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宫门深似海,再回家我也不再是从前那个最得父宠兄疼的慕容微雪了。
如今就连哥哥你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一早避了出去。
“我是德贵妃,德贵妃……”慕容微雪苦涩地喃喃说道,素白的手指死死地掐着青玉的手,青玉虽疼,却也不吭一声,任由慕容微雪发泄筻。
是的,发泄。
她自是知道慕容微雪心中有委屈,但是即便再怎么有委屈,她也不能够表现出来,因为她是德贵妃,即便万岁爷如何宠她,她都必须时时刻刻记住自己的身份,到底她不是后宫唯一的女人,所以趁着现在,她还能发泄一下……
伺候了慕容微雪就寝之后,青玉小心翼翼地放下帷幔,走出来,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凝视着那月牙儿,轻轻地舒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异常轻松。
虽然这一次回门见不到慕容南风,她虽遗憾,更多的却是轻松,她的手指在石桌上轻轻地划着,她知道自己在勾勒那人的模样,但是她心里却清楚得很,日后一定要避免让小王爷见到娘娘。
为了娘娘,也是为了小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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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州。
一日马不停蹄,傍晚的时候,慕容南风一行已经到达沧州,他本是不愿意停下来休整的,但是若在往前,不出百里便就是黄河了,夜渡黄河,自是不安全的,王健和吴彪都极力劝阻,慕容南风也只得停了下来。
慕容王府的产业分布自然广大,在沧州也有地产,是夜,慕容南风一行便就在这府邸里休憩,潦草地用了晚膳之后,慕容南风便早早地进了后院,这里的管家自是早早地就将后院收拾好了,后院庭中满是红梅朵朵,乍一看竟像是一片玫红的雪海一般,慕容南风不由得就顿住了脚,痴痴地看着那朵朵红梅。
王健一直跟在后面,这时候也不由得停住了脚,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看着慕容南风的背影,王健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有些孤寂。
以前小王爷赏梅的时候,身边总是有着郡主陪着的,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一年中王爷和郡主最喜欢的也就是冬季,尤其是下雪的时候,小王爷最喜欢在雪中舞剑,而郡主就在亭中为小王爷抚琴,小王爷总是会取一朵最艳丽的梅花插在郡主发鬓角。
等到青梅长成的时候,郡主就会拉着小王爷一道摘青梅,然后酿青梅酒,小王爷最爱汾酒,所以每次酿酒,郡主都必定要用汾酒为底,就他们两个忙前忙后的,断不让其他人插手,他也就在一旁远远地看着。
看着那两人兴趣盎然地洗着青梅,在酒坛上落下名款……
一忙活就是一整日,等到傍晚终于将那酒坛埋到了梅树下,两人都累的不行,郡主一脑袋就扎进了小王爷的怀中……
那样子的场景,他一直看了很多年,眼看着小王爷越发英姿挺拔,郡主日渐亭亭玉立,但是他却觉得一切都没变。
小王爷和郡主,真的都没变,就像那白雪,一到冬日必定会有,就像那红梅,也会凌雪绽放。
而现在,郡主已然成了贵妃娘娘。
王健忽然觉得有些悲凉。
“沧州离京师多远?”慕容南风忽然问道。
王健躬身答道:“启禀小王爷,沧州到京师足足四百里。”
慕容南风牵了牵嘴角,露出了一个苦涩至极的笑。
这一日他根本不敢停下来,只怕自己一停,就会管不住座下的马,就怕自己会抑制不住地调转马头飞奔回去。
今日,她回来了。
但是却是作为皇帝的女人。
他觉得这一切真真像是噩梦一场,最可怕的是,明知道这是噩梦,他却仍旧醒不过来。
慕容南风缓缓地抬起手,折了一朵红梅放在手掌,静静地看着,渐渐地眼眸却像是着了火。
雪儿,你不知道,今日每走一步,我的心都在滴血,从京师到沧州,我以为我逃得了,只是现在却才知道,原来我一早就跌入你布下的网,这一生天涯海角,我都逃不出……
王健瞧着慕容南风紧握双拳,额上更是青筋暴起,王健的心扑腾扑腾跳得厉害,忙道:“小王爷这一日奔波必定也乏了,不如进去歇息吧?”
不知道为什么,王健此刻觉得异常地提心吊胆,总觉得一定要让慕容南风离开这片梅花,不然便就会出什么大乱子似的,真的一刻也不能等。
慕容南风一愣神,随即再松手,那多红梅便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地上,渐渐地恢复了刚才的平静,半晌,慕容南风问道:“吴彪人呢?”
王健道:“吴彪出去探查明日的地形去了,留着属下保护小王爷。”
“王健,本王若是需要保镖的话,自是不需要费这么大的功夫提拔你,”慕容南风蓦地冷眸一缩,转身对王健,一字一句冷声道,“记住,这一路上无比看好了吴彪,本王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王健随即抱拳朗声道:“是!属下遵命!”
当下,王健的身形一晃,消失在了黑夜之中,慕容南风则回访就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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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注定是个不眠之夜,慕容南风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没有丝毫睡意,最后索性起了来,在院中舞了一通剑,本想让管家给自己找两坛汾酒过来的,但是到底还是算了。
这一通剑舞得并不顺畅,慕容南风知道自己心有杂念,但是等到眼睁睁看着几株梅树竟被自己拦腰斩断的时候,慕容南风还是吃惊不小,他素来是最爱梅的,又喜在梅林中舞剑,也早练就了一手好剑,从不会有这样的情况,看来今日真真是不适合动剑。
慕容南风才要收剑,但耳朵一动,随即手上的宝剑已然化作一条灵蛇,直指身后,慕容南风冷声道:“来者何人?”
王健看着直指自己咽喉的宝剑,剑锋闪着丝丝青光,直吓得脸都白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启禀小王爷,是属下。”
“哗!”
下一秒,宝剑归鞘,慕容南风将宝剑一把丢给了王健,走进房中,一边洗手一边问道:“可发现了什么猫腻儿?”
王健忙道:“是,启禀小王爷,属下一路跟着吴彪,因为吴彪的武功不低,所以属下不敢跟的太紧,属下只是隐隐瞧见,他似乎进了沧州城外的驿站,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吴彪又从里面出来了,同时也有一个官差模样的一道出来,然后飞身上马,就朝北疾驰而去,属下随后换上便装也进了驿站,瞧着里面只有两个守夜的小厮,便旁敲侧击一番,才知道吴彪刚才是给慕容王府寄信回去的。”
“寄信?忙不迭地通报本王的一举一动?他倒还真是忠心得很,难怪父王一向器重他,”慕容南风讥诮一笑,倒了杯茶,抿了一口,然后又道,“说到寄信,最可靠的法子自然是飞鸽传书,只是他一路跟着本王,自然不好带鸽子上路,也怕被本王瞧见了什么倪端,所以便想起了这么一个巧宗,不过也算他聪明,慕容王府的信件,有谁敢不卖力送去京师呢?”
王建一顿,不解道:“小王爷的意识是,吴彪对小王爷有异心?”
“他一个做奴才的,怎么敢,只怕是父王……父王对本王不放心呢。”慕容南风笑得更冷,那笑声让王健浑身一抖。
“王爷平素最疼爱小王爷,如何信不过小王爷?”王健随即问道。
慕容南风淡淡地看了王建一眼,然后不疾不徐道:“他若真的信得过本王,吴彪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寄信?父王关心本王行踪也是情有可原,只是用得着这样偷偷摸摸吗?”
“说到底,除了他自己,任谁他都信不过,”慕容南风抿了口茶,继续淡淡道,“但凡是罪孽深重的人,莫不是日夜良心不安,所以一个日日夜夜都提心吊胆的人,必定是个疑心极重的人,这样的人,从来都不会相信任何人,包括他的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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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行:消息竟沉沉,今夜相思几许12
“说到底,除了他自己,任谁他都信不过,”慕容南风抿了口茶,继续淡淡道,“但凡是罪孽深重的人,莫不是日夜良心不安,所以一个日日夜夜都提心吊胆的人,必定是个疑心极重的人,这样的人,从来都不会相信任何人,包括他的骨肉。睍莼璩晓”
慕容南风字字句句都轻描淡写,不带着一丝一毫的感情,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说自己的父亲,倒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似的,但是那样的语气落在王健的耳中却是字字焦雷滚落一般,半晌儿,王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是不疑心,不是不费解,王爷这样疼爱小王爷是任谁都瞧得见的,真真是舐犊情深,但小王爷今时今日为何要这样说概括王爷,甚至用“罪孽深重”这个词儿。
只是即便再怎么疑心,他也不会问的,也必定不会对慕容南风有任何不满,他是慕容南风一手培养的心腹,他一早知道谁是自己的主子,自己应该为谁卖命。
慕容南风缓缓起身,道:“必定你也乏了,早些下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又要启程了,这几日都要在马背上过呢。”
“是,属下告退。”王健躬身退下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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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成卓远在早朝时候,正式任命霍晨为正二品威远大将军,另担任钦差大臣,帅霍家军奔赴东北边关镇守,以壮国威,同时提拔周瑾为从二品镇国大将军,入营辅佐赵志胜,任禁军副首,负责统帅皇宫禁军,同时又升赵志胜为正二品国威大将军。
~~~~~~~酩~
这是慕容微雪归宁省亲的第二日,慕容肃自是在家设宴,下朝之后,便就急匆匆地干了回来,自然也一早请了一干位高权重的朝臣,且仁亲王、熙亲王、豪亲王、定安王等一干皇室成员也都均亲自赴宴,足见对德贵妃和慕容王爷的重视。
慕容微雪身为宫嫔,这时候自然是不见外人的,任凭前院热热闹闹的,她也就只是在后院和青玉作伴,两人面前都是一摊料子丝线,正是在做着女红。
青玉是在给赵如海做靴子的,因为前几日,青玉瞧着赵如海的靴子都裂开了口子,当时便随口说会亲手做一双给赵如海的,原本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不想第二日赵如海竟巴巴地派人送了一应料子丝线过来,又送了青玉几匹上好的缎子绢花,作为答谢,青玉自是不好意思,便趁着现在得空赶做了起来。
慕容微雪则是在给成卓远绣锦帕,慕容微雪的针线功夫是极好的,成卓远也喜欢得紧,所以自从大婚过后,成卓远用的锦帕、香囊,甚至贴身衣物,都出自慕容微雪的手,慕容微雪平日里,除了学习厨艺,大部分时间都是花在针线上,其实倒不是成卓远缺少这些,只是慕容微雪很喜欢这种感觉,一边绣着,一边想着成卓远收到时候的惊喜表情,想着成卓远贴身戴着使用,慕容微雪心里面便更加欢喜得很。
“真真是入了春了,热得很,才刚刚做了这么一会儿,手指都冒汗,”青玉一边说着一边用锦帕擦擦手,笑问慕容微雪,道,“娘娘手上可出汗了吗?瞧奴婢这一手的汗,都染脏了丝线了。”
“你既是热,便就停下来喝喝茶,静静心,过一会儿再做也不迟,”慕容微雪继续埋头绣着,一边随口说道,“我昨儿管家说起,府上新来了西域进贡的花茶,很是稀罕,不如你到前院去寻寻看,我也想尝尝。”
“是,我们娘娘自幼最喜欢品茶,不管什么茶,只要是经咱们娘娘手中泡出来的,必定是极好的,看来奴婢今日是有口福了。”青玉忙将手中的料子都放在了一边,然后欢欢喜喜地朝前院去了。
青玉越走越远,脚步声也越来越轻微,直到听不见了,慕容微雪轻叹一声,然后放下了手中的锦帕针线,缓缓站了起来,看着四周的景致,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真真是入春了,若不是青玉刚刚说了这么一句,她竟然都忘了快到三月的天了,慕容微雪闲庭漫步,然后就停在了院中的紫檀花架子上面,只见上面的垂丝海棠都冒出了新芽儿,慕容微雪一眨不眨地看着,越看越觉得那嫩芽儿好看的紧,绿茸茸的,那种温暖柔和的颜色,她很是喜欢,竟觉得不逊于海棠花开的时候。
记得上一次这海棠开花的时候,她才十三岁呢,还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女孩儿,子从瞧见海棠花苞的的时候,便就整日吵着要吃海棠糕,被慕容南风嘲笑是贪吃鬼。
那时候,天真烂漫、无忧无虑,虽然长在深闺,每日看着四四方方的天,但她心里面却也是日日欢喜的。
如今,她也是这样日日看着四四方方的天的,但是却再也不像十三岁那一年了,再也没有那样的欢笑了……
“唉……”慕容微雪蓦地就是一声叹息,悲凉且无奈。
“娘娘,为何这样伤心?”
忽然听到一个男声远远飘过来,慕容南风随即警惕地朝外面张望:“是谁?!”
只见一个男子逆光而立,一身玄紫锦缎镶金边长袍,袍子边角随风荡起,显得随意又轻柔,那人正抿着唇,剑眉入鬓,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过来,越发显得那张脸如刀削斧刻一般,带着浓浓的异域之美。
不是别人,正是曹楚仁。
慕容微雪自是认得曹楚仁的,自第一次在清园相遇,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就让她过目不忘,后来在阖宫饮宴的时候,她自然也见到过曹楚仁,也知道了这人绝不是什么清园守卫,而是鼎鼎有名的前朝太子——如今的定安王。
因为清园的那一席谈话,慕容微雪本是对曹楚仁有着几分敬佩之心的,也又几分知音的感觉,但是自后来知道曹楚仁的真实身份之后,心中便再对他没有什么好感,实在不明白当日,曹楚仁为什么要诳她说自己只是什么守卫,正是因为不明白,所以慕容微雪对曹楚仁一直都是敬而远之,她一向不喜欢与城府深的人打交道,所以有几次在宫中遇到,慕容微雪不过只是对曹楚仁略略点点头,也就算了的。
只是不想,这个时候,曹楚仁竟会出现在这里,当真是始料未及。
慕容微雪福了福身子,淡淡道:“嫔妾见过定安王。”
曹楚仁忙躬身回礼,道:“不敢,小王见过德贵妃。”
慕容微雪站直,上上下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