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莲没有答她的话,坐到了床边,软骨般靠在架上,淡淡道:“不急。”
“好,我不急,给我解穴。”杀纹纹眨了眨眼,才看向他,这砂莲是杀珫季的四大护法之一,从小与她不对盘,两人一见不爽,相看两厌,一开始还冷言冷语挑衅对方几句,到后来干脆互不相见。
“不解,”砂莲笑了笑,桃花眼眯起,水光潋滟,“他如何你会不晓得?”
“我不知道。”杀纹纹很平静地回答,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人现在很危险,他身上散发着一种冷冽的气息,若隐若现。
“你不知?”砂莲又笑了笑,红唇带了一丝不屑,手勾上了杀纹纹淡青色的腰带,身子微微前倾,姿势暧昧,“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还是,你不知道这里是勾栏院?”
“我是不知道,”杀纹纹眼珠向下转,停在砂莲放在她腰带上的手,只要他轻轻抬起,腰带便会松开,她又将眼珠转回来,狭长的眼眸中带了一抹邪肆,白皙的脸庞在跳跃的烛火和鲜红的纱帐映衬下看不出什么表情,“我知道的是,你不会做什么。”
砂莲挑眉,桃花眼如水般柔软妩媚。
杀纹纹笑了:“因为他是我哥。”烛火的光影在她脸上舞蹈,三分阴影三分鲜亮,有一丝小狐狸得逞般的得意。
砂莲看着她良久不语,唇边挑开一抹凉薄的笑意,手却是顺着她的腰带移到了她的颈上,指尖冰凉,没有一丝感情,惹得杀纹纹暗自起了一身鸡皮粒子。顿了顿,他轻蹙了眉,又将指尖滑上她的眼角,略微低沉的声音说道:“你这双眼,还真像。”
“同一子宫里出来的,怎么可能不像。”杀纹纹瞥了他一眼。看到没,其实老娘还是有点姿色的。
砂莲眸光微动,一转身跃出了窗台。
最好摔死他。杀纹纹闭上了眼,背后已是一片湿润,砂莲将手放在她颈上的时候,她不是没有看见他眼中骤起的杀意,那般冰冷,不加半分掩饰。
的确,他们应该都希望她死吧,若她死了,杀虫剂就不会为了保护她而这么吃力了。
那杀虫剂,你究竟还,在不在。
过了一会儿,杀纹纹再度睁开了眼,眼珠又转到了帐外,果然就见闻香那双狐狸眼和面无表情的翟笛微,穴道也已经被解了。她坐起来,伸出两只指头拈住背上濡湿的衣衫抖了抖,呼呼作气道:“再来晚点老娘就给人做了。”
闻香很异常地没有接话,眼神有些古怪,答非所问:“那条消息是假的。”
杀纹纹“哦”了一声,没有说下去,心里也不知是喜事忧。
翟笛微靠在窗边,雪白的衣衫略有褶皱,在月色下罩上一层淡漠的青蓝,黑发柔软得如同融入了这夜色般,抓也抓不住,纯黑的眸子映着夜空与灯火,流光溢彩如琉璃般,似玉的容颜在红烛摇曳下忽明忽灭。
室内一时陷入沉默,每个人都自怀心事。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新甘宝贝。”翟笛微没看她,只回答。
嘴角一阵抽搐,一个正常人原来还可以这么平静地说出“心肝宝贝”这四个字。
“我饿了,”杀纹纹撇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如继往地将话题强行扭曲,“你们把我丢在这里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翟笛微终于侧过头看她一眼,并未说话,转身跃出窗外,闻香愣了一下,暗骂一句“好小子”便挽了杀纹纹的腰跟着跃下窗户。
杀纹纹只觉得眼前一花,待清明时已经被闻香放下,立于采菊酒楼下。
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眼前金华璀璨的酒楼,杀纹纹拉了拉前面两人的衣角,满眼的委屈:“我们去今夕好不好?”
瞟了一眼抓在衣角上的手,翟笛微淡道:“那边是魔教… …”
“好,喝酒吃饭,在哪都是一样。”闻香笑了笑,脚下一转,走向对面同是灯火通明的今夕酒楼。
杀纹纹笑着拉了他的衣袍,跟了上去。
翟笛微站在原地,看着闻香的背影,漆黑的眼眸不知想了些什么,轻微地皱了眉。
7
7、犀利姐和苍蝇拍 。。。
绢纱轻拂,镶金雕木,华灯璀璨,暗纹地毯,缠枝青炉,流香四溢。笙歌漫舞,低语轻喃,姝腰扶柳,媚若春水,裙袂细舞,纸醉金迷。
奢侈,大大的奢侈;腐败,彻底的腐败;糜乱,无底的糜乱。
不愧为“今夕是何年”,进了这里,哪里还记得时日了。
杀纹纹在内心默默地诽谤,完全忘了真正的老板应该是她才对,转了转眼珠,盯着一桌华丽丽的大餐她强忍住冲上去毫无形象狼吞虎咽的举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干笑道:“不贵吧?”其言语小心其音调细弱。
“把你卖了都换不回来… …”翟笛微淡定地吐出这句类似玩笑的玩笑,只是话未说完,就瞥见少女一只手执了筷子,小心翼翼的一副做贼般的表情伸向桌中的那盘鹿血参粉汤,他不禁有些莞尔。
“三个月后武林大会召开,近来他们争天朝令争得厉害。”闻香拈了一根菜心细嚼慢咽。
“不过一张玉牌而已。”翟笛微抿了口酒,不以为意。
“那么庞大的一支军队,怕是普天之下,就你不想要。”闻香夹了紫菇,笑道。
“我要军队有何用,我倒是想回水榭睡觉,”翟笛微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你想要?”
快要入口的紫菇停在嘴边,闻香将紫菇放入洁白的黄花釉瓷碟中,了然一笑:“是想要,但不是找你要。”
翟笛微没有接话,给自己又斟了一盅酒,顶上的琉璃烛灯洒下金色的光华,将他的一半身影都笼罩在华丽的金色下,雪白的衣襟却依旧是纯净得似要透化。
那根竹筷插在鹿血上,放也不是,戳也不是,这个气氛有些怪异,杀纹纹都察觉到了,但她关心的是如何把眼前这块嫩的像水豆腐一样的鹿血弄到自己嘴里。'Zei8。Com电子书下载:。 '
“这次武林大会并没有那么简单,这些时实在太乱,去年变乱魔教元气大伤,这次大会我恐怕他们有所作为,盟主虽让你我同去… …”翟笛微略微仰颚,让晶莹剔透的液体滑入舌间,黑发又落下几分,与白裳形成鲜明的对比,“怕是有些麻烦… …”
“你这人最怕麻烦,十大门派如今只剩八大,谁让你是题兰少主,只有你能一手对抗魔教了,特别是… …”话未说完,就听见楼下似乎又较大的动静,闻香坐在栏边,掀开绢纱帘,就见一楼堂中起了争执。
“仓莺棑,你吵到少爷我吃饭了。”闻香双手撑在栏上,一脚支地,另一只脚随意地搁在这只脚上,细长的眼眸笑得想让人一拳打上去。
猛地一颤,杀纹纹愣了愣,抽回手捂着自己的嘴,但细小的笑声还是从指缝间飘逸而出,整个脸涨得跟个番茄似的。
苍蝇拍?她居然叫仓苍蝇拍!
翟笛微和闻香回过头看着举止诡异的杀纹纹,在他们眼里,她现在的表情无疑用痛苦来描述:微微皱着眉手死死捂住嘴,边缘一圈被压得泛白,两颊红得像要爆开一样,一双长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黑色的瞳孔似要滴出水来。
“纹纹?”闻香侧过头。
杀纹纹没有答他的话,还在心里酝酿感情,对自己催眠,不好笑,不好笑,不好笑… …
心肝宝贝都见过了,苍蝇拍算什么。
想到这里,杀纹纹瞬间淡定了,她镇定地放下手,重新持起了筷子,面上的胭红如潮水般退得迅猛,然后她无比淡定无比从容地将手中的竹筷戳向那块她觊觎了很久的鹿血。
老娘就不信今天吃不到这块鹿血。
“死狐狸,你岔什么岔,有本事你给本姑娘下来啊!”一红衣少女双手叉腰,腰间绑了一根食指般粗细的长绳,黑发束起,一双杏眸映着灯火迸发出璀璨的光芒,女式长靴更添了几分英气。
少女眼珠一转,又看向对面的人,高声喝道,“有本事你就承认,本姑娘绝对不会冤枉好人,本姑娘原想饶恕你,岂料你这么不识好歹… …”
对面那人一袭破衫,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一转身潇洒没入围观的人群中。
杀纹纹默默念道,心静,心静,心静才能吃到东西。
“有本事就不被本姑娘抓到,既然被本姑娘抓到了… …小贼,你休要逃跑!”红衣少女【文】还在碎碎喊,却碍于人太【人】多没法使鞭子,就将怨气全【书】部撒在闻香身上,“你这只臭【屋】狐狸!害得本姑娘丢了人,你有本事就站在那里别动。”
“我不动。”闻香笑得愈发欠扁。
仓莺棑气得一跺脚,使了轻功飘上来,脚刚一沾到栏上,就看见帘中的翟笛微,不禁陡然憋住呼吸,这一憋可不得了,所有人就这么看着她从楼上做高速自由落体运动向下坠去。
闻香就这样笑意盈盈地看着,丝毫没有要下去接手的意思。
翟笛微依旧面无表情地喝酒。
杀纹纹仍然专心地戳鹿血,总算戳到了一小块悬在筷子上,满心欢喜小心翼翼地缩回手,却在不经意间瞥到一个身影,于是侧过脸脱口而出:“犀利姐!”
叙离本是上来接住坠落的仓莺棑,结果半中央突然听到这熟悉的称谓。犀利姐,多么美好而值得怀念的绰号啊。于是她落下地面时,很荣幸地向后退了几步,险些没有与大地母亲接吻。
仓莺棑刚一站稳,这才回过神来,双颊已是通红,眼波细细流转,一双樱唇微微嘟起,一副思春的小姑娘样。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的时间,筷子上的鹿血掉回了碗中,溅起乳白色的汤汁,杀纹纹撇了撇嘴,看来今天是真的吃不成了。于是她十分矜持地放下筷子脸不红心不跳地对着疑惑的翟迪微和闻香开始编故事:“犀利姐,咳… …就是说很厉害的女侠,眼神很温柔的女侠,咳… …而且穿黑衣服的… …在我们那里就这样叫。”
“原来如此… …”闻香若有所思神情严肃地点点头,“受教了。”
叙离跟在长老前面走进雅间的时候,就听到这么一个别扭十足的解释,自己被她叫了十六年的“犀利姐”,今日总算是明白意思了,但是“她们那里”不是山庄吗?自己怎么都没听说过有这么个说法,然后… …我的眼神很温柔么?
“来了。”闻香随意地笑笑,坐回了桌边。
“翟少主,闻寺主,未曾想到二位在此,我等唐突了,”一中年男子绕过屏风,入了间层,暗褐色锦袍,身形偏胖,一双眼中精光四射,让人觉得十分不舒服,就像看见一只富得流油的… …老鼠。他的步伐很稳健,每一步都是无声无息,一看便知是武功高手。跟着进来的还有几人。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坐在桌边看着他们的杀纹纹,又看向仓莺棑,语气严肃:“莺儿,去给闻寺主道个歉。”
“不要,本姑娘不给烂狐狸道歉。”仓莺棑低头将手中的细鞭收起,语气强硬。
“莺儿!”《|WrsHu。CoM》
“老仓啊,何必那么较劲,小孩嘛… …”黄袍的男子年纪偏大些,长了白胡子,一双虎目炯炯有神,他眯着眼笑,并不很在意。
褐袍中年男子这才没再追究,也没再看仓莺棑。
“仓堂主消消气,一同用餐可好,项轩主,秦宫主和燕门主也请坐。”闻香笑了笑,用指尖敲了敲桌面,一双狐狸眼中神色莫辨。
这话说完后,他们也没推托,便进来坐下。仓蜀用眼神示意坐在翟笛微身旁的仓莺棑别再犯事,这才坐下,叙离虽是离宛的阿离,而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魔教卧底。由于以前就潜伏在白道,又没有人在离宛见过她,就没有人怀疑她,于是离宛被灭后,她便成了仓堂主的得力弟子,坐在他的左侧,杀纹纹的右侧,秦温柔搅着手帕满脸通红地坐在了闻香右侧,秦宫主坐在他女儿的右侧,再就是项轩主和他的弟子姚清笙,而坐在杀纹纹左侧的,是泯沧,他的左侧是燕门主。
这男左女右的,还真有默契。杀纹纹在心底暗骂,右边是照顾了她生活起居十五年的犀利姐阿离,实际上是她这个人太冷,看人的目光总让人觉得很犀利,左边坐的是魔教四大护法之一之遗沧,化名泯沧。她又想问他们杀珫季的去向,又想吃东西,又碍于这么多的人。又怕,又想,又不敢。
于是在这N重折磨下,她还是选择了沉默地将筷子伸向离她最近的那盘乳鸽润紫菇。
沉默好,沉默好… …沉默是金。
于是,真的生金了,一坨金灿灿硬邦邦的黄金就这样华丽丽地砸在她的头上砸得她两眼冒金星,她抬头看着金子的发源地就见闻香笑得一脸快乐,只觉得眼前的人从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三个。
去你妈的砸这么重!
杀纹纹在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终于趴到在桌上。
闻香愣了,大家都愣了,齐齐站起,只有黄衣女子先反应过来,起身捏了她的脉,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转而眼神又有些古怪:“几天都没好好进过食,我是说,是饿晕的。”
于是一桌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还是不该接话,这么一大桌菜,没被噎死就好,居然是… …饿晕了。
“送回题兰水榭吧,闻香哪儿真不能呆了。”翟笛微在一片寂静中淡定开口,坐下了身,在大家都用疑惑的目光询问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他又十分从容地端起了酒杯。
“先吃饭。”
8
8、初入题兰水榭 。。。
怎么穿过来以后动不动就晕掉,还是一天之内晕了两回,这也要有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啊。
杀纹纹有些郁闷地撇了撇嘴,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醒了,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来,竟又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梨木雕花透着隐隐的暗香,还夹杂着一丝花香,若有若无,令人心神俱荡,房间的设置很典雅,也很简洁,杏色的纱帐白色的被褥木色的地面和墙壁,阳光透过镂花格散落进来,粼粼舞动着光辉。一切都给人一种舒适的美感,无言的美好。
杀纹纹掐了掐自己的大腿,不会又穿了吧?
掀开薄被,她下了床,左找右找也找不着鞋子,倒是累得直喘气,流了些冷汗。
怎么会这么累啊,明明只是下床转悠了一下而已,杀纹纹坐在床上擦着汗,肚子很即时地响起,她这才意识到——是饿得不行了。
摸了摸自己瘪得只剩下一张皮的肚子,杀纹纹坚强地站起来了,当务之急,一定要找的吃的,不然这样下去,肯定还会被饿晕掉的。
推开门,于是她又震惊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