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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一伸手就伸出了麻烦，留在教室里的女生们偷笑不止。慕航惊讶的同时突然想起来，这并不是在家里，也不是幼儿园，在他看来正常不过的举动，在一群刚刚有了“男女有别”意识的同学眼中……是出奇的。
于是，肖淡淡在大家的偷笑中羞愧不已地自己跳了下来，忽视了慕航的那只手。虽然她也并不知道自己在羞愧什么，可是……人言可畏啊……
也就是当天，慕航和肖淡淡第一次以不同的眼光审视了对方，他们当中的一些事情在偷偷地发生着变化，曾经正常不过的举止也有了羞涩的意味。放学回家的路上，他们也保持着一前一后的距离，直到坐上慕家停在植物园后的车子。
“我们……保密吧。”肖淡淡先开了口，眼神假装看着车窗外。
“哦。”慕航讪讪地应了声。
开车的司机并不知道他们所说的“保密”是指什么，就连慕航和肖淡淡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句“保密”，就真的保了近三年。没人知道他们住在一起，更没人知道肖淡淡的生计问题都是来源于慕家。
有些事情，长大了就真的变了。当初说了保密，在学校他们很少说话，即使是说话，也多半只是三言两语。这种奇怪的接触方式让两个孩子都感到像进行地下工作一样的有趣。他们彼此间看对方的眼神更多了份心照不宣的喜悦，因为他们共同拥有着秘密，很多很多。
上了高中之后，这个秘密的游戏依旧进行着。
比如今天肖淡淡帮顾羽藏书，慕航心里很不舒服，可是他也不能说什么，更不能代替肖淡淡拒绝吧，一个隐藏惯了的人如果突然跳出来会吓到大家。
但是……那个顾羽倒真是有点不同。坐在车上的慕航转过身，故意又弹了下肖淡淡的额角，毫不意外地又赢得她白眼一个。
无论如何，和她一起住的是我而不是顾羽，不是吗？慕航笑了起来。的确，他才是和她一起长大的人，而且永远不会分开。
小事件引发的小风波似乎已经平息了，日子仍旧波澜不惊地过着，顾羽仍旧隔几天就带着伤来上课，马老师对他却和蔼得要命，同学们也终于打听出顾羽为什么会被转到高二一班。
马老师要评高职和省级优秀教师，如果能成功改造顾羽这个让全年级老师头疼的学生，那么马老师就圆满了。
理由简单，大家却觉得无聊了。原本臆想出的顾羽的神秘背景化成了泡沫，他的转班引发的小女生们的集体“粉红色情绪”也弱了些。因为她们失望地发现，这个顾羽几乎是“不近女色”，比起跟大家都阳光相处的慕航……差远了！
又是一个周末。
一大早，司机就送肖淡淡到商场来买东西。她是要帮米迪挑生日礼物，当然，挑两份，一份是以慕航的名义。
晚上就是米迪的生日会，而通常挑礼物这种事情，慕航一概是推给肖淡淡去做的，用他的话说：“这些闲事儿就得女生办。”
所以肖淡淡就只好一个人来办“闲事儿”。
司机送她来的商场是H市生意最好的小商品中心，同时也是最“潮”的，来买东西的大多是学生。这里有毛茸茸的饰品、好看的小耳环、发卡、玩具熊……总之在这儿是不愁挑不到送给米迪的礼物。 。。
阿树阿上两只黄鹂鸟（3）
选来选去，肖淡淡挑了个很漂亮的卡通玩偶，正选另一份礼物，却被对面精品屋的吵架声吸引。
顺着玻璃墙看过去，对面的精品屋明显已经闹得有点凶了，好像有人在里面砸东西的样子。那人背对着肖淡淡，看砸的动作像是很愤怒，精品屋的几个女柜员把他围住了，一个个尖厉着嗓子骂着。肖淡淡疑惑地看着那个人……熟悉的衬衫、牛仔长裤……他突然侧过脸在跟一个柜员说着什么……那侧脸……
是顾羽！
肖淡淡惊讶地朝外走，门口的柜员立即拦住了她：“小妹妹，你的玩偶还没付钱。”
“哦哦……”肖淡淡脸红了，慌手慌脚地拿钱包出来付钱，想了想，又从最外边的柜台拿了个音乐盒，“还有这个。”
柜员帮她结了账，也顾不上包装，她直接提了袋子就冲向对面。
这个时候，对面闹的形势看上去更激烈了。
“顾羽……”肖淡淡进了精品店，怯生生地喊了句。
在一群高亢的骂架声中，显得势单力薄。被众人围住的顾羽后背滞了滞，回过头来，总算看到了肖淡淡。
肖淡淡知道顾羽是打架能手，她听过他的传闻，也见识过在顾羽流那么多的血还是轻描淡写的表情，可是……暴怒成这样的顾羽却是她并不熟悉的。
顾羽瞪着她，眼底除了来不及散去的怒意，还有突然在这里见到她的惊讶。
“你认识他？好啊好啊，那你赔钱！”一个女柜员立即走了过来，扭住肖淡淡的手臂就往精品屋里拉扯。
肖淡淡被扯痛了，再加上惊讶，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
“你松开她！”顾羽一字一顿地说，手抬起指着那个女柜员，每个字都像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那么锋利。
那个女店员有点怕了，顾羽不管不顾的劲儿让她到底还是讪讪地松开了扯着肖淡淡的手。
“我砸的东西我会赔，前提是你们先道歉。你们说了什么，就把那些话给我吞回去。否则我保证，我让你们吞的会是我砸的这些玻璃烂碴子！”顾羽的视线转向那些柜员中看上去像是小头目的一个，他的声音并不是特别的大，但足够这精品店里的每个人听到。
肖淡淡忘记了应该要劝架，或者随便说点什么，她茫然地闯进这个混乱的局面，并茫然地不知道下一步会怎么样。她像那些柜员一样，傻傻地听着顾羽的话并心惊胆战。
她和那些柜员都在心里觉得，如果不道歉……顾羽大概……真的要杀人了。
那是肖淡淡第一次见到的现场版的灰色地带，是顾羽带给她的，也是她自己闯入的。
其实那天大家争吵了些什么，在肖淡淡记忆里并没占据太过重要的位置。她记住的只是顾羽双眼充血愤怒的样子，就好像周围的人和物都是色彩斑澜，偏偏顾羽是灰白的。他和所有的一切背道而驰，所有的一切都在对他指指点点，他站在所有事物的对立面。
可人的记忆都是有选择的，越是这样夹杂在彩色当中的灰色就越容易被记住，永不退色，也无色可退。
精品店的人或大声或小声地围攻着顾羽并谩骂他，用的字眼已经超出了肖淡淡所能想象的范围，也算是帮她上了一节极生动的人体器官代名词的描写课。肖淡淡当时除了怔忡还是怔忡，那些词冲进她的脑袋造成了她思路的消化不良，语文成绩一向一般的她无法在第一时间对那些词语进行同步翻译。她只是拉着顾羽的两只手，紧紧拉着，然后翻来覆去地对着他念叨两个字：“顾羽……顾羽……”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阿树阿上两只黄鹂鸟（4）
这就是她的劝架。
可那是顾羽听过的，最代表宁静的声音。
站在面前的肖淡淡脸颊通红，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就好像他随时会消失或杀人，他普通的名字从她口中念出来，由于夹杂了担心与恳求而变得不同。他心底的怒气随着那恳求而逐渐以他自己都疑惑的神奇速度消散。
那天，肖淡淡动用了自己短短十六年来所累积的所有的“公关”经验，才让事态没有进一步扩大。当然，除了“公关”经验，还有她的钱包……
好在今天为了帮米迪买礼物多拿了些钱，钱数虽然不够赔付精品店所有的损失，也勉强能让她和顾羽打个余下钱数的欠条然后脱身。精品店的老板要求扣下顾羽的学生证做抵押，可学生证这种东西顾羽只在N久之前扫过一眼就不知道收在哪个角落了，于是肖淡淡只好又贡献了自己的。
两个人终于走出那间精品屋，顾羽沉默着，和肖淡淡并肩站在手扶电梯上下行。肖淡淡不敢跟他说话，不敢问他究竟怎么了。
可是……可是惹他生气的也不是我啊？肖淡淡疑惑不已，她奇怪地心虚着。
出了商场，肖淡淡松了口气，深呼吸，相对空旷了许多的周围环境让人的心也跟着敞亮了一下。
“可以松开了吧？”顾羽的脚步突然停住了，看着肖淡淡。
肖淡淡傻傻地说：“啊？”
顾羽面无表情地抬起自己的右手……右手被人紧紧地攥着，当然，是被肖淡淡的左手……
肖淡淡的脸又迅速地红云满天，她忙不迭地放开了顾羽，这才发现手心里全是汗，手指都快僵了，也不知道刚才用了多大的力气。
可是……掌心里除了汗，还有血。肖淡淡立即又抓住了顾羽的手看，那血当然是他的，此刻顾羽掌心上那个说深不深说浅不浅的伤口正龇牙咧嘴地朝着肖淡淡笑。
“这次你还有卫生巾吗？”顾羽满不在乎，只是打趣似的问了句。
肖淡淡怔怔地看着顾羽，这伤一定是方才在精品店的时候他在哪里划到的，也许这点伤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可是顾羽脸上的表情越是不在乎，让旁观者就越不舒服。
“你走吧，我还有事。”顾羽想了想又补充了句，“星期一我就把钱还给你。”
“不着急。”肖淡淡回应了句，“你的伤……”
顾羽没等她说完就挥了挥手，转身离开。肖淡淡提着买给米迪的礼品，不知道是该往左还是往右。看了看腕表，时间也差不多了，可是顾羽……没事了？
顾羽手上的伤口的确对他来讲不算什么，可是精品店员那些话，却在他离开肖淡淡之后又一句一句地在脑海里蹦了出来。他直接走进路边的一座电话亭，身上还有几枚硬币，足够他打完一些电话。
投币拨号，熟悉的声音在听筒里响起：“喂？”
“小朝阳，我……”顾羽直截了当地说，可听筒里却出现“嘀……”的忙音，电话被挂掉了，顾羽眼睛闭了一秒，深呼吸，然后看向那个让电话断掉的罪魁祸首——肖淡淡。
“你跟着我？”
“嗯。”肖淡淡咬着嘴唇点头。
“你干吗，怕我不还钱？”
“不许你打电话。”
“你是我什么人，你管我打什么电话。”
“我知道你打电话一定是叫人来，别打了，你跟社会上的人打架不好，算了好不好？这件事情算了好不好！”肖淡淡恳求着，她整个人已经挤进了电话亭，在这个狭窄逼仄的空间里，在顾羽的身边更显得瘦小。
阿树阿上两只黄鹂鸟（5）
“关你什么事！”顾羽皱紧了眉头，似笑非笑地盯着肖淡淡。
肖淡淡咬住嘴唇不说话，顾羽冷笑了声，摸出另一枚硬币刚想投，肖淡淡却悠悠然说了句：“我是你的债主，另外……扣在那里的学生证是我的，除非你想让我替你背黑锅。”
顾羽的手滞住了，看着肖淡淡的眼神逐渐变得冷淡。其实他也明白肖淡淡是为他好，可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任何阻挡他的人，都会平白无故转化成他发泄怒气的对象，他控制不住自己，也不想控制。肖淡淡，这个干干净净的女生此时在这个肮脏的电话亭里显得格外多余。
“肖淡淡。”顾羽直呼她的名字，“如果你想做好事，对面有要过马路的老大妈，你去扶啊！这个世界不是你想象中这么简单的，我为什么要一直忍气吞声？我为什么被别人指着鼻子骂了爸妈还只能赔钱再道歉？不公平的，没办法公平解决的事情，我靠我自己的方式去解决有错吗？你知道那几个女人骂我什么，你听见了吗？她们骂我爸妈没长手所以连最简单的活儿都干不好，他们骂我送去的货是垃圾！”
“可是你找人打了她们对你有好处吗？反正她们也只是过过嘴瘾，她们那样骂了你爸妈也不会真的没有手。嗯……你是去送货吗？她们……她们骂你的货也是因为她们想压价啊。你不打架会死掉吗？如果你那么喜欢打架，那些人说的就没错，你就是小痞子，小流氓！如果你想打架，先把欠我的钱还来，然后再去把我的学生证要回来！”肖淡淡挖空心思解释着，甚至用到了激将法，她不擅长说这类的话，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会让顾羽这样崇尚暴力的人安静下来，她只是本能地不希望他再去打架，因为……那是不好的。
“我本来就是小痞子。”顾羽半眯了眼睛，眼神中的决绝也是前所未有的，他一把握住肖淡淡的手腕就往电话亭外面拖，肖淡淡本能地想挣扎，可顾羽从牙缝里挤出的话却让她不敢再说什么。顾羽说，“跟我回家，我这就还钱给你，学生证我一定会拿回来，决不拖累你！”
肖淡淡欲哭无泪，她很想解释一句——我真的不是急着让你还钱。可是她并没有拒绝顾羽的提议，即使顾羽不说，她想她也许也会一直跟他到家才放心，或许是因为他还在流血的手，又或许是真的出于同学之谊，不希望他再去犯更大的错。总之，那天的肖淡淡彻底化身成一个爱管闲事的女生，这和她以往的个性并不相符。那天过去之后，肖淡淡也一直在奇怪自己为什么就真的由着顾羽的举动，如果换成是别的男生，她也会这样跟着吗？
答案是未知的，假设性的问题，永远不会有一个肯定的答案。
顾羽的家不远，居然就在这座城的闹市区。可如果不亲自走进来，肖淡淡无法想象在那么繁华城区的内部，还会有这样简陋的存在……他家是平房，比邻的也都是一些跟他家一样，看起来简陋而又破烂的平房。这样的一排房子被高楼大厦围着，更显得滑稽而又寒碜。
肖淡淡默默地看着顾羽打开那把挂在木门上破旧不堪的大铜锁，心里还是有了一丝胆怯。门被推开，小院子里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有纸箱，还有……像是破箱子烂衣柜之类的东西……还有隐隐的秽气传出来，总之，撞进肖淡淡眼底的并不像是一个住着人的院子，而更像是一个小型的垃圾场。
肖淡淡犹豫了，怯生生地看向顾羽。她的表情顾羽看得清清楚楚，也更加在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