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珈闻见粥中一股苦涩的清香,顿觉腹中十分的饥饿,便任由那少妇把粥一匙一匙的喂入自己的口中,每咽下一口,朵觉得喉咙一痛。
少妇见她喝得十分香甜,欢喜的说道:
“阿牛哥,老爷说你急火攻心,又淋了夜雨,只怕要三、四天才能退烧醒来,可是你只两天就醒了,你的身体还是那样强壮啊!”
骆珈一边吃着粥,一边细细的打量这个少妇:淡眉细眼,蓝布包头,蓝衣蓝裙,说话轻声慢语。听着她说的话,骆珈大致猜出来她便是如今的自己也就是阿牛的媳妇兰花了,农民她说的那个老爷说谁呢?骆珈想问,可是喉咙哑得很,根本发不出声音来,转念一想,发不出声音也好,若是能说出话来,岂不要露了馅儿?兰花是阿牛的妻子,怎么会不知自己的丈夫说话的声音。索性借机装哑巴,干脆不要开口说话了,可是看兰花的样子不象个爱说话的,怎么样才能让她把这些事情都说出来呢?心里一急,一口粥呛到气管里,呛得骆珈大咳起来,喉咙又不通,只憋得她脸通红,眼睛淌泪,一口气没喘上来,眼一翻,晕了过去。
兰花一见,手中的粥碗“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一边大声的叫着“阿牛哥!”,一边忙着找东西,一会儿,从桌子的隔板上拿了一根软软的钢刺儿来,左手捏住骆珈的牙巴骨让她的嘴巴张开,右手拿着那根钢刺儿,微微的抖着探进骆珈的喉咙,嘴里还小声的叨咕着:“老爷,你可不要骗我啊,要是治不好阿牛哥,我也不要活了。”
说着话,那钢刺儿一探入骆珈的喉中,兰花闭了闭眼,使劲儿的往出一带,只见一股脓血立时从骆珈的口中流了出来。兰花忙把骆珈脸朝下扶着倒在床上,手中拿了软布替她檫拭。
经刚才那钢刺儿在喉咙中一带,骆珈已然痛醒了过来,兰花见她口中脓血流得差不多了,便拿来清水,让她漱口。她见骆珈清醒,十分高兴,用手扶着前胸,不住的说着:“谢天谢地,老爷果然是神医啊!”
骆珈听她又说起老爷,忍不住问道:“老爷是谁啊?”
这一次,她发出了声音,只是嘶哑难听,而且吐字也不清晰。
兰花听见她说话,更高兴了,瞪大了细长的眼睛看着她,双手抚着前胸,大声的说:“谢天谢地,老爷真是神医!”说着,又拿过那根钢刺儿来看,仿佛要看出个什么来。又转过头来看骆珈,惊喜的说:
“老爷临走时说,你若是能吃下饮食,用双花粥调养,过个七、八日自然就好,若是不能饮食,又气噎喉堵,便用这个钢刺儿,老爷真是神医!阿牛哥!你终于活过来了!”
说着,两眼中落下泪来,忙用手檫了,又挤出笑容来。
骆珈看着她悲喜交加的样子,心想这又是一个痴情的女子。一时不敢再说话,要是让兰花知道她的阿牛哥如今已经被一个女人的魂魄侵入了身体,只怕这个单纯的农家少妇一时半会儿不会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搞不好还会以为自己是个妖怪。现在只希望自己重新成为王昭君的时候,阿牛也能顺利的活过来,那就太好了。
山中的日月寂寞而又安宁。骆珈在床上躺了三、四天之后就能下地走动了。兰花见她渐渐的好转,十分高兴,每天山珍野味的给她做好吃的。骆珈白天就在这所庄院里到处转,有时候也走出庄院在附近的山上游玩,她一直希望发现美人松,可是转了两天之后,她发现,在这所庄院的方圆十里之内,决没有一棵美人松。高大的树木也有,却多是柞树,骆珈还发现这些柞树上放养了很多柞蚕,难道这附近还有其他的人家?
几天住下来,骆珈已然知道那日子就在山中迷路又遇雨之后,是冯焕出来打野味的时候发现了她。这山中的山鸡极多,骆珈每天都能听见它们“咯咯咯”的鸣叫声。下雨后的第二天,冯焕和刘燕然一起出来猎山鸡,一只山鸡中箭后挣扎着向前飞,最后掉在了灌木丛中。冯焕和刘燕然扒开树枝寻找,便发现了昏迷在地上的骆珈。
他们把骆珈带回庄院,淮南王刘向给她搭了脉,知她是急火攻心又加上外感风寒导致的高烧昏迷。令刘向奇怪的是,她明明是个男子的身形,脉象却分明是女人的。刘向与夫人卜力久美说了,卜力久美也是不能解。两个老人家皆是久经人世之人,虽感到奇怪,却也不以为然,救人要紧,且不管她是男是女。刘向从庄院的壁橱里寻了许多干的双花出来,嘱咐兰花熬粥给她喝。谁知兰花一见骆珈就惊喜的叫出声来,说这就是她的丈夫阿牛。
刘向夫妻一见,便明白这里定是另有一段故事。恰好此时又接到家人飞鸽传报的消息,说鸿胪寺卿王隽和虎威将军陈汤已经从匈奴返回,正在受降城中。刘向此前已经知道王隽和陈汤皆以获罪,被皇帝刘骜革职为民,怕他们回到长安之后再有危险,何况夫人卜力久美对去柔然也持怀疑态度,刘云龙将军又本是淮南王旧交,便主张到受降城去,一来可以告知王、陈二人前路危险,二来也可以趁机拜会刘云龙将军,另外还存了一个心思:刘向久闻鸿胪寺卿王隽青年才俊,又是旧友王穰的儿子,所以有意给女儿刘燕然寻个终身伴侣。冯焕一听有三弟王隽的消息,便也要带着昭君的身体到受降城去,这样凡事也有个商量。
临行之时,嘱咐兰花如何治疗她的丈夫,说再过几日他们若不回来,也会派人来接兰花。兰花与刘向一家相处数日,对刘向夫妻十分感激又十分信任,再加上刚刚找到丈夫,虽然丈夫昏迷不醒,心中觉也有了依靠,便安心留下来照顾丈夫。冯焕和刘燕然给他们准备了足够的野味,兰花将这些野味剥洗干净,用盐和香料细细的腌制好了,存放在一个大大的陶缸中。这些东西,足够他们吃上个一年半载的。连日以来,骆珈吃的野味便是冯焕他们打来的了。
骆珈心中暗暗的叹息——她和冯焕竟是一再的擦肩而过,如果真象人们所说的那样“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那么他们前世定是回眸了几千、几万次,不知这几千、几万次的回眸能否换得他们这一世的相依相随?
这些天来,兰花也是暗暗的奇怪,自己的丈夫大病了一场,怎么说话竟象个女人了呢?不过,她是个实心眼的人,见到自己的丈夫平平安安,心下已经是无比的高兴,至于他说话的声音,大可以不必在意。随着阿牛哥的身体逐渐好转,兰花暗暗的希望阿牛哥能像从前那样对自己亲密一些,从前他们可是十分甜蜜的小夫妻——阿牛哥的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就算是干了一天的活,晚上吹了灯,那床上的功课也是从未少过。可是,这些天来,阿牛哥明明已经好了,却从未碰过她,见了她也总是客气的很,这山上就他们两个人,她盼望他对她做点什么,他明明也看出了她的暗示,可他为什么不做呢?
骆珈早就看出了兰花的心思,可现在她虽然是个男儿身,心思却完全是女人的,怎么能做兰花期待的那件事呢?骆珈很是烦恼,兰花是个好女子,也是个好妻子,她替阿牛高兴,她现在唯一祈祷的就是自己重新成为王昭君的时候,阿牛也能活过来,否则自己也要伤心的,虽然这不是自己的错。
两个人各怀心事,有时候就难免尴尬。这天晚上,兰花帮她铺好了被褥,一点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骆珈只好假装去茅厕,等她回来的时候,兰花已经一丝不挂的在她的床上了。兰花脸上满是春色,期待她床上的温存。骆珈见了,脸一下子红了,她在现代就已经活了三十二岁,如今来到这个世界又过了五年,算来已经是三十七岁的人了,可是这男女床上之事却从未做过。她也曾经象兰花那样十分期待李克的温存,可是李克每次都是不温不火的,让她十分的尴尬。她曾经认为李克是爱惜她,现在她才明白,也许李克也象自己现在这样有难言之隐。
想到李克,骆珈又想起了那日在白玉洞听到的声音,那声音分明就是李克的,李克就在这里,也许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自己,那他为什么不现身呢?他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原本以为是李克所制的时空转换器不那么灵光,才使她阴差阳错的来到汉代成了王昭君,现在看来,这一切就是李克有意安排的,他什么都知道,却不肯告诉她,他知道她现在爱上了冯焕竟是十分的高兴,还鼓励她去找冯焕,不要放弃。
床上的兰花见阿牛哥立在床前呆呆的看着自己,脸羞得更红了,忙扯过被子把身子半掩住,低下头去,轻轻的说:“阿牛哥,都老夫老妻的了,你一个劲的看什么,快点来嘛。”
骆珈听了,方才回过神来,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半天才嗫嚅着说道:“兰花,我——我不能了。”
兰花听了,先是一愣,后来反应过来,便伤心的哭了,一边哭一边说:“阿牛哥!这是真的吗?”
骆珈点了点头。
兰花更伤心了,泪水流了满脸,却赶紧穿起了衣裳,下床来,抱住了阿牛哥,小声的安慰道:“阿牛哥,我说你说话怎么象一个女人了呢,不过你不要伤心,就算你不能了,我也不嫌弃你,我还是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骆珈听这个平凡的女子说出这句平凡的誓言,一时间竟是感慨万千。“一辈子在一起”,多么朴素平凡的誓言!谁还会对她这样承诺呢?冯焕会吗?
骆珈也抱住了兰花,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说道:“兰花,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兰花抹了抹脸上的泪,点了点头。她相信她的阿牛哥,既然阿牛哥说一切会好起来,那么自然会好起来的。
骆珈见她一派天真的样子,便道:“既然刘老爷的医术十分高明,不如我们也去受降城吧!”
兰花听了,眼睛立刻放出光彩来,是啊!那个刘老爷一定会治好阿牛哥的病,到时后他们又会和从前一样亲密的生活,她还要生几个小宝宝,听他们甜甜的喊爸爸妈妈。
想到这里,她高兴的说:“阿牛哥,你真聪明,我怎么没有想到呢,那我们几时走?”
骆珈道:“今天已经太晚了,我们明天走吧。明天,你要准备一些干粮和水带上。”
受降城中。
王隽和陈汤到这里已有数日。刘云龙本是陈汤的旧部,两个人多年在一起征战,早已结下了兄弟般的情谊。陈汤被祸的消息早已传入受降城,刘云龙便有意留他们在此多住几日。陈汤本就出身寒微,对做官之事不甚在意,现在又娶到了心爱之人,王丽君亦是风清云淡之人,所以罢官之事竟无人惋惜,反而觉得不做官也好,正好可以到蜀郡去,一来可以在父母跟前尽孝,二来两个人可以尽情的欣赏蜀郡山川的绮丽风光,人生乐事也不过如此,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王隽知王穰夫妇在昭君姐妹入宫之日就已迁入蜀郡,自己本就打算在让养父母颐养天年,今日罢了官,正好能够尽孝。
冯焕与淮南王刘向到来之时,陈汤与刘云龙正在草原上猎鹰。王隽见二哥冯焕与妹子昭君同时到来,十分的高兴,忙叫丽君出来相见。
丽君见姐姐如此模样,便问发生了什么事,冯焕便把自己在西海劫持昭君及至在黑城遇到风暴自己陷入流沙及以后发生的事简要的述说了一遍。
王隽与丽君见昭君面色如生,身体柔软,却已经死去数日也是十分的惊奇。
不一会儿,陈汤和刘云龙打猎归来,二人见了淮南王一行也是十分的高兴。刘云龙忙命军士摆下宴席,席间淮南王刘向谈起女儿刘燕然的事,王隽和陈汤皆力邀他们一家也到蜀郡去。淮南王想蜀郡地处偏远,历来为避祸之所,而且王穰与自己也是旧识,更重要的是,他今日见了王隽,十分的中意,心里暗暗的希望女儿刘燕然也能够喜欢王隽,便答应与他们同去蜀郡。
第二日,陈汤等人正拟启程前往蜀郡,刘云龙的手下兵士却探得一个消息:乌珠留若之子桑格尔从康居借兵五万,已然开到浚稽山附近,稽侯珊亦亲率大军离开王庭,两军即将交锋。
第二十回
却说骆珈与兰花,两个人带足了干粮和水,又各自拿了一把柴刀,寻着冯焕他们离去时留下的记号,走了二十多天,方才到了受降城。
受降城上旌旗招展,守卫森严,对来往行人一律严格盘查。骆珈与兰花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匈奴人又打了起来,战场就在距受降城百里之外的康居河谷。连日以来,不少匈奴的百姓为避战祸逃入受降城。受降城守将刘云龙将军未得汉皇旨意,不敢擅自行动,故只能严守城池,为避免有交战双方的兵士混入城内,加强了受降城的守卫与盘查。
稽候珊与桑格尔各率大军于半月之前已然开战。
稽侯珊的精骑队长巴特尔在浚稽山成功拦截桑格尔的军队并把他们引入康居河谷。稽侯珊占据有利地势,摆出六出梅花阵展开进攻,桑格尔的军队已然损失过半。然而他们是有备而来,早就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所以粮草充足,而且其队伍中有上万名铁甲骑兵,每匹战马及兵士都身披重甲,箭射不穿,刀砍不透。稽侯珊的六出梅花阵本以灵活进攻、速战速决为长,今战争陷于胶着状态对其是大大的不利。若说临时变阵,却不是稽候珊所长,就是这个六出梅花阵也是乌禅幕求了玉玲珑才临时学来的。匈奴人打仗,原本不摆战阵,交战双方都是硬打硬拼。此番大战,稽侯珊是忌惮桑格尔的人多,同时又想要速战速决,才上狼居胥山求了玉玲珑学习战阵演练。
稽候珊久攻不克,便一面命人回王庭让乌禅幕再派援兵,一面命人去受降城,请求守将刘云龙出兵相助。桑格尔被围已有十五日,消息早已报入康居,康居王满苏里也正加紧征兵,派往前线,领兵的便是桑格尔的新婚妻子,康居的诺禾公主。看来这场战争乃是十数年来草原上最大的一次了,比起从前那些争夺牛羊草场的小争斗,这一次争夺的是草原的统治权,故此双方都聚集了所有的兵力,准备决一死战。
稽候珊见桑格尔摆出拼命的架势,怎敢轻敌,连日来已是第三次派人入受降城求助,如今他不只是刘云龙的朋友,还是汉朝的女婿,可是受降城的兵力有限,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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