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垂了头回答道:“是柔夫人。”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刺得碧晚不由自主地闭了眼。等到再次睁开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拓跋涵的身影。
……
脚下一滑,柔妃不知道第几次扑倒在泥水中。顾不得检查阵阵刺痛的膝盖,她爬起来撑着发软的双腿继续向前飞奔。
她怕,她好害怕!
被妒火冲昏的头脑在雨水的冲刷下渐渐冷静下来,她这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眼看着那个抢走拓跋涵的女人就在眼前,她却因为侍卫的阻拦而不能靠近。撕扯之中昏了头,只想着给予孟溪月最大的伤害。
看着孟溪月因为痛苦而发狂的样子,她的心底无比畅快。可是当看到拓跋涵赶来的时候,她的畅快立刻被恐惧掩盖。趁着他和孟溪月纠缠的时候,胆战心惊落荒而逃。
现在后悔已经没用,她现在只想逃出这个皇宫,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希望拓跋涵可以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饶过她这一回。
狂风裹着雨滴,将她的视野打得一片模糊。慌不择路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一个撑着油伞的婀娜人影。就好像溺水之人看到了一根稻草,她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媛妃娘娘,媛妃娘娘!”昔日的傲慢全然不见,柔妃跪在地上抓着媛妃的裙摆哭喊道:“救救我,求媛妃娘娘救救我!”
“救你?为什么?”媛妃撑着伞立在蒙蒙雨雾间,俯视着匍匐在她脚下的柔妃轻声问道。眉眼如画,不带半点感情。看了一眼被柔妃弄脏的裙摆,声音已然带了些许不悦。
被恐惧填满了所有意识,柔妃已经顾不上在意她的冷漠。抱着她的双腿抬起头,曾经艳丽如花的容颜已经惨白如纸。
“我……我闯了大祸……”双唇颤动着挤出几个字来,柔妃胸口急促而剧烈地起伏着。目光空洞呆滞,身子筛糠般抖个不停。
自从拓跋苍登基之后,她与媛妃便不再是水火不容的竞争关系。甚至于看着同样被冷落的媛妃,她还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可能媛妃也是如此想的,对她的态度比以前也亲切了许多,偶尔过来看她,还送了不少稀罕的玩意儿作为礼物。
一来二去,两个人的关系渐渐亲近起来。时常聚在一起,说些女人之间的体己话。
今日一早,媛妃便带了几样精致的糕点过来。二人一并用了早膳之后,便有一句没一句地开始闲聊。话题不知道怎么就扯到了孟溪月身上,媛妃的神色立刻落寞了下来。
“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幽幽长叹一声,她的眼圈已然湿了。“枉费我当初那般真心对她,她却丝毫不念旧日情分。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独占了皇上的心,明知她是罪臣之女,却还是舍不下。”
一句话立刻激起了柔妃的共鸣,她皱起眉恨恨道:“就是说啊,实在看不出这个贱人到底哪里好了,不但迷住了皇上,就连王爷也被她耍得团团转。不但深夜探望,甚至还和皇上公然顶撞。再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谁说不是呢。”媛妃又是一声叹息,有些怜悯地看着柔妃摇头道:“事到如今,我也看开了。毕竟她有了皇上的孩子,母凭子贵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对你来说,却是有些冤枉。原本镇安王卸去了皇帝的头衔,正是你独受宠爱之时。谁知道他竟然也鬼迷心窍,爱上了孟溪月。虽然她目前没有封号,却也算是他的皇嫂。如此不伦之恋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成了市井之人的笑柄?”
这几句话字字穿心,将柔妃勉强压在心底的火气顿时勾了出来。面孔被醋意扭曲,咬牙切齿地咒骂道:“这个狐狸精,实在太可恨了。若是有一天落到了我的手里,非把她大卸八块不可。”
原本只是一句气话,谁知道媛妃竟然顺势点了点头。“要这么说,也不是不可能。说不定过几日,她就真的成了镇安王妃了。只是到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是谁把谁大卸八块呢。”
什么?
听出了媛妃的话外之音,柔妃急忙抓住她的手追问道:“媛妃娘娘何出此言?”
“没……没什么,是我胡说的。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好像是觉察到了自己的失言,媛妃神色立刻惊慌起来。结结巴巴地敷衍了一句,便想要起身告辞。
柔妃哪里肯就这么让她离开,死缠烂打地坚持要问个结果。媛妃无奈,只好重新坐了下来轻声解释道:“皇上与镇安王兄弟情深,这一点你是知道的。若非是极其信任和重视,断不会让他坐了这几年的皇位。今日孟楚生一死,皇上与孟溪月之间的裂痕便再也弥补不了,按照她的脾气,绝对不会原谅一个杀父仇人。时间久了,皇上的感情也就淡了。镇安王又是那般痴情,几次三番和皇上索要。说不定过几天,皇上真的改了主意把孟溪月赏给镇安王。那个王妃的位置,还不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你们之间又旧怨甚深,那孟溪月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你?只怕到时候你别说得宠了,直接被扫地出门都有可能。”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柔妃越想越有这个可能。想到孟溪月依偎在拓跋涵怀中对她冷笑的样子,她的脑子瞬间空了。就这样不顾一切跑出明霞宫,等到冷静下来的时候已经悔之晚矣。
“因为今儿早上听了媛妃娘娘说的话,我一时冲动就跑了过去想要找她理论。怒火攻心之下竟然昏了头,说出了孟楚生今日就要问斩的事情。结果惊动了王爷,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原谅我!他……他会休了我的!”此时再次见到媛妃,柔妃慌乱的心终于找到了靠山。只要媛妃的父亲肯帮着说说情,加上她自己娘家的地位,说不定这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谢谢,谢谢媛妃娘娘……”柔妃感动得泪流满面,毫不迟疑地跟着她走去。路过一处僻静地点的时候,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了两个粗壮的宫女。二话不说上前将她按住,朝着不远处的水井拖了过去。
听了这话,媛妃明润的水眸微微眯起,优美的唇线忽然勾起了淡淡的弧度。俯下身子将柔妃扶起安慰道:“别慌,我会帮你的。这样吧,你先到我的寝宫里换身宫女的衣服,然后我派人送你出宫暂避。等到镇安王消了气,自然会接你回来。”
无法抗拒的容颜
柔妃的嘴被紧紧捂住,只能勉强哼出低不可闻的呜呜声。求救地寻找着柔妃的身影,却被她脸上的微笑惊住。
这个笑容,美得倾城。可是看在柔妃的眼里,却比任何东西都要来得可怕。
为,为什么?!
“你这样的蠢货,总算还有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亲眼看着柔妃被两个宫女塞入井口之后,媛妃这才浅笑着转身撑伞离开。
不远处突然传来马蹄的急响声,接着一匹骏马如黑色的闪电般飞驰而过。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她却看得分明。马背上那个纤细高挑的身影,正是许久不见的孟溪月梵。
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宫门的方向,媛妃唇边的笑容更加得意。计划进行得和想象中一样顺利,她接下来只要回到寝宫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了。
欲速则不达,她深知这个道理。已经等待了好几年,自然是不在乎再多等这么几日。只要不断地搬开绊脚石,就能一步步地接近那个至高无上的顶点铌。
凤临天下执掌六宫,是她的目标。为了这个目标,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七年前,她身材丰腴。为了拥有弱柳扶风的腰身,她整整半年时间都在饥饿中度过,每日进食的那丁点水果,勉强维持着她的生命。最终如愿以偿,惊艳了所有人的眼睛。
五年前,她的父亲纳了一房新妾,娇柔狐媚,很快便有了身孕。从此母以子贵,便开始对她这个同样庶出的小姐百般刁难折磨。无论多么过分,她都微笑着忍耐了下来。以德报怨,懂事得让人心疼。
然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那个大腹便便的小妾,失足落进了后花园中的湖里。等到被人发现捞上来的时候,已经一尸两命。
没有人怀疑她,包括那个色迷心窍的父亲。她就这样静静地站在人群后面,垂眸看着自己细腻白嫩的柔荑。
三年前,为了向新皇帝表示衷心,她的父亲选择了最普遍的做法,将自己的女儿送入皇宫。
只有一个名额,却有三个女儿。除了那个尚未及笄的小妹,她唯一的竞争对手便是那个正妻所生的姐姐。
没有任何犹豫,她自发退出了这场竞争。那个和母亲一样傲慢自负的姐姐,毫不客气地接受了她的让步。然后充满喜悦地做着准备,在众人的道贺声中娇艳如花。却在即将入宫的前几日来了葵水,汹涌而至一发不可收拾。嫣红的血顺着裙角蜿蜒流下,那桃红的脸颊很快惨白如纸。
整整三日,已然瘦了一圈。看着躺在榻上奄奄一息的女儿,身为丞相的父亲最先想到的却是即将到来的婚事。
哭泣着推脱良久,她终究还是被送上了花轿。放下帘子的那一刻,她的泪颜上泛起了明媚的光彩。美眸含笑,艳若朝霞。指间仿佛还带着淡淡的药香,那是活血化瘀的灵药。她卖了大半的首饰,才得了这么一剂。无色无味,效果却是极好。
就这样,她淡笑着一步一步走来,终于得偿所愿,从一个庶出的女儿,变成了后宫的媛妃娘娘。距离那个最高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遥。而这一步,却再也迈不出去。新帝拓跋涵对她们这些登基后送进来的妃子,完全不予理睬。
就在这时,她遇到了孟溪月。被柔妃嫉妒排挤的她,决定孤注一掷赌上一把。拉拢这个当面顶撞拓跋涵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的孟溪月,作为自己在这个后宫中唯一的战友。
事实证明,她再一次赌赢了。看着拓跋涵对孟溪月态度的改变,她的心里也有了希冀。只要他宠幸了孟溪月,就打破了之前的惯例。这样一来,她便也有了机会。要是孟溪月再帮她说几句好话亦或是引荐一下,那就更好不过。
可惜,终究功亏一篑。孟溪月这个不争气的女子,竟然和拓跋苍私奔了。多日的努力化为泡影,纵然她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毫无办法。就这样又忍耐了数月,直到皇城后宫被铁骑踏开。
跪在广场上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是没想到一切只是个闹剧,虚惊一场而已。
至此,拓跋涵只迎娶却不宠幸的谜底揭开,原来她们这些后来入宫的嫔妃,真正的主人竟是拓跋苍。
这样的真相让媛妃顿时心中一宽,重新燃起了宠冠六宫的希望。谁是皇帝她不关心,她看中的只是那个地位而已。可是随即她的心便再次沉了下去,因为那个本应该因为株连九族而一并被关进大牢的孟溪月,竟然因为有了身孕,而逃过了一劫。
若是被她生下男孩儿,说不定拓跋苍会因此而心软。母以子贵,更何况是长子。所以这个孩子,绝对不能让他出生!
心里有了主意,她便开始寻找合适的人选。很快,她便锁定了柔妃这个骄横冲动的女人。
果然,柔妃没有让她失望。只不过挑唆了几句,便傻乎乎地跑去找孟溪月算账。这一番折腾,能让她流产失宠最好,即使不能,也没什么损失。至于柔妃,自然不能留下活口,否则被她说出是被自己挑唆,岂不是要被牵连进去?
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发现柔妃的尸体。畏罪自杀这个理由,再合理不过。除掉孟溪月的同时,还解决了欺负自己许久的仇人。如此一箭双雕,真是让人心情舒爽。
接下来,只要静静等待就好……
……
虽然已经下了足足三日,可是雨势却丝毫没有停息的意思。长街上偶然出现几个人影,皆是向着城门匆匆而去。脚步匆匆,神情兴奋。
孟溪月骑在马上,拼命挥鞭催促坐骑加速。腹部传来针刺般的疼痛,不断撕扯着她已经接近崩溃的神经。眼前的景色有些飘忽,她的头昏昏沉沉地痛。
求求你,快一点!
在心底无声地呐喊着,孟溪月再次挥鞭狠狠地抽在马儿身上。骏马吃痛长嘶一声,速度已经到了极限。溅起一路泥水,飞也似地冲出了城门。
城外三里,人影憧憧。
千余百姓披着蓑衣斗笠,围成一圈指指点点地看着百余名场中五花大绑之人。
虽然距离尚远,可是孟溪月还是一眼便看到了前方棚中端坐的拓跋苍。眼见他就要掷出令符,急忙嘶喊道:“皇上!刀下留人!”
骏马脚程极快,话音落时已经冲到了棚子前面。踉跄着从马上下来,她匍匐跪走到他的面前一下接着一下重重地磕着头:“皇上,求求你,求求你放他们一条生路,我愿意当牛做马为他们赎罪!”
没想到孟溪月会突然出现,拓跋苍的瞳孔顿时便是一缩。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他已经下了口谕,命令宫中众人不得透露半点风声,没想到却还是被她知晓,甚至还跑出皇宫,一路追来这里。
看着她清丽的容颜被草屑泥浆涂抹得一片狼藉,他的心脏仿佛被人紧紧抓住似的憋闷疼痛。深不见底的黑眸紧紧锁在她的身上,那勉强维持的冷漠面具已然有了崩碎的迹象。
纵然知道不该,可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手中的令符再也丢不出去,就这样僵在了那里。
果然,他还是无法面对她的绝望和哀求。纵然他的心已经被恨意浸染得无比冷酷,却还是会败在她的泪水之下。
若是不见,尚可狠下心肠。此时见了,他坚定的意志已然有了动摇的迹象。
孟溪月苦苦哀求了许久,却始终得不到拓跋苍的回答。这样面无表情的他让她渐渐开始绝望,咬了咬牙破釜沉舟般地祭出了最后的底牌:“……皇上,就算你不念旧情,也请看在我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份上,饶了他们吧……”
话出口,她钻心般的痛。作为母亲,却要用亲生骨肉来作为筹码。这样的行为,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若有半点奈何,她断然不会出此下策!
此话一出,拓跋苍暗潮翻涌的眸子顿时激起一阵怒涛。原本已经开始动摇的意志再一次坚定起来。
“别想用孩子要挟朕……”拓跋苍缓缓迈步拾阶而下,走到孟溪月的身前俯身擒住了她的下颚。想到她竟然把腹中的孩子与孟楚生相提并论,他的神情更加冷了三分。愤怒的火焰无处发泄,最终化作一句无比伤人的话吐了出来:“……谁知道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