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舒爱笑,弯弯的眉眼倒真的有些像洛真,瞧着他这双桃花眼,洛真禁不住想到以后又会出现一个像袁熙一样,风采绝代的人。三十天的相处,洛真几乎忘了这个孩子是从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反倒会因为他的哭闹而揪心,因他的喜怒而哀乐。
洛真这边睡得朦胧,便听到袁熙蹑手蹑脚的下了床,向着外室走去。睡眼惺忪中,高大的身影把婴儿榻上的小小身影抱起来,听到仓舒嘤咛一声,洛真弯起了嘴角。
今天是仓舒的满月宴,天气依旧干冷,却是要下起雪来的架势。
府里一早便忙活起来,洛真与袁熙着了一色的华服,遥遥看去似是神仙眷侣。朝露问一句“公子,夫人,小公子今天穿什么好?”
洛真正由着袁熙给她画眉,随意道“去问彩儿吧,她向来眼光独到。”
朝露眼色怪异一下,便应声去了。袁熙瞧了瞧铜镜里洛真的模样,忍不住赞叹一声“得妇如此,夫复何求?”
洛真则拢了拢一旁的鬓发,右眼皮倏忽跳了两下,笑意便凝固在嘴角。
袁熙看到铜镜里洛真的呆滞,轻声道“怎么了?今天可是仓舒的满月宴啊,你不要想那些烦心事,开心一点。”
洛真点了点头,揉了揉太阳穴,看来自己最近真的太累了。再一转身,朝露和彩儿已经给仓舒包裹的严实,隐约露出的肚兜,竟是难得的蜀绣。
洛真依稀想起,该是逢萤送的那些衣服里的一件,她最喜欢绣着小老虎的那件,逢萤的绣工着实不错。
一番磨蹭,便到了见客的时候。
筵席洛真早已轻松应付得来,如今多添了一个仓舒,确是有些手忙脚乱。好在彩儿朝露和奶娘一直在旁边候着,虽然喧闹,但也在掌控中。
秋月和冰凝围过来要看弟弟,身着明黄色裙裾的江黍也挣脱了逢萤的怀抱,凑了过来,指着仓舒,留着口水道“弟弟……好看……”
脸上的痘痕已经淡了许多,痴傻的模样却是更甚,洛真依稀听到座下似乎有人在偷笑,连秋月和冰凝也望着江黍,害怕的退到一边。小孩子自然顾不得礼节,她们也确实害怕江黍如今这般模样。
一时间,这边角落竟成了众人目光聚焦之地。
洛真笑着摸了摸江黍的头“江黍也好看,和弟弟一样好看。”江黍满足的摇了摇头,蹒跚着回了逢萤的坐席。秋月和冰凝也被郭宜安拉走了,寒绯黑着脸,似乎怪冰凝不懂事,更多的是怕招致怨恨。
洛真一转眼便看的清楚,席上各种嘴脸,世间百态。
夜色黑的早,待掌灯的时候,正堂的筵席便从为庆祝仓舒满月,变成了男人们讨论军事的酒宴。洛真待的闷了,把怀里睡着的仓舒递到奶娘怀里,再一瞧,朝露也打起了瞌睡,便干脆叫她们先回去了。
彩儿低声道“小姐,你呢?”
洛真抚了抚胸口“我有点闷,我们出去转转吧。”
彩儿点了点头“云水亭结了薄冰,一片白茫茫煞是好看。”
两人一前一后来了云水亭,正瞧见苏冬雪也独身从正堂侧院出来。初初怀孕时,两人来往密切,待仓舒出生,袁绍回来,似乎苏冬雪便忙了起来。不知道是忙着装病,还是别的什么?
苏冬雪瞧见洛真,便直直走了上来,轻声道“借一步说话。”
洛真转头看着哭笑不得彩儿,不知道为什么苏冬雪要避讳彩儿,只得吩咐道“你在这等我一下。”
彩儿行礼,便退至一边。
苏冬雪一路提着灯笼先行,走了十余步转身四顾,这才开口道“我最近心有不安,总觉得府里如此平静,该是要有大事发生。”
洛真右眼又跳了两下,嘴上却是无所谓道“苏夫人,你是想多了吧,你素来与人无冤无仇,独居寡淡,怎的预料到要发生大事?”
苏冬雪却面色镇静道“我哪里要小心?该小心的是你!以往我看的不清,便干脆装病躲了起来,期望能躲过灾祸,可如今看来……”
苏冬雪顿了顿,抬头冷笑道“你可知道袁大将军一共娶了多少姬妾?”
洛真先是思索,继而摇了摇头。
苏冬雪道“夏侯娴是最晚进来的,七个。”
七个。倒也不是很大的数目,在一夫一妻数妾的年代制度里,袁绍不算是其中令人觉得惊讶的,但是……洛真冷下眼来,但是七个姬妾,不过几年便只剩下了……三个?
况且除了苏冬雪,夏侯娴受过板刑,若是身体差也便熬不过去。江舟晓更是被人设计陷害,差点被人当场捉奸……如果不是自己横插一脚,如今七房姬妾,可能剩下两数?
苏冬雪提起灯笼便要走了,经过洛真身边时,只道了一句“小心老夫人……”
一瞬间,洛真惊得挺直了脊梁。
脑海中无数的画面回旋,李大夫掐着自己的脖子道“夫人也不会放过我……”,小汐沾着血写的那个十字,难道不是老夫人的‘老’字?刺杀洛真的袁府侍卫,受雇于位高权重之人,后庭里最位高权重的莫过于刘氏!
洛真趔趄一步,触到了冰冷的柱子,再一瞧,苏冬雪已经没了身影。
刘氏要杀自己,要杀了她肚子里她的亲孙儿?那么吴琦岚不能怀孕的麝香,也是刘氏安排的。吴琦岚为难夏侯娴她便顺水推舟要杖杀她。江舟晓与王荣私奔若说是吴琦岚安排的,恐怕也是刘氏指使。而刘氏收买了小汐小沐,计划失败顺手又除掉了木槿花俏!!!
洛真倒吸一口冷气,原来一切都如此合理,只是她从未想到那人竟是袁熙的亲生母亲,自己的婆婆,刘氏!
不对,洛真分明记得江黍得了天花那时,刘氏的仁义和对江黍的疼爱。都是孙儿,为何刘氏只疼爱江黍,却要对仓舒下杀手?
自己在无极偷偷看望彩儿,为何会被刘氏安排的人早有预谋般抓个正着?
真的是……母亲么?洛真头痛欲裂,却听彩儿哭耗般的喊叫“来人啊!湖里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啊!”
湖里有人?洛真扶着柱子回望,正瞧见那明镜般的湖面上,映照着月光,一片明亮。而湖面上轻轻漂浮着一个小小的明黄色身影!!!
江黍?洛真急忙沿着长廊凑近了看,正是筵席间江黍穿的那一袭衣裳,蹒跚走路的样子还在洛真眼前晃动,此时却如浮尸一般,一动不动飘在湖面上。
他周围的冰面化了,泛出一片深绿色。
许多人闻讯赶来,侍卫们前仆后继的扑进水里,直至将那个小小身影拖至岸边。洛真几个趔趄跑了过去,却只瞧见,江黍那冻得发紫的脸,和死死睁大的眼睛。
王荣身上尽是湿漉漉的痕迹,想来刚刚跳进去救人的头一个便是他。此时他却满面忧伤,看向洛真道,“江黍公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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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一诺从来许杀身
江黍死了,悄无声息的诡异。 し
筵席还没散,噩耗便传到了堂前,逢萤登时便嚎啕大哭,提起裙角便向着云水亭而去。刘氏和一众家眷紧随其后,袁绍遣散了宾客,立时也挂上了哭容。
云水亭边已是灯火阑珊,王荣差人安置的妥当,已经用白布裹了。小小的身躯,裹了却像是一板蒙着帆布的豆腐,洛真没忘记他死气沉沉的脸上,是怎样的恐惧与痛苦。
“江黍”
逢萤一声哭喊扑了过来,声音凄厉,似是路上便已经用尽了气力,如今更像是老鸦寒叫。
逢萤身后跟着个小丫鬟,颤抖的腿脚已经站不稳,登时便跪在地上。洛真认得她,是逢萤身边的贴身丫鬟,平日里是专门照顾江黍的,方才江黍出事,她也是在王荣之后第一个跑出来的。
“夫人,是我没看好小公子,小公子吵着喊着要来亭子,转眼却不见了,我四处寻找,听得有人喊叫才发现小公子落进湖里了夫人,我该死,我该死”
小丫鬟哭得梨花带雨,逢萤却直接动了手,几个掌掴便把她打的嘴角渗了血。
“住手,这件事可要好好查清楚”
刘氏在身后一大群人的簇拥下赶到了亭边,袁熙走过来将洛真揽在怀里,才发现洛真已经冻僵了,急忙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取下给她披上。眼睛瞥过那白布盖着的小小身影,袁熙眼中酸涩轻声问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刘氏似是向着洛真这边看了一眼,掩面泣声道“江黍出事的时候,都有谁在亭子里”
那个被打了的小丫鬟此时却贸然出了声“奴婢不知,但是奴婢看到小公子的时候,身边有甄夫人,她的丫鬟彩儿,和一些侍卫”
刘氏这便正大光明的望过来,寻常问道“洛儿,你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洛真自方才便一动不动,天寒腊月,身子早便僵了,此时微微动唇,连声音都是颤抖的“我想来亭子里透透气,听到彩儿的喊叫才发现湖里有人,王荣虽然来得及时,但是江黍已经去了,萤儿的丫鬟也便到了”
刘氏似乎很相信洛真,缓缓点了头“那便是这丫鬟失职,杀了,给我的孙儿陪葬”
刘氏的话锋冰寒,一瞬间便将江黍死去带来的忧伤加剧到极点。袁熙却是不断地揉搓着洛真的肩膀,似乎想让她赶快暖了身子。洛真却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刘氏,似乎一分一毫的表情都能看出些端倪来。
如果苏冬雪提醒的对,如果自己的所有猜测都是对的,那么今天江黍之死是不是也是有人安排的,目的又何在
洛真似乎想从刘氏脸上找到答案,盯着她,像盯着一个怪物。
侍卫们上前便要拖走那个丫鬟,她张大了嘴,惶恐不安,呼号饶命已经没有用,拖了几步远,丫鬟忽的想起了什么,大声喊道“小公子与我刚一起玩过荧光粉,如果小公子是被人所害,那么那人身上定然也有荧光粉不关奴婢的事啊”
“慢着。”刘氏看向小丫鬟那边,皱眉道“你是想说如果谁身上手上有荧光粉,那便是和此事脱不了干系”
小丫鬟连连点头,满面泪水,似乎吓坏了的模样。
袁尚将逢萤扶起身,面色虽然哀痛,却仍是理智道“江黍落了水,再上来时侍卫们,二嫂都已经碰过江黍的身体了,即使沾染了,如何能作数”
小丫鬟挣脱侍卫的禁锢,扶到柱子上指着湖中江黍落水的地方道“小公子落水后便洗去了一身荧光粉,所以之后碰触自然不会沾染,只要身上有荧光粉的必是在小公子跑出筵席后与落水前有接触的”
袁熙也开口质疑道“这荧光粉是哪里来的你一个小小丫鬟可花了重金去买荧光粉与江黍玩”
一番话便将所有疑点指向小丫鬟,荧光粉是夜明珠研成粉末后制成,而一颗夜明珠便价值不菲,怎么做了江黍消遣的玩意
小丫鬟扑通一声跪地道“是逢纪逢大人带给小公子的,说是自家的夜明珠恰巧碎了,便干脆拿来给小公子磨成了粉玩”
逢萤从旁出声道“确是,家父喜爱古玩,前些日子着实打碎一颗,心疼不已,却也无用了。便干脆拿来给江黍玩没想到如今却成了唯一一个可以帮我们查明真相的法子”
袁尚握了握逢萤的肩膀,深呼一口气道“熄了灯火,我倒要看看是谁害死了我的儿子”
袁绍从旁的听得久了,也不说话,只愣愣点了头“熄灯。”
黑云压城,灯火烬后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空中尽是干冷,洛真抿了抿唇,却是瞬间又干涩冰冷起来。
荧光渐渐在不知名的地方亮了起来,一边是落在地上的江黍,尽管湖水洗去了大半,仍然透着微茫的星光。而另一边亮的让人无法忽视的,像是两只手的形状,诡异的漂浮在空中。
洛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苦笑一声。原来他们的目的还是自己。
掌了灯,刘氏气急败坏的指着洛真道“我没想到,竟然是你洛儿,江黍那么小,你怎么下得去手”
袁熙则撑开披风挡住洛真,急切道“不可能是洛儿,肯定是在方才洛真去救江黍的时候沾染上的”
逢萤血红着双眼道“那为什么她手上的荧光粉比江黍身上的还多为什么王荣也救了江黍,他的手上却没有嫂子你为什么要杀了我的江黍啊”
逢萤哭得可怜,身后围着的其余丫鬟也禁不住抹了泪。
“江黍得了天花,那时候你还一心一意的救了他,我那么感激你,对你那么尊敬。如今你有了仓舒,就要来害我的江黍了么”
逢萤的哭喊倒是找了顶帽子,稳稳当当的戴在了洛真头上,旁人尽管不解洛真的动机,如今心里也是明了。
袁熙却不信,冷冷道“萤儿,你莫要胡乱臆测,洛儿如何待你,你自然心中有数。我与她朝夕相对,难道不知道我的妻子是什么样的人”
洛真本是混乱的心情,因着袁熙这一句话便安定下来,看了看自己的手,洛真开始皱眉分析起来,自己究竟是怎么中了圈套
一袭披风将众人指责隔绝在外,袁熙还在与众人议论着什么,洛真已经无心去听,她唯有尽快找出其中破绽,还自己清白才是正经事。
刘氏见袁熙如此维护洛真,便换了嘴脸看向一旁的彩儿道“你说,你可看见你家夫人方才都做了什么。”
袁熙闻言不由放了心,他自是信任彩儿的,只要有彩儿作证,洛真便可少几分怀疑。一时间众人的眼光都聚焦在彩儿身上。
彩儿四顾看了看,似是怯懦一般,跪倒在地哭喊一句“夫人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没看见不是夫人做的”
这番话一出,袁熙的脸便黑了下来。
彩儿低着头,不断地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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