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逢冤入狱（1）
第四章 逢冤入狱
一
我们生存的这个世间，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场所？是恶多善少，还是善多恶少？是欢乐多于痛苦，还是痛苦多于欢乐？从古至今，还从未有人对它进行过详细而全面的阐释。
经历了无数次悲痛欲绝的打击，遭遇了无数次莫名其妙的磨难，梅背碑对这个问题的思考更频繁了。艰苦的现实生活，残酷的生存压力，又使他的思维断断续续，观念杂乱无章，象散落一地的珍珠，虽然光彩夺目，却又缺乏次序，缺乏规律，缺乏一根把它们串起来的丝线。
过了几年，梅背碑兄弟长大一些了，就被人介绍到建筑工地上做苦工。每天挖沟、挖土，挑砖、挑沙，抬钢筋、搬水泥，什么地方需要人，他们就到什么地方去。
闲下来的时候，就和工地上看门的百里师老头聊聊天，听他讲些古今轶事，谈些人间冤曲。可以看得出，这看门的百里老头是一个饱经风霜，学识渊博的民间隐士。梅背碑也从百里老头这儿，学到了丰富的历史和社会知识，开启了与众不同的思维方式，得到了别人不知道的民间素材，学会了用这些素材推理出不同凡响的结论。
这天上午，梅背碑正准备起床，他看见工棚外还是白茫茫的迷雾笼罩大地，冬雨也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顺着工棚滴下来的雨点，象一个伤心的小孩，永远都有流不完的眼泪。他还是准备到看门的百里老头那儿，听他再讲一些别人不想听的故事和知识。
突然，邻棚的赵二娃子推门进来，顾不上擦去头发上的雨水，对大伙说：“包工头跑了，还拐了我们一年的工钱。”
听了这句话，玩牌的停止了玩牌，睡觉的翻身起了床，都瞪着疑惑的眼睛盯着他。梅背风漫不经心地说：“赵二娃子，你娃经常乱开玩笑，你这句话，会把大家吓死的哦！”
当赵二娃子诅咒发誓地说，这事千真万确，骗了就全家死绝，自己是龟儿王八蛋还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时候，大家相信了，不安和恐惧却更深了。
梅背碑也赶紧起床，跟着大伙，顾不上打伞、戴斗笠，就冒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急急地去找他们的班长，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七八个班长正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们从财务部证实，包工头前天就领了大伙的工钱走了，具体到哪儿去了，他们也不知道。还说包工头不属于财务部，他们没权考勤他，也不属于他们公司，总经理也管他不着。工程做完了，也验收合格，公司应该给他一百多万，就给了他，至于他有没有发给做工的人，那是包工头的事，与公司无关，公司也管不着。
还有公司那穿西装，打领带，随时都夹着个大公文包的律师说，公司是遵纪守法的先进模范企业，应该拿出来的钱，绝不赖大伙一分钱。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四章 逢冤入狱（2）
第四章 逢冤入狱
二
还有公司那穿西装，打领带，随时都夹着个大公文包的律师说，公司是遵纪守法的先进模范企业，应该拿出来的钱，绝不赖大伙一分。现在包工头跑了，公司领导也很震惊，但这是意外，是公司领导无法控制的，是包工头的道德水平不高尚、法制意识不健全造成的。公司承包工程出去，只考虑包工头的工程能力，不会对他的道德和人格、遵纪守法的意识进行考察。就算明知他的道德和人格有问题，只要他的工程出色，能够按时按质完成任务，公司也会毫不犹豫地把工程承包给他。还提醒大家说：你们这一百多个人，是包工头请来的人，从法律的角度讲，你们只能找他要工钱。现在他跑了，你们可以到派出所报案，也可以到劳动局去投诉，也可以到法院去起诉他。
律师还说，现在工程做完了，大家也辛苦了，可以趁这个机会，到城市的各个地方去看一看，看看我们为它流血流泪的城市到底是什么模样。这两三天，工棚不会拆，伙食团不会停，大家可以继续住，也可以继续吃。公司领导们研究了，也考虑到大家的实际情况，这三天，伙食团不收大家的生活费。三天后，公司就要搬到另一个工地，工棚和伙食团也要随着搬迁。
大伙听了班长转叙的话，更是心急如焚。三天后，就没有饭吃，也没有地方住，更没有车费回家，这是大伙的第一个直觉反应。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人建议马上去派出所报案，有人建议立即到劳动局去投诉，还有人说，这件事公司也负有责任，应该找公司算帐去。
于是，大伙分头行动，一部分人到派出所报案，一部分人到劳动局投诉，一部分人到公司找总经理去。
下午，市里几个部门都有人坐着小车来了，他们了解情况后说，回去之后，会立即把这件案子按程序反映给领导。可以给大家保证，一周之内，领导一定会知道这件大案要案，半个月之内，领导们一定会制定出行动方案，最多一年半截，也许只要三五个月，甚至可能短短一两个月，就会把这件事搞个水落石出。
梅背风说：“一两个月，我们吃什么，住哪儿？”
来的人愣了一下，说，公司是一个仁义的公司，已经奖赏了你们三天的饭菜。我们只是来了解情况，你们有什么情况要反映，我们都会向上级领导反映。刚才有人说到“这一两个月吃什么，住哪儿”的问题，我们也会如实向上级部门反映。根据急事急办的法定程序，会在半个月给你们答复。
赵二娃子说：“半个月，我们早就饿死了。”
那些人继续说，我们是来调查情况的官员，没有责任和义务解决你们的吃饭和住宿问题。你们可以打工，也可以乞讨，甚至可以靠偷摸扒劫维持生计。即使你们全部被饿死了，你们的生命无法挽回了。我们呢，最多挨一顿批，写一份检讨。你们的死，对我们行政官员的工资和奖金没有丝毫影响。
这些人说完，就在保安和一群不明身份的彪形大汉护送下，离开了工地。
第四章 逢冤入狱（3）
第四章 逢冤入狱
三
豪华轿车的影子还没有从视野中消失，梅背碑就听见有几个人哭了起来。哭泣的这几个妇女，来自贫脊偏远的山区，家里人多地少，房屋破陋，生活困苦。原指望依靠苦力创造经济收入，没想到第一次打工，就遭遇骗子，辛苦一年，没有收入，还面临饿死异乡的困境。她们的心，一下子就冷了，眼泪也象正下着的雨，连绵不断地朝下滴。
那些急着拿钱回家治病救命的，给孩子筹钱上学的，准备回家修房造屋、养育孩子的，受了她们的影响，也禁不住伤心起来。
一部分人认为，公司负责这个工程，大伙一年都拿不到工钱，公司也负有责任。包工头不属于公司，但公司有监管的权利。更何况，公司是不是把钱给了包工头，包工头和公司有没有黑幕交易，都是大伙不知情的事。
这一分析，很多人都认同了这个理。但怎样让公司负起这个责任，却又是大伙都没有辙的事情。
不经意间，梅背碑看见赵二娃子、梅背风和几个人正在爬上高高的塔吊。塔吊被雨淋湿了，滑滑的，赵二娃子爬了两三米就摔了下来。有人拦住他说：“塔吊正在拆，很危险，爬不得。”
赵二娃子依然不听，和另外十多个人手脚并用地爬上去，站在高高的塔尖上，对下面的人说：“我们要团结一致对付公司，他们不给钱，我们不下来。反正都是死，塔上塔下都一样。不上来的就是叛徒，是卖国贼；不上来的就是龟儿杂种，全家死绝。”
听了赵二娃子的鼓动和咒骂，又有十多人恍恍惚惚爬上了塔吊。
公司的律师又来了，他看了后，发表了一份公司的申明书，申明书说：遵纪守法的先进模范企业以法律的名义向大家申明，你们的聚众行为已经违反了国家的*示威法，公司奉劝大家立即解散，并停止侵害本公司利益的行为。五分钟后，本公司将强制动用国家和执法机构的执法权力，与公司为敌，就是与国家为敌，公司会不惜手段保护公司的利益，不惜将道义踩在脚下，把暴力举在手中，用鲜血染红长江，把尸体堆满大地。
律师的话刚落音，就看见三辆大卡车疾速地冲进工地，车未停稳，就有几十个彪形大汉跳下车，他们手持木棍、铁棒、长剑、马刀、猎枪。持木棍、铁棒和猎枪的人站在塔吊四周，没有人号令，拿着长剑、短刀的人爬上塔吊，对着塔上的工人的脚就是一阵乱捅。
塔上的几个工友，害怕被捅伤，被迫在塔上躲来躲去的，一不留神，脚没踩稳，手没抓牢，从几十米的塔吊上摔了下来。下面站着的打手，一部分阻止要上去救助的工人，一部分对着摔下来的工人乱打，也不管摔下来的人已经奄奄一息，需要立即救治。
塔吊上的工友被马刀威逼到吊臂的尖端。赵二娃子不知从哪里扯出来一根长铁棍，站在塔臂中间，猫着腰，保护着其他的工友。
第四章 逢冤入狱（4）
第四章 逢冤入狱
四
塔上的打手无法前进，就站在塔臂上，一齐用力晃动身子，使塔臂的摆动幅度增大，让臂尖上的人站立不稳，自动从塔上摔下去。
塔吊正在拆，周围稳固它的设施也部分被移除，再加上连日的大雨浸泡，基脚的泥土已经松软。不一会，塔臂上的几十个人，就把塔吊压着慢慢朝塔臂那面倾斜了。塔下的工人和打手全都惊呼起来，塔上的打手和工人也停止打斗，慌忙朝塔斗移动。但已经迟了，一声巨响，塔吊就在百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无情地倒了下来。
倒下来的人不是被塔吊砸死，就是被别人砸伤。梅背碑跑过去，看见梅背风夹在尸体中间，正痛苦地呻呤。上面那具尸体是一个打手，他手中的刀戳中了梅背风的身上，梅背碑不知有没有戳中要害，只看见梅背风的身下流出很大一摊血。
这已是少数几个幸运的人了。其它的工友和打手，都已经七窍流血，脑浆四溢了。
梅背碑心疼他哥哥，就把那打手的尸体抛开，俯身查看梅背风伤势。还没有看出个究竟，身上就挨了重重一棍，紧接着，又有几只脚踹在他身上。他急忙抱着头，紧缩身子，一动不动地蹲在那儿，就象他妈妈打他一样。他不敢跑，害怕跑开后，回来，会遭受更多的体罚。
一阵警报声让打手们住手跑开了。梅背碑也看见他哥哥鲜血直流，已经晕厥了，需要立即请医生救治。但送哪儿，找谁救治，他一点主意都没有。第三章 家毁人亡之前，全是他妈妈代他拿主意；四处流浪的这几年，又是梅丙子和梅背风拿主意，现在梅丙子不在身边，梅背风出事了，他就手忙脚乱，不知该怎么办了。
工友们也知道他愚钝，忙让他通知他伯伯，再回工棚带上钱，和其他伤员一起，把梅背风送往的医院。
一下子来了好多伤员，小医院立即显得狭小、拥挤了。医生们也抽出几名来，把梅背风抬到病床上，再为他清洗消毒，止血包扎。一边忙一边对梅背碑说：“病人流血过多，要赶快输血。你到收费处交费，说是急救的，可以少交点钱，以后再补，然后到药房取血浆。”
听说梅背碑说要买血浆，收费小姐说：“388块。”
梅背碑赶紧说：“急救的。”
“188块。”
梅背碑掏出所有的钱，疑虑地数了几遍，都没那么多。他犹豫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哀求收费小姐说：“你行行好，我差点钱，你看可不可以？”
“我对你行行好，向上交帐的时候，谁对我行行好呢？”
“我只差十几块钱，我有174块。”
“174，要去死，你才要去死。差一分钱都不行，院长开会时宣布过。”
梅背碑为了疼爱他的哥哥，第一次对人苦苦哀求，语气甚是诚恳，收费小姐实在不忍心拒绝，对他说：“你去找院长，求求他，只有他享有优惠特权。”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四章 逢冤入狱（5）
第四章 逢冤入狱
五
院长办公室宽敞明亮，超大的办公桌，舒软的黑沙发，饮水机、电视机、空调机，所有用品一应俱全。梅背碑找到院长时，他正无所事事，坐在办公椅上看报纸。梅背碑怯怯地走出去，把他的困境诚恳地向作了院长介绍，又哀求他，希望他行善积德，并说他和他哥哥一辈子都会感谢他，祝福他。
院长不为所动，狡诈地说：“如果你身上是178块钱，谐音‘要去发’，我也能讨个吉利，也会特批你，让你交钱买血，治病救人。你身上是174块，这多不吉利啊！”
梅背碑急忙说：“那我交168或158块嘛！它们都很吉利。”
“小伙子，我们是国营医院，你揣着钱进来了，我怎能再让你揣着钱出去呢？你再找找，看能不能凑齐178块，实在找不出，回工地借十几块钱，凑齐188块再交也不迟。”
梅背碑还想给他说说工地的情况，但院长已经拿起两个棉球，塞进耳朵，不听他的哀求了。
面对院长的冷酷无情，他没有办法，只好回到工棚里，找工友们借钱。工友们辛苦了一年，没领到一分钱，要不是公司有个伙食团，早就上街讨饭去了。他们想帮一把，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有跟着摇头叹气。
梅背碑又来到医院，失望地坐在梅背风身边，低着头，勾着腰，手里拿着医院发下来的病危通知书，傻傻地看着他哥哥。他哥哥已经面色苍白，气息微弱，准备排着队，去领取定居阴朝地府的许可证了。
当梅丙子拄着拐杖、一瘸一摇地赶到医院的时候，梅背风的身体已经冰凉了。
病房门口围着很多人，大家都听说了：工地上发生冲突，有个人从几十米高的塔吊上摔下来，摔在一把刀上，没有死，需要立即输血。他弟弟买血浆只差十几块钱，去哀求院长，院长不同意，要他弟弟一定要凑齐188元的吉利数才行。他弟弟没凑齐钱，只好眼睁睁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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