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善若被唤醒来,转首便瞧见一个巨大的龙头横在床边。
她愣了愣,伸手放下床帐。
龙公子不依,再次将其勾起。
景善若半遮住脸,噘嘴道:“你、你闷不吭声地,看了多久了?”
龙公子闭起眼,唔唔地说话。
“夫人啊,公子爷说他什么都没瞧见。”朱砂笑嘻嘻地翻译着,顿了顿,又道,“公子爷还说,有客人来,他给来客看了小公子的画像,对方夸咱小公子长得好呢!”
景善若轻呼一声,道:“唉呀,昱,你又把那些画儿拿给人看了?”
朱砂笑说:“是啊,公子爷照着小公子的样儿描下来,但凡是看过的人,都说画得好呢!”
景善若遮着口唇,只是笑。
龙公子得意地扬着龙须,伸爪子撩了撩她脸颊,又转过头到殿阁前部去,与青龙将军说话。
“将军,”明相道,“请问匆匆赶来,是有何要事呢?”
对方禀报道:“嗯,末将遵命潜伏在归墟王城,是为了探查狱龙族一脉动向。近日却见那当初逃入归墟的小仙有异动,故赶紧前来通报。”
“是何等异状?”
青龙将军便说,那日小仙关游逃入归墟,狱王爷等人并没有在意,只是据闻归墟与昆仑那边有个怎样的约定,故而先放着关游在归墟之内避难,韬光养晦。
此事,埋伏在王城的青龙并没有放在心上,觉得一个小仙而已,况且又是玄洲的战败之将,不足为患。
谁知时日渐移,那关游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和见风使舵的功夫,竟然在狱王爷面前博得了一席之地。更甚者,狱王爷还利用关游的教派,在王城内外发展群龙教众,作为巩固自身兵力的法子。
“如此说来,那小仙是公然将新教传入归墟之中了?”明相诧异道。
“正是如此。”青龙忿忿道,“人与龙的教化,怎能一概而论,龙族本是不拜仙君,不信它神的。可偏又有不少年幼小龙,受其蛊惑,那狱王爷也明里当做不知,暗里给予支持!”
“唉呀,那归墟可怎么了得啊。”
青龙将军又道:“那魔教在归墟内声威日益壮大,拜的神灵是……是一个叫做什么九天帝君的大龙神!据闻,其功体与那临渊道君全盛时期恰恰相当,如今更胜过重生的临渊道君不知多少倍!坊间都在传言,说若是能将帝君恭迎入归墟,归墟定能独霸一方,将昆仑外界统统踩在脚底,从此再没有神仙能够干涉龙族传承与王位……”
龙公子唔唔地应了一声,指出最后那句是关键,狱王爷也不知道收敛一点,明目张胆地将目的放在谣传之中,那岂不是摆明了提出“昆仑对此让步,其余好商量”么?
“是啊。”明相附和。
“啧,不说这些,末将今日急匆匆地赶来,是因为那魔教正在归墟内广发告帖,大肆宣传公子的恶行!也不知那小仙究竟有个怎样的想法,亦或是,狱王爷预备对蓬莱洲出兵,以此作为名目之一,也难说啊!”
“怎样的恶行?”明相奇怪道,“公子爷避在蓬莱洲,好端端地,又是被罗织了怎样的罪名呢?”
青龙道:“说是不仅不肯归还他那魔教的镇教之宝,更恶意将其损毁,只为给一名凡间女子长生不老之妙法!”
“……”明相听了转首瞧瞧龙公子。
后者面无表情地搁着脑袋,对此等控诉,连话都懒得回。
“末将见那狱龙族近日皆在点将,出入王城者,皆是族内猛将,只怕大战在即了!”青龙焦急道。
龙公子沉吟片刻,身下却是稳稳地伏于殿内,并无任何躁动。
明相为难道:“公子爷正在孵化小公子,此时能不受打扰便是最好,为此,公子爷宁可推迟夺回归墟的谋划……可是,若对方得寸进尺……”
龙公子竖起脑袋,严肃地点头。
“我等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明相道。
哼哼
龙公子一面孵蛋,一面下令将目前能联络到的群龙召集起来,备战。每天都有好几条老龙带着龙子龙孙与自家海族追随者,来到蓬莱洲。
各龙神先是去明相那儿报个到,安排住宿之处,随后便是服从分配,按顺序派出手下人马巡岛防卫。
每日,归墟的探子从海里冒出头来查看的时候,都能看见……
蓬莱洲上空,必定飞着三五条严阵以待的小龙,沿海道路上,虾兵蟹将皆是精神抖擞,提枪背弓、列队巡行。
与早些日子的大肆宣扬、群情激愤相反,归墟见了蓬莱洲如此强硬态度,一时竟然不敢有所动作。
在这众人连视线都充满战斗力的时刻,与蓬莱洲有所来往的,唯有方丈洲与玄洲。
其实玄洲岛也是得了下昆仑指示,说这是龙族内务,不可参与。但作为岛主之一的仙伯真公并不认同下昆仑的观点。
他对景善若道:“元华大帝是如此吩咐。可老夫想啊,那关游毕竟是老夫的徒儿,他伙同归墟之龙,预备针对蓬莱洲,八成是有针对着景夫人你的意思。”
景善若无奈地点头。
真公又说:“若是老夫利索一点,不让他逃进归墟,也就没这层麻烦了。”
“唉,世事难料。”明相道,“仙伯,你违抗昆仑旨意,如此行事,会否受人非议,甚至仙家惩戒?”
真公抚着胡须,哈哈笑道:“老夫本是散仙,无门无派,拜的祖师早就不知在哪儿混着呢,谁能管得到老夫?便是下昆仑的帝君恼火至极,大不了,将老夫赶出太玄仙都,不让老夫做那岛主……”
他说着,眯起眼:“老夫也正好想着再出外云游个三五百年呢……这次将逆徒捉回,正好押着他四处走走看看,广阔心胸,莫要再执着于文武斗狠啊!”
“仙伯说得极是。”明相笑道。
景善若亦点头,说:“老神仙如此慷慨又潇洒,说得连我也羡慕起云游生活来了。”
真公热心道:“景夫人不妨同行?”
明相立刻作势翻脸:“欸!欸!仙伯,夫人那是客套客套,切莫信以为真啊!”
景善若莞尔。
明相道:“景夫人如今是咱家公子爷的爱妻,小公子的娘,往后更是归墟的女主人,哪有那闲工夫云游四海啊,对不对?”
“便是要走,也是同昱一道去的。”景善若笑道,“当然,少不了明相老人家你与朱砂姑娘陪同。”
“对极,对极了!”明相抚掌。
仙伯见他主仆俩说得如此投契,不由得再次想到关游,也不知他在归墟过得怎样,是否为伤了自己而自责不已。
“……只要能劝得逆徒迷途知返,这岛主之位给谁做,老夫是不在意的。”他笑道。
景善若道:“若能破得王城,或者诱那豆芽出归墟片刻……老神仙,请千万及时出手,将之制服。”
“一定一定!”
三人正说着,朱砂飞奔而至,道:“夫人,公子爷等得急了,问你出来这一趟是不是遇见难处?”
“喔,并没有,只是与老神仙多聊了一阵而已。”景善若答道。
“公子爷见你久久未回,难免心急,连小公子在蛋壳里都翻动起来了……”
朱砂此言吓了景善若一跳,她急忙站起:“真的?唉呀,我还是赶紧回去看看他爷俩——”
真公也通情达理地表示:“嗯,景夫人,你先去照顾小公子要紧。出兵之事,明老相爷与老夫再议片刻,玄洲这边关键便是逮着豆芽,其余的,还是要靠蓬莱洲众龙神全力相拼啊。”
“是的,豆芽就交给老神仙了。”景善若匆匆颔首示意,随即与朱砂离开。
她服用了那灵丹,产后的恢复能力可以说是惊人的。景母陪着女儿坐完月子,也笑说女儿哪里需要坐月子,第二天就已经欢蹦乱跳了好不好?唯有龙公子小心得很,要求她一定好好休养……
于是,即便是过了好些时日的眼下,景善若在景府内走动,依然是坐小轿的!
她匆匆钻进轿内,石仆便在朱砂的带领下,将人抬到湖畔宫殿之中,一直到院子里才放下。
“昱?龙儿怎样了?”景善若快步入殿。
她一抬头,就看见龙公子正将身体移开,扭过脑袋去,侧首贴住殿阁正中央的那个暖垫。
“昱!”景善若赶紧奔过去,“你会把龙儿压着的!”
龙公子听她这么说,缓缓地移开脑袋,露出耳朵底下的那颗蛋来。
龙蛋已经有磨盘那样大了。
龙公子呜呜地说了些什么,委屈地咬住指头。
朱砂替他翻译,对景善若道:“夫人啊,公子爷说,那龙蛋结实得他自己盘了三匝都压不碎,哪有搁一个脑袋就碎了的道理?”
“自己的儿女,只怕小心不够,怎会谨慎过头呢?”
景善若担忧地说着,伸手驱开龙须,摸了摸龙蛋。
当然,她触碰不了多会儿就得赶紧收回手,因为那蛋壳在龙公子的孵化下,整个都是滚烫滚烫的。说句不适合的话,往蛋壳上敲一个鸡蛋,只怕转眼就熟了。
“当心啊,夫人。”朱砂连忙上前来,用自己冰凉的手替景善若的指头降降温。
龙公子又说了一句什么。
景善若转首盯着朱砂,等待她翻译。
谁知朱砂先是笑了笑,后又道:“唉呀,公子爷,这样说话夫人会恼你的啦!”
“他说的是什么?”景善若问。
龙公子竖着脑袋仔细想了想,歪过头对朱砂嘀咕一句。
朱砂便笑嘻嘻地道:“夫人,公子爷的意思是,小公子见你这个做娘的不在,连躺都不肯安静躺着,在蛋壳里翻来翻去,直折腾。公子爷安抚不下,索性凉凉他,把小公子冻睡着了就……”
“昱!”
还没等朱砂翻译完呢,景善若就气愤地一拳头敲在龙鳞上。
“龙儿如此脆弱,你怎能欺负他!要是蛋凉了,龙儿病了,可怎么办好?”
龙公子见娘子发飙了,赶紧唔唔两声,飞快地盘好,趴在龙蛋上。他在殿内扭了扭,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随后把爪子从身子底下伸出来,展开。
景善若气鼓鼓地坐在他爪子中心。
“夫人,公子爷说已经又开始孵了,别生气啦。”朱砂道,“可是公子爷还说,那蛋在身子底下蠢蠢欲动,不肯安分呢!”
景善若睨了龙公子一眼。
对方将龙头平放在爪子旁边,睁大眼无辜地望着她。
“夫人,公子爷说肚皮底下好痒,没鳞片挡着,小公子又硌得慌。”公子爷在撒娇呢,朱砂忍俊不禁。
景善若嘴角动了动。
“夫人,公子爷说鼻尖也很痒啊。”
景善若作势叹了一声,扯过晃来晃去的龙须,折转回去,点点巨龙的鼻子:“这里痒痒么?”
“还要往上一点。”
举着龙须,景善若忍笑替他挠了挠。
龙公子露出微笑的表情来。
——随后他飞快地转头,打出了一个让整座宫殿都震动不已的大喷嚏。
“哇啊啊!”朱砂和景善若都叫了起来,一面笑,一面钻进龙公子的爪子底下躲避。
刚进到院内的方丈洲人被这震荡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何等意外,匆匆闯入殿内。
龙公子见状,立刻将爪子里的两人抄起,偷偷放到身后去。
“公子,发生何事?”曲山长问。
龙公子沉着冷静地摇头。
“没事就好。”方丈洲人说着,转身吩咐学生抬了一个大箱子上前,将之放置在地,“这是公子吩咐的物件,属下率众赶制了数日,总算是如期完成,不负公子重托。”
龙公子点头,伸出爪子,用指甲尖准确地挑开箱子盖儿,露出内中之物。
“全系巨鲲鱼骨雕刻而成,请公子过目。”方丈洲人一脸严肃地说着,将箱子里的东西一块块搬出来。
只见箱中装的,全都是三尺见方的鱼骨板,打磨得洁白光滑,制有扣眼,板子上更是龙飞凤舞地刻着字,从两三字到十来字不等。
龙公子伸出爪子,将指甲尖儿扣进那扣眼内,恰好就能将那骨板架起来,竖在自己指间。
他看了看效果,满意地点头,随即遣退方丈洲人。
“公子爷,他们搬了什么来啊?是吃的还是用的?”朱砂兴致勃勃地跳到他脑袋前面去,围着关得严实的箱子好奇地打转。
龙公子唔唔地说了些龙语,用指尖朝向殿门。
朱砂抗议道:“为什么要我退下啊?公子爷你与夫人言语又不通的,这么长时间了,还不都是人家在帮忙传话来着?”
龙公子很坚持地指向殿门。
朱砂撅着嘴,再是不情愿,也只得遵命告退。
没朱砂跑得那么欢,景善若慢腾腾地从殿阁圆柱后边的空间里往前走,刚走到一半,就见旁侧的龙身移了移,底下冒出一只爪子来。
爪子上勾着个牌子,上面写着两个字“夫人”。
她停下步子,纳闷地盯着那牌子看。
那爪子缩回了龙腹之下,悉悉索索一阵,又再次伸出来,这回拿的是另外一块牌子,上书“终于”。
景善若蹲下,一手支颊,极有耐心地等待对方继续往下说。
——“可”“二人”“独处”“哼”“哼”。
景善若悻悻地望着那只龙爪子。
对方摸索一阵,又拿出几张牌子,这回排起来读一遍,是说“尾巴亦痒”“热”。
景善若不禁笑了起来。
她快步来到殿前,龙公子也转过头,望着对方。
它脑袋旁边早早地排好了几个牌子,上面写着“只盼早日化回人形与我妻相好”。
“唉呀!”景善若瞧见那几个字,不由得脸红了。
巨龙只是睁大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一人一龙正对视的时候,突然,有疾风之声从宫殿顶部呼啸掠过。紧接着,骤然响起的长声龙吟震得景善若的耳膜都痛了起来。
龙公子立刻竖起脑袋,仰首向着屋顶之上的天空!
“怎、怎么了?”景善若被吓得不轻。
来不及摆牌子告诉她出了什么事,龙公子亦是长啸一声,似是在对外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
私房话不会被龙蛋听见,也不会被朱砂瞧见哦哦哦哦!!
可是,方丈洲人刻牌子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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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打个商量,战斗神马的估计没几个人爱看,就略写过去好不好……
奇袭
景善若这是近距离享受龙吟声啊。她立刻捂住耳朵,但整个脑袋都被震得发麻,人也发晕,站不住脚。
踉跄到圆柱边,依着柱子勉强站立,景善若睁眼朝龙公子看。
只见对方缓缓地游动起来,腹部腾空,将龙蛋露出。他转头,用脸部靠近龙蛋,一面轻轻地说了些什么,一面贴紧蛋壳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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