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波尔的死,却沉重地压在尤特心上。尤特这才体会到失去重要事物的悲哀。一想到波尔已经从世上永远消失了,那强烈的失落感便紧紧压迫着尤特的胸口。
尤特做了几个深呼吸,试着压抑自己激动的情绪,但结果却是徒劳无功。尤特眼眶一红,接着泪水便滚落出来,顺着太阳穴流到枕头上。
「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我很了解失去同伴的痛苦。为了悼念死去伙伴所流的泪水一点也不丢脸。我失去同伴的时候也曾不停地放声大哭呢。」
迪克就像在哄小孩般,轻抚着尤特的头,不断重复了许许多多遍。
「想睡了没?」
迪克用温柔的眼睛、温暖的手还有温和的声音爱抚着尤特。
尤特点了点头闭上了双眼。再度坠入梦乡前,尤特在心中强烈地祈求着。
希望有一天,我也能碰触迪克的伤痛之处。到那个时候,我一定要好好地安慰他,用我的手轻轻地把他的泪水拭去。
第八章
隔天早上,尤特仍然没有退烧的迹象。虽然三天后总算能自行起床,但是身体仍然没有完全康复。看不下去的迪克便建议尤特去医务室检查一下。
照一般程序,想看医生的犯人首先得向警卫提出申请,等许可下来后,再去医务室前拿号码牌排队。但迪克动用自己的关系,让尤特可以避开看诊时间就诊。
走出A区,尤特在迪克的陪伴下在走廊上走着,在前往医务室的路上和尼特不期而遇。尼特说道:「尤特,你怎么了,脸色真差呢。是不是生病了?」
「因为他的烧一直不退,所以我打算带他去医务室检查一下。」
迪克回答后,尼特用担心的表情摸摸尤特的脖子说道:
「是不是惩戒房那边的生活把你弄成这样?我想还是去仔细检查一下比较好。」
「谢了,尼特。」
尤特点点头,这时,从背后传来锐利的口哨声。尤特回过头后,才发现BB带着同伙走了过来。一看到这惹人厌的家伙,尤特不禁觉得十分不耐。
「利贝拉,这小子是我的猎物喔!可不是你可以随便碰的。」
「BB,尤特是我的朋友,不要给我说那些有的没的。而且我不觉得你有资格可以命令我。」现场充满了剑拔弩张的险恶气氛,黑色军团和洛可。耶鲁马诺的成员们隔着彼此的首领互相瞪视着。这情形刚好被一名路过的警卫撞见,他用力吹着哨子化解了这一触即发的危机。
「你们在干什么!不要挡在走廊上,还不快给我离开?」BB完全无视挥舞着警棍的警卫,狠狠地瞪着尼特,接着轻蔑地朝地面吐了口口水,说道:
「利贝拉,不要以为这样就没事了。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好好地收拾你们!尤特你也一样。」
黑色军团离去后,尼特用严肃的表情要尤特小心安全后,便带着洛可。耶鲁马诺的人马离去。
现场只剩下尤特和迪克两人后,迪克开玩笑地小声说道:
「你简直就是杰鲁卡监狱的海伦嘛。」
「海伦?你该不会是说特洛伊的海伦?」
「没错。看了刚才BB和利贝拉隔着你互瞪的样子,不禁让我想到那个倾国美女。因为海伦的缘故,特洛伊才会沦陷,而你似乎也变成了暴动的导火线呢。」
「少开那种奇怪的玩笑了。他们两个黑帮的对立又不是从现在才开始的。先不说BB那个混蛋,我跟尼特只是单纯的朋友喔。」
迪克扬起半边的眉毛,怀疑地看着尤特,但结果他什么话也没说,静静地朝着医务室继续前进。自己生病时明明那么的温柔,等自己病好后却又恢复成以往的冷淡。尤特对自己这个有着双重人格的室友实在没辙,不禁偷偷地叹了一口气。
尤特卧病在床时,迪克翘了好几次班回来探视他的状况。喂他吃药,帮他把饭菜送到床上,甚至还帮他换洗衣服。看到迪克这么辛苦,连尤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然而,在尤特病好的差不多后,迪克的态度又冷淡了起来。尤特回想起之前迪克用嘴喂自己喝水的亲切,不禁对迪克之后的冷淡态度感到莫名的愤怒。
说不定迪克的个性就是这样,没办法将生病的人置之不理。由此看来,他那么热心于医务室的工作也就有迹可寻了。
原来迪克并不是只对自己好而已,尤特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哭闹着吸引父母注意的小孩一样可悲。
过度的烦燥使尤特对这股刚萌芽的感情一下子冷却了下来。想到这里,尤特不由得痛恨起玩弄着自己情感的迪克。
在前住位于中央栋三楼医务室的路上,虽然尤特赌气地保持沉默,但迪克却完全没注意到似的。迪克这种态度让尤特觉得自己像个白痴。
迪克走进医务室后,伸手敲了敲右边诊疗室的门。
「史班瑟,是我迪克。我要进来罗。」
房间里有一名穿着白袍,年纪约四十多岁的白人男性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一张X光片。一头蓬松的乱发加上满脸的胡渣,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没精神,如果不穿白袍的话根本就不像个医生。但尤特还记得入监时帮自己做体检的就是这名男子。
「啊,迪克是你啊。」
「这张X光片是杰森的脚吗?」
「嗯,没错。这是他在外面医院做了固定手术后所照的x光片。不过他骨头的愈合情形并不是很好。看来他是碰到了个蒙古大夫。虽然很可怜,但还是得重做手术才行。」
「别幸灾乐祸了……对了,这是我的室友,你帮我看看他的情形。」迪克拉了一张椅子让尤特坐下来。「你叫做尤特*雷尼克斯吧?」
史班瑟用柔和的表情看着尤特。
「是的,第一次见面,请多指教。非常抱歉在休息时间还麻烦您看诊。」
「喔喔,监狱像你这样有礼貌的好青年已经快绝种了呢。虽然我在这里工作五年了,像这种有礼貌的台词还是第一次听见呢。」
史班瑟示意尤特将衬杉的扣子解开,将挂在胸前的听诊器贴到了尤特身上。
「跟迪克这种冷淡又顽固的人当室友很累吧?而且他又超级自大,我每次都被他骂说我是三流医生呢。」尤特听了史班瑟医生的玩笑话,微微笑了出来。迪克忍不住抗议道:
「你还真敢讲呢。也不想想看自己每天都把我操的要死。我要先去看看病房的情形。」迪克离开后,史班瑟便开始帮尤特看诊。尤特除了发烧之外,并没有其它的症状,而且烧也退的差不多了,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才对。史班瑟为了保险起见,又探集了尤特的血液和尿液做进一步的检查。
史班瑟笑着说道:你难得来这里,干脆顺便吊个点滴好了」。那种轻松的语气就好像在问尤特要不要顺便喝杯茶一样。史班瑟自行准备好打点滴的用具后,便叫尤特躺上诊疗台,帮他上了点滴。
「这里没有护士吗?」
「虽然有一个,不过那男的可拽的很呢,真是叫我受不了。我虽然是医生,但在这里的地位却是最低的,很可怜吧?」
尤特非常欣赏既开朗心地又好的史班瑟。虽然不知道史班瑟的医术如何,但是他十分有个人魅力。
「迪克那小子,昨天偷溜回去好几次;是为了看你吧?」
「非常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不不不,没这回事啦。看平时一脸酷样的他,在这里和舍房之间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跑去可让我开心的很喔。我还开他的玩笑说『喂,迪克。你是不是在监狱里偷养小孩啊』?结果他非常不好意思呢。啊啊,
平常都被那家伙给吃的死死的,昨天总算让我出了一口气,心里舒服多了。」虽然史班瑟不停抱怨着迪克,但从他带着笑意的眼神看来,他是个有肚量包容迪克无礼态度的人。
吊完点滴后,尤特穿好衬杉,向史班瑟道谢。
「医生,谢谢你帮我看诊。如果没事的话我想先回去了。对了,我可以去跟迪克打个招呼吗?」
「可以啊,他就在隔壁,你自己去吧。」
史班瑟爽快地答应后,尤特便走到隔壁房找迪克。当尤特轻轻地打开房门后,看见有许多的病床整齐地排成一排。虽然每张床上都拉起了帘子,但可以想见床上都躺着受伤或是生病的犯人吧。
在尤特前方右侧的病床处,传来迪克说话的声音。
「像你这么了不起的人,不要说这种丧气话!大家都还在等你回去带领他们呢。」
迪克的声音听来是如此慈祥,尤特不由得竖起双耳偷听两人的谈话。
「迪克,已经够了。我已经撑不下去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了解……我想见利贝拉最后一面。那家伙应该也知道我已经无能为力了吧,只是我想亲口向他说明这一切。」从对话的内容不难猜测,这虚弱声音的主人便是巧卡。
「我知道了,我会跟他说的。你还需要什么吗?」
「对了,你可以帮我跟尼杉借几本小说吗?我想借那种看了之后会心情平静的小说……」
「我了解了。我等一下会再来看你的情形。」迪克打开帘子走了出来,从他身后可以看到一个孱弱的黑人躺在床上。迪克看到尤特后点点头,静静地将身后的帘子合了起来。
走出病房后,尤特问道:
「那个人是巧卡吗?」
「嗯,没错。也许是因为病况愈来愈差,他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有气魄了。在他健康的时候,连利贝拉都要对他礼让三分呢。他原本是这间监狱里最了不起的男人,可是现在被病痛折磨到连影子也不剩了。」
迪克怜悯地摇摇头。就连尤特这种不知内情的外人也看得出来,迪克对巧卡抱持着某种特殊的情感。
「你要回去了吗?」
「不,我要先去图书馆找尼杉。」
因为自己生病的缘故,一直没去帮尼杉的忙。尤特感到十分不好意思,想亲自找尼杉道个歉。
「那我先走了,多谢你的帮忙。」
尤特背对迪克转身离去,才走没几步路就被迪克给叫住了。
「尤特。」
尤特回过头望着迪克,但是他却什么话也没说,一脸严肃地盯着尤特。迪克的表情是如此地凝重,不禁让尤特想回头看看自己后面是不是有什么危险怪物。
尤特吃惊地说道:
「有什么事吗?」
迪克这才开口说道:
「……小心一点。在这里,谁都不能信任。」
如果是刚入监的菜鸟也就算了,但是尤特进来里面已经超过一个月了,尤特无法理解这个警告到底有何意义。
「不管对方看起来是多么值得信赖,多么笑脸迎人,你也不能无条件地信任对方。」迪克说完后,便迳自离开了医务室。
尤特实在不了解迪克为何现在还给他这种忠告。也许是担心自己习惯监狱的生活后会松懈下来,而被卷进不必要的麻烦里吧。尤特找到自认为合理的解释后,便朝向图书馆前进。
图书馆分为一般图书室和法律书籍室两馆。因为快到吃中饭的时间所以图书馆里面一个人影也没有。尤特穿过书架,走进里面的法律书籍室。里面也是一个人也没有。
法律书籍室旁还有一个小房间,那是尼杉平常和犯人进行会谈的地方。尤特走过去,来到了房门前。当他正想要敲门进入时,听见里面传来吵架的声音,尤特举起的手自然垂了下来。
「你不要太得意了!不要以为所有事都能像你想的一样进行。对我们而言,把利贝拉从惩戒房放出来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男子的语气中充满着威吓。虽然声音已经压低了;但从他粗暴的语气里还是可以感受到愤怒的情绪。
「柯宁先生,我记得已经向您说明过很多次了。就长远的眼光看来,把利贝拉放出来,对这监狱是有好无坏的。」
有人冷静地回答了柯宁,是尼杉的声音。
「但是,如果出了意外的话要负责的可是我耶!」
「比起您的立场还有更重要的事吧……我想您可以离开了。像典狱长您这么伟大的人,被发现和我这种小犯人在房间里谈判的话,是会贻笑大方的呢。」尤特听见房内传出了起立的声音,立刻躲到旁边的书架后面。这时门打开了,和尼杉谈话的男子从房内走了出来。
这名男子便是杰鲁卡监狱的典狱长——理查德*柯宁。尤特除了刚入监时和他谈过话外,就只见过他在大型集会上装模作样地讲一些废话而己。
柯宁走了之后,尤特过了一段时间才走过去,敲敲小房间的门。
「尼杉,是我。」
「啊,尤特是你啊,进来吧。」
尤特进房后,看见尼杉正坐在书桌前看着一叠卷宗。尤特对刚才的事有些迷惘,于是便若无其事地问道:
「我刚才碰到了典狱长了。看他气呼呼的样子,该不会发生了什么事吧?」尼杉苦笑了一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和典狱长的冲突发生过好几次了。你瞧,我不是专门处理犯人的人权问题和法律诉讼吗?我有时也会和监狱交换条件,就是如果他们改善犯人的待遇我就放弃提告之类的事。有时候我也会利用监狱里警卫虐待人犯的丑闻来威胁典狱长让步。我知道这不是一件好事,但我的最终目的是为犯人谋福利,而不是提出诉讼。」
尤特并不知道尼杉和狱方之间的冲突到了这种程度,他不禁对外表温和,实际上却很有担当的尼杉更加敬佩了。
「最近不管是那一间监狱的法律书籍室都变小了。那是因为矫正署和一部分的政治家认为,法律书籍室会让犯人了解到一些非必要的法律知识。他们相信可以借由减少法律书籍的数目,来控制犯人提出上诉的件数。你看,犯人的权利是不是愈来愈被轻视了?」
尼杉将手上的书丢到了桌上,慢慢地站起来。他露出了忧郁的神情,看着窗外沉思不语。
尤特看着尼杉那孤独的背影。到底这个男人心里在想些什么?尤特不禁涌上一股想帮他加油打气的心情。
「……尼杉,你之前在餐厅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