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人家图你什么?
唐楷雄在听小武分析的时候,逐条反观内省,在自己身上加以对照。
是的。这些他都不具备。他或许曾经很有钱,但现在,除了散落在各地的几处用借来的钱购置的不动产,而且行市每下愈况——除此之外,他这个人几乎一无所有。他的身体到处是病,他日常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每天去看病,看各种各样的病,一病未愈,一病又起。在医生的眼里,没有人不是病人,他这样的在意自己身体,是把自己俨然当成了一个病人。他去看病的目的好像只是为了求得医生对他的忠告,然而,他对这些忠告也是狐疑的。他信不过,越发怀恨起医生的草率和不负责任。
上个月的一次体检,医生就在他体检报告的首页,写了满满三页纸的论断与忠告,令他惶惶不安。他经常莫名地怀疑自己已经危在旦夕了,而医生却还在骗他。他疑心自己送检的血液会不会和某一人的对调过了,他觉得在这个世道,没有一件事是可以相信的。他的精神也是一天不如一天——怎么会好?每天怀着对疾病的焦虑与恐惧?——他就是从自己精神的日渐萎靡,感觉着自己衰老的。
他现在一无是处。
他刚刚升腾起来的自信心,在小武面前再一次受到重创。
小武说:“与其说你是要找一个女朋友,实际上,你真正的需要是找一个可以帮助你打理目前混乱生活的佣人,或是保姆。”、
唐楷雄嘴里嗫嚅着,终于没有辩驳出来。
最要命的,唐楷雄的心里满载着仇恨——他恨别人,也恨着自己。永远都在抱怨别人,抱怨这个世界,抱怨命运的多舛,抱怨家人对他的敌视和冷漠,抱怨周围朋友对他的欺骗和陷害,抱怨妻子,女儿,抱怨自己接二连三的失败……
一个怀着仇视和抱怨的世界,没有一处是完美的。怨恨就像一面镜子,会把人的负面情绪悉数反射回来,最终买单的,还是你自己。小武认为:人生最重要的是需要智慧,智慧使人从迷惘的泥泞中超拔出来。
婚姻是需要经营的。一个不懂得经营婚姻的人,说到底,还是因为缺少智慧。
境由心生——心,也能转境。
心里有禅,那么,你的所遇,见见处处无不是禅。
一个心里面盛满阳光的人,他眼里的世界也是一派光明。阳光从来都在哪里,没有一刻从你的心里逃出去,只是我们一刻不停的各种颠倒妄想,把它遮住了,遮蔽得太深太深。就像小武对唐的忠告那样。小武说——
“听着,我的朋友:如果你不试图首先改变你自己,永远找不到适合你的人!”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七章 屋外有花园 7。
唐楷雄也曾是对婚姻寄予过无限的憧憬和期望的人。然而在经历过现实的重重打击之后,他不再相信了。他甚至觉得那些引起他冲动的美好愿景,如今看起来是多么的不切实际。他感到对人生的无能为力。他的力量太微弱了,微弱到有时竟感觉不到自己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他无法对付整个人际关系的罗网。他像是一只粘在网上的蜘蛛,看上去一动不动,连挣扎一下的力气也没有了。
在泰国的大别墅里,唐楷雄常常想到自己的童年。
海南家乡潮热的气候很像现在的泰国。空气里勃发着挣扎的欲望。童年的遭遇给过他一些安慰,但更多的却是扭曲的印象。他已经对家乡没有什么明确的记忆了。由于小时候家里穷,孩子又多,唐楷雄四岁那年就被一个远房的亲戚带去了香港,过继给了一个香港人。这在那个年代是很容易理解的事。然而,父母对他这个孩子轻易的放弃,却让唐楷雄的童年蒙上了被遗弃的阴影。直到他慢慢地长大,对亲生的父母几乎没有一点印象的他,仍然无法宽宥父母当初作了一个冷酷的决定。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不是家里别的孩子——而偏偏是他?
他感到自己在家里的地位,从来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甚至有点多余的孩子。小孩子的心里,总认为只有多出来的,才会被出让,譬如他手里的玩具——他偶尔也会把自己的玩具送给别的小朋友,那一定是因为他已经有了一个跟这一模一样的,而且比这更好的玩具。这种自以为是的判断纠结并困扰着他的童年,使他对自己的童年完全没有一种确切的安全感。
幸运的是,唐楷雄被过继到的香港的新家,是一个声名显赫的富庶之家。养父娶了两房太太,唐楷雄从小就管着这家里的正房大太太叫“妈”。
养母很疼爱她,让他受良好的正统教育。
七岁那年,唐楷雄被父母送到一所很有点名气的技术学校,开始了长达七年的寄宿制生活。后来,又被送到到英国,学习他喜爱的建筑专业。毕业以后,经朋友推荐来到一家建筑师事务所,但他仅仅干了三四个月的光景,就不干了——因为养母的去世,转变了唐楷雄后来的人生。
照目下流行的观点看,唐楷雄属于典型的“富二代”。
他在香港生活的大家族里,一共有九个儿女,唐楷雄是最晚到这个家里,然而却受到养父母的特别的宠爱。
父母对他公然的宠爱,使年幼的唐楷雄开始在所有子女中受到明显的嫉妒,继而是被排斥、被孤立。从那时起,唐楷雄再一次体会到自己作为“多余人”的尴尬。尽管那只是很短暂的几年时光(后来便被送去寄宿学校,很少有与兄弟姐妹在一起“作对”的机会了。他后来觉得——父母亲早早地把他送出去上学,一定也有出于保护孩子的不得已的原因),却给他一生都留下无法湮灭的记忆。
养母去世的时候,唐楷雄是所有孩子里面最感到悲哀的一个。他是在哭他自己。失去了母亲的护佑,他无法预知自己在这个家,将何去何从?如何面对兄弟姊妹嫉恨的、凌厉的目光?
养母留下了一笔价值两亿港币的遗产,祖产平均分配。唐楷雄也顺理成章地拿到了属于他的一份。唐楷雄籍着这笔钱,在铜锣湾开了一家工厂。工厂在他不善的经营管理之下,很快倒闭了……唐楷雄接着又卖掉祖产,用这些钱投资到他看好的,一个又一个房地产项目当中。唐楷雄越来越接近他童年就确立下的“建筑师”的梦想,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建筑和设计,而是要拥有——很多的房子。
他的一生为房子。当他买房子的梦想一次次变成现实的时候,谁想到,他对“家”的感觉却在一点一点的疏远。
从小在兄弟姐妹的嫉恨和歧视中长大的他,给自己规划了一个过于宏大、难以企及的人生目标。并且,在接二连三的失利中,他又把这种猜忌、怨恨和不安的童年体验,辐射到未来的生活。他被他的理想折腾得筋疲力尽。以至于晚年的唐楷雄像是一座颓然的孤岛,把自己隔绝和封闭起来,在苍凉和孤独的啮噬中,一个人慢慢地老去。
小武说:“一个不幸的童年,一定是会对以后的婚姻生活有影响的。”
——那么,唐楷雄的童年,算是幸福,还是不幸?
也许是幸与不幸的混合体。
有时候,他会故意夸大了自己童年的幸福与光荣,然而谁可以真正走进他的内心,去体谅并且读懂,一个被孤立的孩子为了保护自己,而对亲人那种充满戒备的眼神?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每个人的心中,都是一片花园。太阳照着的时候,花草和藤蔓便可以在明亮的照耀下,愉快地生长。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重要的是走进去。
以一颗接纳和开放的心。
——屋外有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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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像野草一样不能自拔 1。
该来的终于来了。若珊想,这是早晚的事。上午发生在公司一幕如同一场噩梦,若珊白皙的胳膊上还留着被丈夫大成掐红的印痕,渗出斑红的血珠,被风一吹格外的疼。
她几乎忘了从公司走出来时是怎样一副无地自容的狼狈相,怨愤,羞辱,难过……余下的只是一片空白。在她身后是大成一声高似一声的叫骂:
“你跑什么你,不要脸的……”
她只想快一点逃离所有人津津乐道的目光。没有人真正同情她,所有人都只是观众,远远地欣赏这出由她主演的闹剧,并且,兴味盎然地等着看她如何下场。
那是一个绝望的男人歇斯底里的叫喊。
隐约听到身背后有几名同事闹哄哄地拥出来,试图将这个张牙舞爪的矮个子男人伏住。男人因为无法动弹声音变得更加扭曲和怪异——“干什么你们?……那个臭不要脸的你们不管,你们凭什么管我?!
——我是她男人!……”
那天早上,苗若珊一进办公室就觉得气氛不对。同事老远看到她,神秘兮兮地向她汇报,说她老公来找她,现在正在小会议室等她。若珊从未向办公室里的任何人提到过自己已经结婚的事实,所以当同事说到那个自称是她“老公”的男人的时候,若珊便很清楚地从说话人脸上捕捉到那种既像是为她担心,同时也不无幸灾乐祸的诡秘的神情。若珊当时脑子里嗡地一下,意识到事态不妙,也只得硬着头皮来到会议室。
若珊说:“你特意跑过来找我,有事吗?”
大成说:“怎么,我是你老公,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当然可以”若珊显得无可奈何。受人之托的同事趁机推门而入,微笑着给大成递过一杯水。等那人出去后,若珊继续说,“要来你也应该先跟我打个招呼啊——现在是我工作时间……”
大成好像忍耐了很久,终于忍不住了,爆发一样地放开音量:
“我凭什么要之前打招呼?——你做出这样的事,你又跟谁打招呼了?还不是先斩后奏?……”
他冷笑一声:“我看你倒是很会利用你的工作时间……工作?别他妈扯淡了,我倒是很想看看,你是怎么利用工作时间跟别人搞到一起去的……”
“你别胡说八道好不好!” 若珊制止他。
隔着会议室的玻璃门,已经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同事,开始还都借着到饮水机打水路过朝里面有意无意地瞄上一眼,待到大成提高了嗓门发出咆哮的时候,门外已经是人头攒动了,没有人再刻意掩饰自己的好奇心。
若珊紧张得向外张望,压低了声音半是妥协半是命令地说道:“好吧,你先找个地方等我好不好,等我忙完手头的工作,我会跟你好好谈这事……”
若珊试图推他出去,没想到大成嚯地站起身,出其不意地独自向门外走去。外面的人一下子散开,定在不远处。大成手里摇晃着两张鲜红的纸片,向同事宣布:“看到了吧——看到了吧——我们可是正经八百受到法律保护的夫妻——我是她老公!苗若珊在公司里的事,想必你们大家也都清楚得很,今天我来到这里,不是来找茬的,是专门来到这里核实情况的……我要找你们领导好好谈谈……你们老板呢?你们老板在不在?谁去替我把你们老板叫来?”
一个新过来实习的女孩子正准备拔身去替他请老板,被另一个年龄大一点的同事按住了,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妄动。实习生呆立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
大成环顾下四周,继续他的演讲——
“我今天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见一见那位在办公室里关心和照顾我们家若珊的好同事,我得谢谢您啊是不是?”
大成一边说,一边用眼睛来作出扇面型的扫射,搜寻他要找的人。
“是谁?别躲,站出来啊?”
若珊脸色煞白,拎了包,径直跑出办公室的大门。
“别走啊,若珊——若珊——”
大成从后面紧追出来。快到电梯口的时候,一把揪住她的胳膊,白色大衣的一只袖子也被他拽得从袖口褪了下来。
“放开,你放开我!”
若珊一路挣扎着,想摆脱他的纠缠,由于力量过于悬殊,几次都没能成功。四只手忙乱地在空中挥过来挡过去。
“你简直是个无赖!”若珊狠狠地掷出一句。大成却不以为然,仍用力抓住她的手不放。
这时候,电梯门开了,吴总从里面走出来。
见电梯间外面聚集了这么多人,吴总就已经觉出了蹊跷。实习生奔过去,叫了一声吴总,又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吴总向大成礼貌地伸出手去,“……好啊,你找我?……请里面坐吧。”
大成走在前面,一路被吴总让进了他的办公室。
若珊见到吴总,也没有说话。她满脸的泪痕,羞愤难当。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一霎那,把自己扔进了封闭的狭小空间。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九章 像野草一样不能自拔 2。
从公司出来,若珊整个身体轻飘得像一朵浮云,她不知这朵云将要飘向哪里,只是飘着……漫无目的地飘浮在陌生城市的上空。
她现在才体会到:没有了顾海轩,这座城市对于她,原本就是陌生的。她在这里既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甚至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要是顾海轩在自己身边多好啊……她想着。他一定会挺身而出保护自己,一定不会眼看着让自己受这么大委屈。可他偏偏赶在这几天出差。不过也好。幸亏他不在——若珊又一想——要是他在,他又能怎么样呢?面对这样一个已经丧心病狂的自己的丈夫,他又能怎么样呢?闹不好会出现两个男人为她决斗的场面——那是她最不忍心看到的。——她不为自己的老公担心,而是害怕顾海轩为她受一点伤!
她坐在星巴克临窗的一个角落里,那是她和顾海轩经常坐的地方,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混乱不堪的思维。按照走之前说好的,他还有两天才会回来,那么,要不要把刚刚发生的对他说呢?现在?……
苗若珊掏出手机,已经有好几个短信在上面,都是顾海轩发来的。问她好不好,有没有想他之类的。若珊翻动这些信息的时候快要哭出来了,但还是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