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丫鬟都心悦诚服的人该是如何八面玲珑?郭嬛闻言便来了兴致,早便想见一见这个颇具传奇性质的卞夫人,如今倒是近在眼前了。
曹操和一众大臣在军营里部署和商定策略,卞夫人早便把筵席的事下放,自己落得清闲,而争抢着主持筵席邀功的,自然大有人在。以往或许卞夫人还忌惮些,事事亲力亲为,如今倒也水到渠成,再也没什么人可以撼动她的地位。
明照榭是曹府的主院,自然亭台楼阁,层台累榭。郭嬛赞叹不已,身形却是稳步矫健,颇有大家闺秀的气质。卞夫人远远瞧见,便是满意的紧,到了近处一看,样貌气质不输甄洛,更是满心喜悦。
郭嬛盈盈一拜,轻声道“见过卞夫人。”
正堂里以往是接待文武百官之所,如今几个人立着,难免空旷些。卞夫人唤了郭嬛起身,便亲手拉着郭嬛去了后院楼台。
虽是冬末,明照榭的花却是不分季节一般,开的如火如荼。南阳也是冰天雪地,郭嬛瞧着这些鲜艳的花便喜悦不已,微微笑道“夫人如此喜爱花草,怪不得人比花娇呢。”
卞夫人笑的眯起眼睛,似有深意到道“都言爱花草的人生女儿,我却一连生了四个儿子,看着旁人有女儿陪伴,心里总觉得失落……”
郭嬛行礼笑道“若是夫人不嫌弃,嬛儿愿意做您的女儿。”
这话真真假假已经没人去琢磨,卞夫人和郭嬛之间似乎已经达成某种默契,便是将这个话题引下去一直说到正题的默契。
“嬛儿?”卞夫人开怀笑道“你这名字倒是和我那个大儿子的名字谐音,他名曹丕,字子桓,我也唤他桓儿。”
郭嬛似是惊讶道“曹公子智谋过人,才绝万代,又生的俊朗,原来是卞夫人所出,那便不奇怪了。”
“儿子左右没有女儿贴心,嬛儿既然与我亲近,不妨多来曹府走动,也就熟络了。”卞夫人轻轻拉上郭嬛的手,继续试探问一句“嬛儿可有婚约?”
郭嬛如今是二十余岁,与洛真相差无几。若没有嫁人,也该是早有婚约在身,甚至如洛真一般二嫁之人也大有人在。
郭嬛羞涩的垂眸道“还未有,是我自己眼光高了些,孟浪肤浅之流,入不了我的眼。”
卞夫人笑的更加开心,轻轻拍了拍郭嬛的手背,又紧紧握起“嬛儿不是寻常女子,自然不能嫁与寻常莽夫。既然你愿意做我的女儿,那你的婚事我也便留意些,定为你觅得良夫。”
郭嬛脸颊微红,如女儿般娇羞,垂起的眸子里却是精光一闪。
曹操从彩儿的云中院探望过仓舒后,便去往了军营,晚些时候又是出征的饷宴。彩儿一人照顾着仓舒,身心俱疲,却又不敢丝毫放松。朝露到的时候正是彩儿给仓舒喂药的时候,见到朝露的身影,彩儿的心里难得的有些不一样的感觉,似乎,没有那么恨了。
却是径自给仓舒喂药,丝毫没有理睬她。朝露也不急,在面对仓舒的时候,她和洛真是一样的。自小照顾,见证了他第一次睁开眼,哭声和笑容都印在心底。所以凡是关于仓舒的事,朝露和洛真都选择,一如既往的宽容。
喂完了药,仓舒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拿起一旁的书卷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眉头微皱,小小年纪却是一副老学究的样子。彩儿笑一声,拿起药碗退了出来,这才望向朝露,疏离道“何事?”
朝露切一声,转瞬却是严肃道“我家夫人找你,该是有很要紧的事,关于仓舒。”
如果没有最后一句,彩儿大概真的不愿踏足任何洛真所在的地方,思及洛真为仓舒请来张仲景的恩情,终是点了头。“稍等我片刻,我这便与你一同去。”
吩咐了丫鬟半个时辰后给仓舒喂饭,又于仓舒说了几句话,这才随朝露一起去往仅次于主院明照榭的容华香榭。
一路走着,彩儿的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人若是有了嫉妒心,当真会变得可怕。可生命中另一种比嫉妒更伤人的便是失去。彩儿已经没有什么闲心去嫉妒谁了,快要失去仓舒的感觉已经让她难过得无以复加。
容华香榭较卞夫人的明照榭不过少了几间凉亭,仍是叫人赞叹不止。朝露瞧见彩儿脸上惊羡的神色,轻声一哼。“彩儿,你可曾后悔?”
当年的背叛,彩儿那一步走错,失去了多少,她自己最清楚。
彩儿咬了咬唇,笑道“我读的书少,后悔两个字怎么写,还真的不知道。如果甄夫人和你是仗着对仓舒亦对我有恩,要俩羞辱我,我定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朝露面露可怜之色,唏嘘道“瞧瞧,你现在还是这种模样,仿佛夫人和我要如何加害你一样,可实际上,永远是你拿着刀叫嚣!”
两人距离堂前近了,洛真听到吵嚷声,疾步走出来,瞧见彩儿与朝露剑拔弩张的架势,皱眉淡淡道“若不是为了仓舒,我们也不会聚在这里,彩儿,朝露,你们如此这般又是为何?”
闻言,彩儿和朝露的气势便泄了,一前一后走过来。彩儿抬眸问道“你所言究竟何事?”
洛真四下一打量,屏退了新来的丫鬟,开口道“张仲景与我说,仓舒之所以发作的越加严重,是因为上次你喂给他的药里,放了不该放的药材。”
洛真见到彩儿脸色青白交加,淡淡叹息道“有人要害仓舒。”。。
 ;。。。 ; ;
第二章 一片缟素一蓑烟
曹操原配丁夫人,自嫁娶到休戚许多年一无所出。她的陪嫁丫鬟刘夫人却是为曹操生了两个儿子,曹昂,曹铄,和一个女儿曹茗。可惜曹铄早终,刘夫人也因为无法接受幼子去世的事实郁郁而终,曹昂与曹茗便寄养在丁夫人院中。
如果不是曹昂为救曹操被张绣所杀,丁夫人大怒,或许如今的后院,也轮不到卞夫人占据高位。
卞夫人是曹操继配夫人,生曹丕、曹彰、曹植、曹熊四子,曹丕惊才绝艳,气势凛冽,是难得的帝王之相。曹彰勇猛过人,是大将之才。而曹熊早终,曹植整日醉酒吟诗,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出息的样子。
抛却这曹府里高位上的人,如彩儿一般地位的夫人便有六位,如李姬一般的妾室也有六位。洛真与彩儿皆是一时间没有头绪,初来乍到,彩儿却是连安稳日子都过不得,如何惹到了旁人,险些为仓舒招来杀身之祸?
洛真整日忧郁,除了卞氏之外,自然对曹操的群妾没有什么印象。彩儿略精明些,将曹府家眷摸了个透彻,可若一时间寻出哪个人有害仓舒的动机,彩儿也急的直摇头。
洛真无奈叹息道“既然没什么要怀疑的人,便从最基本的查起。仓舒的病在张仲景之前,是谁给看的?”
“卞夫人亲自给我寻得大夫,这个完全可以放心。”彩儿微微抿唇,似乎非常笃定,卞氏作为最高位的掌舵者,自然不屑与彩儿耍什么手段,端的正大光明。
洛真却是不放心,继续道“你可曾记得大夫写给你的药方中,可有栀子?”
彩儿识字不多,可亲自抓药熬药这种事务必谨慎小心,所以药方也是寻了可靠之人一字一句念给她听。故此,倒是对药方知晓甚多。果断摇头道“药方里绝对没有。”
洛真有些迷茫了,仔细道“那便是说,卞氏和她请来的大夫都没问题,问题出在你熬药喂药的时候,多出来的栀子是有心人故意放到药罐里的……”
彩儿顺着洛真的思路思虑着,忽的开口道“莫不是我院里的丫鬟?”
除了洛真和曹操卞氏之外,从仓舒生病,哪来的旁人到云中院走动。可新分置的丫鬟却是不同,来自袁绍党羽贵族家的家眷,出身官宦,一朝败落。素日里,饶是卞氏也不信任这些新丫鬟,仍旧培养自己从许都带来的人为心腹。
彩儿亦是因此而怀疑那些淡漠疏离的丫鬟。
正室分了八位丫鬟之数,如卞氏,洛真之流。而彩儿则是四位,至于李姬等等,不过两位。彩儿登时便红了眼,怒火中烧道“那四个贱蹄子,千防万防还是栽倒她们手里去了,不管是谁做的,这四个丫鬟一同卖到军营去!”
洛真苦笑一声“即便那些丫鬟是袁绍旧部家眷,与你又有多少仇恨,至于去害仓舒?恐怕,仍是有幕后主使才对。”
彩儿轻声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两人面对而立,如同拉家常般默默对视,一瞬间的气氛难得的温暖祥和。洛真微微笑着“我有办法。”
云中院,彩儿回来的时候已是暮色起,仓舒还在等待着彩儿回来,一同用过了晚饭才沉沉睡去。张仲景的药似乎有奇效,不过几碗药,仓舒已经精神大好。彩儿满心的喜悦,哄睡了仓舒,这才想起洛真嘱咐她的话来。
于是退出仓舒的房间,将四个丫鬟唤至身前,疲惫道“最近为了仓舒的病情忧虑甚多,心火旺盛,倒是想喝些栀子茶,你们谁现在有栀子?”
此话一出,彩儿便迅速打量着眼前四人的表情,一点细枝末节都不愿放过。果然,一位身着浅蓝色碎花裙裾的小丫鬟身子一震,手指不自觉地绕在了一起。
未待众人回话,彩儿便向着那个丫鬟笑问道“春兰,你母家是淮北的,栀子在你们那里该是寻常之物吧?”
春兰堆笑,欠身行礼道“我已经嫁到河北多年,兵荒马乱,早就与母家没了联系。至于栀子,倒是味药材,待明日药房开门,我便去为夫人抓一剂。”
彩儿满意的点点头,“如此便麻烦你了。”又冲着众人挥了挥手“各自歇息去吧。”
四个丫鬟得令,行礼后一个推搡着一个向着外室走去,不知道是不是彩儿眼花,春兰连向回走的身影都是颤抖的。
当夜明月。
曹丕在出征筵席上归来,洛真已经睡得熟了。半夜时候倒是又梦魇了一次,不知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曹丕轻轻揉开洛真紧皱的眉头,擦掉她眼角一滴泪,落入眼里的,是绵绵无尽的情谊。
尚在睡梦中的洛真自然不知,而曹丕也不愿让她知道。
曹操次日出征幽州,曹丕亦在同行之列,本来曹植也由着卞氏安排了闲职,随军北上,却是干脆一醉不醒,直接错过了出发的时辰。
曹操倒也不怒,幽州势在必得,统一北方指日可待,便也不与曹植计较,心底却是惦念着大病未愈的仓舒。待征战回来,怕是已经入夏,仓舒也该活蹦乱跳了吧。
一众家眷皆按照尊卑前前后后的立在曹府门口,洛真仍是抽离的模样,似乎对一切漠不关心。曹丕如今也是习惯了,仍是微笑着望向她,落在旁人眼里,自是郎情妾意。
朝露偷偷从旁红了眼。
曹丕醒的早,洛真手里的匕首被他轻轻扯了出来,塞到枕头下面。这一切落入朝露的眼里,满是不解和震惊。虽然早就在与洛真同塌时,知道洛真会在睡梦中拿起匕首,可朝露不知道的是,曹丕亦是明知洛真此症,却每日冒着风险与洛真相拥而卧?
曹丕在朝露的伺候下穿好外衫,一同走到外室来。朝露有许多疑问,却堵在喉咙,曹丕却是先开了口。“我这一走,该是许久才会回来,母亲虽然不喜洛儿,却是公正待人,若是有什么委屈,尽管去寻她便是。”
朝露应声点头,却听曹丕继续道“洛儿身子重,又不愿与不熟络的人来往,环夫人虽然与洛儿有过节,却也是唯一的能说说话的人。吃食由母亲亲自照料,至于旁的,你便多拉着洛儿出去走走,心情能轻快些。”
朝露继续点头,却见曹丕还要再说些什么,终是望向床榻上那人的身影,微微叹息。
曹操此去自然意气风发,而袁尚袁熙却是不免觳觫。袁府里刘氏听闻曹操出兵的消息,已经日夜提心吊胆,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寒绯已然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心有所恋,才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可秋月冰凝一去,便是如同入了深冷门庭,说得好听些是联姻,实则不过是俘虏。
寒绯自然急火攻心,却也无能为力。此时的刘氏与她,如同被软禁在偌大府邸一般,早没了进出的自由。
袁府的沧桑,如同破败的棉絮,连腐烂,都是缓慢无声的。
刘氏偶尔会怀念以往的日子,袁绍对她的隐忍和包容,自己在后院中的运筹帷幄,以及唯一的那个变数,甄洛。那时候便已经预料得出,甄洛不是随便谁可以掌控的人,而她也不是愿意成为掌控旁人的人。所以,她的主动和好意都有些曲折,才能抵达旁人的心间。
若是自己和袁绍没有偏疼袁尚,而是立袁熙为继承人,是不是结局会不一样?刘氏连连叹息,花白的头发掩饰不住鸡皮鹤发的苍老,这世上根本没有如果。
仓舒的病情日见好转,彩儿却是越来越提防着那个唤作春兰的丫鬟了,甚至有意无意也要去打探一番。春兰不是傻子,也是在宅门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主,不过家门败落,卖身为俾。
却不想为俾,也要卷入另一番争斗中。
曹操有二十五子,成年者七七八八,年幼者也已*岁,不出十年便是争夺继承人之位的明争暗斗,届时二十五子相争是如何盛大的场面?于是有人便不甘心,要把那阴谋阳谋提前来,触手可及害死的,自然不放过。
彩儿便成了曹府食物链的最低端,谁人都想要来踩她一脚,恨不得把她踩进泥里去。春兰左右犹疑着,如今彩儿看样子已是琢磨到端倪,甚至有了线索。自己若是对彩儿如实以告,或许还能博得她的信任。否则,无论早晚,自己一介丫鬟,还不是落得个不堪的下场?
春兰跪在彩儿面前时,彩儿才知道洛真究竟多么料事如神。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