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红袖取了那信过来,那信上林林总总只有两句话——
“阿姊,你和白云初欠我的必须此生还,若是你们还不了的,便就让你们的孩子来还。”
“阿姊,我也有孕了。”
林月红袖一声轻叹:“她这是要是给孩子指腹为婚呢,只是不知她孩子的父亲是谁,她到底是脾气太倔,竟这样执拗使性,尚未婚配竟然就身怀有孕,怕是爹娘又要伤心了,我们这姐妹三个,总是让爹娘这般伤心难过,真真是不孝得狠。”
☆、定局:枇杷暗把浮香送,还把离思共记取18
林月红袖一声轻叹:“她这是要是给孩子指腹为婚呢,只是不知她孩子的父亲是谁,她到底是脾气太倔,竟这样执拗使性,尚未婚配竟然就身怀有孕,怕是爹娘又要伤心了,我们这姐妹三个,总是让爹娘这般伤心难过,真真是不孝得狠。”
白云初瞧着林月红袖面有不忍,便赶紧安慰道:“不管孩子父亲是谁,你和翠幽却是实实在在的姐妹,你们的孩子做亲也好,亲上加亲自然是极好的,我也是求之不得呢。”
“云初,多谢你,给了我这样多的宽容,其实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林月红袖的眼圈不禁一红,伸手抱住了白云初。
白家的亲事岂是说定就定的,更何况还是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林月红袖自从嫁入白家之后,虽然时日不长,但是很多道理她还是知道的,这样一个根深叶茂的世家大族,岂是自己能够说了算的?但是既然有白云初今日的允诺,她便就可以安心了,所以林月红袖哪里有不感动的?
更何况,这样一来,对于翠幽的愧疚,她心里多少可以减轻一些了。
说到底,终归是她欠了林月翠幽在先的,只要能够偿还一二,她自然是万分愿意的。
“那好,现在咱们先去用晚膳,等孩子平安落地了,我就派人去林月族报喜,也算是个翠幽一个交代了,这样可好?”白云初拍了拍林月红袖的后背问。
“自然是好的,我这许久没用膳了,正饿得慌呢,咱们这就去吧。”林月红袖忙收回了手臂,笑着道,一边穿上鞋陪了白云初一道出去,一边道,“昨儿婆母房中的丫头过来说过几日咱们就要举家去东岛别院避暑去了,这几日也该准备起来了,说来我这还是头一回去呢,也不知道需要带些什么。”
“东岛风景秀丽,又面朝大海,你必定喜欢,我已经遣人吩咐小妹同去与你作伴了,难得你们姑嫂两个这般投缘,”白云初笑着道,“你这个堂堂白府少奶奶,只需好生安胎休养便就万事大吉了,怎么需要你亲自准备这些?”
“多谢你了云初,时时事事都为我这样着想打算。”林月红袖感激道。
“这是自然,若不努力讨好你,你怎么会用心养胎给我生下大胖儿子?呵呵,如今一想起你大着肚子的模样,我心里便就一百个高兴,比打十个胜仗都来得痛快呢。”白云初伸手不规矩地摸了摸林月红袖隆起的肚子,一脸都是笑意。
“大胖儿子?难不成云初你就只喜欢儿子就不喜欢囡囡呢?”林月红袖不满问道,“我倒是希望是个乖巧懂事的小囡囡。”
“囡囡更好,囡囡贴心呢,就是我怕日后我舍不得囡囡嫁人出府啊,所以啊生个儿子就算了,我白云初可是只进不出的主。”白云初呵呵笑道侃。
“你啊!”林月红袖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瞧着你倒不像是个大将军,倒像是个斤斤计较满身铜臭的小商贩似的!一门心思都是算计!”
“呵呵,怕你心情不好,逗你一笑罢了,”白云初瞧着林月红袖笑颜逐开,自是高兴,一边柔声道,“瞧着肚子又大了些,等到临盆的时候不知道要大成什么样子呢,真是辛苦你了。”
“有你在身边陪着,我哪里来的辛苦?”林月红袖柔声道。
白云初附身亲了亲林月红袖的额头,柔声道:“等到了东岛,我便日日都陪着你,你就安安心心地待着就好。”
……
~~~~~~~~
真真是往事如烟过,今时今日想起那一日的情形,竟然还是历历在目。
彩英坐在窗前,痴痴瞧着窗外,天边一抹火烧云,绮丽多姿,彩英缓缓伸着手,似乎是想伸手触摸一般,那双常日劳作的手,哪里还有从前的柔白纤细?
彩英的手僵硬着停在空中,就那样一直僵硬着,半晌这才轰然垂下,彩英蓦地将头埋进了膝间。
十八年了,云初,你可还好吗?
彩英是绝少落泪的,自从十八年前跟着孙丽华进宫一来,她落泪的次数屈指可数,只是每每瞧着这样的晚霞,她都少不得要伤神许久。
记得也是这样的一个傍晚,正是她临盆的时候,那时候还在白家的东岛别院,那时候白程程过来跟她作伴,谁想着竟也到了瓜熟蒂落之时,所以便就耽搁了回程,因为男女之别,加上林月族的族规,所以白云初只得陪着父母等在前院,偏偏等到她和白程程一前一后生下孩儿,却还不见白云初过来,她少不得就多朝外面看了两眼,还引得白程程一番嘲弄,说是嫂子多情,哥哥这一生怕是要被她这个嫂子吃的死死的呢。
她羞得两颊泛红,一边佯怒,一边越发心不在焉,总觉得有些不妥,但是却又实在想不起来,就是觉得要把白云初叫到自己的面前自己亲眼看着这才心安一般,但是她一个妇道人家自然做不出这般羞人的事儿。
就这样心不在焉地和白程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然后呢?
然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她的云初。
也再没有见过她
tang的南风。
白氏一族一百六十三条人命,都葬身火海。
都没了。
她所爱的、所珍重的、所全力维护的,那一夜之后,全都没了。
非得到了那个时候,她才能够明白,什么叫做一无所有。
她甚至觉得怀中的孩子都面目可憎了起来。
孩子,你为什么只偏偏这个时候来到世间?
孩子,你为什么要成为娘亲的羁绊、让娘亲不能陪你父亲一道离去?
……
后来,她听闻白程程在慕容府自缢身亡,白飞飞也在后宫绝望自裁。
她还听闻慕容肃疼爱长子南风非常。
后来,歹人血洗整个林月族。
又是一场大火。
……
从堂堂白氏长夫人到这个卑尊屈膝的彩英姑姑,她过度得很快,也很果断,她易了容,做了孙丽华的侍女,跟着孙丽华入宫为奴。
不求别的,只求复仇,却又不是简简单单地复仇,她要的是整个慕容氏族的倾覆,她要的是亲眼看见她和云初的南风手刃慕容肃。
……
十八年了,整整十八年了,却似乎还是昨天的事儿呢。
彩英僵着身子像一棵枯槁的树,彩英觉得眼睛实在胀痛得难受,她知道此时此刻,泪水必定像蜗蜗牛一般在憔悴的脸上爬行着,留下一条条痕迹,这张脸也必定丑陋得很,但是彩英却并不拭泪,早在十八年前,她已经不再爱惜这张脸了。
曾经,她因为自己的寻常相貌而苦恼自卑,她心里多少次抱怨父母,为何长姐幼妹都国色天香,自己却容貌逊色,尤其是在遇到白云初之后,只是云初却说红袖是世间最美的女子,但是到底她心里还是在意的,但是没有了云初,她又何必还会在乎?
她的所有欢乐幸福,早在十八年前都已经与她的云初葬身火海了。
最后一缕霞光从指缝中缓缓划过,彩英的手急急地又跟着朝前靠一靠,直到天际渐暗,暮色降临,彩英这才沉沉地垂下了头。
……
“彩英姑姑。”
青玉提着食盒走进彩英的小院,今日御膳房送了一道松鼠桂鱼来,慕容微雪一瞧见便就让她留了下来,即刻给彩英送过来。
慕容微雪记得她第一次归宁的时候,彩英便就送了许多江南膳食过来,虽然不是什么玉盘珍馐,但到底也是她的一番心意,慕容微雪心中也始终记得慈瑞宫有这么一位好姑姑。
在这样的处处心机、处处陷阱的后宫,这位姑姑总是不着声色地提点保护着她。
“彩英姑姑?”青玉又喊了一声,小心翼翼又朝里走了几步,然后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走进还是返回才好。
“是谁啊?”青玉正纠结的时候,瞧着彩英匆匆走了出来,彩英一瞧见是青玉,便忙不迭迎了出去,笑问道,“原来是青玉姑娘啊,可是贵妃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青玉忙递了食盒过去,一边笑道:“今日的晚膳,御膳房送了道松鼠桂鱼过来,贵妃娘娘说这必定是姑姑的家乡菜的,所以便即刻让奴婢给姑姑送过来的,奴婢又顺道取了几盘糕点果子来,贵妃娘娘嘱咐着,说正是用晚膳的时候,姑姑趁着热赶紧用吧。”
“多谢贵妃娘娘!只是奴婢身份卑贱,实在不配贵妃娘娘如此记挂。”彩英忙躬身双手接过食盒,一边赶紧地谢恩不止。
☆、定局:枇杷暗把浮香送,还把离思共记取19
“多谢贵妃娘娘!只是奴婢身份卑贱,实在不配贵妃娘娘如此记挂。”彩英忙躬身双手接过食盒,一边赶紧地谢恩不止。
“姑姑千万别说这样的话,姑姑是咱们娘娘从前的教导姑姑呢,且又是最疼咱们娘娘的,娘娘心里自然记挂姑姑,姑姑赶紧起身,若是被娘娘知道了,娘娘必定是要责罚青玉的。”青玉一边道。
“多谢,”彩英起身,一边小心问道,“青玉姑娘,既是正娘娘用膳,那姑娘赶紧回去伺候才是,奴婢不敢打搅娘娘,明日再去谢恩。”
青玉瞧着彩英一脸疼惜模样,心里暖融融的,她自幼被卖进慕容王府哪里知晓什么亲情珍贵,只是此刻却也觉得心中十分熨帖,当下便挽着彩英的手微笑道:“倒也不必那么着急,万岁爷如今正在初雪殿和娘娘一道用膳呢,万岁爷可是最不喜欢许多人在侧伺候的,所以啊有赵公公伺候着就可,我也正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若是姑姑不觉得打搅,奴婢还想着在姑姑这里蹭顿晚膳呢。”
“正求之不得呢,只怕你忙才不敢贸然强求,既是如此,姑娘快请进来吧。”彩英喜不自禁忙得请青玉进了房中呶。
彩英是一品宫人,又是太后身边十几年的老人了,所以彩英的居所不必寻常宫人那般简陋,虽然地方不大,但也透着清雅简洁,青玉四下里瞧了瞧不由得点头,彩英忙着取了碗筷来,青玉也赶紧地在一旁搭手,然后两人临窗对坐,窗外秋风沉醉,桂香扑鼻,虽不如御花园繁复秀丽,但也是风景如醉。
青玉从食盒中取出松鼠桂鱼并几盘糕点小菜,一边对彩英道:“姑姑快请用,是御膳房新来的大师傅做的,那大师傅可是地地道道的江南人士,听说在杭州还是名声响亮得厨艺高手,想必这松鼠桂鱼也是不错的。膦”
彩英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随即点头笑道:“果然味道是极好的,色香味都是难得,京师的师傅虽好,但却做不出这个味道来。”
“姑姑说的是,从前姑姑亲手做的松鼠桂鱼也是极好的,娘娘用的时候也是赞不绝口呢,”青玉笑道,一边也夹了一筷子,“当时咱们王府中的师傅瞧着娘娘喜爱,便也跟着学着做,但却怎么也做不出姑姑的味道来。”
“那小王爷呢?小王爷可喜欢?”彩英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问道。
“小王爷可没有这样的好口福了,记得那一年娘娘归宁的时候,正赶上小王爷南行呢,所以便就一前一后错开了,上一次吧,又赶上小王爷北上随军,算起来,自大咱们娘娘入宫,咱们已然三年不见小王爷了呢,”青玉咬着筷子撇了撇嘴,脸上有些落落,随即也忙得笑了,“不过听闻如今咱们天池大胜,小王爷不日就要还朝呢,咱们家王爷和娘娘如今都盼着小王爷早日凯旋呢。”
彩英的心也跟着有些落落,自己年年亲手做江南菜色让慕容微雪归宁带回,只盼着慕容南风能够吃上一口两口,但是不想慕容南风竟然从未入口过,她的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彩英少不得就是一声叹息,一边放下碗筷,一边道:“姑娘说的是,小王爷早一日归来,王爷和贵妃娘娘自然也是早安心一日。”
青玉想着慕容南风一时间有些失神,一时嘴上也就没有多严实,怔怔道:“怕是小王爷如今也是归心似箭呢,整整三年未见,小王爷对娘娘岂止是日思夜想啊,都道是一片冰心在玉壶,说的可不就是咱们小王爷。”
彩英听着青玉的话,蓦地浑身都是一颤,遥想着三年前,成卓远慕容微雪大婚之日,慕容南风的种种失态,不由得更是心惊。
难道……
难道……
彩英不敢再往下想,胡乱夹了一筷子的四色蜜豆糕点送入口中,只是如何还吃得出其中滋味?
此刻彩英心里想着的都是那一年林月翠幽寄来的那封短短的信——
“阿姊,你和白云初欠我的必须此生还,若是你们还不了的,便就让你们的孩子来还。”
“阿姊,我也有孕了。”
……
那时候,她以为翠幽必定恨毒了自己,这一生怕都要跟自己老死不相往来的,她也做好了与林月族一刀两断的准备了,但是翠幽却又写了这样的一封信来。
那个自幼就最是飞扬跋扈的翠幽,竟也有这样卑微的时候,虽然口气锋芒如旧,但是她自然能够想象得出翠幽写这封信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说到底,还是她的小妹退了这样的一大步,她心中不是不感激翠幽,只等着生下孩儿便就传信回去,但是没等她有机会当面感激翠幽的时候,白家就发生了那样的变故,那时候她单单知道她一无所有,整日整日都想着她的云初和孩儿,她真的从没有想起过林月族,所以等到次年林月族惨案传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疯了。
又是一场大火。
她的家人,她的故乡,还有她的翠幽,都没了。
还有那个孩子,算起来那时候正是翠幽生产的时间,她们姐妹的遭遇竟然如此的相似,只是她的南风尚且活
tang着,翠幽的孩子怕是也……
那段时间,她怕极了黑夜,又怕极了烛火,生怕那豆大的火苗会“蹭”得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