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呢?”他嘟囔,“他整个生命中从来没做过的事,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呢?很显然,一定跟那个电影有关。我是说,你不觉得肯定是跟电影有关系吗?这场电影,还有上一场,那么……有种东西唤醒了他……一种东西……”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我的自闭症男友5(3)
“考尔德——”
“不对,”他转向我,说,“我们得解开这个谜。如果他能哭出来,也就说明除了逻辑推理,他还能表现更多。有种东西敲醒了他。在这里,他能表达出感情。我们一定要找出一个合乎逻辑的答案来——”
“考尔德,”我盯着他说道,“这不是个逻辑难题,他是个人,他会哭,因为他感到不安。”
“那些都是经典的,对吧?经典电影,”他继续说,“是什么使一样东西成为经典?”他用手摆成爪子形,对着面前抓了一把,“是那种能接触到人类存在的核心地域的,大众的,力量无穷,纯粹自然——那种能直接联系到每个人的东西,是不是?所以,如果这种东西就像我们作为一个人所能表达出的强有力的感觉语言,那么,它就有理由会一击而中。这么说来,是相当可行的。”
考尔德在座位上挺直身子。“莱维敦曾提过一次——是什么来的?”他用手细细抚摩着方向盘,“对了,他说,如果他布置一道分析题,比如有历史背景,先兆,或者社会影响之类的问题——需要进行客观分析的,提布斯会像律师一样分析得头头是道。但如果涉及个人感觉的,比如凡是那些价值判定,意见汇总之类的,他就做不出来。每次他总会进行客观分析,丝毫不带个人感情,好像他对任何事情都没有感觉。”他上下打量我,“但现在,我们知道,他实际上是有感情的,只是连他自己都无法忍受,无法控制。当然,这会让他相当恐惧,于是就下意识地去避免。可能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如此而已。”
“也许不是吧。”我说,开始希望我能赶快走进屋里,再不发一言。
“我知道的,”考尔德说,再次重重拍向方向盘,“我知道一定有人在那儿,我们已经有进展了。至少现在我们可以确定,他有了感觉,他能体会到感觉了。”
“那么,你可以尽情伤害这个有感觉的家伙了。”我说,其实觉得自己并不该这么实话实说。
考尔德咬住嘴唇,握起拳头,一下砸在仪表盘上。“好吧。” 他回答。
“什么好吧?”
“好吧,现在我们正式开始刺激他。”
“考尔德,”我深吸口气,“你说什么?”
他看看我。“不管我们做什么,都是工作需要,并且要一直努力下去。” “要是我们伤害到他怎么办?”我清楚地提醒他注意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考尔德看着我,好像才意识到我还在这儿。“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吗?”他问,“我们已经陷入其中了,我们要唤醒他,所以可能会伤害到他一点点。但是,为了拯救一个生命,这点痛苦是值得的。现在我们不能再为自己考虑了,金妮,要开始想想,下一步该为他做点什么才好……”
“为他好?你是说,做什么才能为他好?”
“没错。”他说,完全没注意到我的口气。
“我们怎么会知道,到底什么对他最好?”我冷冷地问道。但他根本没理会我。
“就想想我们俩刚刚做过的事,”他继续说,“现在我们要更加努力,推动它,把他的情绪逼出来。我们不再保护他,就像普通人那样对待他——你向他请教问题,会期待一个答案;你把他放到正常的环境中,跟他互动,最后,他可能就要逃开。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金妮?”
“就是说,我们强行干涉他人的生活,”我回答,“这些其实都不关我们的事,考尔德,人家也没请我们这样做。”
“你知道,就为了能跟他讲话,我等了多久吗?”考尔德问道,又自言自语起来。他下了车,我也跟着出来,我们分别站在车的两边。“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做过的最要重要的事,”他告诉我,“我要继续下去。”
他跟我道了晚安,转身回家了,这次根本没时间看着我回家的背影,好像一个陌生人,一个我从来不曾了解的人。
我的家里一片黑暗,没有人记得给我留盏灯照亮。一切那么漆黑,静寂,我感到孤单凄凉。我看了一会儿电视,想找寻一点儿安慰,却坚持不了多久,于是我关掉它,上床睡觉。
我躺在黑暗中,思考。
斯密蒂·提布斯脸上挂着泪痕,他会哭。
那景象让我心悸。
把一切都藏在心里,到底会是什么感觉——没有一点放松下来的表情,从不跟别人倾诉,分享,甚至共同承担?从不问问题,只能自说自话。只有自己倾听,从来不为人理解。
为人理解。
从不讨人喜欢,让人接纳。
泪水打湿了我的面庞。
斯密蒂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考尔德不行,今天晚上跟我坐在车里的那个考尔德不行。那个考尔德根本不是斯密蒂的守护天使,他是个科学家,狂热地追寻着开发宝藏——根本不算朋友,更像是在探寻。还有他妈妈,那个推他跟我们看电影,好留出时间去开会的妈妈。我也不行——一个一想到他是正常人,就惊讶不已的人。
如果,一直以来他都是有意识的——虽然与世隔绝,但独自倾听、观望和感觉——那么生命意味着什么呢?进一步说,别人的生活意义在哪里呢?接受教育,才能找到工作,然后赚钱糊口,这样才能在清晨起床,赶去上班……感觉你能感觉的事物,按自己的生活方式生活——那样生活的意义在哪里?
我平躺着,盯着屋里的一片漆黑,心却狂跳不止。
前门打开了。
我能听见詹姆斯和查理讲话的声音——边说边笑,互相推搡着。他们开门进了我父母的房间,又转下来,朝我房间走来。我在灯点亮之前,闭上眼睛。
“我跟你说了。”查理小声说,房门关上。
他们走到厅里,拐进厨房,关上门,于是说话的声音变得模糊起来。我又朝着黑暗睁开眼,叹口气。他们还是回家了,我舒了口气。以前,我从没意识到自己会那么迫切等待他们俩安全回家,等待跟别人一起分享家的感觉。
这里就是家,金妮,我好像听见保罗的声音。没有什么比家更重要。
可能,那就是生活唯一的意义。
我突然好奇,詹姆斯和查理在偷吃什么好东西,之后,我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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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自闭症男友6(1)
“你要迟到啦!”楼下传来詹姆斯的大叫声。大门砰的一声,我看了一眼时钟,喘口气。凡是倒霉愚蠢的事,我总是坚持不懈,比如上学迟到,让自己陷入尴尬境地之类的。我赶紧收拾一下东西,套上风衣,飞身闪出大门。算时间,考尔德和斯密蒂应该正在赶往学校的途中。可当我抬头往街道上张望时,却发现考尔德还站在自家人行道的尽头,我突然感到一种奇怪的失落。
我冲他点点头,拽了拽肩上的包带,拉起风衣的领子围住脖子,站在我家的路口,喘口气,等待着。不过,我觉得自己并不是打心里欢迎考尔德,我只是站在路旁,腋下夹着书,嘴里哈着气。
不一会儿,考尔德步履蹒跚地走过来。
“我们没晚吗?”我问他。他耸耸肩,斜眼瞄着提布斯家的房子,沉着脸看看手表,又不甘心地看了看斯密蒂家。
“他可能病了。”考尔德不无关切地说。切,还不是拜你所赐,我暗想。
“可能他厌恶我们的勇气。”我说。
“有可能。”他承认,不情愿地沿着小路赶往学校。
“你可以亲自去看看哪。”我建议。考尔德转过身,又瞄了房子一眼。“不必,”他终于说,“我们已经迟到了。”他再次加快脚步。
“我还以为你会很担心。”我跟在他身后,说道。
“嗯,”他回应,“难道你想去看看?很可能提布斯夫人还穿着睡衣呢——你倒是可以观赏一下,她早上起来是什么发型——”
“不用了,谢谢。”我说。于是我们俩步行去学校,再没说一句话。
事实上,斯密蒂根本没病。他就一直坐在卧室里,我下课去探望时,他居然还是无动于衷。我很是生气,一想到我和考尔德早上站在刺骨的寒风中等他去上学,气就不打一处来。还令我气愤的是,今天我在全班同学面前出了丑——都怨他,我从来都不曾知道他真正的想法。
一直以来,他越来越表现得像个正常人。
过了这么久,我才意识到,斯密蒂一直是有反应的。当然,狗急了也会跳墙,可是——这似乎说明了这样一个问题,他应该是不愿意跟我们俩一起去学校。
如果这就是今天早上他没有出现的原因。
“嗯,我觉得,基本可以认定的是,他确实有意回避我们俩。” 那天晚上,考尔德说。我们俩带着我未完成的数学作业,悻悻地从提布斯家返回。斯密蒂没帮上我,他妈妈始终没看到他的影子。
“你最好能帮我解决这些问题,考尔德,”我警告他别忘了我的数学题,“全都因为你。”
他盯着我。“哦,是吗?”他回答。
“嗯,是的。”我肯定。我们走到了我家的路口。“这些东西明天就要交上去,考尔德。我的好运气到头了,明天施恩夫人很可能要我上黑板演示呢。”
“你能做到的,只要你想,”他回答,“如果你停止抱怨,肯开动一半脑筋的话。”
“如果有人先给我解释明白,我倒是能办到。如果当初我们不招惹斯密蒂,我也能办到。”
“哦,我明白啦。有个小姑娘一心只想着提高数学分数,而不是想着要助人为乐呀。”
“哼,助人为乐。”
“对,助人为乐。”
“你是个真正的卡车手,明白吗,考尔德?只要知道自己想去哪儿,根本不在乎谁会成为牺牲品。”
他转身盯着我。“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自己是艾伯特·施韦策(德国哲学家,一九五二年获诺贝尔和平奖。),或者什么人,可你不是。你就是那种砍掉热带雨林,还美其名曰‘为人类的进步’的人。” txt小说上传分享
我的自闭症男友6(2)
他冲我眯起眼。“这一整天你都奇奇怪怪的,”他说,“到底怎么了?”
“现在的问题是,你根本不是在关心斯密蒂。”
他张大嘴。“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你说我不关心他,到底什么意思?你还想让我怎样?为他死还是怎么的?我关心他,你知道的,我真的关心他。”
我抱起胳膊,吸口气,然后正视着他。“你不该伤害你所爱的人。”
他垂下双臂,睁开眼,深吸一口气,再转过脸。“如果必须这么做,也没办法。”他轻抬双手,又放下,“我不想伤害他,” 他说,“上帝知道,我不想。”
我们俩站在我家门口的斜坡上,盯着对方,浑身冰冷。
“你必须承担起你该做的。”他轻轻地说。
“你必须做的。”我回应。
“努力吧,”他改口道,然后叹口气,斜靠在我家房子的墙边,“有时候,我好像被什么冲昏了头,”他承认,“但是,”他抬头看我,“我想,可能你觉得必须要付出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逃开。”
一股怒气油然而生,并不是因为他批评了我,而是他说中了我的要害。“我可不是这么想的。”我说。
“我说的是我们,”他不耐烦地说,“可能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彼此吧。可能也是为什么他需要我们俩,而不仅仅是我吧。”
我仍然抱着双臂,却在不知不觉中妥协了。突然,我发现自己不再抱怨他。
“我的数学题怎么办?”我问。
他放松下来。“别担心,”他回答,听起来挺强硬,“我可不像你想象的那么无能哟。”
事情的结果还是好的,几天来,还多亏考尔德帮我过了难关。
早上见不到斯密蒂,晚上也见不到。不管考尔德等多久,斯密蒂似乎看透了我们俩,我也不知多少次因为回家太晚而被训斥。有一次,斯密蒂迟到了,老师也没说什么。考尔德说的没错:那男孩自有他的一套行事方式。
那一周,唯一让我觉得无限光明的事,恐怕就是电影社团的活动了。可那个周五,孩子们又打算集体大逃亡。那晚的电影是《史密斯先生去华盛顿》,一部我还有点知识背景的影片,一场喜剧——事实上,有些地方颇为滑稽,而我正迫不及待地需要这些。詹姆斯和查理早早地向那帮女孩子宣布放弃,说是找到了远比看电影更有意义的事。不过也无所谓,本来我和考尔德都年长些,两个孤独的人在一起——又老又累的人只要情感上的满足就够了。我会慢慢恢复体力,变得更加可爱的,对此我深信不疑。
可周四晚上,考尔德冲我露出胜利的微笑,宣布说,他终于成功地邀请哈莉出来了。他要带她去哪儿?猜猜,谁来试试?去看电影,去看《史密斯先生去华盛顿》。
我该高兴的,我该为他骄傲。
可我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高兴,他发现后恼火不已。“这难道不是你所期望的吗?你不是一直催促我这么做的吗?”他追问我,又转身问每个人,“不是吗?”
“她是这样的。”他们庄重地回答。
“那她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一阵沉默。
“她周五晚上去干什么?”我问他,“你和你女朋友怎么能一起去看我们的电影?”
“哦,你也可以来呀。”他简单回答。
“没错。”我说。凯特琳和梅丽莎也表示同意。
“什么?”他又开口,“为什么不来呢?”
“他够蠢的了。”我跟他的妹妹们说。
“考尔德,”凯特琳十分耐心地解释,“你不该在约一个女生的同时,还让另一个女生跟着。”
我的自闭症男友6(3)
“我觉得,现在应该是人类文明开化的时代。”考尔德反驳道。
“你不能约一个女生,还要另一个女生跟着,”凯特琳重复道,“不管哪个时代,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