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情母子- 第2部分

　　看父亲不知道该怎么说，菁春便打开了沉默的局面：“你在学校也常受同学欺负，女娃念书也没多大用处，认得几个字就行了，咱屋里情况你也知道。你下学期就对了吧，与其在学校天天受气，还不如在家里，帮爸妈做上几年活，在找个好人家嫁了，多好，啊？”“就是，你姐给你说的都是些实话，就剩一学期了，上不上都无所谓。”父亲紧接着女儿的话茬劝着。菁芸依旧低着头，默默不语，姐姐父亲的这些话让她的心仿佛刀扎一般。她呆坐在那里，目光呆滞的凝视着地面，眼泪就像吊瓶里的药水一样一滴一滴的掉到那双新棉鞋上面。渐渐地，她的喉咙开始发出声音：“啊嗯，啊嗯……”委屈的呕哭频率越来越高，整整一天积压的憋屈一下子似火山爆发一样释放出来。此时她脑子里只想着委屈，她已经哭疲软了，以至于她没有力气跑出去躲开家人，只得坐在那里，手攥得紧紧的，牙齿咬着嘴唇，鼻腔内发出的哭泣声令人心碎。父亲看到这个情况，摇着头掏出烟袋，起身蹲到门口抽起烟锅。姐姐坐到妹妹旁边，将脸贴着妹妹那已被泪水洗过多次的脸上，抱着她不停地安慰着。母亲闻声放下碗勺跑了出来，哭着说：“好娃里，这也么办法，你兄弟还在念书，以后娶媳妇要钱，你姐马上就过门啊，地里活你爸一个又忙不过来，你就别哭了哦”。说着俯下身子抚摸着菁芸的头，安慰女儿。“啊？怎么这么烫？”母亲惊叫道，姐姐看了看已经哭糊涂的妹妹，吓得立马喊着父亲：“爸，爸，快来，芸烧的很”……一家人手忙脚乱的把菁芸放到炕上，菁父扔下烟袋就跑到坡底去叫她们的九爸了。

　　“没事，就是受凉了”九爸摸了摸菁芸的秋衣：“哥，娃身上怎么满是水，赶紧给娃把秋衣换了！”九爸惊讶的问着。菁父这才恍然大悟：中午女儿起粪完了以后自己忘了叮咛她要换秋衣。想到这，菁父后悔不已。送走九爸之后，一家人坐在炉旁，望着熟睡的菁芸，都低头不语。父亲张了张嘴，又合上了，想说些什么，又不好再言语。一家人就这样沉默到晌午。直到菁芸昏昏沉沉的起来，才打破了这一沉默局面。

　　“我上晚自习去啊”菁芸表情呆滞的说着。“你都成啥样子了，还去，今天休息个。”母亲关切的说着。父亲和姐姐用赞同的目光看看母亲，再转向菁芸点了点头。“就剩这么几天了，我再不去，以后还有机会吗？”说着，菁芸推开门，离开了院落。留下了三双惊讶的目光……

　　然而，学校这边的晚上，真可以用“热闹非凡”来形容。

第一章4
菁芸是跑着来到学校的，她的跑，并不是急着上课，而是为了不想起父亲晌午所说的话。尽管这样，她还是忘不了父亲那双心事重重地眼神。跑到教室门口时，她停住了脚步，不敢进去，站在窗外，看见自己的书桌又恢复了之前的整齐干净，她的心里也有了些许安慰。“怎么不进去？”班主任笑着问道。她好像被吓着了似的：“哦，我这就进去。”说着推开门低着头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了下来。见班主任来了，班里立刻安静了下来。“今天，咱们中学和南玉子村中学合办了一年一度的物理竞赛，咱们班的菁芸同学参加了这场竞赛。今下午咱们没上课，结果已经出来了。是个大好消息，菁芸同学啊，得了第一名啊！”班主任带头鼓起掌来，菁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班主任继续夸奖着她，春梅的脸上露出了鄙视的表情。“菁芸，你给咱们村都争光了啊，哈哈”班主任说着亲自把奖状给她送到桌子上。“继续努力啊，考上个好高中！”听到老师的这句话，刚才失落的心情又高涨了起来：我，还可能上高中吗？看着班主任离去的背影，她的视线再次模糊……

　　“铃铃铃……”下课铃的响声惊醒了陷入沉思的菁芸，她猛地起身准备离开教室。“才子佳人，您可真厉害啊。连个臭要饭的都替你打抱不平，看来您什么口味都喜欢啊。”春梅那刺耳的声音再次在班里响起。好事的女生急切的盼望着一场硝烟的再次来临。菁芸已经没有心情再与她争执，瞬即回到座位上埋头不语。那家伙不依不饶的继续说着：“真是没想到啊，您连臭叫花子都不放过，带了条疯狗来咬我！”坐在后排的博玉忍不住了：“够了！你算个什么东西，欺负人也太过了，骑到人头上了？你再敢说一句，小心我卸了你的狗腿！”他两眼死死地盯住春梅，将拳头紧紧地握住，发出咯嘣咯嘣的响声。“看看，连个叫花子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春梅不甘示弱的说着。菁芸听不下去了，把奖状撕了个粉碎，跑了出去。“你等着！”博玉边说边追了出去，班里传出了“女神们”一浪接一浪的笑声。

　　“菁芸！菁芸！”博玉边追边叫着。菁芸停下了脚步：“你有意思吗？告状就这么好玩么？你是存心看我笑话吧？”“我，我，对不起，是你姐姐来…”“够了，我不想听，我告诉你，别跟女人似的到处告状，先看看怎么把你自己做好！你可怜我？还是可怜可怜你自己吧！”博玉惊诧的看着菁芸，她的这番话深深地刺痛了自己，他低下头说了声：“对不起”，逃也似地跑回班了。

　　看着博玉跑回班的背影，菁芸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这番话深深地伤到了他的自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眼前的这个男生发这么大的火，这好像是她从来没有过的。她后悔了，但她又不敢进班去向他道歉，只好在门口等着。终于等到了放学，她追上走的急匆匆的博玉：“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有意的。”菁芸第一次正式的跟男生说话，声音小的只有自己能够听见。“没事，你回去吧，不早了。”博玉尴尬的笑笑，便转身离开了。看到博玉没有生气，她才放心的回到教室，将刚才撕碎的奖状又重新粘好，带着回家了。

　　乡村的夜黑的寂静，黑的可怕。皑皑的白雪使这夜路显得亮了许多。空气中弥漫着村户炕烟的味道，博玉走在回家的道路上，焦急万分。他的家在坡底很远的一个山沟里，那里只有自己一户人家。由于家里太穷，故而始终没能迁到塬上来。走了将近半个小时的山路，才回到家中。眼前这座破旧的窑洞便是他的家，父亲坐在房中愁眉不展，见儿子回来了，便是一通臭骂：“你死了么活着哩？叫你给老师请假哩，你跑干啥去了？”“爸，我上了两节自习，老师不让走。”博玉为自己圆着谎。

　　“那边来信了，你妈不行了，想见你一面，你收拾个，去看个”父亲抽着旱烟说道。“我妈不行了，我去干什么啊？”博玉不解地问道。由于从小母亲不在身边，所以他对“妈”这个概念很是模糊，几乎没有任何感觉。记得小时候别的伙伴都跟在妈妈左右，妈长妈短的叫着，小孩子的那种好奇心理使他跑回家中，拉着姐姐的衣襟也不停的叫着妈妈。姐姐生气的扇了他一个耳光，随即又将他抱入怀中，姐弟二人失声痛哭。想到当年的事情，自己也略显几分伤感。对于妈妈的印象也就以那次最为深刻。“唉，难怪你对她没有印象，你妈要不是因为当时政府逼得紧，怎么舍得离开咱们啊。现在她临死就想见你一面，我给你说，你明天爬也要爬到那边去！”父亲激动的说着。“爸，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妈为什么会离开我们啊？”

　　父亲再也按捺不住儿子的追问，便将这段辛酸的往事告诉了儿子…　。　想看书来

第二章1
昏暗的蜡烛忽闪忽闪的照着，父子二人的影子在蜡烛的映射下显得愈为高大。由于家里的地形过于偏僻，这里连电都没有。父亲狠劲的抽着他那沾满烟油的烟嘴，向儿子讲述着二十年前的那段往事。

　　六十年代的农村，家家户户都在饿着肚子，那几年的灾害使得全国到处都在闹饥荒。博玉的父亲在甘肃当过几年兵，经战友介绍，他和小他三岁的甘肃姑娘结婚了，并把她带回了堡子村。一年后，夫妻二人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一家人幸福的生活着。就这样到了六三年，也就是他们的儿子博玉出生的那年，灾难降临到了这个本应幸福的家庭里。

　　自然灾害使得国家的经济日益衰退，村民们饿的连吃野菜，啃树皮的都有。为了减少吃饭的人口，村上公社响应县政府的号召，开始了“清理黑人黑户”的工作。为了确保此项工作的安全进行，他们雇佣了村里的一些强硬分子，对村里各家各户进行了拉网式的排查。博玉母亲得到这个消息后，愁眉不展。抱着嗷嗷待哺的小博玉，母亲满脸写满了忧伤，抱着孩子在窑洞里转来转去。噩梦终归要来的，这天晚上，这些工作人员叫叫嚷嚷的进了窑洞，与父母争执着，在父亲怀里的小博玉吓得嚎啕大哭，三岁的姐姐呆呆的看着母亲和父亲那双苦苦哀求的眼神。“不行不行，这是规定，你哪来的哪去，赶紧走，不要让我们动手！”工作人员叫嚷着。母亲哭着说：“同志，我求求你们了，我孩子才那么大点，你就放过我吧！”“啥？”一个矮胖子瞪大眼睛说：“把你放过了，唉，现在是多一个人多一口饭，把你还能耐的，跑我陕西混饭来了？赶紧收拾东西走！”母亲绝望了，她亲了亲女儿，看了看儿子，眼泪不由自主的从眶中流出：“那，同志，让我在喂我儿一口奶吧，呜呜”。“赶紧赶紧”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喊道。小博玉吃到了母亲的奶乳，哭泣的声音才渐渐停了下来。看着两个孩子和眼前的妻子，这个坚强的男人忍不住给这些工作人员跪下了，哀求他们，不要拆撒孩子和妻子。“叔，你这是干啥嘛，快起来，这也是没办法，政策在那，我们也没办法嘛。你放心，我们会把姨安全送回家的。”矮胖子对着他说道。

　　给孩子吃完奶，母亲无奈的把孩子给了父亲。拿起行李，准备往出走。“妈！妈！妈！你别走……”女儿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跑过去哭着抱着妈妈的腿。母亲俯下身子，擦去女儿眼中的泪水，强忍着悲痛：“乖，别哭，妈到你外婆家里去，过两天就回来了。给你拿白馍吃，嗷！”听到白馍，女儿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嗷，那你赶紧去给我那白馍去”。母亲爱怜的看了看丈夫手中的孩子，给丈夫千叮咛万嘱咐之后，随着这些人出了窑洞。父亲也抱着孩子跟了出来，带着女儿，一直目送着妻子朝山顶走去，妻子一走一回头，眼里充满了不舍。怀中的孩子依依呀呀发出“妈　妈”的声音，女儿为了母亲的白馍还在高兴着。看到眼前的这一切，他的眼睛湿润了。直到看不见妻子的身影，他才缓缓地回到窑洞。

　　就这样，父亲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含辛茹苦的把他们拉扯大，如今女儿已经结婚了，就剩下儿子还在自己的身边……

　　听完父亲讲着母亲的那段往事，看着父亲湿润的眼眶，他毅然决定，明天无论如何也要到甘肃去看母亲最后一眼。于是他迅速收拾着行李，准备着明天的行程。

　　菁芸回到家中已经很晚，一家人坐在炉旁焦急的等待着。门吱呀一声响，菁芸无精打采的进了房间。“回来了，赶紧把下一顿药一吃”菁母关切的说着。“哦，知道！”她把手里的奖状贴在墙上。看了看，欣慰的笑了。菁春眼尖嘴快：“怎么奖状斯成那样子了？得是那不要脸的又欺负你了？给姐说，我明天去打断她的狗腿。”“没有，姐。你再别管了行不行？”菁芸不快的说道。姐姐朝着母亲撇了撇嘴，母亲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去看奖状了。“芸啊，你这回可给村里把脸挣了，哈哈，今天评奖大会，可给我这个支书把起挣得圆圆的。”菁父赞许的说着。“但是，咱还要面对事实啊，女孩终究要嫁人的，书念得再好有啥用？爸爸也是么办法啊，你也要理解，嗷。”父亲又接着晌午的话茬说。此时的菁芸已经很是疲倦，她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声，吃了药，便进里屋睡觉了。

　　菁父菁母对视一眼，无奈的摇摇头。三个人坐在炉前又商量着菁春的婚事。菁春本来就是个直性子女孩，也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好意思，就坐在父母旁边，和父母商量着自己的这桩大事。“两床花被子我都给你拉好了，这几天再给坐上几双好鞋垫。一双红布鞋，要叫我娃体体面面的嫁出去啊”，母亲笑着对菁春说。“我还要红棉鞋，你看我这棉鞋也烂了！”菁春指了指自己的鞋说。“好好好，做，妈给你做两双！”母亲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坐在对面的父亲也笑着说：“水民这娃老实能干，家庭还可以。彩礼钱不多不少，给他要一千个元，不能把他小子便宜了，哈哈哈哈……”三个人就这样商量到深夜。

　　第二天，鹅毛大雪又下了起来，菁芸早早的起床，草草的梳洗了一下，便提着书袋上学了，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再上学了，因此，对这剩下的学习时间十分珍惜，所以就算身体再有不适，她也要坚持着上课。

　　来到学校，只见班长把博玉的桌子抬起来扣到后排不用的桌子上，她不由得看了看后排，又不好意思张嘴问，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昨晚的话刺伤了他，以至于他不愿意来上课，她就这样胡乱的想着。

　　而在这边，博玉正匆匆的吃着早饭，准备着去往甘肃的行程……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章2
2

　　父亲细心的为儿子包扎着行李，说是行李，其实是一牛皮袋子的死面干粮。“娃，屋里穷，没钱让你坐车，你，就走着去吧。”父亲审视着牛皮袋子，叹息着对儿子说。博玉半开玩笑的说着：“没事，爸，我全当观光旅游拉，哈哈。”父亲苦涩的一笑，把牛皮袋子送到儿子手中：“你姐已经在那边了，你到了兰州，就给那边打电话，你姐过接你去！”“知道了，爸，那我走啊！”博玉说着就往外走。父亲像想起了什么似地，急忙叫住博玉：“见了你妈，要好好照顾，他要问我……你，就说…就说我一直想着她！”“知道了，爸，你进去吧，外边雪大。”说着，他背着干粮疾步向坡顶走去……

　　雪依旧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