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如是说。
……
那成卓远是怎么说的?
“既是留不住的美丽,不妨用心牢记。”
如今再一想,这话倒像是枝头对落花说的口气会。
慕容微雪不由得一颤,还是有些冷呢。
……
慕容微雪痴痴地瞧着那一地落花,萧瑟枝头,还有那黑泥,其实她心中也并没有思量些什么,只是这个时候,她是感伤的,不管是看着落花黑泥,还是想着成卓远和慕容南风,她都是感伤的。
就在刚才,就在养心殿,成卓远那样温柔地给她盛羹汤,那样温柔地看着自己,那样的霸道和温柔,让她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幸福得几乎要满溢出来似的。
但是现在,面对着这一地落花,她却愈发觉得感伤,从前,她的快乐统统来自于哥哥,在哥哥身上她予夺予求,任意妄为,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想要的,哥哥都会放在心上,哥哥对自己,从来没说说过不,所以在哥哥面前,她是自信的,或者说是飞扬跋扈的,她甚至从来不用考虑哥哥心中舒服真的愿意。
这就是哥哥对她的好,没有任何条件,也不求任何回报。
而如今她的快乐全然来自于成卓远,这种快乐如海中行舟,刺激新奇,憧憬梦幻,又时刻伴着小心翼翼,并且很多时候,这种小心翼翼其实是大过快乐的。
开始的时候,她很喜欢这逆浪行舟的感觉,所以即便拼的和父兄翻脸,也要一定嫁做他妇,但是天长日久之后,她却愈发心惊肉跳。
这片海,似乎像是没有尽头一样,这片海似乎似乎也永远不可能被征服一样,而她呢?也不是不知疲惫,终日挣扎自伤之后,她几次三番都想着放弃,但是每每这个时候,她似乎又瞧见了对岸,所以她再一次一鼓作气,扬帆起航。
到后来,她知道那是海市蜃楼,但是她却真的又舍不得放手。
……
而这一次,是不是一场新的海市蜃楼?
慕容微雪咬着唇,瞧着阖宫上下,忙忙碌碌的小宫人,她感觉有些麻木,原本浑身的暖意,也似乎是消失殆尽了一般,她缩了缩身子,这天气,还真是有些冷呢。
青玉瞧着慕容微雪的模样,忙得从殿中去了一件天水碧的暗花弹墨披风给慕容微雪披在身上,一边蹲下身子给慕容微雪系上带子,一边小声道:“万岁爷如今让娘娘住进养心殿,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恩赐,旁的妃嫔慢说是住进养心殿了,便是去一次都是难得,所以娘娘该高兴才是呢,怎么奴婢瞧着娘娘竟是心里头有事似的?娘娘若是心里难受,都可以跟青玉说啊。”
“眼看着就要进九月了,青玉,那恰克图现在怕已经是寒风凛冽了吧?”慕容微雪闷声道,攥着锦帕的手有些微微发抖,顿了顿,慕容微雪又道,“也不知上一次送给哥哥的冬衣,哥哥可都上身了没有,也不知还合身吗。”
青玉听着慕容微雪这样说,眼神不由得也是一暗,三年未见慕容南风,她如何不日思夜想?即便是个卑贱的婢女,即便知道自己连给慕容南风做通房婢子都不配,但是她心底始终是惦念着慕容南风的,因为不求回报不求结局,这种惦念更显得无私和惆怅。
顿了顿,青玉这才轻声道:“娘娘亲手做的冬衣,小王爷哪有不喜欢的?只怕小王爷如今日日都贴身穿着呢,且娘娘也不是头一次为小王爷做衣裳,自然是合身的,娘娘尽管放心就是。”
“边关战事也没个完了,我只是担心哥哥身子能不能吃得消,想着哥哥必定瘦削了呢,”慕容微雪这才微微勾了勾唇,伸手从地上捡起一朵秋海棠,***鬓角,然后对青玉含笑道,“如今过了中秋了,咱们也是清闲无事,青玉,索性你去内务府领一些衣料回来,按万岁爷的意思,怕是年底哥哥才能回京,咱们且再给哥哥做几身冬衣送过去,听说恰克图可是滴水成冰呢,说起来除了这个,本宫还真不能为哥哥做什么了。”
“是,奴婢遵命,奴婢也是这样想的呢,虽然军中也有御寒衣物,但是那针脚,那布料,哪里能跟咱们自己动手做的相比?”青玉忙笑着答应,一边又挪耶
tang道,“这一次,咱们就在养心殿大大方方地做,再不用管什么兰妃娘娘,惠嫔娘娘了。”
慕容微雪拍了一下青玉的额头:“你这促狭的丫头!这张嘴总是得理不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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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瑞宫。
因为下午就要搬进养心殿了,慕容微雪必定是要过来慈瑞宫跟孙丽华禀告一番的。
慕容微雪进了正殿给孙丽华行了礼,然后落座,瞧着陈巧云也在,便和陈巧云也说了会子的话,孙丽华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三人叙话品茶,倒也一派安然自得。
陈巧云是八月中秋当晚就搬进了纤云殿的,那一日也是陈巧云的册封的日子,加上又是迁宫这样的大喜,自然成卓远是要去纤云殿过夜的,但偏生那晚上家宴,成卓远喝得个酩酊大醉,快闹到了子时还不愿离席,孙丽华无奈只得几番提醒,但是不想,成卓远却坐着龙辇去了初雪殿,慕容微雪也有些尴尬,但心里到底也十分受用,在情事上,她原不是什么大度的女人。
当夜成卓远宿在初雪殿,因为喝多了的缘故,兴致十分高涨,变着花地折腾着慕容微雪,慕容微雪自是受不了,虽是死死咬着唇,但还是少不得也出了些声音来,成卓远却一副饿狼扑羊的模样,只差没将慕容微雪给生吞活剥了,那一夜,成卓远放肆极致,而慕容微雪也是少见的多情妩媚,寝殿中的喘息呻吟一浪高过一浪,连守夜的侍婢太监都羞得脸红。
慕容微雪到最后嗓子都喊哑,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这才粘着汗昏昏睡去。
第二日清早,成卓远倒是在纤云殿用得早膳,陈巧云昨日一夜未眠,精神不是很好,和成卓远用膳的时候,也不似寻常机灵话多,倒是十分安静,成卓远也觉得奇怪,便就随口问了一句是不是身子不爽。
陈巧云到底只是十四岁,被成卓远这样一问,一时间更觉得委屈,昨儿是自己的大喜之日,她虽然只是成卓远的侍妾罢了,但到底也正正经经地嫁了人的,但是这一夜从黑到白,成卓远却都不曾见到,反倒是听着小宫人过来回禀万岁爷正在初雪殿龙精虎猛着呢。
但是陈巧云到底也是入宫这些年的了,自然不会对成卓远提自己心中的委屈的,当下也不过是随口敷衍了过去。
成卓远用了早膳,便就早朝去了,陈巧云给成卓远整了整龙袍,一边随口说了句,一会子过去拜见皇贵妃。
不想成卓远却促狭道,下午再过去吧,那懒猫累得很,怕是晌午才会醒。
陈巧云的手不由得一抖,她抬起头,瞧着成卓远的模样,虽然一脸波澜不惊,但是眼中倒有几分甜蜜和得意,而且嘴角还微微上扬,显然是心中在想慕容微雪。
这样的成卓远,她是从未见过的。
陈巧云的心便一下子沉到了底。
她原是不求成卓远像对慕容微雪一般对自己的,必定自己也是心有所属,但如今,她的心竟也是苦的。
成卓远走了之后,陈巧云对着一桌子的残羹剩菜,默默地坐了好一会儿,直到自己腰背都酸疼难忍,她这才站了起来,问了下人,才知道,自己足足坐了两个时辰。
她带着事让小厨房备下的几盘精致果点,然后去了初雪殿。
【明天就是五一了~~撒花!!!】
☆、归期: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21
她带着事让小厨房备下的几盘精致果点,然后去了初雪殿。
那时候慕容微雪才刚刚起来,青玉正伺候着慕容微雪梳洗更衣,陈巧云便就在外殿候着,透过那轻纱帷幔,陈巧云瞧着慕容微雪身子绵软,懒洋洋地靠在贵妃榻上,自己并不动弹,显然后身子酸软无力得很,从梳洗到更衣倒都是青玉一个人忙前忙后的,青玉不时跟慕容微雪说上一句两句,慕容微雪便就红着脸笑,时不时还轻轻对着青玉挥拳,只是那拳头哪有半点力道,粉白柔嫩的小拳头,落在青玉身上,青玉的慕容微雪的笑意就更加明显了。
真真是侍儿扶起娇无力。
怕是从前贵妃出浴,也未必有慕容微雪这般娇媚。
陈巧云这样默默想着,心中却也感慨,平素观音娘娘一般高雅雍容的女人,一旦妩媚起来,才算是真的诱惑魅人,此刻若是赵兰儿瞧见了,才会知道想借着穿金戴银满头珠翠来吸引成卓远是多么蠢的一件事儿。
梳洗好了,青玉扶着慕容微雪出来,慕容微雪两颊红润,眼睛羞涩光亮,樱唇不点而红,真真如出水芙蓉一般,且这朵芙蓉花,又是这般惑人媚骨,即便不是初次相见,但是陈巧云还是看呆了,都道慕容微雪是天池第一美人,雍宁王当年所言果然不错愎。
两人寒暄之后,便就相对而坐,因为正是用午膳的时候,所以慕容微雪留着陈巧云和自己一道用膳,陈巧云将自己带的几色果品也都取了出来,摆在桌上,慕容微雪尝了一口,赞不绝口,陈巧云忙谦让着。
随后,慕容微雪便就一边和陈巧云说着话,一边用膳,慕容微雪显然是饿了,吃得很香,只是陈巧云没有什么胃口,手上的乌木镶银筷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的沉。
那膳食是成卓远吩咐了御膳房送过来的,炙鹿肉、如意卷、明珠豆腐、麒麟送子、鸳鸯莲藕、姜汁鱼片、八宝黑米粥,这菜色倒也不是十分名贵,但是送膳的奴才却一字一句这般道,是万岁爷特特吩咐了御膳房做了给初雪殿送过来的,皇贵妃与万岁爷的午膳菜色是一样的呢。
慕容微雪笑着点头,让青玉赏了那小奴才,小奴才叩头谢恩,便回去了,青玉出去送他,一时间偌大的殿中就只剩下她和慕容微雪两人,她瞧着慕容微雪吃着香甜,手指纤纤,那乌木镶银的筷子十分的趁她的肤色,就连着紫檀雕花的圆桌在她的手下,似乎也柔情了下来。
慕容微雪瞧着陈巧云半天不动筷子,忙得将那盘子姜汁鱼片挪到了陈巧云面前,她记得陈巧云是好这个味道的。
陈巧云忙得道谢,一边夹了一筷子,那还真是平日她最喜欢那一道菜呢,难为慕容微雪都记得,只是这时候却也觉得味道一般,只喝了半碗八宝黑米粥,便就放下了碗筷,等着慕容微雪用了膳,她便也怏怏告退了。
她实在不愿呆在初雪殿,也不愿意回纤云殿,却又不知道去哪儿,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然后就到了慈瑞宫。
瞧见孙丽华的时候,她以为自己会委屈得大哭,但是她到底还是忍住了,一脸平静地给孙丽华行礼问安,倒是孙丽华有些不放心,宽慰了她两句,来日方长。
只是坐下才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赵如海就来了,说是万岁爷下令修缮初雪殿,这期间万岁爷想让皇贵妃住进养心殿,所以特特过来告知太后一声。
是告知。
只不过是下了命令,让孙丽华知道,而不是征求孙丽华的意见。
儿子的皇位真的是坐得越来越稳了呢,似乎也不大来后宫走动了,倒是时常瞧着这赵如海左一个传旨右一个下令的。
孙丽华觉得有些心寒,倒也没说什么,打发了赵如海回去,陈巧云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一直静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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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丽华喝着茶,瞧着座下两人说这话,都是笑意盈盈,只是陈巧云却明显有些气短,眼神也很是涣散,而慕容微雪却一如往昔,恬然纯澈,不卑不亢,孙丽华不由得心中叹息。
这几日,陈巧云总有大半日耗在慈瑞宫中,只是不似从前活泼,孙丽华瞧着不忍,便吩咐她做这做那,只是陈巧云仍旧沉默,孙丽华也不知如何是好。
从前她只是郡主,如今确实皇妃,郡主的荣耀来的简单,只要得太后喜爱便就可以,而皇妃的荣耀却全然来自于皇上,就比如现在的慕容微雪。
成卓远就连养心殿都让她住进去呢,这样的待遇,从古至今,怕是皇后都求不得的,记得从前她身为皇后,即便如此,每每出入养心殿,都是要提前让奴才通告成靖之的呢。
多少年。
多少小心翼翼。
孙丽华抿了口茶,牵了牵唇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前些时日,她下令修缮纤云殿,一时不顾慕容微雪的心意,其实也是她有意给陈巧云添砖加瓦,好让陈巧云顺利封妃上位,谁知道却触到了成卓远的痛处,竟下令革了工部侍郎段夕阳的职,那段夕阳是她一手栽培才坐到了工部侍郎的位子,却就这样被成卓远轻描淡
tang写打发了出宫,自然是扫了她这个太后的颜面,她以为到此为止也就算了。
谁想成卓远转念就下令修缮初雪殿,而且还是大修,甚至还让慕容微雪住进了养心殿,这一次不但是孙丽华,就连陈巧云的颜面也都是一并扫去了。
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他的儿子当真是狠心不顾自己这个娘了。
孙丽华觉得疲乏得很,早早地打发了慕容微雪回去,又让陈巧云退下,她回到寝殿,想休息一番,不知怎的,这段时日,她越发清闲,但是却也愈发觉得心力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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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源三年八月十五
恰克图。
天池和恰克图和谈之日,天池这边的和谈大臣为陶连亭、周瑾、沈同泽,匈奴方是努西单于的同母胞弟,苏日勒和克。
匈奴老单于,共生九子,当时前朝公主曹月茹虽是单于正妃,但是到底嫁入匈奴的时候,老单于已经年逾五十了,且当时老单于共七子,其中有六子都比曹月茹年龄大,曹月茹在匈奴的情形可想而知。
但是曹月茹的肚子也是争气的,转年就诞下了一子,即如今的努西单于——俄日勒和克,第四年又诞下第二子,如今的匈奴并肩王——苏日勒和克,这对老于单于七子来说,其实也是不惧威胁的,必定只是两个襁褓小儿罢了,而老单于的身子素来不好,这日后的匈奴,自然是他们说了算的。
且匈奴人对汉人之后,素来是低看一眼的,所以即便曹月茹是单于正妃,但是在匈奴的地位其实是不高的,当时匈奴大帐之中,其实是单于侧妃瓜尔佳氏说了算了。
那瓜尔佳氏与老单于也算是青梅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