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前厅便是后院,甄尧首先停步在那里,眼中似有笑意。而洛真和朝露则直接愣在原地,夏侯娴倒是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
千阙阁的后院什么时候和洛真的小院一个模样了?且不论长廊花纹,木饰色泽,单是那院中梨花树到门庭的七步距离,都是一模一样。
引路的丫鬟见身后没了动静,这才转身微微躬身道“我家公子在书房等候,各位且随我移步。”
甄尧笑道“书房莫不是也要照搬我甄府摆设?夏侯公子什么时候竟对我甄府了若指掌了?”
丫鬟的轻纱晃动,露出的眼中尽是疑惑,似乎根本不知道甄尧在说些什么,倒显得甄尧尴尬几分。
几人不再多言,随着丫鬟向书房走去。这次甄尧倒是猜的错了,千阙阁的书房仍旧和整座宅院的风格一样,奢华典雅。而在无极已经首屈一指的甄府的装饰,强行镶嵌在千阙阁里,倒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一张牌匾,上书‘紫竹阁’。笔走游龙,真墨白触,格外相称。
书房已经近在咫尺,甄尧有些期待,倒想看看,这个对甄洛如此用心,又让甄洛如此纠结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丫鬟轻轻敲了敲门,道一句“公子,您要找的人,到了。”
得闻云淡风轻般应了一声,丫鬟轻轻推开珠花雕扇镂空朱门,露出那一抹昕长虚无的身影来。虽是还有几步之遥,甄尧仍能感觉到眼前这人强大的气场,不张扬却时刻透露着危险的气息。
眉目如风,眸若幽谷。甄尧心中恍惚觉得,若说袁熙与洛真是天造地设,那么面前这人也必定打破天注定的一切,来到甄洛身边。
这边停顿一秒,洛真也来到书房门口,她只是微微抬眸看那人一眼,便转过头去。
子桓起身,眼神却是越过甄尧望了他身后那个翩翩的人影一眼,同样是一瞬便佯装不识般再转向甄尧。“甄三公子,路上可还辛苦?”
甄尧丝毫不在意子桓是如何知道他的身份,尽管他自少年时便一去长安,此时只礼貌的笑着,回答道“路上还好,城门那关却是难过,多谢夏侯公子相助。”
甄尧举手深深躬身道“文轩铭记在心,此生不忘。”
子桓淡漠的笑着,微微侧身“里面坐。”
甄尧和穆妙菡随即落了座,洛真也默不作声的跟了进来,悄然坐下。倒是朝露瞧见子桓的真面目时,惊讶的‘咦’了一声,随即连忙捂住了嘴。而夏侯娴则直直的盯着子桓,快要把他盯出一个洞来。
丫鬟依次进来奉茶,仍旧蒙着纱巾,动作干净利索,袖间生风。
“好茶。”甄尧接过茶盏,还未掀开盖子便闻到略有似无的香气,沁人心脾。甄尧掌中温着茶,闲问一句“不知公子院中这些丫鬟为何皆遮面侍人?”
子桓似乎顿了一下,徐徐说道“因着一些旧的缘故罢了。”
旧的缘故?洛真抬起眼来,正与子桓对视。
是因为当年他的父亲对自己不轨?洛真直觉是的,子桓的眼神里跳动着一簇火焰,越来越热,却越来越幽暗。
甄尧轻声咳一声,端起茶稳稳喝一口,再次赞叹道“好茶!”
洛真悄然看向别处,可不知怎的,竟有些心猿意马。子桓也随着甄尧这一声别有用心的打岔,再度回归正题。
“文轩兄此次来许都,可要久住?”
甄尧轻轻吹了吹茶水,笑一声“夏侯公子是在明知故问?”甄尧笃定面前这人早已知道自己的来意,甚至快要把祖宗八代查了个遍。
子桓仍旧淡漠着,嘴角噙着笑意,茶香幽幽,水汽氤氲。子桓道一句“蔡文姬却是在许都,已经被曹司空(职位)许配给屯田都尉,董祀。明日完婚,居城北董府。”
甄尧的手抖了一抖,缓缓放下茶盏。“公子万事皆知,文轩佩服。既然又承蒙公子透漏蔡琰去向,便又欠公子一番恩情。感谢的话不再多言,心中皆记得清楚。”
子桓弯了弯嘴角,从袖口又掏出一个令牌递到甄尧面前“拿着这个令牌可以进出董府,你且收下。若不嫌弃,今日便先在我这宅子里下榻,明日去寻你的妹妹后,再作打算。”
甄尧接过令牌后抱拳“那便叨扰了。”
闲聊一番,甄尧早便知眼前这人不仅无恶意,反而手眼通天一般,不是一般的强大。这样的人与洛儿,是福是祸,谁都说不清。但唯一确定的是,他们已经牵连在一起,便是纠缠到底。
甄尧与穆妙菡随着丫鬟去收拾行李,两人走的快,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给子桓和洛真创造空间。洛真木然起身跟随其后,脚还没迈出去,便听身后那人叹息般道一句“许久不见了。”
无头无脑的招呼,任谁听上去都觉得莫名其妙,可洛真真就稳稳定在原地,僵硬的动弹不得。朝露本想上前扶洛真,却被夏侯娴一把拉出去,俯在耳边说了几句,两人一阵风似的跑了个没影。
甚至朝露在转过墙角时还满含深意的望了洛真一眼,更让她觉得如芒刺在背,浑身不舒服。
子桓再向前一步,一只手绕过她的脖颈,将一只小小的护身符系在她的颈间。似是满足的说道“这平安符,是我亲自为你求得,上次在无极,你被绑架差点活埋,就是因为它落在了路边恰好被我看到,才循迹赶去救你一命。”
子桓的鼻息落在洛真耳边,登时便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洛真缩了缩肩膀,听见子桓继续说着“如此,我便更加坚信,这平安符是有奇用的。而那次你不辞而别之后,我便再没机会把它交给你。现在……太好了。”
洛真看不见,便不知道此时那个被曹操部将一致认为阴毒狠辣的公子,竟笑的如孩童一般天真。
洛真微微低头,看着那有些泛黄的平安符上密密麻麻的红色符文,苦笑一声“我记得,这是夏侯娴送我的生辰礼物……”
子桓的手一颤,片刻后仍是缓慢的将绳结打了个死扣,眉间渐渐皱了起来。“你怪我?”子桓轻轻开口,似是试探。
洛真沉思片刻,抿唇道“我不怪你……”
子桓瞬间喜笑颜开,将洛真的头发轻轻扯出来,盖住绳结。一双坚毅却无血色的手马上就要落到洛真的肩膀上,却听面前这人冷冷道。
“我恨你。”
子桓的手僵在半空中,洛真消瘦的肩膀只有一指的距离,子桓却没有放下去。
“你打乱了我本来安稳规划的人生。”洛真苦笑一声,似乎又想起了那远在二十一世纪的穿越组织人员对她所说的,历史上甄姬既定的一生。“你让我有一种罪恶感,尤其是在面对显奕的时候。”
提到那个人,洛真似乎恍然间开了窍,甚至本以为一团糟的感情,竟也丝丝缕缕解的通顺。
“我的命运是注定的,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能改变什么。尽管我费尽心力去救别人,可终究救不了自己。恐怕连你,我也不信了。”
洛真幽幽叹一口气,心里却是舒缓的。不知为何,面对子桓时,自己可以那么坦然的面对自己的心。那个心里似乎早便有了这个人的位置,是自己太迟钝,还是自己太信赖属于‘甄姬’的命运。
洛真没看到身后那人凝重的表情,停滞在半空的手落下来,却是从肩膀滑下,紧紧搂住洛真纤细的腰肢。再一用力,将洛真扭转过来,两人对面而视。
子桓微微垂首,闭上了如星辰般好看的眸子。
他说“你若不信我了,我该去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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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韶华一倾覆紫陌有
甄洛二十岁。大家还记得之前那张甄洛十四岁的时候那张咩。
千阙阁极似甄府洛真那一方小院里,夏侯娴拉着朝露的手,脚步匆匆。合上门,朝露绷紧了的脸才放松下来,连忙问道“你说我家夫人,和这夏侯公子之间……”
夏侯娴转身坐下,抚了抚胸口,似乎气息不畅。半响抬起眼,平静道“如果我猜的不错,夏侯公子多半是对夫人有意。”
朝露的表情轮番似的换了个遍,终于抽动嘴角道“夫人和公子之间似乎颇有渊源,你若说夏侯公子看上了我家夫人,那夫人对夏侯公子意如何呢?”
夏侯娴起身接过朝露挎着的细软,敲了敲她的头,调笑道“你这刁丫鬟,还敢议论主子的私事,看来甄夫人是极纵容你呢。”
朝露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尴尬笑了笑,便上前与她一起整理行囊。却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为什么微笑着的夏侯娴,像是一张哭泣的脸?
紫竹阁里的气氛仍旧降至冰点,洛真僵直了身子,望着子桓那一双忧伤的眉眼,心里某处似乎也在狠狠的刺痛着,可开口却是更伤人的话语。
“夏侯娴是你的人,所以也是她一直将我周围的讯息传给你……所以你冷眼旁观我的一切,像是看笑话……所以,你现在是来惩罚我的么?”
洛真每说一句,子桓眼中的痛便更甚一分,待洛真话毕,子桓才开了口。
“我惩罚你?……知道你在袁府受他人欺凌的时候,我恨不得替你还回去。知道你没有怀孕的时候,我是恼你欺瞒我,甚至用孩子的理由逼我离开你。可是下一秒,知道你被袁府赶出来,我便一点都不气了,反而无休止的心疼!”
子桓的眼睛一眨一眨,睫毛上似乎沾了泪水。“一直以来,分明是你在惩罚我!……惩罚我不自信能让你过得更好,惩罚我看着你嫁给袁熙,惩罚我没和你说过一句……这么多年,我仍旧爱你。”
洛真笑的凉凉的,为什么子桓说爱的时候,自己的心反而如坠深渊,沉溺久远。爱?爱一个人是会痛的吗?和袁熙在一起,他那么温柔那么细腻,对自己千百般好。即使吵架分开,洛真也从未像此时这样心痛,丝丝麻麻,落在心间。
洛真犹疑了,声音都在发颤“子桓,我不知道……”
隔着半步的距离,连呼吸都静止了,子桓倏忽间低下眼眸,一个吻落在洛真眉间的时候,她的心一下便提了起来。
子桓轻轻推着洛真,缓慢的移到墙角,如同华尔兹舞步一般,让洛真在迷蒙中不断深陷。他衣襟间还是淡淡的兰花香。
如同十岁那年,他遮住她的眼,告诉她别怕。十四岁那年,山贼追杀,他送她到城门,让她先走。十六岁,她险些被活埋,他为救她受伤,要带她走。如今,洛真已经二十岁,他心心念念的仍旧还是她。
这是什么道理?子桓自己也不知。他只知道,许多破碎荒诞的梦里,都是在甄府小院,眼睛再见光明时看到的,那个笑靥如花的人。
洛真僵直的手指动了动,却被子桓一把扣在墙角,桎梏的稳稳地。而他的吻也渐次向下,终是落在洛真紧抿的唇上。灵活的唇舌几次三番攻城略地,却被洛真防守的坚实。子桓微微皱眉,一口便咬了下去。
他等不及了,也不想再等了。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守候,在她眼里竟没有感动么?洛真淡漠的眼神更是如飞刀般,戳进心里。
洛真的唇角被咬破,顿时痛的轻哼一声,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子桓的舌尖则顺势探了进来。凉凉的触感让洛真不由得一震,子桓则拉着洛真的手放到自己肩膀上,左手不知何时揽上了洛真的腰,一个用力,便将洛真抱了起来。
洛真身子一飘,手上便赶忙用力搂住子桓的肩膀。侧面看去,刚巧能看到子桓好看的轮廓,和微微泛起青色的胡茬。一头黑发束在白玉冠里,真墨白触,格外分明。
他本就是这样的人,唯独爱恨曲折,守候绵长。
洛真被子桓抱着,绕过书架便是休息用的软榻。珠帘轻摇,将五彩斑斓的光影投到白纱帐幔上,缭乱了洛真的眼。软被方枕,皆是兰花香气。洛真直愣愣的盯着子桓的眼,直看的子桓皱眉,一扬手遮住了她的眼。
身上的衣物被迅速又有些暴戾的扯掉,夏日衣裳薄,很快便露出大片肌肤。洛真还未等说话,便再度被柔软的唇堵住。顿时便面色羞红,几番拉扯才拂去子桓蒙住她的手,倏忽间对上他一双泛着血丝的眼。
“子桓,我……”洛真只望了一眼,要拒绝的话便化作悄无声息。
子桓居高临下,一只手撑在床边,另一只手还搭在她的腰带上。白衣纤尘,遮不住他消瘦的身形。墨发如玉,也亮不过他眼中灼灼之华。
他抱歉的笑了笑,垂着眼眸让人心疼。抬起手抚上洛真露出的锁骨,轻轻摩挲着。“我等不及了。我不想你再离开我,如果让你成为我的人,是有效的手段……洛儿”
子桓一边说着,手上的动作也相继展开,衣裳渐次剥落,两人很快赤诚相见。
洛真已不是初嫁那般稚嫩,胸口的平谷早已变了模样。呈现出浑圆的形状,若是穿的轻薄些,春色定是更加难掩。腰肢仍旧纤细,雪白的双腿如流线,素日里隐在裙裾后,床肆之间却是看的清楚明白。
相比于洛真平滑无暇的肌肤,子桓的全身却是遍布着大大小小的疤痕。
洛真忍不住皱了眉,伸着葱白的手指抚上子桓的肩膀,那个丑陋的伤疤是子桓晕倒在甄府外,身上所中那只箭留下的。顺着坚实的胸膛向下,又是一道剣伤,那是自己险些被埋那次,子桓被袁府买通的侍卫砍伤,深可见骨。
肉眼可见的疤便有七八处,陈年旧伤则是不计其数。洛真忽然间发现,她对这个男人居然一无所知,不过是夏侯世家出身,便要如此拼命?眼中略有些湿润,洛真似乎忽然间懂得了子桓素日里冷冰冰的面容为何。
越懂,越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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