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杰斯,我可以去死。如果你现在要我去死,我决不多活一秒。我不是一个孝顺女儿,我妈都没你重要,我可以为了你的一句话就去死。我这么说没别的意思,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爱你。我不是威胁你。我不会去死,我现在不想死,因为我还想活着来爱你。
前几天,你跟我说想结婚。当时我的表达能力有问题,所以可能有一些误会。如果你现在还想和我结婚的话,我们就商量一下买房子的事好吗?我现在手上有十三万,我想把钱存到你名下。听我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这点钱不够买房子的,但是……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我会很努力的,赚的钱都放在你那。对不起,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存起来买房子。我……杰斯!我求求你把这钱拿走行吗?你答应我,你答应我!你会和我结婚的,是吗?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真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哎呀!我求求你把钱拿走行吗?你拿走了,我就相信你会和我结婚了!不然我真的不相信你肯和我结婚,真的!我没想现在就领结婚证,我就是想……杰斯,我想和你结婚……你答应我行吗……
杰斯答应把钱拿走,一个月后,我妈卖了老家的房子,又东拼西凑了一些钱,足足七万多块交给我。一个半月后,我妈从老家来到漯城,正式搬进我租的小房子与我同住。这预示着时隔七年半,我们母女进入新一轮的朝夕相处。她以为她是来送女儿出嫁的,却不知道自己是来送死的。截止到这一年的春节前夕,我交到杰斯手上的现金已经有22万了,我至死也不会忘记这个数目。我会把这笔账记得清清楚楚。
南北没找果果借钱,尽管她知道果果很有钱。果果爸是做汽车生意的,据说是些不错的营生,他只有果果这么一个女儿。上初中的时候,果果口袋里的零花钱永远没低过四位数,几乎等于四年后南北一个学期的生活费,她这种奢侈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她自己玩假绑架为止。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还需要用这套来骗钱,一个连身份证都没有的小女孩,有那么多零花钱还不够花吗?果果爸轻易地拆穿了她的小伎俩,发誓绝不会让她的口袋里再超过五百块钱,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她上大学为止。她对南北说,她那时只是想去上海玩。去上海需要很多钱,她爸爸不给她,她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她把自己绑架了,要三万块钱赎金。没谈价钱之前,她爸确实吓坏了。可一听金额,就断定这是一个小花招儿。“我怎么可能才值三万块钱?太便宜了!我爸爸一听就明白了!”果果说。
和果果相识以后,南北曾有幸走进果果那宫殿一般的家。对于一个从“土物锖丘的小县城”出来的女孩来讲,那房子大得像迷宫,豪华得只在《豪门恩怨》这样的电视剧里才见过的装潢,让南北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她站在空旷的客厅里,仰望这繁华似锦的客厅,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连动都不敢动一下。果果不是一个好主人,不会招待她的宾客。而事实上,走进了那样的房子,就暗示着果果是不需要去照顾别人的。她比别人高贵得多!谁配让她照顾呢?事过境迁,当几年之后南北走进张小京家那座深宅大院时,她才明白权力与财富之间的区别。
果果打开客厅里那不知是干什么用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大报纸包,打开,里面是多得吓了南北一哆嗦的钱。果果随便从里面拿了三捆,把剩下的包好放回去,然后像没事人一样地拉着南北走了。南北的屁股都没和那张看上去就舒服得要死的沙发接触一下就走了。她问果果拿那么多钱干什么?果果说有用。南北问,你不告诉你们家一声吗?回来他们发现少了,报了警可怎么办?果果说,不会的。第一呢,他们不会发现少了。第二呢,少了他们也不会在意,那钱本来就是留给贼偷的。现在的贼可坏呢,没钱可偷就破坏家里的东西。“哪件东西不比那点钱值钱?破财免灾。他们不会发现的。”果果如是说。
南北对杰斯可以说是知无不言的,可唯独这件事她没有告诉他,大概是潜意识里有种不好的感觉吧。后来,南北知道果果是有计划有步骤分次酌量地拿家里的钱,目的是开一家服装店,这家店就是后来矗立在漯城闹市区的“精灵诱惑”。果果爸知道果果的“高自考”永远不能毕业的时候,愤怒地切断了她的一切经济来源。幸而果果早就有准备,根本不怕这种威胁。“我就知道他用这招儿!真没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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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果一直很骄傲地“自力更生”,因为“经济上的独立,使我获得了完整的人格”。她一年到头都不回家,她爸来找她,她甚至在店里和他很勇敢地大吵一架,围观群众见场面火爆拨打了110。由于南北当时恰好在场,用很技术的手腕送走了警察(这是一个跑龙套的记者的职业素养)。果果爸觉得南北这个孩子倒是不错,于是想知道果果什么情况就找南北了解,南北无形当中成了这对父女的调解员。半年后,果果和一个在酒吧里向她挑衅的女孩打了起来,因为她们跳舞的时候撞到了一起,谁也不服谁。那女孩仗着自己人多,打了果果一巴掌。果果一脚就把她踹到地上,抄起旁边桌子上的一个酒瓶就打在她头上。那个酒瓶让女孩的鼻梁骨碎了,此时她才拿起法律武器。果果爸出面连哄带吓的,赔了人家八万块钱,事情算是了结了。从此果果和她爸爸言归于好,南北受果果爸委托好好地看着她。果果爸说:“以后你遇到什么事,尽管张口,十万八万的,我还拿得出。”南北笑笑,没说话。后来果果也如法炮制,许诺只要替她考过一门,就给南北两千块钱。“高自考”考试对于南北这种“考试型”选手根本不在话下,如果果果以好朋友的身份求南北替考的话,她没准也会答应。但是果果提到了钱,南北便以自己工作太忙为由拒绝了。她不想因为钱成为比果果低一等的人。朋友之间要的是人格上的平等。
差不多有半年的时间没有走进“精灵诱惑”了,南北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总是回避这个方向。她推开店门,里面的人正在大笑,见到她,戛然而止。果果和小维维,南北是认识的,那个帅气的男孩,南北没见过。果果见到南北笑了起来,说:“这么久没来了,死到哪里去了?忙得连我都不理了?”说着,亲昵地拉住南北的手,把她拽到身边坐下。她对男孩说:“你先走吧,我的好朋友来了!等那个广告再播的时候,我好好看看你的拉链拉没拉好。”她一说完,两个人又默契地哈哈大笑,南北赔着微笑。果果把男孩送到门口,一转身就换了一副表情:“傻?菖!”小维维问:“果果姐,那你晚上还去不去?”果果反问:“为什么不去?什么样的?菖?菖我没见过?还不知道最后谁不行了呢!”说着,果果从架子上拿下一件紫色的衣服递给南北,说:“一直给你留着的。你忙得连我都不理了,真没良心!”
南北接过衣服,看了一眼,开领有点大,但还是蛮漂亮的。她说,谢谢。然后眯上眼睛说,我和杰斯快结婚了。
果果正在吸烟,听到之后呛了一下,咳嗽,一直咳到流眼泪。
“你们真要结婚了?”她问。
“是。”南北平静地笑着回答。
“我靠!我靠!我靠……”
果果就这样一直“靠”了足足一分钟,然后把烟扔到店外的马路上,又回过来站到南北跟前,站定之后张开双臂说:“来庆祝一下!”
南北站起来,把衣服放到坐过的椅子上,和果果抱在一起。
果果说:“恭喜你,亲爱的!没想到你们真的结婚了!”
南北说:“谢谢,亲爱的!我也没想到。”
那一瞬间的感觉有点感动,有一种矿井崩塌,被埋在地下,几日之后重返光明的感觉。高兴,还想哭。虚脱的悲喜交织在一起,从此之后,即便是阴天,也是天天天晴。
果果说要去庆祝一下,她是一个喜欢PARTY的人。南北想了想,觉得也有必要。果果说去冷乾的茶社,南北想起瓷器拍卖那件事,觉得冷乾这个人不怎么样,就不太想去,也怕在那里再遇到老安。他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她不想在结婚这个当口再生出什么事端。果果说:“干吗不去?你帮了他那么大的忙,难道不应该拿他点好处吗?他都给了我一万块钱了!这年头谁嫌钱多了烫手?你结婚不用钱吗?就当你结婚他给你随的份子礼!”
“他那件瓷器要拍卖的事你提前就知道了?”
“我怎么可能知道?那个老王八心眼儿那么多,十个我绑在一起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啊!我就是纳闷,他怎么一开始那么不愿意接受采访,我怎么说都不管用,后来突然就愿意了?你说为什么?傻子才想不明白呢!”
南北悄悄松了一口气,终于明白冷乾接受采访不是因为果果出卖了色相,而是他另有目的。虽然还有被利用的感觉,但心里好受多了。也许果果并不知道,当她告诉南北她的网友收藏了一屋子古董瓷器时,南北的耳朵根本就没在听她讲一个五十岁的男人见了她有多么的“神勇生猛”,她的脑子早就开始打采访的主意了。南北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她为自己竟要利用这种裙带关系而羞愧。可她也没有办法,为了饭碗,她似乎只能这样。她在这个城市没有任何关系,根本接触不到那些收藏家,好容易得到一个信息,她能放过吗?而果果好像并不介意,如果她介意的话,她就不会把自己的每段性史都眉飞色舞地讲给别人听。很多时候,南北不知道应该怎样来形容果果的“坦白”,是说她做人很简单,没有不可告人的事,还是要说她太“唐璜”了?
但是,从果果身上南北还是得到了三个结论:一、果果很有魅力,是所有雄性动物的猎手,也是猎物。二、对每个人,果果都是真心的,至少开始的时候是。她可以和每个喜欢的人上床,但当不喜欢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同时,当她再度喜欢这个人的时候,她也保留随时回头吃草的权利。此时,男人要表现得受宠若惊,分外欢呼雀跃。三、每个男人都有可爱之处,不要上来就被相貌、年纪、地位、收入、婚姻状况等等这些外在原因所阻挠。也许他长得不好看,可他性能力很强呢?也许他很老,可他很有钱呢?也许他结婚了,可他对你很好呢?他只要有自己喜欢的那一点点就够了,何必求全责备呢?又不是要嫁给他。
南北和果果溜达着往冷乾的茶社去,路并不远。街上的人被天映得都是灰蒙蒙的,她想,我和果果也一定是灰蒙蒙的。
十一月是南北最不喜欢的一个月份,还没有开始供应暖气,这个城市变得冰冷而潮湿。房东的单位负责报销暖气费,南北和他达成协议,暖气费每人一半,否则她决不把那张收据给他。
果果问南北,日子定在什么时候?南北说不一定,很可能压根儿就不举行婚礼,领个结婚证就完了。果果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问,你们不是真的要结婚吧?南北说,是的,现在我们就是不知道买哪的房子合适。等买了房子,就领结婚证去。果果说,哦,要是这样的话,我知道你们这五年之内是结不了婚了。
“怎么这么说呢?”南北不高兴地问她。
“现在房子多贵啊!你们俩拿什么买?是卖身还是卖肾?”果果的调门也高了。
“我们就不能贷款吗?真是的。”
“哦,我把这茬儿给忘了。唉,还是有单位的人好啊!又有保险,又有养老金的。像我们这样的,连根火柴都得自己掏钱买。看中哪儿的房子告诉我一声,没准我有熟人呢,还能便宜点。”
南北笑了。
“南北,我真的没想到你们要结婚了,真的,到现在我都觉得特不可思议。还算他小子有眼光,没把你放跑了,要不然他到哪儿找你这么好的老婆?但愿他懂得珍惜吧,对你好点!哎,南北,你们结婚的时候,我算不算是你的娘家人啊?那他来接新娘子的时候,我是不是可以讹红包啊?哦,对了,你们不摆酒席。哼,便宜他小子了!”
南北还是笑着的。
唉,都26岁了,也确实该结婚了。她说。我们同岁吧?她又问。南北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问她。
果果在大街上点了一支烟,颓废地吸着。今天她梳了一个马尾辫,看起来更瘦了。
“我听别人说,只要有钱,抽一辈子大麻都没事,都不会死。”果果突然迸出一句。
“果果……”
“我知道,我不会抽的,我就是随便说说。大麻也是毒品,女的沾上了毒品只有卖淫一条路。我还没那么傻呢!”
“果果……”
“嗯?”
“你也结婚吧!”
“我?我也想啊!可谁来娶我?”
“谁来娶我!”―― 她在大街上突然狂喊了这么一句,周围的人,只要不是聋子,全都看着她们。她发了疯一样地哈哈大笑起来,拉着南北的手开始狂奔。她穿着高跟鞋依旧跑得很快。她一边跑还一边抽烟。风把烟灰吹进她的嘴里。她很使劲地啐出来。唾沫逆风吹到她的外套上。她依旧哈哈大笑。
那笑是刺耳且猖狂的,然而却有一种释放的快乐。
闯进茶社的时候,里面的宁静被果果的大笑撕破,只有冷乾一个人坐在柜台里把玩着一只泡茶的小壶。这个顾客最稀少的傍晚时分,她们的闯入,像是强盗,有钱的人都会害怕。
果果嘻嘻哈哈地和冷乾打招呼:“死老头,还顽强地活着呢?没得个性病解解闷儿?”
冷乾皱了一下眉头,把小茶壶小心地放好,从柜台里面走出来。他依旧穿着长衫,青布的,有点做作,不过长衫很雅致。果果没理他那套,随便一伸手就逮住了他的命根子,他本能地缩了一下肚子。果果又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嘹亮:“最近又吃‘曹开镛’了吧?”
南北的存在显得尴尬,好在几年的工作生涯让她学会了装聋作哑。冷乾提防地看着她,她也冷静地看着他。南北没有表情的脸让他觉得舒服。“南小姐,最近还好吗?”他对南北说。
南北说,还行。
冷乾忽然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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