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做床上运动。”我诚实作答。
但这并不是盛悠杰需要的答案:“为什么你不敢去见温抚寞。”
“不是不敢,是不想。”我的口鼻还是埋在被单中,估计那一块地方是我半小时前放屁的那一处,还有着余味。于是,我将头偏转到了另一面,背对着盛悠杰。
我的口鼻,依旧被被单给蒙着,氧气稀薄。
每当我想自虐时,就会使用这种姿势。
“为什么不想?”盛悠杰问。
语气是清浅的,像是在问一个不重要的问题。
但是,我知道,我必须得回答他。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必须。
当事情变成你必须去做的时候,就是你厌恶它的时候。
于是,我就想着,努力地想着,想了很久。
窗外的月色,青融融的,它也在努力地寂静着。
时间,似乎是过了许久,盛悠杰的声音响起了:“因为你还说放不下他。”
我看着窗外。
今夜的星,特别璀璨。
看来,明天是个大晴天。
正当我这么想着时,盛悠杰继续询问着:“你是默认了吗?”
此刻,我的背脊,是光溜溜的。
空调的冷气,偶尔吹在上面,潜进每个毛孔中。
我不知道,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这样的状况下,讨论另一个男人。
我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我只能认真地思考,思考这些我压根就不想思考的问题。
盛悠杰的话,应该是对的。
我不敢去同学会,我怕遇见温抚寞和安馨。
是的,我怕遇见他们两个人。
盛悠杰认为,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还是放不下温抚寞。
我很混乱,究竟怎样,才叫放下?
按照盛悠杰的标准,是要完全忘记,心上,不留下一丝一毫的尘埃。
我想,我是做不到的。
我无法忘记我在那间饮料店坐了一晚的事情。
我无法忘记我在那个台阶上写着“抚寞,你快来吧”。
我无法忘记那个夏天我流过的眼泪。
这些,都是我的记忆,属于我一个人的记忆。
是的,世间是有那些豁达的人,遇见了以前的情人,微笑着“嗨”一声,接着,走开。
前尘旧事,具成烟云。
但是,那个人,不是我。
伤口,虽然不在疼痛了,但还是畏惧的。
就像是下楼梯时,在最后的阶梯处摔倒了。
跌得很重,头破血流。
于是,每次路过那级阶梯时,心内都会无端生出一丝惶然。
即使伤口愈合了,记忆还是深埋在心中。
是的,盛悠杰和温抚寞相比,无论哪一方面,都是毫不逊色的。
我当然可以挽着盛悠杰的手,跑到温抚寞和安馨面前,来回转悠一圈,用我摆动的屁股告诉他们:老娘是被甩了,但我现在找到了个更好的,我家盛狐狸屁股比温抚寞会扭,小细腰比温抚寞会摇,小脸蛋比温抚寞更诱人,怎么样,怎么样,你们来咬我屁股啊。
但是这样又能挽回什么?
当时的眼泪已经挽回不了了。
我和那两个人之间,是不愉快的,对于可以预见的不愉快,我希望能尽力避免。所以,我不想见到他们。
但是,盛悠杰逼迫着我,他一定要和温抚寞见面,一定要看着我对温抚寞不屑一顾。
我做不到。
我说过,温抚寞是我的一段记忆,是我生命的组成部分,看见他,我还是会想起当初那段岁月。
我做不到云淡风轻。
而这,盛悠杰是不会理解的。
其实,如果换位思考,我可能也会作出和他一样的举动。
所以,我不怪他。
只是,他的做法,让我很难受。
我深深吸口气,问道:“盛悠杰,如果我不去,你会怎么样?”
我吐出的气息就这么喷在被单的折痕间,又返回,重新喷薄在我自己的脸上。
像是过了许久,盛悠杰的话传来了:“如果这样,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暂停一下。”
我的胸口,倏地一紧,所以的内脏,都纠结在了一起。
我闭上眼,咬住唇,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眼泪憋了回去。
接着,我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问道:“你的意思是……要和我分手吗?”
盛悠杰轻声道:“不,只是冷静下,给彼此一段时间,这样大家都能看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我的手,一直捏着被单,紧紧的。
那米色的被单,在我的手下,绽开了一朵花。
但花的姿态,却是痛苦的。
我猛地起身,将手握成拳头,使劲地拍打着盛悠杰。
我狠狠地说道:“我要的是你,盛悠杰,我清楚得很!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我想要和你打打闹闹,我想要和你上床,
是你,那个人就是你,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为什么你非要搞那些有的没的?”
开始时,盛悠杰是任由我捶打着,但到了后来,他倏地握住了我的双手,一使力,将我拖到了他的身上。
他直视着我,那双眸子,像蒙着一层清冷的霜色:“那你为什么还放不开他!”
“你究竟要我怎么样?”我大吼:“盛悠杰,你说,我要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
“去参见同学会,去见他。”盛悠杰看着我:“跟我一起,去见他,向我证明,你已经忘记了他。”
“如果,我不按照你说的去做呢?”我也看着他:“你要怎么样?”
盛悠杰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光。
散淡的,寥落的阳光。
“食色,”他唤了我的名字:“我无法忍受我爱的人心中,有另外一个人……如果是那样,我会选择离开。”
闻言,我痴痴地看着他,整个身子,像是空了一般。
等回过神来后,我发觉自己很冷。
我没有穿衣服,我的胸,是赤裸着的,贴在同样赤裸的盛悠杰的身上。
此刻,我们的心,是紧挨着的,只是隔了点皮肉。
但是,我却觉得,这是头一次,我们之间,隔了那么远。
我的身体,忽然失去了力气。
我谈道在盛悠杰的身上。
像滩泥一般,瘫倒在他的身上。
他没有拥抱我,没有将我聚合,只是静默。
我们的肌肤,是滑腻的,所以,我找不到平衡,我滑了下去。
我倒在了盛悠杰的身边。
柔软的床垫,重新出现了一次陷落。
我慢慢地翻过身,背对着他。
我觉得冷,所以我蜷缩起了身子,我环住了自己,我将被子捂得很紧。
可是我还是冷。
那一晚,我们就这样躺着,谁也没有说话。
那一晚,我看着窗外的夜空,看着它由深色的紫,变成了淡淡的红。
那一晚,我彻夜没有阖眼。
在天亮时,我用沙哑的声音轻声道:“好,我答应你。”
“嗯。”盛悠杰的语气,很淡,淡得什么情绪都无法分辨出来。
我被陷害了
我要去同学会。
我必须去。
为了盛悠杰,我必须去。
因为我知道,盛悠杰并不是在威胁我。
他真的会离开。
我们还是爱着彼此,所以,我们不能分手。
是的,我不能和他分手。
因此,不论何温抚寞与安馨见面,对我而言有多么困难,我都必须去。
自从决定之后,我的胃,一直都是不舒服的。
当然不是怀孕,毕竟生理期才结束几天。
是压力。
一旦我感觉到压力,胃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我想确定温抚寞是不是会到场,但是在这节骨眼上,童遥说是去外地谈生意,一直联络不到他的人。
我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说没想象过和温抚寞重逢的场景,那是骗人的。
在想象中最常出现的情况,就是遇到安馨是,她因为嫉妒我(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让她嫉妒的,为了这个想象情节的发展,暂时就定性为她嫉妒我夺取了温抚寞的处男身吧),而对我进行了让人难以忍受的嘲讽。
而她的身边,则是一言不发,用一种悲哀的眼神看着我的温抚寞。
我正要回嘴,一只手忽然抚在了我的腰上,然后,一个比温抚寞多金,比温抚寞英俊,比温抚寞身材好,连头发丝都比温抚寞要粗的色香味俱全的男人走过来,帮着我,用平淡的语气,反击安馨,驳得她体无完肤,无地自容。
接着,那男人搂住我,在安馨的怒视下,在温抚寞寂寥的眼神中,带着我离开。
多解气的一场戏。
但是我知道,安馨是不会这样做的。
我对安馨的感觉是复杂的,不可能称得上喜欢,但是我知道,如果她是这样的女人,温抚寞也不会爱她这么久。
是的,安馨只会对着我笑,不是讽刺的笑,她不会让我感到难堪。
而且,也没有这样的必要。
那么,最可能发生的情况,就是在那个该死的同学会上,我身边站着盛悠杰,温抚寞身边站着安馨。
我们隔得远远地,相互对视一眼,扬起嘴角,笑笑。
这样就完了。
我是指表面上。
而在心中,或许,温抚寞是会有些惆怅的。
而我呢?
我不确定。
我害怕在那瞬间,前尘旧事像潮水一般,涌入脑海中。
大一的那个暑假,那时的阳光,是厚重的,疲倦的,暗黄的。
我永远都会记得。
所以,我不确定在看见温抚寞和安馨的那刻自己能不能镇定。
但是我必须镇定。
因为盛悠杰想要看到的,就是那一刻。
到时,他会死死地盯住我,从我的眼神,从我脸上的每一丝表情,甚至是从我手心的颤动中判断我是否放下了温抚寞。
这像是一场考试,如果我没有及格,盛悠杰一样会离开。
想到这里,我开始有种想要撕毁自己的欲望。
温抚寞,我从16岁起就爱的男人。
我和他在一起三年,整整三年。
我们度过的,是一生中,最美最稚嫩的时光。
我们将最单纯的身体,献给了彼此。
那些,都是不可忘怀的。
他就像是我心头的一处伤。
是的,经过盛悠杰的治愈,这处伤不再痛了,不再流血了,甚至连厚厚的茧也脱落了。
但是,那里,还存在着一个淡淡的,肉色的印子。
那是伤口的形状。
每当看见它时,我会惘然。
不可避免的惘然。
可是这些,盛悠杰是不会理解的。
就像是,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在意温抚寞的存在。
是的。
盛悠杰有自己的偏执。
寒食色有自己的怀念。
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做到无动于衷,才能做到云淡风轻。
我不知道。
可是为了盛悠杰,为了挽回我们的感情,我一定要去尝试。
这些日子,我每天都在模拟着和温抚寞他们见面的场景。
我的笑容,要是淡淡的。
我的眼神,要是释然的。
我的身体,要是放松的。
是的,必须要这样。
我不断地对着镜子练习。
而我的胃,也是一直纠结着,隐隐的胀痛。
但练习还是有用的,镜子中的我的笑容,一天比一天自然。
我想,或许这一次,我能通关。
终于,那天还是到了。
我和盛悠杰来到了我原先就读的高中。
但是从下车的那刻起,我就知道,自己还是无法释怀的。
我看见了学校外的那件饮料店,心内便有了瞬间的空荡。
仿佛在那台阶上,还坐着当年的自己,垂着头,拿着小石子,一下下地划拉着。
努力地摇摇头,将那些记忆的微尘给驱散,然后,我拉着盛悠杰走进了学校。
里面,没什么大的变化。
教学楼下,还是放着不少的盆栽花,在这盛夏,热烈地开放着。
塑胶操场上,有几个学生在踢足球,球与脚接触,发出“砰”的声响,缓慢的,遥远的,从日光下传来。
远方的那座白色食堂,除了开饭时,一直都处于寂静的状态。
一切,似乎还是和离去时一样,只是细看之下,又觉得有些东西改变了。
或许,只是时间。
时间变了。
即使是周末,学校的铃声还是不知疲倦地响起,回荡在这空旷的校园中,左右摇晃着。
“这就是你们的学校?”盛悠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
“难不成是你的学校?”我反问。
很无趣的对话,但我此刻的心情,确实是不怎么有趣。
说着,我拉着盛悠杰进入了电梯中。
当初,这电梯可是老师专用的,我们这些可怜的学生只有趁中午时分才能偷偷乘一下。
但现在,能光明正大乘坐了,又觉得没什么了不起。
人都是这样吧,得到了,再好的东西,也便是平常。
同上进入的,还有三个女的。
这么些年,大家的五官都长开了,样子变化挺大的,但我依稀记得,其中有一位,是高三七班的学生,以前好像暗恋过童遥的。
没水准的孩子。
女人在一起聊天,聊到了兴头上,就跟嗨药了似的,旁边的事物对它们而言根本就不存在。
这三位,就聊到正欢。
“没想到学校还是没怎么变啊。”
“估计是校长吧修建学校的钱拿去包小蜜了。”
“对了,刚刚我看见那厕所,想起一件事,你们记不记得,高一的时候,我们那楼的女厕所中,有人拉了一条巨型大便啊。”
“我记得,牛都拉不出那样的大便,我都怀疑那女的的肠子是怎么长的。”
闻言,我脖子马上伸得和长颈鹿有一拼。
知音啊!
我也是对那件事念念不忘。
正当我想上去加入她们,一起讨论这个伟大的话题是,那位曾经暗恋过童遥同学的女人神秘兮兮地道:“你们知道是谁拉的?”
“你知道?”其余两位眼睛闪着求知的炯炯亮光。
当然,我的眼睛也亮了。
话说如果当初大家对课本知识也有着如此高的热度的话,那肯定是组团考清华北大啊。
童遥同学的暗恋者微微一笑,道:“就是八班的那个寒食色啊。”
这话像个大棒槌一样,直接打在我的脑袋上。
此棒槌非彼棒槌,想歪的全去墙角蹲着画圈圈。
我两眼一黑,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对对对,当时的嫌疑人名单中确实是有那个女的……但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我觉得天旋地转,那嫌疑人名单是我和柴柴最先发起的,不过后来觉得没趣,便摞开了手。
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居然被叛变了!
“是童遥告诉我的,他和那女的玩得挺好,所以说,百分之百是真的。”童遥同学的暗恋者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顿时气得手脚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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