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小公务员之路- 第9部分

三十一、生日会
居委的实习过去了一大半，我们和居委阿姨叔叔们处得跟一家人似的。有时候下了班他们会叫我和王小波到他们家去吃晚饭。吃厌了馆子里味精很重的菜，我自然是欢天喜地地接受邀约。没想到有主的王小波同学也欣欣然一同前往，真让人受不了。有一次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问他干嘛把他女朋友一人丢家里自己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这厮却淡定地说：“天天对着同一个人一起吃饭多没劲啊，放心吧，她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不用我操心！”

　　这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越来越看不懂了。

　　不过虽然深不满于王小波的丑恶言行，但别人的家事，咱也懒得操心。

　　进入九月，就是大家的生日季了。之前忙着夏送清凉和韦帕，没顾上庆祝，这阵子得闲了，于是就和几个班委商量，给九月过生日的同志们办个集体生日会。

　　过惯集体生活的同志们都知道，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但凡是个节，哪怕芝麻绿豆大点儿名目，咱都会大战旗鼓的操办一下，以打发漫长的寂寞，顺便消耗我们过于旺盛的青春。

　　延续着这股惯性，生日会当天的活动很丰富。

　　先是初任班的72贤人人手一辆自行车，穿着从爱卫办借来的志愿者马甲，绿色儿的，绕着咱区骑了一圈儿，一边骑还一边喊口号，控烟控烟，人人有责。据说当时的景象非常壮观，先是远远地就听见高亢的口号声，然后就看见一团绿色的人骑着五颜六色的自行车呼啸而至，又绝尘而去。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这是从哪里来的一帮孩子？

　　第二站是长风公园。先是自由活动时间，大家作鸟兽散，游湖的游湖，游水族馆的游水族馆，总之是各有各忙。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大家也跟回巢的鸟儿似的，又聚拢起来，寻了片荫凉的地方团团坐下。既然是生日会，总要有个仪式吧。给寿星们切了蛋糕，唱了生日歌，还送上了胡冰冰亲手制作的生日卡。因为这个活动领导也跟我们一起来了，所以最后一个流程必然是领导讲话。

　　领导说，看到我们这么充满青春活力，他仿佛也年轻了十几岁。然后领导动情起来，开始跟我们讲他的个人信息。他说他的生日要晚我们一个月，和祖国母亲是同一天，他的结婚纪念日是7月1日，我们党诞生的这一天，也是他人生新旅程的开端。

　　看着领导的两片嘴唇一开一合，我只好叹一声唯心主义的息，就像胡冰生而热爱帅哥，林黛玉生而为了还那一滴露水，切格瓦拉生而为了追逐自由，有的人生来就是有使命的。

　　后来领导情到深处哽咽了，我们也不好劝他，只能任由他从小开始讲述他的红色过往。当时的场景是，一群穿着绿马甲的娃娃，在落日的余辉下团团围坐，听一位头发斑驳的领导讲过去的故事，夕阳打在他的脸上，反射出圣母玛利亚般的光辉，让人睁不开眼睛。

　　再后来领导结束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而等我们几个班委把借来的衣服都归置好，已经九点多了。

　　“班长，待会儿没安排吧？”我准备回宿舍了，却被林天涯叫住了。

　　“有何贵干？”

　　“要是没安排的话，约你去泡吧啊。就算我邀请你陪我过生日。”

　　“刚不是给你们过了吗？”其实我更想说的是，姑娘我不喜欢跟有女朋友的人单独行动。

　　“我女朋友出差去了，今儿真好是我生日的正日子。你就发扬一下革命友谊，拯救一下落单的同志吧。”林天涯仿佛猜出了我的心思。

　　好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三十二　LOST　or　LUST　1
我最喜欢的是泡那种非常非常吵说话都要用喊的吧，而且我爱的动作是点一杯酒，坐在最角落里，默默地喝，再配上眼神无味，表情冷漠。对于我的这种行为，以前常常被顾麦穗斥为变态，因为在这种场合有这种行为的女人，在旁人看来，脸上分明就写着“我很寂寞，请来搭讪”这八个大字。不过，我总坚持，在最嘈杂最浮躁的地方，才能够思考最认真的问题。

　　这天我们去了G＋。舞池里人头攒动，人人挥舞荧光棒，跳成一团。我仍然是招牌动作，坐在角落里，看林天涯在舞池里撒欢儿。

　　彼时我看着近在咫尺的林天涯，心里想着远在天边的顾麦穗。某一个瞬间竟然觉得，从侧影来看，林天涯跟顾麦穗有点像。

　　然后在吧里轰隆隆的乐声里，我开始疯狂地想念顾麦穗。女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在你拥有的时候，总是恨不得快点失去，而在你终于失去的时候，又不能释然了。

　　在喝到第六杯的时候，我终于决定给顾麦穗打电话。然后我掏出手机，按下他的号码，却又在一瞬间没了按下通话键的勇气。于是取消，可是又不甘心，再按，又再取消，如此重复了好几遍，终于颓然放弃。

　　就算拨通了，我又能说什么呢？

　　“姐姐，你都喝了六杯了哦。”我正惆怅着，一个小萝莉大剌剌在我身边坐下，直往我身上蹭。

　　萝莉九零后脑残的经典打扮，脸上画得跟鬼似的，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我。

　　靠，不会吧，姐姐的人生难道已经惨淡到只能吸引无知少女的地步了吗？

　　虽然对于搭讪这回事，姐姐通常是不予理睬，但对于前来搭讪的对象，我还是有所介怀的，如果是帅哥，那自然是满足了咱极大的虚荣心，如果是个衰哥，那简直就是羞辱。更何况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妞。

　　懒得理你。我心里想着，自顾自喝酒。

　　“姐姐你好酷哦，我注意你好久了呢。我们做朋友好不好。”九零后倒也直接。

　　“边儿呆着去，姐姐没空。”要是个帅哥搭讪也就罢了，小屁孩儿不好好在家念书，跑这儿来瞎混什么啊。

　　“姐姐我喜欢你嘛。”说着，萝莉竟然凑过来吧唧一下在我脸上亲了一口。然后一脸坏笑地看着我。

　　我的个人生啊！姐姐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还第一次被人在公开场合吃豆腐，而且还是个小萝莉！我被深深的雷到了，雷得外焦里嫩。

　　实乃比司马迁生受宫刑还辱的奇耻大辱！

　　我想也没想，扬起手就准备给她一巴掌。萝莉竟然面不改色，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那张粉墙一样的脸上分明写满了挑衅。

　　然而在我的手掌距离她的脸还有零点零一公分的时候，被人给抓住了。

　　“冰冰，你喝多了吧，我们回家吧。”林天涯不知怎么冒了出来，不容我分说，就拉着我往外跑。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三十三　LOST　or　LUST　　2
跑到外面，我一把甩开林天涯，正欲发作，没成想他指着我的鼻子率先发难，你疯了吗，你没看见刚才那九零后身后站着几个小流氓？有一个已经抡起啤酒瓶了。我敢说你的手要是沾上那小姑娘，那啤酒瓶立刻就会招呼过来。你不要命了啊？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还没过实习期，你怎么就这么不省事？

　　敢情林天涯是救了我一命啊。可是他这么气急败坏地吼什么？我本来就已经够不爽的了，被他这么劈头盖脸地一骂，旧恨新仇一起涌上心头，再借着点酒劲，于是也不管不顾了，就那么在深夜十二点的大马路上，哭得那是相当的惊天地泣鬼神。

　　我这儿哭得伤心伤肺，林天涯竟也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意，就连惺惺作态的劝说也没有。他就默默地站在我旁边，看着，等着。

　　身边时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路过，都疑惑地看着我们，不知道我们演的这是哪一出。

　　你知道，大多数情况下，女同学在哭的时候，总希望能有个肩膀靠一下，或者退一步，即便没有肩膀，有人温语几句，大家互动一下，这哭得才有感觉。

　　一个人哭了一会儿，觉得挺没劲的，再加上胸中郁结之气散了不少，就渐渐收声了。

　　林天涯见我折腾差不多了，就说，我们回吧。然后就抓起我的手，拉着我往回走。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我心中一凛，急忙使劲挣脱，未遂。

　　“胡冰，你消停点行吗？你喝高了，走路都不稳，我拉着你走安全。”

　　林天涯的语气充满嫌恶且不容反驳，让我觉得我像做错了事的孩子，除了乖乖听话，没其他选择。于是就这么一路被他牵着手，回了宿舍。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三十四　关于那晚的另一个版本
2007年9月20日　晴　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不知道为什么”的一晚

　　今天是9月20号，我的生日。

　　刚到家，很困，但是想写点儿什么。

　　其实本来也不想约胡冰一起去泡吧的，只是下午活动结束的时候，看见她那么落寞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想要安慰她，所以找了生日这个借口约她出来。

　　她好像有很深的心事，但是又不愿意说出来，只一个人坐那儿喝闷酒。气氛实在太压抑了，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而我也不知道怎样安慰她，索性就把她一个人放那儿，自己去跳舞了。我想她大概需要空间自己想事情。

　　没想到这人是个惹事的主，她竟然要跟人打起来了，而且还是一比四。她扬着手要打人小姑娘，对方也抡起了酒瓶子。战事一触即发，还好我眼疾手快，赶紧冲过去把她拖了出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她明显喝高了，说话都不利索了，颠三倒四地跟我说什么麦穗啊郁金香啊之类的，搞得我一头雾水。我最讨厌的就是喝醉酒之后撒酒疯的女人，毫无形象可言。

　　后来她突然哭了，我不知道怎样安慰，只能在一旁傻站着，她哭了很久，越哭越伤心，肩膀一抽一抽的，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瞬间我有心疼的感觉，想抱她在怀里。

　　后来她不哭了，好像也清醒了不少，就跟我说想回家。那时她看上去很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猫，眼睛又红又肿，头发也乱蓬蓬的，很无助的样子，让人想要保护。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去牵了她的手，想带她回家。

　　回来的路上，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朱天文的恋恋风尘，里面有一段是，阿云和阿远要分别，阿云给阿远准备了一千零九十六个信封，要他每天给她写信。然后阿云就在那里给信封贴邮票，贴着贴着却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阿远看见阿云埋伏在成堆的信封里，贴的莒光楼邮票，写的阿云的名字，然后他的心中就“涨满温柔的痛惜”，无以名之。

　　我想，在这个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多“不知道为什么”的晚上，我对胡冰，就是这种“温柔的疼惜”吧。

　　另外，我忘了给花花打电话了。

三十五、脑内啡和多巴胺（一）
生日会之后，大家又各归各位。不过每周一我们有个碰头会，大家纷纷从各自的居委聚集到街道，总结过去一周的工作，同时也汇报新一周的计划。我和林天涯见面难免会有些小尴尬，不过大家都绝口不提那晚，只希望时间过去，淡忘此事。

　　好像有项科学研究说，在有月亮的晚上，人的大脑会分泌出尤其多的脑内啡和多巴胺，导致人做出一些反常的举动。所以，我想9月20号那天晚上的月亮肯定又大又圆吧。

　　算了，此事不提也罢。为前男友买醉闹事，又在新同事面前仪态尽失，真是要多丢份儿就有多丢份儿啊。

　　居委实习太太平平地继续着。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最真实、最底层的上海在我眼里一天天清晰起来。居委的工作也渐渐做熟了，除了去居民家里慰问，调解纠纷什么的，我做得最多的事情就写稿子，新闻稿，讲话稿，汇报稿，等等，不一而足。谁让咱是中文系的呢。

　　话说这天早上，我刚进居委大门，就嗅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主任召集开了个短会，原来是上头来了通知，区长后天要来视察马桶改造工程，我们居委正好被抽中了。主任给各人布置了任务，我领到的任务是写汇报材料。

　　话说我长这么大，还没怎么见过世面。我见过真人的最大领导，恐怕也就是前校长了。本科毕业的时候拍毕业照，前校长坐在第一排正中那个位置，我就站他正后面，他还同我握了握手，让我觉得很荣耀。后来前校长进了京，咱就只能每年十一的时候在电视里看他了，看他在天安门城楼上跟大家招手，脸上仍是一副温柔敦厚的表情。不知道他会不会记得当年那个同他握手的小姑娘呢？

　　这回一区之长要亲临，可是大事啊。从街道到居委，大家都行动起来。在全体加了两个晚上的班，我的汇报稿改了六遍之后，区长终于要驾临了。

　　居委其他人等倾巢出动，而作为小兵，自然是不需要在这种场合出现的，于是我和王小波就负责在居委值班。

　　而那天下午居委会里特别消停，没有电话，也没有居民吵着过来要调解纠纷的。我和王小波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

　　“同志，你们这儿能上网吗？我借个电脑收个邮件，有急事。”有人进来，直奔我桌前。

　　我正昏昏欲睡呢，闻声抬头，“你谁——”这“啊”字还没出口，就惊住了。

　　我个神啊，在这个时候，任何的言语都无法形容站在我面前的这个男人，唯有直接引用——我从未见过如此明亮的面孔，以及在他刚毅面颊上徐徐绽放的柔和笑容。我十四年的生命所孕育的全部朦胧的向往终于第一次拥有了一个清晰可见的形象。我目瞪口呆，仿佛面对的是整个幽深的男人世界。

　　这是大明宫词里，小太平第一眼见到薛绍时候的内心涌动。

　　此时此刻，姑娘深深深有同感！

　　王小波见我愣在那儿，面色绯红，料想我肯定是又发花痴了，于是赶紧来救场。“请问你是？”

　　“哦，不好意思，忘了介绍了，我叫胡兵，周区长的秘书，今天跟周区长一起过来，不巧刚有点急事，需要收发一下邮件，区长就吩咐我先过来处理。”

　　这位同志说完，换王小波愣住了。

　　不会吧，眼前这位惊为天人的公子跟我同名同姓？不会吧不是吧不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