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一只,就算插上了羽毛也变不成凤凰。”笑声中,一个讥讽的声音格外突出。孟溪月就算不看,也猜到了自然是那个最得宠的柔妃。至于其他人,才没有这个胆子当着拓跋涵的面说出此话。
三两下从地上爬起,孟溪月没有理会裙子上的灰尘,顺着声音望去,果然看到柔妃妆容精致,在一群妃子的簇拥下,昂着头高傲地瞪视着她。
“毒蛇一条,披上张人皮还真像那么回事。”针锋相对瞪了回去,孟溪月从鼻子里哼出一句,趁人不备将方才趴在地上顺便捡起的一颗小石子弹了过去。只听“诶呀”一声,柔妃发髻上的簪子已经落在地上,顿时披头散发,狼狈不已。
“你!”虽然没看到是怎么回事,但是柔妃心知此事定是孟溪月所为,想要出言指责,却又找不到证据。
“我?我怎么了?”嘻嘻笑着问道,孟溪月这才慢条斯理拍去身上的土,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急忙转头看去。
媛妃穿着一袭杏色宫装,与另外几个妃子静静地站在旁边。见孟溪月与拓跋寒一并而来,也是露出了惊诧的神情。这神情一闪而逝,很快被她脸上的笑意掩盖。
见孟溪月看她,媛妃弯起眼睛笑得更甜,身子朝着侧面让了让,示意孟溪月站到她的旁边来。
瞧见媛妃关心的小动作,孟溪月笑嘻嘻地眨了眨眼睛,正准备凑过去的时候,手腕却被拓跋涵紧紧拉住,不冷不热地问道:“做什么去?”
“找个地方看戏啊。”孟溪月理所当然地回答。
“若是想看得清楚一点的话,还是乖乖地跟着朕吧。今天的‘戏’,会很有趣的。”听了孟溪月的话,拓跋涵垂眼看着她淡淡道。唇角挂着浅浅的弧度,眼中却是冰冷一片。
早就习惯了拓跋涵这样冷冰冰的表情,孟溪月并未留意他语气中特意加重的两个字。
被这样亲近的姿势弄得浑身不自在,孟溪月想要假装整理头发不着痕迹地甩掉他的手,可是那修长的手指看似随意,实则却握得极紧。甩了几下没甩开,反而惹得那些妃子们纷纷侧目,无奈之下只好认命,被拓跋涵一路半拉半拖地带到了第一排正中的位置。
如果眼睛上长了牙齿的话,那孟溪月恐怕早就被众妃啃成了白骨一堆。可惜这种情况并不可能发生,所以那些嫉妒怨恨的目光只能如同跗骨之蛆一般,隔着远远的距离钉在她的后背上,交织成一片冒火的天罗地网。
这其中,火焰最盛的自然是狼狈至极的柔妃。
精心收拾了足足两个时辰的妆容,结果被孟溪月一颗小石子尽数破坏,拓跋涵就在旁边,却完全无动于衷,柔妃的心里,比吃了苍蝇还要恶心。
不久前还被踩在脚下肆意欺侮的女人,两三个月的功夫竟然爬到了她的头上!拓跋涵不但夜宿残月宫,竟然还将她搬到承辉殿,先是为了她囚禁了拓跋苍,继而双双对对同乘龙辇一并看戏。这样的待遇,后宫之中再无一人得以享受。
先是闲王拓跋苍,接着是皇上拓跋涵,加上那个孤身闯进皇宫的刺客,这个本该在冷宫耗尽青春的悍妇,究竟用了什么妖法将身边所有的男人全都耍得团团转?
越想越是恼火,柔妃银牙咬得咯咯作响。无奈拓跋涵在场,她也不好太过失了分寸,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猛地撇开视线瞧向别处,却不想眸光落处,正好迎上媛妃意味深长的打量。
似乎是没有想到柔妃会忽然转头,媛妃的视线微微有些闪烁不定。片刻后拿定了主意,反而越发坚定地迎上了她的目光。唇角缓缓上弯,染了桃花妆的倾世容颜越发明媚娇艳。
纵然同是女人,柔妃仍是被她的笑容晃得有些失神,片刻之后回过神来,后背上仿佛有蛇划过,冰凉,寒冽,令人毛骨悚然。
这个笑容,与平日的媛妃完全不同。平素端庄舒雅的仙子模样,此刻看起来竟然好似择人而噬的妖精一般。
然而只是一瞬,那个明艳的笑容便消失在媛妃脸上。当柔妃凝神想要回击的时候,她却已经变回了那个文雅脱俗的仙子,用最端庄的姿态,噙着笑望向了孟溪月的背影。
难道……是错觉吗?
柔妃有些恍惚,却也没有过多地纠结这件事情。现在她最大的敌人,是那个死皮赖脸坐在拓跋涵旁边的孟溪月。
其他的事情,等着闲下来的时候再说吧。
对于自己身后的明枪暗箭,孟溪月完全没有在意。不是她皮糙肉厚隔离那些钩子一般的眼神,而是身边这个男人更加令她如坐针毡。
虽然知道不应该,可是她总是忍不住悄悄斜了眼睛,用余光打量着那与拓跋苍如出一辙的五官轮廓。
为什么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她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分辨出来?是因为拓跋涵身上的熏香极为特别,还是拓跋苍怀抱的滋味太过熟悉?
孟溪月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再去探寻答案。视线再一次偷偷掠过拓跋涵的侧脸,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唉,如果现在坐在旁边的是拓跋苍……那该有多好。
“爱妃有心事?”拓跋涵忽然转头,目光如炬地锁住了她的视线。
毫无准备的孟溪月吓得一个激灵,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做贼心虚地急忙收回视线,一边咳嗽一边没话找话:“……咳咳……皇……皇上,不是说看戏吗?为啥前面挡着这么高的帘子?戏台呢?”
孟溪月一边问着一边伸长脖子四处张望,越看越觉得古怪不解。
以看台为界,前方一丈之外拉起八尺多高的布幔,直直延伸十余丈宽,不知是何用处。
孟溪月看得好奇,忍不住站起身向着布幔对面张望。可惜身高差了那么一些,无论如何都看不到。正准备跳起来瞧瞧,腰身上忽然多了一只胳膊。
“安分点,你看看那是谁来了?”手臂用力将她圈了回来,拓跋涵指着不远处示意。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孟溪月登时愣在了当场。
使劲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做梦之后,她惊呼一声挣开拓跋涵的手臂跑了过去,离了还有两三步远已经按捺不住,张开双臂扑过去欢叫道:“姐姐!”
孟溪浅换了一袭素雅衣裙,此刻正在纳闷,自己在冷宫住了一年多,拓跋涵从来未曾探望过。怎么今日,竟然忽然想起带她看戏?
坐着马车被一个太监引来这里,还未站稳便听到了孟溪月的声音。急忙站定脚步朝前望去,果然看到一个俏丽的身影鸟儿般扑来。
“月儿?”张开双臂抱住了迎面扑来的孟溪月,孟溪浅惊喜道:“你也来了?”
察言观色,孟溪月很快确定孟溪浅并不知道刺客一事,心中略宽,凑过去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姐姐再忍耐几日,我很快便救你离开这皇宫。”
“姐姐不出宫也没关系,你可千万不要鲁莽。”看着比自己高出半头的孟溪月,孟溪浅眼中尽是担心和牵挂。
原本她就极为呵护孟溪月,虽然并非同一个母亲所出,感情却胜似亲生姐妹。尤其是当她无意间听闻那个惊天秘密之后,更是对孟溪月多了许多愧疚。
她想要替父亲赎罪,用自己的温暖去弥补孟溪月本不该失去的母爱。
“时辰不早了,好戏该上演了。”并没有给她们姐妹太多相叙的时间,拓跋涵沉着脸走过来,一把将孟溪月从孟溪浅的怀中拽了出来,面色不悦道:“你已经是朕的妃子,不准再亲近别人。”
这句话虽然声音不高,却极为清晰。
附近站着的数位妃子听了个清清楚楚,脸上顿时像开了颜色铺子,五颜六色什么表情都有。
尤其是那几个先前跟着柔妃刁难孟溪月的妃子,更是惊得张大了嘴。她们实在想不通这个猴子一般没规矩的女人到底使了什么花招,能够让素来冷漠的拓跋涵如此在意她。
而众人之间最惊讶的,则是孟溪浅。
看看拓跋涵满面愠色地把孟溪月拽到身边,片刻讶然之后,她的眼中满是惊喜和欣慰。
旁观者清,只从这几句言语和动作中她便看出来拓跋涵对孟溪月的不同寻常。
这二人之间,莫非发生了什么?
虽然不清楚其中缘由,但是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孟溪月的宫中生活,一定会比她幸福许多。
如果孟溪月知道孟溪浅此刻的想法,她一定会口吐鲜血当即扑倒。不过她并不知道,所以现在她所有的精力都用在防备拓跋涵和其他妃子身上,唯恐她们哪一个忽然嘴碎,说出不该说的话来。
在这样的提防中孟溪月被拓跋涵一路拎回了座位,那高高的布幔也在他的示意下被几个太监撤掉,露出一块空空荡荡的场地。两旁陈列的刀枪剑戟寒芒森森,一片肃杀之气。
那些妃子自小长在深闺,从未见过这样的地方。只忙着左右张望窃窃私语,哪还顾得上其他。总有三两个长嘴碎舌之人,见拓跋涵与孟溪月同辇而来,也收敛了起来,不敢在孟溪浅的面前胡言乱语,免得惹祸上身。
看到布幔之后竟然是这样的场所,孟溪月比别人更加吃惊。
这里哪是什么戏台,分明是一处校武场。只是与她见过的场地不同的是,这个校武场四周被高高的石墙围起,一处平台上修筑着高高的围栏,应是让人把持参观之用。
看着这个场面,孟溪月心中腾起不安的预感。正想开口询问,却听拓跋涵声音冷冷响起:“爱妃你看,这就是今天专为你而搭建的戏台。”
旁边妃子们听了,顿时错愕当场。
她们与孟溪浅一样,都是早上被太监们引来这里,只知道是要看一场好戏,却不知到底演的是什么。此刻听说这戏台是专门为孟溪月搭建,顿时妒火更甚,眼中锋芒箭一般向着孟溪月射来,恨不得将她变成一只刺猬。
对于这些愤恨的眼神,孟溪月全无所觉。她的心,都落在了拓跋涵说的这句话上。
不安的预感更甚,抬头望向他冷凝的侧脸,那锐利的黑眸中杀机毫不掩饰,闪烁着残忍和快意的微笑。
“不要!我不看戏!皇上,咱们回去吧!”孟溪月愈发慌乱起来,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此刻却被这双眸子吓到。下意识的想要逃避,却无处可逃,轻而易举便被拓跋涵化解了她的挣扎,强行带到了平台上。
“爱妃稍安勿躁,好戏这就开始了。”不理会孟溪月的挣扎,拓跋涵嘴角冷笑更甚。跨步走上平台正中,稳稳地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将孟溪月一并拉着坐下。看着身后诸妃各自落座,这才微微颔首。
见拓跋涵示意开始,早就等候在一边的侍从先是深鞠行礼,接着大步走到平台边缘,向着下面的校武场扬声高喝:“开—始——”
随着这悠长的吆喝,场边的一个朱漆石门轰隆开启,铁器摩擦声中,一个男人披头散发走了出来。
褴褛的衣衫上血迹斑斑,裸露在外的肌肤处处伤痕,有几处犹自滴淌着鲜血,在他身上画下狰狞的痕迹。
脚上锁着粗大的镣铐,每走一步都发出沉闷的响声。虽然形容狼狈,却无损这男子的稳重与傲气。听到围墙上方传来的动静,缓缓抬头不屑地望了过来。只这一眼,却令几个人同时颜色大变!
虎口相互
“二小姐!”一眼便看到了拓跋涵身边的那个人儿,男子先是双眼圆瞪,接着死死盯着拓跋涵怒吼道:“你想干什么?我都说了此事与她并无干系,你为什么还要带她到这里来?快点让她离开!快点!”
“子息哥?!”孟溪月身子一震,失声叫了出来。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他说的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今天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与此同时,还有另一个人同样大惊失色。
孟溪浅因为地位最是低微,所以被安排在了最后的位置。加上她的注意力一直停留在孟溪月的身上,所以并没注意到段子息的出现。此时忽然听得他的怒吼声,心中顿时重重一颤,再也顾不得其他,起身推开前面的妃子冲了上去,趴在栏杆前只看了一眼,立刻双腿发软眼前一黑,险些栽倒下去。
“姐姐!”孟溪月惊呼一声,想要冲上去将她扶住,可惜拓跋涵臂力颇大,任她使尽了力气却始终无法挣脱。所幸旁边的侍卫出手,将孟溪浅已经悬空的身子拉了回来钰。
“子息!”看着满身伤痕的段子息,孟溪浅早已经忘了其他。一边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侍卫的钳制,一边撕心裂肺的呼唤着情郎的名字。
“浅儿?”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影,段子息恍如梦中一般。
数年未见,她比记忆中更加动人。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女子,本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的伊人,竟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忽然出现,令他不由悲喜交加咬。
“皇上,皇上!贱妾不知他如何冒犯了您,但请您开恩放了他吧!他的过错,贱妾愿意当牛做马来偿还。”从慌乱中拉回神智,孟溪浅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然间挣脱了侍卫的手,连滚带爬跪在拓跋涵脚下,泪如雨下哀声恳求。
“浅儿,不要求他!浅儿,你快起来!”看着高台上孟溪浅跪求着拓跋涵的样子,段子息心如刀绞。纵身跃起想要攀爬出这高高的围墙,却被脚上的镣铐限制了身手。眼看着便要攀住围墙的边缘,可惜功亏一篑,最终还是重重摔落在地上,闷哼一声,一口鲜血立刻呛咳而出。
“子息!”回头看到段子息摔落,孟溪浅惨呼一声,泪珠滚滚而落,向着拓跋涵重重磕起头来。“皇上开恩,皇上开恩啊!”
“皇上,求您放了他吧!”孟溪月本想要上前扶起孟溪浅,可是却挣不开拓跋涵的手臂。无奈只好抬头看着拓跋涵冷漠的脸,低声下气一并哀求着。
深不见底的黑眸中泛起玩味的涟漪,拓跋涵忽地轻笑出声:“也难怪你一直绞尽脑汁想要救他,原来他是为你姐姐而来的。一直以为他是来找爱妃你的,没想到朕猜错了。也罢,那就让你们团聚好了。”
“皇上……”猛然抬头看着拓跋涵,孟溪浅喜极而泣:“谢皇上,谢皇上!”
莫说是孟溪浅和段子息,就连其他妃子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素来冷酷的拓跋涵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结果就这样轻描淡写带过去了?
没想到拓跋涵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孟溪月同样震惊莫名。
与孟溪浅不同,她并没有欣喜若狂,反而是胆战心惊地打量着身边的男人,见其眼中寒芒骤起,心知不妙急忙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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