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昨天晚上王氏写了一张陈情状,自陈自己是庶出,母亲李氏亲自抚养她从小长大,待她如亲生一般,为了在婚嫁的时候嫁得好,李氏便将她归为自己名下,当做嫡出,后来发现生辰不对会怕别人起疑,就将生辰改了,而王达当时年纪尚小,并不知情。
王家被大理寺带走的婆子,昨天晚上由王家派了人去给他们送被褥。今日大理寺卿将这些人带上来审问,他们也都众口一词的说王氏才是庶出,王达是嫡出。王达的母亲也亲自到大理寺请罪,证实了这一点,并且说都是自己的主意,与老定襄伯无关,儿子也不知道。
整个唐国公府都被这个消息震住了。
太夫人觉得难以置信,让庄妈妈把王氏单独请过来,问道:“五儿媳,这嫡庶可不是儿戏,你真的去大理寺这么说了?”
王氏郑重的跪在太夫人身边:“是,母亲。”
太夫人皱着眉头:“那……那你真的是庶出?”
王氏低下头:“是的,母亲。”
太夫人被她这简洁的一句话给噎了半饷,顺了口气说道:“那你的生辰真像他们说的,并不是隆和元年,而是永平三年……”
王氏仍然说道:“是,母亲。”
“事关重大,你可想清楚了!”太夫人见她只这么一句,心里也生了气。
王氏仍然只说了一句:“是,母亲,我是庶出,因写在我家夫人名下,所以成了嫡出。”
“那不一直是你哥哥的事吗?我看你是太过忧心你娘家的事,才犯了糊涂,我看你现在就去大理寺,就说你是糊涂的。”
“我不能,母亲。”王氏咬咬牙,抬起头来直视太夫人。
太夫人一时什么也说不出,她一直得意这个五儿媳,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她是太原王氏嫡支的正牌嫡女,如今听她这样斩钉截铁的说自己不是嫡出,心里巨震,沉默了一会说道:“行了,知道了,你回去吧。”
王氏向太夫人磕了个头,便走了。
太夫人在屋门还没关上之前,冷声对庄妈妈说道:“她这是什么态度,好歹也该有个解释,除了会说一句是,就再没别的话了?我们家当初求亲,求的难道是个庶女?叫她往后不必在我前头请安了,也不准她随意出门。”
李澈所在的将作监刚刚完了温国寺的工程,最近甚为清闲,今日几个同僚约好了一起喝酒吟诗取乐,他虽忧心大舅子的事情,不过却架不住众人都热情高涨,如果不去实在显得不合群,也扫大家的兴,因此他也一起去了。
一行人申时未到就从衙门中出来,酒喝到一半,他便被太夫人派去的管家从凝芳楼的诗会中叫出来的,他只好无奈的跟同僚告辞了。听管家在路上简单的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就傻住了。
回府后也没有换衣服,就跑去太夫人那里,太夫人脸色正沉,对他说道:“你媳妇做的这叫什么事,你回去好好跟她说说,叫她别跟着搀和她娘家的事!她现在是我们唐国公府的儿媳!”之后又没好气的说:“你说你这个家当的,媳妇有事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李澈心中的诧异并不比太夫人少,待太夫人训了话便直奔回了院子,一进屋,看见王氏坐在那里,屏退了下人,立刻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去大理寺说了那样一番话!”
王氏折腾了一天,满脸都是疲惫,此时天已将黑,厅堂中更显得昏暗,她也不叫丫鬟点灯,只静静的坐在右手的靠椅上,一言不发。听到李澈的质问声,方抬起头来:“老爷不是已经知道了么,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王氏平时对他很是恭敬,语调温柔和悦,今天却冷冰冰的很是生硬。李澈被她这个态度吓了一跳,愣了半天方说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跟我商量一下!”
王氏看着他,口气平静:“如果我不这么做,哥哥这件事就没法了结。”
“你哥的事我全都知道,现在不是正在想办法吗。你跟着下搀和什么?”李澈忍住火气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缓一些。
“这是我娘家的事,我不能不管。”王氏语气平静,这么多年夫妻,她看得出来李澈眼中的愤怒。
“那你就该背着我自作主张?”李澈瞪着王氏。
王氏看着他的样子,忽而笑了:“老爷不过是因为我忽然成了庶女身份觉得面子上过不去罢了。可须知,我哥哥若是被认定是庶子,莫说爵位官位,甚至我们三房在族中的地位都不保了。”
不知是她说话的腔调,还是话本身,李澈一下子就被激怒了:“你娘家的事?你知不知道你是谁,是我的妻子,你现在是李家的媳妇,你这么做把我置于何地?又把唐国公府置于何地?”
王氏嘴角含着讽刺,冷笑道:“若是我们王家倒了,老爷你又会把妾身至于何地?更何况我哥哥没了官爵,谁和老爷在朝中守望相助,难不成老爷再回头去求三伯?”
她自己狠清楚,李澈把她当做嫡妻敬重,这些年也没有失礼之处,但却没有情爱的成分。她在这个家的地位完全取决于娘家,太原王氏的嫡支嫡女,本身就有自傲的资本,王达和李澈又是政治盟友,李澈看在王达的面子上,也不敢薄待她。
娘家才她在这个唐国公府里面立足的根本。王家倒了,焉知李澈还会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李澈一肚子的气恼被她这句直白而刻薄的话堵了回去,想发火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间憋的胸口发闷,瞪了王氏半天,终于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出去。(未完待续)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章 夺子
林妈妈看着李澈摔门而出,心也跟着门板与门框骤然相撞的巨响震了一下。见王氏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一阵心酸,扑到王氏面前,跪在地上,抱着王氏的腿,哭道:“夫人何必如此自苦,老奴若是知道那日夫人回娘家打的是这个主意,老奴便是受责罚也要拦着夫人啊……夫人,我们女人有什么依仗,不就是这个身份么……就算舅老爷没了官位,您也是太原王氏正正当当的嫡女啊。”
王夫人一直忍住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也抱着林妈妈:“娘家没有了,我就算空有这个身份,还会有谁把我放在眼里,这些年你也看见了,老爷这还是顾着哥哥,一年到头又歇在我这里几次?初一、十五说的好听,哪个月的初一、十五他没有应酬、宴席?不是不回来,就是喝得醉醺醺的倒头大睡。若是我娘家倒了,他恐怕连这个面子都懒得做了……”王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林妈妈也跟她一起抱头痛哭:“夫人,这些年苦了你了……”
王氏哭了一阵,收住泪,眼神透出一股坚定之色:“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哥哥保住了,以哥哥的才干,早晚会重新得到圣眷,到时候,就算我是庶女身份,也没人敢把我怎样。何况,我还有乾哥儿……对了,乾哥儿再哪呢,把他抱来。”
林妈妈也收住泪,忙吩咐外头:“把公子带进来。”
外面彩儿进来。福了福:“夫人,刚刚庄妈妈来,说太夫人想见乾哥儿,叫奶娘带着去了。”
王氏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和林妈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惊慌的神色。
林妈妈骂道:“怎么不进来跟夫人回禀就给带走了。”
彩儿看她两人这样的反应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夫人。奴婢错了,我……我这就把她们追回来。”
王氏咬着嘴唇。神色可怕,一句话也不说,直走了出去。林妈妈和彩儿忙从地上爬起来跟上王氏。
王氏出了院子便向太夫人的慈寿堂跑去。林妈妈和彩儿拦也不是,劝也不是,也只能一路跟着。
太夫人正在偏厅里头坐着,正和几个婆子在逗李令乾说话。
外头只说了一声:“五夫人来了。”就见王氏自己一掀帘子走了进来。
太夫人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冲庄妈妈一使眼色,庄妈妈让奶娘带着李令乾下去。
李令乾则看着自己母亲。叫了声:“娘。”
王氏听得心中一痛,看着李令乾乖巧可爱的笑脸,刚刚抹去的泪水又溢了出来:“我的乾儿。”
太夫人冲乾儿和颜悦色的说道:“乾哥儿这几天就在祖母这里住下吧。”
庄妈妈对那奶娘低喝道:“不是让你带他到后头暖阁吗,怎么还愣着。”
那奶娘看了看庄妈妈又看了看王氏,不知如何是好,旁边老太太的丫头青梅拿着一块麦芽糖给李令乾:“乾哥儿乖,跟奴婢去后头玩,你祖母跟你母亲要说话。”
李令乾仿佛知道有什么事发生。担心的看了太夫人一眼,怎么也不肯接那糖,站在那里看着王氏。
青梅一把抱起李令乾,笑道:“咱们先过去吧。”
王氏看她抱起儿子,心中大急。就要冲上前去。庄妈妈和屋里的几个婆子立刻挡在前头。
乾哥儿见事情不对,大哭了起来,不住的踢打着青梅,想从他手里挣出来,青梅一边哄着一边抱紧了他,李令乾的小胳膊小腿很是徒劳的挣扎了一会儿,哭叫着:“母亲……我要母亲……“就被青梅抱了下去。
王氏的心仿佛被揉碎了一般,一下子跪在太夫人面前泣不成声。
太夫人居高临下的看着王氏,丝毫不为所动,冷声道:“你回去吧,乾哥儿就先在我这里住着吧。”
“母亲给妾身什么惩罚都行,别把乾儿从我身边夺走……我只有乾哥儿这一个啊……”王氏几乎喘不过气来,哀求道。
太夫人神色更沉,不悦道:“什么夺走,不过是接到我身边来教养,祖母教养孙儿在哪家不是天经地义的。”
“母亲,我不是这个意思,乾哥儿自小由妾身照看,他离了我会不习惯的。”王氏哭道。
“行了,孩子大了,哪有总粘着母亲的道理,回去吧。”太夫人不想跟她再分说,示意丫鬟将王氏送出去。
王氏却不肯走,往前两步保住太夫人的腿:“母亲,求你把乾儿还给我吧。”
太夫人见她这样也急了,冷声道:“我念在你嫁过来这么多年,一直恭谨的份上,不认真与你计较,你居然不知好歹起来,你家编造出身骗婚,你明明知道却骗婆婆丈夫,乾哥儿虽是你生的,却是李家嫡孙,怎么能让一个行止有亏母亲教养。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王氏送回去。”太夫人直接称她王氏,已经是不给她面子了。
王氏几乎瘫倒在地上。
庄妈妈冲几个丫鬟婆子一使眼色,他们拥上去,将王氏七手八脚的往外架。庄妈妈笑道:“夫人,太夫人也是极疼乾哥儿的。您就放心的回去吧。”
一边说着一边连拉带拽的往外掺。
王氏用力挣开她们,回身看了太夫人一眼,忍住心中的愤恨,走到门外,在院子里头直直的跪了下去。
庄妈妈忙劝道:“五夫人,您这是干什么呢,知道的您担心乾哥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夫人怎么您了呢。”
太夫人本以为她不闹了,谁知道她竟然来这一出,心中怒气更甚,喝道:“婆婆亲自教养孙儿,做儿媳的该感激才是,她倒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这嫡女装不下去了,越发连体面都不顾了。你们不用拦着她,让她跪!把门给我关上。”
太夫人这些年很少大发雷霆,这脾气骤然爆发,院子里人人皆吃不消,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早有人赶去五房姨娘的院子里头把这事告诉了五老爷。五老爷正要歇下,听到消息忙批了衣服,赶忙赶到慈寿堂,见王氏跪在院子当中,平时绾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此时已经有些散了,斜塌在头上,还掉落下几缕发丝,样子倒比平时那端庄贞静的样子多了几分可怜。他叹了一口气,走过去说道:“回去吧,别再惹母亲生气了。”
拽了一下,却没有拽动。只好走到廊下,躬身说道:“母亲,儿子给您请安了。”
太夫人早听见院子里的动静了,并不吩咐开门,隔着窗子说道:“你来做什么,内院的事,你个大男人不要插手。”
“儿子只是怕母亲气坏了身子,过来看看,母亲,媳妇年轻,有什么不是您慢慢教导,莫气坏了身子。”五老爷不敢忤逆母亲,打着圆场。
太夫人却不吃这一套:“我这个做祖母的,想要亲自教养孙子,竟然成了不是?她这副做派是什么意思?你去问问她到底存了个什么心?”
五老爷擦擦头上的汗,他知道母亲的脾气,知道一时半会儿是劝解不下来的,他在这只能是火上浇油。于是从廊上下来,走到王氏跟前。
虽然还在气王氏不跟自己商量,但毕竟李令乾也是他最看重的长子,王氏很用心的教导孩子,他也是看在眼里的。于是耐下性子来跟王氏说道:“母亲一时在气头上,再说她也只是喜欢乾儿,所以接他过来住一阵子,你先跟我回去吧。等母亲气消了,再来慢慢求他老人家。”
王氏却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仍然在那里跪着。
李澈又拉着她的胳膊,想把她拽起来,王氏却把他的手扯开,依旧跪着。
“你……”李澈也气了,心想之前的帐还没有算,给她台阶,她却不下,自己这是何苦来的,但见满院子都是下人,悄悄的往这边探看,也不好骂她,低声说了句:“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这王氏平日里温婉娴静,骨子里头却有一股子拗劲儿,竟在院子里头跪了一晚。
第二天,媳妇们都不约而同的一大早过来给太夫人的请安。与其说是为了看太夫人,不如说是忍不住过来亲自看热闹。
太夫人还没起身,韦氏和顾氏就到了慈寿堂外面,站在廊下候着。
过了一会儿,涵因也来了,她是按照算好的时间过来,一般这个时候,太夫人用罢了早膳,在厅里歇着。
韦氏一直想找机会幸灾乐祸,见她来了,故意走到王氏身边迎上涵因,涵因向她问好:“大嫂今天来的可真早。”
韦氏笑道:“这两日得了闲,早来些,平常忙着管家,总有大大小小的事情耽搁。”见涵因并不接茬,又径自说道:“现在精神愈发短了,都是因为当初一边带桓儿一边管家落下的毛病。说起来,母亲真是偏心,当初我累得没有精神,想让母亲帮我教养桓儿,母亲还不肯呢。桓哥儿没有这好命,有人却不知道惜福,人啊,不能不知好歹,你说是吧。”
涵因没有接话,看着正屋房门打开了,笑道:“母亲用过早膳了,咱们也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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