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林中有人朗声说道:“乌达,快把猎物还给这位姑娘。”扭头看时,一位年轻的猎手骑着一匹乌雅马从林子里转了出来。
叫乌达的那个小伙子不满的说道:“这是我们的猎物,为什么要让给她们?”
年轻的猎手道:“是这位姑娘先射中的。”说着,在马背上朝纳兰雅拱了拱手,微笑道:“姑娘好箭法。”
纳兰雅还礼道:“过奖了,你的这一箭才正中要害,这猎物还是归你吧。”
两个人推来让去,不觉天已正午,林子里渐渐的热了上来。最后两个人决定把那只黄羊烤着吃了,那一顿午餐是那么香,以至于至今都让纳兰雅公主回味无穷。
打猎回来后,纳兰雅公主好生后悔当时没有问那个猎手的名字。她一直对他念念不忘,却又无从寻找。一年前,大国师建议父王把嫁给乌桓国王的时候,尽管她听人说那个乌桓国王十分的年轻英俊,可她还是不太乐意,直到乌桓国王亲自来下聘礼的那一天,她才发现原来他就是自己在哈通河畔遇到的年轻猎手。
欣喜之余,她心里又隐隐的不满起来,难道自己对他一见钟情,他却无动于衷吗?于是便派心腹侍女送了一封信给他,信上大致是说了说哈通河畔的事情,然后问他是否忘记了黄羊的美味。侍女带回的是一支金羽箭,正是她的。她所用的金羽箭的箭杆上都刻有一个“雅”字,是她亲自刻上去的。现在,这个“雅”字的后面又加了一个“吉”字。箭杆上还系着一条绸带,她解下绸带,见上面写着:“吉已知雅,雅不知吉。黄羊寄情,姻缘天定。”她这才记起,当日自己狩猎回来发现金羽箭少了一支,原以为失落在树林之中了,却不料被他所得,看来姻缘的事情果真是有些玄机的。
自两国联姻之后,纳兰雅与崔塔吉便时常约在哈通河畔见面。哈通河从两国的土地上横穿而过,现在在他们的眼里,这条河已经成了他们之间的纽带,两人之间的情意便如这哈通河水源远流长。
明日便是嫁娶之期,崔塔吉已然到达安吉城外,但等明日吉时便入城迎亲。王宫里,纳兰雅公主却已是望眼欲穿,仿佛这一日的等待比一年还要漫长。短短的一天里,纳兰雅的心腹侍女满盈和崔塔吉的贴身侍卫乌达已不知城里城外的跑了多少趟。
王宫里,满盈实在是跑得烦了,便道:“公主,你能不能一次把事情都想完全了,我的腿都要跑断了。”
纳兰雅道:“别烦,别烦,就剩这最后一件事了。也不需要你出城去,你去父王那里,得了,你直接去御苑,看看陪嫁的那十只黄羊是不是都已经披红戴花了。”
满盈道:“我的公主,要到明日吉时才能给羊披红戴花啊,现在就装扮上了,会弄脏的。”
纳兰雅道:“哦,那就算了吧,不过明天你可要亲自监督此事啊。”
迎宾驿,乌达也是疲惫不堪的抱怨,“大王,我究竟是你的贴身侍卫啊,还是你的传话小子,就剩这一日的时间了,有什么事,等明天迎娶了公主,你们见了面再谈不行吗?”
崔塔吉道:“明天和今天怎么能一样呢?你现在还得给我跑一趟,告诉满盈让公主明天行大礼的时候千万不要忘记了带上那支金羽箭。”
乌达道:“大王,依我说,不如我把那金羽箭拿来,明日吉时的时候,您把它亲自交还给公主,那多浪漫啊!”
崔塔吉兴奋道:“对啊,对啊,乌达你可真聪明!快去,快去!”
乌达嘟囔着走了,他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从一个威风凛凛的侍卫沦为一个跑腿的跟班儿的。好在天就要黑了,离明天不远了,等明日吉时一过,他们住到一个房间里,自己就不用再跑腿了。老天爷啊,天快些黑下来吧!
第二十一回
朵桑在巴圣湖见到了自称二师姐的大巫师,却因为“阿牛”打岔没有问出自己的问题。听大巫师的意思,只要自己有一片真心,那么愿望自然就会达到。只是大师姐现在成了自己的母亲,二师姐现在又是大巫师,朵桑使劲儿的晃了晃头,还是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师傅只说过两个师姐都走错了路,可是从来没说大师姐就是自己的母亲啊!现在,一个大巫师又自称是二师姐,这都是怎么回事?朵桑真想立刻就回到狼居胥山去,向师傅问个明白,可是想到锦绣谷就在眼前,还是先见到母亲再说吧。自己已经知道那个地下玉宫在哪里,要是找到了匈奴三印,那么母亲的病就会有得治了,父亲这许多年来的痴心也会有一个安慰,只是草原上的匈奴人这许多年来经受的战乱之苦仅仅是因为父亲的这一片痴心,让她觉得十分的歉疚,也罢,等这一切都结束了,自己就留在草原上,用自己一生的努力去弥补父母的罪过吧。朵桑一边想着,一边快马加鞭朝锦绣谷的方向奔驰而去。
锦绣谷中。
纳兰馨守着不动不言的乌珠留若已有一月之久。乌珠留若的躯体已经渐渐的变硬,脸色渐渐的变黄,纳兰馨知道,他已经死了,现在的乌珠留若已经是死人了,谷中虽然凉爽,可是再过两日,乌珠留若的身体也会腐烂。
纳兰馨拿出骆珈留给她的狼首、飞鹰二印,在手中摸挲着,绿玉触手生温,莹莹的绿色仿如一汪碧水。她想起骆珈送她二印时漫不经心的样子,自己和乌珠留若倾尽一生在寻找的东西,乌珠留若为此发动过大大小小的战争不下数十次,那个女子竟能在无意中得到,得到了又这样不经意的送出,仿佛这不是稀世珍宝,而仅仅是两块顽石。可见物之与人也是有缘分的,如今自己已经得到了二印,可是自己的爱人已经不在了,纵然自己青春仍在,容颜不老,又有什么用呢?
朵桑终于找到了天泉之下、锦绣谷中的这座木屋。
现在,朵桑已经走进了木屋。
床上并排躺着两个人,男的是乌珠留若,自己的父亲。他身穿白狐裘,肩搭白狐狸尾,头戴白狐帽,神态安详。女的身穿银红洒花锦缎衣袍,领口、袖口及大襟都用红色的狐狸毛镶边。朵桑凑过头去,看见这个女的根本就没有脸,确切的说,是她的脸已经塌了下去,能看见的只是一张人皮包裹着的骷髅头,眉毛、头发都有,却没有血肉。朵桑知道这就是自己的母亲了,十八年来,她第一次看见了自己的母亲,十八年里,她无数次的想过自己与母亲相见时的情景,唯独没有料到,相见之时,便是永别之日。
朵桑伸出手去,在母亲的脸上摸了摸,母亲的脸很光滑,看她的眉眼,应该是一位美人吧,朵桑又看了看母亲身边的父亲,父亲的脸上没有了那种暴戾之气,他的皱纹已经舒展开来,看上去就像一个熟睡的老人,也许他终于能够和心上人在一起,很是欣慰吧。
朵桑呆呆的看着他们,没有欢喜,也没有悲伤。她的目光从父母的脸上移到身上,又从身上移到脸上,忽然,她看见母亲的手中握着两块绿玉,两块绿玉上都系着黄色的丝带。朵桑把率玉拿在手里,只觉得玉质温润,她想起狼居胥山下的地下玉宫,这两块绿玉的颜色质地与地下玉宫的完全相同,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匈奴三印,那么另外的一块在哪里呢?父母既然已经找到了三印,为什么又会死去?
外面有秃鹫的叫声传来,也许这些大鸟闻到了死人的气息。在扶余国,这种大鸟是十分常见的。扶余国的人有天葬的习俗,普通的人家死了人,没有钱大发丧的,就把死人用一领草席裹了,找一处高山上的大石,把席子打开,任那些大鸟来啄食。其实,除了秃鹫,很多飞鸟都是食腐的,所以扶余国的人打猎一般不打飞禽,他们认为吃飞禽的肉就好比吃人肉,是不吉利的。
朵桑取出随身带着的火镰、火石,打着了火,点着了乌珠留若和纳兰馨他们躺着的木床,又到外面,点着了房屋,不一会儿,锦绣谷中的这座房屋就化为了灰烬。朵桑找出了父母的骨植,用一块布包了,紧紧地缚在身上,牵了梅花雪,看了看这美丽的山谷,然后飞身上马,头也不回的朝谷外驰去。
康居河谷。
诺禾公主的大军一到,内外夹击,稽候珊的六出梅花阵立即被冲得七零八落。正待后退之际,只见一员女将挥舞长刀杀入重围,那女将杀出一条血路,直奔诺禾公主而去,诺禾公主正在那里摇动令旗指挥手下军卒破阵,冷不防遭人攻击,立时乱了阵脚,桑格尔的兵士看不到令旗指示,不知该向哪个方向进攻,此时陈汤指挥大军亦已杀到,诺禾公主见大势已去,遂弃了令旗,企图朝东北方向突围,却被刘燕然的大刀缠住,根本脱不了身。桑格尔见状,忙从里面向外围冲杀,想要解救妻子。稽候珊见援兵到来,指挥手下军士,将桑格尔的军队团团围住,六出梅花阵忽而聚拢,忽而张开,将桑格尔和诺禾的军队分割成六块,彼此不能相顾。康居兵没了令旗的指示,盲目冲杀,死伤惨重。诺禾与桑格尔企图会合,却始终被围困着难以脱身。诺禾公主的武艺本不在刘燕然之下,然而刘燕然有大军压阵,有恃无恐,诺禾却是急于脱身又无可奈何,相形之下,便落了下风,一着不稳,被刘燕然寻得破绽,刘燕然大刀交予左手,伸右手擒住诺禾,立即有手下兵士绑了诺禾,交于稽候珊。
稽候珊命人将诺禾公主绑缚在高台之上,桑格尔见妻子被俘,十分气恼,心想大势已去,此番定不得善终,手中弯刀一横,便要自尽。忽见斜刺里冲过一匹马来,马上一个碧色身影,一剑拨开桑格尔的弯刀,大叫一声:“随我来!”,三转两转就带着桑格尔冲出了重围。桑格尔一见,是妹子朵桑,大喜过望,叫道:“妹子助我破阵!”朵桑急道:“哥哥,不是我不帮你,只是这阵已经破不了了。”
桑格尔环视一周,发现自己的所带的兵士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康居河谷,那些勉强支撑的也是遥遥欲倒。稽候珊正拟全歼桑格尔的部队,忽见一碧色身影冲入阵中如入无人之境,细瞧之下,却是朵桑,一愣神,手中令旗一顿,战阵中的士兵们本是看令旗而动,今见令旗不动,脚下便止了步。就是这一瞬间,朵桑带着桑格尔已冲出了战阵。
巴特尔见稽候珊不动,亦不敢擅自行动。
陈汤见状,忙命手下兵士放箭。外围的兵士一通攒射,只见朵桑抡起身上的碧色披风,将箭支一一打落。桑格尔回头看见高台上的诺禾公主,还欲返回,朵桑在他的马臀上重重的给了一鞭,那马吃痛,撒开四蹄,跑了下去。
朵桑这里不慌不忙,将手中的两块绿玉高高举起,绿玉在日光下光色莹莹,长长的黄色丝带随风飘舞。朵桑立马仗剑,远远的望着稽候珊,朗声说道:“若要三印,便来狼居胥山找我。”说完,马上加鞭,头也不回的去了。
稽候珊大军一夜修整。次日,挥师东进,意在踏平康居。
康居王闻报五万大军全军覆没,女儿又被稽候珊所俘,知道此番把宝压在桑格尔身上算是亏了老本,遂弃了国土,带着家小一路向北逃去。稽候珊大军到日,康居国都饶乐已是一座毡帐也没有了。稽候珊率军修整半日,对康居百姓概不侵犯,有愿意迁往匈奴的,便随军西迁,那些不愿意迁走的,便编成新的部落,亦归匈奴统属。康居从此灭国,直到公元三世纪才再度建国兴邦。
七月底,匈奴大军回师。
稽候珊亲入受降城拜谢了陈汤等人,见三弟王隽在此,细问之下,才知中原汉朝的变故,便邀王隽等人去匈奴安顿,王隽与陈汤决意回蜀郡奉养双亲。稽候珊闻知昭君已死,二弟冯焕下落不明,心下未免叹息。
第二十二回
朵桑骑着马,离开康居河谷以后,一路向南,直奔狼居胥山而去。桑格尔的马原就是他还是匈奴王子时所骑的马匹,故而那马吃痛以后,也不待主人指示便径直的奔向故乡跑了下去。兄妹二人一前一后,纵马飞奔,不过半日,便跑了三百多里。桑格尔在前勒住了马,回头等待朵桑靠近。兄妹二人皆下了马,便在路旁的村店中打尖吃饭。等待小二上饭菜的功夫,又有一男一女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朵桑看见这对男女便觉得有些面熟,待他们坐好,那男的一抬头,朵桑一看,原来是阿牛。这时候骆珈也看见了朵桑,便惊呼道:“朵桑公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朵桑也奇道:“阿牛,你不是回扶余国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骆珈便把巴圣山中迷路遇救之事大体的说了一遍。
桑格尔听骆珈的话中提到刘燕然的名字,便怒道:“这么说,你和那个大汉的安国公主是一伙的了?扭头又对朵桑道:“阿妹,你嫂子就是被那个安国公主刘燕然给掳走的,你怎么会认得她们的人?这个阿牛到底是干什么的?”
朵桑道:“说来话长。”
接着便把自己怎样要到扶余国去打听母亲事情,到了扶余国又是怎样巧遇了表妹纳兰雅以及阿牛,舅父是怎样提到母亲与大巫师的关系,以及自己到了巴圣山再次与前去寻找妻子的阿牛相遇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
桑格尔听说妹妹前往扶余国寻找母亲,便道:“阿妹,你可曾见到了母亲?”
朵桑见问,才慢慢的从身上解下了一个包裹,里面是一个粗瓷小罐。朵桑手抚瓷罐,黯然道:“兄长,母亲和父亲都在这里了。”
桑格尔一见,大惑不解道:“怎的父亲也在这里?”
朵桑道:“这个我却不知。我从舅父处得知大师姐就是母亲时,便急着赶去锦绣谷,我到那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已然是亡故多时了。他们都穿戴整齐,想是临终前早已做好了准备。”
桑格尔道:“锦绣谷?你是怎么知道母亲会在锦绣谷的?”
朵桑便把当日西海地下洞穴中与母亲巧遇却对面不识的事情说了一遍。
桑格尔听了,默然良久,方道:“阿妹,你如今还是喜欢那个稽侯珊吗?就是他害得我们家破人亡。”
朵桑叹气道:“我喜欢他又能怎样?他却是不喜欢我的。兄长也不必仇恨于他,想我们的父母走的这样安详,怕是早就淡忘了这部落之间的仇杀。不论如何,他们现在再也不会分开了。父亲也不必再为母亲的病而痛苦,母亲也不必忍受相爱却不能相见的煎熬,这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