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点点头,他说的话是如此动人,我已经沉迷于其中了。
温啸天的眼睛终于笑成弯弯的,他从椅子上下来,和我一样跪坐在地上,然后他慢慢靠近我的嘴唇,我慢慢回应,身体却还因为哭得过猛而一抽一抽。
我的嘴里都是鼻水泪水,温啸天却毫不在意。他不嫌弃,我更不嫌弃,我们俩像是完成结婚誓词之后的深吻一样神圣庄重。
可是在这么神圣庄重的时候,我却紧张地打起嗝来,而且越打越凶猛,简直快要连成一起。我羞恼地捂着喉咙,只好胡乱地往他身上扎。
温啸天抱着我的后脑勺,说话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柔情:“然然,你知道我以前为什么不赞成我们养狗而是想养猫吗?你看你本身就是条小狗啊,家里要是有两条小狗都往我怀里扎,我哪处理得过来?”
我打着嗝想起秦绍的话:“我养你一个就够闹了,哪里还有感情去养狗啊”,心里有些恐慌。可是温啸天的手慢慢安抚着我,我瞬间就把它塞到我脑子的死角去了。
第25章 第八章 重温;暖(3)
等我不再打嗝后,我和温啸天两人和衣躺在病床上,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我问他食道癌是什么,治疗时有多痛,最后怎么忍受下来的。
温啸天看着我的脸,说道:“要不是为了你绝食去医院,可能我还不知道自己身体出了问题。因为食道癌细胞能潜伏很多年,一点病症都不会表现出来。所以当初是你救了我。”
我想经过这七年,温啸天真会给我脸上贴金。以前他都喜欢讽刺我,现在他这个样子我还真不习惯。
他接着说:“因为是食道癌早期,所以手术还能解决问题。医生切了我一段食道,因为要和胃相连接,要把胃往上提,所以又切了一段胃。本来是个好胃,却受到食道连累,现在也是个残疾的胃,没有贲门了。”
我说:“什么是贲门?”
他说:“胃的前门,如果没有了,我吃完东西不能立刻躺着,不然胃里的东西会倒流出来。”
我立刻爬起来紧张地看他。
他把我按下去说道:“放心,我现在又没吃东西。当时手术前后的那一阵子,身上插满了各种管,负责打各种蛋白质营养液。锁骨这里有一根,胃下面还插了一根营养管,每天要往里面打营养液。还有一根管从鼻孔直接戳到胃里,后来拿出来,管子跟煮烂的面条一样软了。我那时想喝口水都不让,最后护士用棉签给我蘸水润唇时,我都想着这是天下最好喝的水了。不过幸运的是,手术很成功。后来定期做化疗,又有私人医生的照料,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说着这些,温啸天平淡得就跟他在说其他人的故事一样。我想着那时他虚弱无助地躺在病床上,吃喝不得的场景,不由心里抖了抖。
我翘起头,俯视着温啸天的眼睛,说道:“啸天,我们好好检查一下吧。曲世成说你食道癌复发了。”
温啸天抬起头,轻轻在我唇边一碰,说道:“久病成医,我知道问题的严重程度。你先陪我躺一会儿,我睡醒之后就去看。”
我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却看他满足地闭上眼,只好陪他一块儿躺下来。
睡到一半我就惊醒过来了。我梦见黑暗的舞台中央,圆柱型的聚光灯打在一张病床上。温啸天戴着氧气罩,身上跟奶奶家的针线包一样,插满各种管子躺在上面。管子里是红红绿绿的溶剂。各种溶剂的名称都写着“卢欣然”。医生站在旁边一会儿和李寻欢一样玩小李飞刀,一会儿又和东方不败一样银针乱舞了,弄得病床附近血光四溅。最后医生脱下口罩,我一看居然是横着肉奸笑的秦绍。
既然温啸天的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我和秦绍之间的交易就要翻页了。我深爱的人在我身边,他需要我,我不会自杀,也不会为了我爹的手术费而去出卖自己的肉体。我只要把我爹的情况告诉温啸天,他肯定会帮我付手术费。我不会像电视里演的那些人一样,非要拒绝男朋友的帮助,自己想办法解决手头上的困难。我早不是圣女,我为了钱什么样的自尊都抛弃过,我绝不会为了自尊瞒着温啸天自己筹钱了。
我从学校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就在医院作为陪护住了下来。温啸天母亲早逝,父亲来过几次,和温啸天不一样,他的脸长得非常刚毅,一看就是个雷厉风行的铁血商人,见我就跟看见空气一样。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可也没关系。生病的人最大,温啸天拉着我的手就够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陪温啸天做了各种检查。有些检查项目我听着都很残酷,可是温啸天一点都不畏惧,进检查室跟进咖啡厅喝咖啡一样面色自然轻松。他想让我心安,我看得反而心酸。
所幸的是,检查结果出来,癌细胞并没有像曲世成这张乌鸦嘴说的那样复发或转移。我心头一块石头落地,却心有余悸,逼着温啸天继续在医院配合医生做些康复治疗。温啸天勉强住了两天之后,实在撑不下去,结果以第二天外出游玩的交换条件答应了七天的住院观察。
七年前,温啸天在我面前,是个早熟而理智的神,他说什么都好似是有些人生高度和哲学道理。可这天晚上,温啸天却像个准备春游的小学生,拿着笔和纸趴在床上和我商量第二天的出游计划。我记得爱情动作片届的翘楚苍井空老师说过这样一段话:“见过很多类型的男人后,最终觉得男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单纯,即便年纪大了也还是像小孩子的感觉。如果一个男的总是让女友感到他的成熟,那么,我想,这个女人可能没有能走进他的内心。”不禁佩服苍井空老师果然真知灼见,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女。
因为只有一天的时间,而且温啸天现在的身体很孱弱,他没法计划去很远的地方出游,也不能参加很剧烈的活动。最后他支着头苦恼地说:“七年里计划过这么多事情,没想到现在能实习起来没几件。”
我坐在旁边小心地剥着西红柿的皮。我在网上看见西红柿有防癌效果,所以这几天孜孜不倦地给温啸天吃西红柿,连病房里都弥漫着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以前温啸天从来不吃西红柿,可因为我这么执着地去皮,他还是能一口口地消灭掉,更让我有继续剥皮的动力了。
我要把这七年我错过的事情,一件件补回来,可仔细想想,能补回来做的事情也早已没几件了。
我跟哄一个不甘心的孩子一样说道:“那你计划过哪些事情啊?”
他兴奋地坐了起来,说:“我呢,曾经想过,我们要一起盖一所房子,地基啊砖啊建筑设计啊我都负责搞定。然然你呢,只负责装修房子就好了,你喜欢把它设计成什么风格就什么风格。然后再按照你的要求,养一条狗,我们每天带着它出去遛一遛。总之,对于我们以后入住的小窝,我就是这么畅想的。”
我剥皮的手顿了顿,心里一阵慌神。这两个月来我做的事情历历在目,我打发时间做的事竟是温啸天的梦想。
我提高声音心虚地说道:“哎呀,你也知道我的审美是什么水平的。你以前不是老嫌我这点的吗?”
温啸天眼睛弯了下,笑道:“我以前是这么认为的,后来想,从你喜欢我,而且一喜欢就喜欢十年这一点来看,你的审美标准还是高的,所以只好宽心把这项伟大的工程交给你了。”
我的眼皮直跳,连忙转话题,说道:“这个计划太长远了,先说点短目标。”
温啸天嘟嘟嘴,说道:“短目标就多了去了。像一起去滑雪啊、攀岩啊、潜水啊、蹦极啊……”
我连忙喊停:“你说点不那么刺激的。怎么都是些让人心脏受不了的事情啊?”
温啸天转着黑亮的眼睛跟我说:“刺激才好啊。滑雪滑到一半,跟你说然然嫁给我吧,不然我把你从高山滑道推下去了。攀岩攀到一半,跟你说然然嫁给我吧,不然我把你从半空中踢下去了。潜水潜到一半,跟你说然然嫁给我吧,不然把你的氧气管拔了。蹦极蹦到一半,跟你说然然嫁给我吧,不然把你身上的安全带解开了。你连拒绝的可能性都没有,小命都在我手上呢。”
我看着温啸天,想着这家伙在那三年,可没说过这么动听的情话。七年憋了多少坏心眼出来啊。
可是这样的坏心眼,哪个女孩会埋怨呢。
我甩着一手西红柿皮说道:“瞧你这德行,怎么求婚还带威胁的啊?你要向我求婚,得用热气球把我俩升到故宫的高空,然后挂下两条大红带下来,上面一条写着伟大的卢欣然万岁,一条写着伟大的温啸天万岁,中间再挂一张我俩放大N倍的身份证照片,就是看着是照片,仔细看是油画的那种。在上面那么一挂,故宫十几万游客都抬头瞻仰。然后礼炮得发60炮,为什么呢,因为这是我们俩的年龄和。当天每人故宫入场券上都印有我俩的照片,凡入场都有奖可拿,中奖率百分之百。安慰奖苹果IPAD一台,最高奖月球一日游。你看这样怎么样?”
温啸天委屈地看着我,说:“你当你自己是主席啊,左边写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万岁,右边写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中间挂大照片。然然你怎么贫成这样了……你有个可行一点的方案不?”
我说:“这种事情怎么还带商量的?既然这样……”
温啸天的眼睛一亮一亮地听着我下文。
我说道:“既然这样,咱就把北京故宫转到台湾的小故宫,那边游客少,成本低点。我们那时也给湾湾们展示一下大陆的雄威。”
温啸天眼里的小火苗又嗖地灭了。
我站起来爬到温啸天的床上,忍不住用被西红柿汁蘸得黏糊糊的手捏了捏温啸天的脸,说道:“呀——考验啸天同志革命意志的时刻终于到来了。啸天同志你要挺住,千万不要气馁,组织上会给予你一切可能的人道关怀。”
温啸天拨弄着我的头发,笑成一团,说道:“那请问组织,人道关怀包含哪些啊?是摸摸小脸啊?”他摸着我的脸,“还是亲亲小嘴啊?”他又亲了我的嘴,“还是直接这样啊?”说着,他就扑过来解我衣服扣子。
我本来被他逗得有些发笑,但他的手忽然放在我衣服扣子时,不知怎的,秦绍无数次暴戾地温柔地解我扣子的场景一场场在我眼前扫,我突然身体一硬,抓着温啸天的手说:“不要。”
温啸天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这么严肃,手还停在扣子上,说道:“然然,我开玩笑的。”
接着,他忽然脸色突然黑了,可能他猜到了我脑子里想到的人。这几天,温啸天都没有提起过秦绍,他不提我也不提。我们彼此心知肚明,他是我们两人之间需要迈过去的山。只不过我一直没敢告诉他我家里的事情,他一直以为我是一时迷失,情感出轨。我这两天想着,要是我把秦绍用钱来收买我的事情告诉温啸天,不知道温啸天还能不能接受这样的邻居哥哥,还会不会有勇气在滑雪攀岩潜水蹦极时向肮脏的我求婚。
可是我必须要把我爹的事情告诉他,不管他是不是再度选择跟我在一起,至少他会把我爹的手术费给我。只是开这样的口总是很难,我害怕失而复得的感情又脆弱得不堪一击。因此我想着只要我妈那边钱还没见底,我就再享受一段偷来的平静。
所以我僵着脸,唯唯诺诺地拉着温啸天的手,撒谎道:“那个……我来大姨妈了……”
温啸天抬头看我,他慢慢地靠过来抱起我,说道:“嗯,我刚才真是开玩笑的。然然,我们明天去学校吧。上次我去学校都没有好好转转,只顾着和你吵架了。我想念学校了。”
我靠在他的胸前,用力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们都想念那时纯白得如同窗外皑皑白雪的两人世界了。
第26章 第八章 重温;暖(4)
第二天我一睁眼,温啸天早已收拾干净,正坐在我对面,睁着大眼睛看我醒来。
我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他,还没等我醒过神来,温啸天已经把一件件衣服往我身上套,边套边说:“然然明天再接着睡,今天咱先出门玩去。”
我看了看表,妈呀,这才凌晨五点,外面天还是黑的呢。
我正想骂他神经,温啸天已经把挤好了牙膏的牙刷塞进我嘴里了。
冬日的凌晨,两个收拾得跟南极考察队员一样的人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温啸天穿了一件亮黑色的羽绒服,戴了一副黑框眼镜,围了一块黑白格子的长围巾,一圈圈地绕在脖子上。头顶上又戴了一顶黑色的线帽,帽尖上还有一颗大线团。七年前,他总是往成熟的方向打扮,现在这几天我看着他越来越年轻,真怕他返老还童了。
我说:“你这样子看着也就二十来岁,是不是要去学校勾搭小师妹啊?”
温啸天眨着眼睛说道:“这都让你看出来了。”
我好笑地看着他:“那我得在你脑门上刻四个字‘名草有主’,省得有居心不良的学弟学妹们动坏心眼。现在这年头,打击面都比较大,不仅得防学妹,还得防学弟们。”
温啸天跟着我笑:“是呀,万一到时候又遇上一个像卢欣然那样缠着我不放的学弟,我得多糟心啊。”
我白了他一眼,问他打算怎么过去。
温啸天抬抬头,趾高气昂地说:“咱腿着过去吧,然然。好久没有散步了,就当早间锻炼了。你走得了吗?”
我心想,你都不知道我为了你腿着走过多少地方,才几公里的距离还能走不了?
我说:“那到时你可不要叫腿疼啊。”
温啸天不屑地看了我一眼,就拉着我往前走。
A市的冬日凌晨五点半,我们就穿梭在清净的马路间。整个城市好似都在睡觉,没有喧嚣,连霓虹灯看着都是疲惫无力而进入了休眠状态的。我们两人踩着厚雪,偶尔踩在冰块上打滑,两人差点一起摔倒。到后来,温啸天玩上瘾了,就突然假装滑倒,拽着我一停一走的,总之变成了个幼稚鬼。
我后来忍无可忍,从地上捡起堆雪握成雪球就往他身上砸。没想到温啸天玩得更high了,也开始往我身上砸雪球。就这样,几公里的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