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捧起我的脸,极认真地与我对望,好半天,才呼了一口气,“小薇,不要这么聪明。”
“我怕自己太笨,你会不喜欢。”我吐吐舌头,扮了个可爱的鬼脸,顺便靠到他胸前。
李哲捏捏我的脸颊,轻轻笑了,又携了我的手,一路往前走。
走了没多久,就是政府设置的护栏,再过去就是原始森林,游客按规定该止步了,可我还是一点没迟疑地随着他一路走下去。李哲长腿一迈,越过护栏,转身来扶我。我笨笨地抬脚,借着李哲的支撑,慢吞吞地想跨过去,一个重心不稳,直扑到他身上。
李哲条件反射般飞快地抱紧我,自己却“砰”地重重跌坐在草地上。
最终,我软软地趴在他胸前,还好宝宝在肚子里乖乖的,一点没乱动。一片宁静,我们全身每一个毛孔在清新空气,贪婪地体会着对方的脉搏和心跳、呼吸和气息。两颗心,如有灵性一般,跳动的节奏渐渐同步,韵律一致而和谐。
“起来吧。”好一会儿,李哲搀我一同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很快,来到一处山崖上。李哲却牵了我,还在往前进。
放眼看去,对面就是美得惊人的玉龙雪山。湛蓝的苍穹下,那庄严壮美的体魄映着浅金的阳光,熠熠生辉。山峰挺拔锐利,恍如一把倚天长剑,直刺入云霄。那异常庞大的气势产生的强烈视觉冲击力堪与海上巨浪相媲美,震撼人心!
我几乎是用崇拜的目光来欣赏眼前的一切,不禁赞叹:“真美!”
“你往下看。”李哲淡淡说着。
一低头,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站在崖边。山崖全然悬空,下面,遥遥的是郁郁葱葱的密林。如果一个踏空掉下去,不摔死都难。
“好可怕。”我抓紧李哲,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不怕,放开我一些。”李哲浅浅笑起来。我稍微松开他的手,就吓得差点叫起来。
然而,一转眼,看到那清澈眼眸里的温柔,我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真的一点点放开了他的胳膊。
李哲转到我身后,双手略略捉住我的双肩,然后把我一点点往前推。我的脚下距离山崖边缘不到三十厘米,他这才停下。
“往前看。”
往前看?不就是雄伟的玉龙雪山嘛,我刚才已经赞叹过了。
手,不由自主地有点颤抖,我真的惧怕起来,仿佛连思维都凝滞了。可既然李哲要我往前看,就再看看又何妨?
深深吸口气,我极目往前看。可惜,除了满眼令人震撼的美,我什么都没看到。
一阵寒冷刺骨的狂风猛地刮过来,我的腿有些发软,差点站不稳,还好李哲自始至终在身后扶着我。
“感到什么?”李哲的唇擦过我脸颊,在我耳边轻轻地说。
“害怕,我怕自己会摔下去。”我实话实说。
第二部分 第三十章My love will get …
李哲似乎忍不住笑,“小薇原来是个胆小鬼。”他的笑声调皮地溜到我耳朵里,我一时被激得勇气大增。
我直直地盯着前方,尽力去看。慢慢地调整放松心情,忘了自己站在这儿有多危险。
风又猛地吹过来时,我的长发被吹得四散纷飞,如漫天的翩翩蝴蝶。恍惚,体内某种思绪仿佛也随之悠悠荡荡,离开躯体,惊悚地悬在森冷空气,然后,缓缓地轻盈飘舞在空灵的雪山美景前。
生与死的距离,不过方寸之间,却也是咫尺天涯,天上人间。
生与死的边缘,是惊心动魄,又是静谧平和,很美,很惆怅,也充满了留恋和无奈。
“我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
我偏头,对上李哲沉静的眼。
他在病发时,在手术时,在北戴河跃入大海时,是否也曾无数次经历了这种感觉?
自小到大,他骄傲地在所有朋友同学面前掩饰自己的病,只因他不要怜悯、不要同情。他以为只要自己不断地努力,就一定能救自己。可结果呢?就算他是“小李飞刀”,就算他设计过多少个手术方案,救过多少人,把多少人从生死边缘拉回来,却始终救不了自己!
早习惯了在生死之间艰难徘徊,早习惯了体验生死之间的微妙差别,更学会冷静地面对一切,在挣扎昂然注视着死亡的步步逼近……
“别哭。”李哲拢过我的长发,把我拉到暖融融的怀里,“我只是突然想让你知道……我的感觉。”
“我好怕,好怕下一刻,你就会丢下我。”把整个人埋在他胸前,竭尽全力抱着他,我讨厌泪腺发达的自己。
情深不寿,慧极则伤!我和他,很快就是天人永隔?一早注定,他只是我生命的匆匆过客,就算我们怎么不愿意,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当他化为尘埃,我只能在思念给宝宝描述一个最完美的爸爸?
所以,长痛不如短痛,我该及早离开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我不觉哭了好久,李哲只是抚摩着我的头发,无声地抚慰着。
终于,李哲慢慢推开我,依旧用双手扶着我的肩,“现在——你明白了,乖乖回去吧。”
“不要。”泪眼婆娑,我仰脸凝望着他,坚决摇头。
就算我们没有足够的未来,就算他不要我经历那最悲痛的时刻,我也要拥有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人生路上,本就不断上演着相逢和离别的一幕幕悲喜剧,只要珍惜彼此,只要够坚强,又何必惧怕生命的凋零?
李哲拿纸巾替我擦去眼泪,不再说话,牵了我的手,带我原路返回。
走过林间随处横陈的腐木,走过仿佛千百年都没人打扰过的青苔绿地,走过纳西族男女青年纯洁爱情的见证之地,直到跨越护栏,回到人群,我们始终默默携手同行。
“小薇,回去吧。”李哲看到婆婆的助理小绯在不远处,就放开了我的手,和开始一样的固执己见。
我低头,抿嘴轻笑,抬头时,已努力绽放着一脸的痛苦,顺便软倒在他臂弯里,“嗯,我肚子好疼……”
“怎么了?”李哲一扫刚才的镇静淡漠,急忙搂我坐下,小心探着我的腹部,又招手叫小绯过来,打电话找人来帮忙,随即一个劲地追问我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漂亮的眉眼处,漾着满满的紧张和疼惜,在暖黄的日光下,看起来可爱至极。那溢于言表的爱恋关切,再骗不了任何人,也再无法收回了吧。
“老公,宝宝会不会提前出来……”我故作慌张地紧蹙着眉,边环搂着他的脖子,边娇弱地依偎过去。
“不怕不怕,有我在……”李哲与我十指交缠。温柔的吻,细细密密地落在我脸上,像绵绵春雨,带着沁人心脾的甜蜜。
事实证明,当李哲固执得不可理喻,与他摆事实讲道理都行不通时,我唯一的获胜办法是耍赖兼撒娇——从无赖李哲那里学来的绝招,百试百灵。
第二部分 第三十一章永远有多远(1)
微笑着,坚定不移,一切都会这样好。
日子像潺潺流水,从我们身边一刻不停地匆匆而逝。
不知不觉,宝宝出世已满百日。
一大清早,就有不少至亲好友过来道贺。在楼下大客厅,我随着婆婆见了一个个或陌生或面熟的脸孔,听着恭喜的话。一会儿工夫,我就不耐烦了。还好,老妈正好过来,我和客人们寒暄几句,就借故溜了出来。
“有了孩子就该收收心,还惦记着什么杂志。亲家这边日子过得这样,哪要你去忙乎这个,挣这个钱……”照例,老妈每次看到我,都要絮絮叨叨一大堆。依老妈的意思,女人一生的事业就是家庭,我该把杂志的事彻底丢开,一心照顾李哲和宝宝就好。
照例,我微微笑着,懒得辩驳。
“昨天碰到周瑾,顺便就带过来了。”讲归讲,老妈还是把我的另一个宝宝——新鲜出炉的最新一期《八九点》塞给了我。
厚实的标准16开大开本。我接过来,把每一页从头到尾仔细翻看了一遍,还好,没出什么纰漏。摩挲着精美的全彩铜版纸,那样沉甸甸的手感,让人油然而生一种充实的收获感和满足感。作为一份面向大学生的杂志,发行五个月,在华东、华等重点区域的实际发行量已有五万册,这样的成绩我颇满意。
“还有这个,维东寄到你那边房子的。”老妈在花园里的缅甸柚木围椅上坐下,把一个大大的邮政包裹递过来。
“什么好东西?”不知什么时候,李哲也出来了,笑眯眯地走过来。
“是给孩子的礼物吧。”老妈看看李哲,有些急于解释的意思,又忙着起身要走,“时间也不早,我该回去了。你嫂子做菜收拾屋子还行,带孩子可不怎么样,我得赶紧回去瞧瞧。”
“嗯,妈你走好。”哥哥的宝贝疙瘩才六个月大,我也不便强留老妈。想想老妈也有趣,好不容易忙到儿女成家立业,这会儿又忙上孙子外孙的事。说让她歇着,她偏又不肯,一副我忙碌我快乐的样子,真不知道我以后是不是也会这样。
送老妈出了大门,回来就看李哲从月嫂那边把婴儿车推了出来,小家伙正乖乖躺在里面酣睡呢。
“他这个干爸爸做得还有模有样。”李哲瞧瞧包裹,又看看我,只是笑。
“你这个二十四孝老爸不是更好?”我笑嘻嘻地调侃他。不知是否因为李哲小时候公婆都不能经常陪在他身边的缘故,如今李哲每天都会花很多时间逗宝宝玩,有时还抢了奶瓶喂宝宝喝水,把我晾在一边。每每惹得我心底酸溜溜的。
在方桌旁挨着李哲坐下,我随手拆开维东的礼物,里面居然是G1擎天柱TM版。
我忍不住笑,“这个人,去马尔代夫度蜜月还买礼物来。买就买吧,居然买这个,他是不是以为我们家宝宝都七八岁了。”
“不错啊,我小时候也喜欢玩这个。要是我在外面看到,也会买回来的。”李哲兴致勃勃地摆弄着擎天柱的金属车厢。
“看不出,你们俩还有这共同爱好。”我故意挑挑眉,做出一副对幼稚男孩不屑一顾的神气。
李哲凑过来,在我耳边暧昧地吹气,“哪止这点共同爱好,要是按钱钟书的说法,我和他算是‘同情者’呢。”
共同跟一个先生念书的叫“同师兄弟”,共同在一个学校的叫“同学”,共同拥有一个情人的叫“同情者”——《围城》里的诙谐幽默,偏被李哲记得这么清楚。
我斜睨着李哲,索性跨坐在他腿上,做咬牙恨恨状,“讨厌,不许再记着以前!”
李哲不吭声,渲染着初春明亮色彩的眼睛,戏谑地望过来,看得我心跳加速。天,相处这么久,我居然对他的邀请还是没有免疫力。于是,在他挑起我的下巴,印上一个深吻时,我只能顺应心的方向,婉转缠绵地应和着。
“噢……”不知什么时候,小家伙睡醒了,开始抗议爸爸妈妈把他丢在一边。
我急忙起身,把小家伙抱出来。他就张着小嘴咕噜咕噜地说着什么,还欢快地挥舞着肥嘟嘟的小胳膊小腿,似乎在一边唱歌一边打拳。
第二部分 第三十一章永远有多远(2)
“他在对我笑。”李哲得意地向我炫耀。
我随手把宝宝送到他怀里,重新坐下,半眯着眼睛养神。这些天,虽然有月嫂、婆婆和老妈帮忙,可坚持母乳喂养再加上杂志的事,实在是对体力和脑力的双重考验。
“他的额头和眉毛像你,眼睛像我。”
这句话李哲都说过一百遍了,不过我爱听。
“不知道他说话的时候,会先叫谁,我想肯定是先叫爸爸。”李哲转过脸,很认真地和我研究。
我抿嘴笑。这个问题,我们讨论过无数次了,答案是什么,看来只有宝宝才知道。
小家伙忽而小眉毛一抬,很拽地瞥了我一眼,仿佛在说:“Hi,美女,一起去喝杯咖啡怎样。”那样子,一看就知道长大后是个花花帅哥。
我不由得瞥了眼李哲,“你看他,这么小就会眉目传情,跟你一个德行。”
“你不喜欢吗?”李哲笑吟吟地扯我过去,来个左拥右抱。
初春时节,太阳也像个baby,黄澄澄的日光散溢着甜丝丝的奶香。风,收起冬日的凛冽气势,将隐约透出桃花粉嫩的窗纱吹得婀娜生姿,仿佛它们是晴空下最妖娆的舞娘。
我懒散地倚着李哲的肩头,不想说话。就这样到天荒地老多好。
李哲把小家伙放在腿上,轻轻拉起他的小手,带着他一举一放地开始做保健操。小家伙也很兴奋,快活地跟着爸爸做伸展运动。
我安静地看着,悄悄从婴儿车下面的篮子里拿出DV机,从取景框里欣赏他们。选个最清晰的角度,慢慢拉近,特写——李哲温柔的脸,宝宝顽皮的笑颜,和煦的阳光,缤纷的花草,琳琅满目的玩具……
一会儿,我仔细在椅边挑了个位置把DV机放好,加入他们父子的欢乐游戏。
这些日子,李哲一直住在家里,请了护士二十四小时照看,只是隔天去医院做检查。他时常和那些专家碰面,或者在网上认真讨论着什么。那些术语我虽听不懂,可也猜到十之八九。就算病情每况愈下,他也必定不甘心放弃自己的。
不知不觉,我也多了一个习惯,就是拍DV。不管李哲有没有觉察,我就是喜欢在一边偷偷拍他。脉脉深情时,骄傲扬眉时,独自沉思时,开怀大笑时,调侃逗乐时,抿唇忍受没完没了的检查时……每一时每一刻,不同的他,在每一个美好影像成为永恒。
保健操做完,小家伙大大地打了个哈欠,腻在我怀里,把我的手指头当玩具,懒洋洋地摸来摸去。
“小薇,上辈子你一定欠了我很多钱。”好一会儿,李哲望着宝宝,悠悠然说了句。
是啊,固执地爱着一个人是为什么呢?一定是我上辈子欠了他很多钱,而且是高利贷的那种,所以才会怎么还也还不清,所以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不会计较,不会埋怨,所以就算未来时光屈指可数,我也决不放开他的手。
“什么我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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