个疑问伴随在林峰的心里相当长得一段时间,直到一周后,所有的状况才缓解了下来。
他们被命令可以在床上休息,可以洗澡,可以写信,他们得到了难得一天的假期,活动范围,营地内。
林峰和吉珠嘎玛都没有给任何人写信,包括三海,不过一周的时间,很多的事情像是突然的远去不知从何落笔,除了训练就是训练,人和人之间甚至都没有过多的交流,写下训练的辛苦更像是一种诉苦。
但是如果一定要诉苦,要抱怨,他们身边还有彼此可以倾诉。
不同的经历决定了不同阶段的亲昵,而林峰和吉珠嘎玛之间的经历让他们新生出了共同的话题,这种惨痛的训练只有彼此才能够领会。
到了这里,林峰渐渐变得多话,一种释放出来后的感觉,让吉珠嘎玛领会到了不同面貌的林峰,又或者说,当他们站在同一高度的时候,在他的眼里,林峰似乎变得不再那么高不可攀。
月朗星稀,凉风习习,吃过晚饭,两个人相互依偎在帐篷的一角,享受着难得的假日,他们细数着身上的伤痕,像是在炫耀身上的功勋一般,聚在一起的两个人就像是孩子一般笑着。
张开手掌,高高的举过头,从指间的缝隙看着天上的星河,林峰感叹着,“真好,至少没有缺胳膊断腿。”
吉珠嘎玛的视线从延伸出的手臂落在那个手掌上,分开的指间显得空空荡荡的,一种暂时被忽略的感觉,一种想要填满那里的冲动,从心里萌发的冲动让他抬起手臂,指间伸向那只手,然后插入缝隙,从手背扣住,十指交握。
林峰扭头看他。
吉珠嘎玛抿嘴笑了,“我也四肢齐全。”然后握紧的手猛的张开,两只手在星光下重叠在了一起,发出浅浅的光泽。
林峰笑了起来,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前一刻扣在手心的触感,很实在,很温暖。
第六十章 夜话
珠子这一周的表现很让他意外。
当然,他意外,并不代表觉得珠子这种冲劲违和,毕竟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对吉珠嘎玛的评价从未弱过,这名来自西藏的小伙子就像是世界的屋脊珠穆朗玛峰一样,带着峥嵘的傲骨,支撑出一片天地,绝不弯折。
那是一种硬到极致的表现。
他的意外来自于吉珠嘎玛身上新生的属性,韧性,虽然辛苦,被压榨着,但是无论何时都能够看到那双眼露出坚毅的神采,感觉澎湃的生命力在皮肤下涌动,流淌不息,无论被拉扯得有多长,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成笔直的一根线的那种韧性。
这一周的训练让他们很少有时间说话,体力的剧烈消耗代表着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恢复,争分夺秒的利用任何的空隙调整以应付后面更凶猛的风暴。
就连林峰自己都觉得有些承受不住了,而吉珠嘎玛的那双眼却对比鲜明的一直清亮,仿佛前路永远无畏。
吉珠嘎玛收回手,抿嘴笑着,本以为握上去的时候会心跳加速难以自已,但是或许是这个时刻太静谧才温馨了,或许是身体的疲惫早已经占据了整个大脑,他觉得很平静,内心的湖水微微的荡漾着,一圈圈的画出波纹,不断的扩散,扩散,然后平复。
比起那些让他冲动的纠结思绪,他更喜欢现在这种并排相坐,肩碰着肩的闲话家常,所以,握上去,也仅仅像是兄弟之间的互相安慰一般的行为罢了。
——你还有我在。
如此而已。
从地上扯起一根草咬着,清甜的味道扩散在口腔里,扭头看向林峰,“没想到,我们都坚持下来了。”
“我教得好。”林峰挑眉脸上带着几分得色。
“那是我底子好。”吉珠嘎玛翻了个白眼,挑衅。
“千里马还是要遇见伯乐才行。”
“没有了伯乐,千里马还是千里马!”
“然后被埋在马群里永远出不了头?”
“是金子总会亮的。”说着,吉珠嘎玛伸出手,握拳,“看到没有,哥们儿现在一拳打下去绝对可以劈掉三块砖,满脑袋的东西,换哪儿不能发光?”
“灯泡吗?”林峰打趣着,视线落在骨节突出的拳头上,一层厚茧包裹在上面,水泡,出血,结疤,愈合,一次次的破坏再愈合,被磨砺后,充满力量和坚强的军人的手。
林峰在自己的骨节上摸了摸,指腹只传达出粗糙的摩挲感,细腻的触感已经丧失,温暖细腻的感觉是什么?似乎都有些远去了……
记忆的箱子被打开,想起了最近一次品味到这种感觉的时候,温润的口腔里,柔软火热的舌头吸附在指间,像是直接抚摸到内脏上的感觉。
他转过头看向吉珠嘎玛的嘴唇,星光下,嘴唇有些干裂,色泽浅淡,有悖于记忆里被酒精浸染后显得红润饱满的唇,他的眉头微蹙,将大拇指塞进了自己嘴里咬住,舌尖在指尖舔了一圈,感觉诡异,像是隔了一个次元。
一饮一啄,得到一些必定会失去一些,这是常理。
“干吗呢?”吉珠嘎玛莫名的看着林峰的动作。
“难怪说铁骨柔情啊。”林峰一脸的感慨,收回了手,拇指在裤腿上蹭了蹭。
“诶!?”
“绢丝的感觉还记得不?”
吉珠嘎玛望天想了想,“冰冷的,滑滑的,很软,然后……没了……”
“感觉上很远了吧?天天摸枪的手,只记得那种坚硬的金属质感了。”林峰抬手,左手托右手,右手虚握,闭上一只眼,睁开的眼专注的注视着前方,食指一扣,“BIU!”从嘴唇溢出一声轻响。
帅气的一个射击动作。
吉珠嘎玛却脸色微变,突然发现这个话题很危险,他猜到林峰想说什么了。
“可惜现在没空谈恋爱,只能整天与枪为伍咯。”林峰叹了口气。
吉珠嘎玛松了口气。
“诶,珠子,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家里还有个姑娘等着你是吧?”
吉珠嘎玛连忙摆手,忙不迭的解释,“没,没没,早分了。”
“真可惜。”林峰努嘴,“有这么好的条件都不知道把握,你不知道特种兵谈恋爱有多困难。”
“正好,我现在也没心情谈恋爱,这地方,天天练成这样,我能把自己顾好就不错了,还能想什么?别说这个了,扫兴。”吉珠嘎玛呵呵的笑着,实在是不想和林峰谈女人的话题。
“那要是选上了呢?过了集训期就没这么累了。”
“啧?不是说了不说了吗?你老扯这些干吗?欲求不满啊你?”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也是?”林峰瞪圆眼。
“呃!”林峰回的干脆,吉珠嘎玛只觉胸口一股血涌上来,得脸上火热,还好,再次确认了一下,是晚上。
林峰的眼缓缓变小,眯了起来,笑得猥琐,“你问这个干什么?难道深有同感?要一起打手枪去不。”
“我操!”吉珠嘎玛差点跳起来,差点儿咬到舌头。呃,虽然听起来挺美妙的。
“得了得了,瞧你这样,没出息,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再说了,练成这样,谁还有心情干那玩意儿,逗你呢。”林峰摆了摆手,一脸的抱怨。
吉珠嘎玛磨牙,确认这个林峰应该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林峰,明明一直都是一副禁欲到了极点了摸样,今天的兵痞子气怎么这么重?
“别瞪了。”林峰抬手将他的脸扒拉到一边,“难得有一天假,放松放松,别把自己蹦得太紧了,明天不知道还有什么等着呢。”
一个扭头,再一回来,视线的恍惚带得吉珠嘎玛的心思天翻地覆,顿时发现继续谈下去也不错,这种亲密的话题不正是自己期待的吗?羞什么羞?没出息!舔了舔嘴唇,吞吞吐吐的问道,“那个……嗯……平时你都怎么解决?”
“什么?哦,那个?不告诉你。”林峰翻了个白眼,这么隐私的事情能说吗?
“……”纠结……好想知道~~
林峰看这小子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一双眼闪啊闪的,特有趣,“咳!”醒了下嗓子,面色变得认真,嘴唇贴上吉珠嘎玛的耳朵,神秘的说着,“我,开房呗。”
“啊!!??”脑袋后仰,眼睛瞪圆,下一秒就反应过来不是真的,但是,不爽。
林峰呵呵的笑,“啊啊,对了,开房过了,还是撸管经济实惠。”
撸管!?吉珠嘎玛脸一黑,瞪圆的眼盯着林峰的面孔,一寸寸的扫过,想要再次确认一下这还是那个人不。
“诶,对了,告诉你个秘密,我连三海都没说过。”
林峰的头又偏了过去,贴上他的耳廓,吉珠嘎玛发现自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莫名的期待着那个连三海都不知道的秘密。
“据,严格考证,天朝最经典最具有权威性的大师是金刚葫芦娃。”
金刚葫芦娃……金刚……葫芦娃……吉珠嘎玛眨巴着眼,反复的念叨着,倏然一口血涌了上来,红了满头满脸,愣住。扭捏了几秒又觉得好笑,到了最后竟然乐不可支的笑趴在了地上。
林峰拍着他的后背,一脸感慨,“连一个女人和七个男人不得不说的故事都不知道的孩子,伤不起啊。”
“呃!?”吉珠嘎玛憋住笑,一脸莫名的转头。
“不知道?都打了马赛克了成了禁片了,不知道也是对的,哥电脑上有无石马的,以后给你看啊,好东西一起分享嘛……”
“林峰……”吉珠嘎玛猛的坐直身子,手臂搭上了他的脖子,紧紧的夹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说,很开心,很感动,心情澎湃也笑得胃痛,所有的感触只揉捏成了一句话,“你和三海,会说这些?”
“当然。”林峰点头,笑道,“这种涉及到隐私的话题,不和兄弟说和谁说?你还得练练,知识面太薄了,和你吹没意思,尽在笑。”
“三海就聪明了?这事儿我还真没觉得有什么可比性。”
“那倒是,无聊嘛。”林峰呵呵的笑着,将吉珠嘎玛的手臂搬开,“热不热啊你,搂那么紧。”
“呃!?还好。”吉珠嘎玛讪讪的收回手,握住刚刚肌肤相贴的手臂处,捏了捏,嘴角勾起了浅浅的弧度,这种感觉……不想放手,真的不想放手。
林峰的视线不明的落在吉珠嘎玛的手臂上,被揉着的部分,笑了笑,“还没习惯?”
“什么?”
“酸痛。”
“酸痛?”吉珠嘎玛想了想,摇头,“这玩意儿不习惯也没办法不是,不去适应最先受不了的都是自己。”
林峰点头,想起了一件一直被搁置在心里的事情,“那个,记得严文强不?”
“严文强?嗯,记得,第一天就走了的那个,怎么了?”
“关于你看的那些军事小说的事情,别太当真,军队里很多东西都不让写出来,一些情节又被过度的渲染,我希望你不要把那些当成特种部队的衡量标准。”林峰解释道。
“啊。”吉珠嘎玛嘴微张,然后重重的点了一下头,“放心,都站在这里了,我知道怎么把现实和故事分开,别担心。”
林峰笑了笑,话就说到这里了,这个陌生的选训模式让他都莫不清楚状况,又能给珠子什么提点?况且,就像是第一天的野外生存考核一样,一环扣一环的挖掘出一个人潜藏的性格特质,挑走所有不适合留在这里的士兵的那种手段是完全有必要的,如果因为自己的提点让而珠子有了准备,或许能够留下他,但是,真的上了战场,反而增加了更多不可预见的危险性。
如果有人不适合成为一名特种军人,或许,早点离开是对的。
想到这里,林峰有些明白教官们的想法了。
“疯子。”吉珠嘎玛抱着膝盖,轻轻的叫了一声。
“嗯?”思路被打断,林峰转头看他。
“你是不是在关心我?”
“嗯。”林峰垂下眼帘,视线落在对方埋在阴影里的脸,模糊的看不清楚,却有一种莫名的气息弥漫过来。
“那么,你也要小心,一定要努力留下来。”一路走到这里,泽仁他们不在了,三海也离开了,如果你也走了,我想我没有信心能够走到最后……
“说什么呢你?”林峰失笑,抬手按上他的后脑勺,“你走了我都不会走。”
“我只是不想和你……兄弟分开。”
“留在最后,你会认识更多的兄弟,可以为你挡子弹的,换命的兄弟。”
“这不一样,毕竟我认识你们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