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入楼中的那一刻,他忽然停住了脚步,抽着鼻子用力的嗅了嗅。
“怎么这样香?”他疑惑的转向小黑豹:“是我的味道吗?”
小黑豹眨巴着大眼睛,表情很无辜的点点头:“您刚才把香水用的太多了。”
穆世的脸上立时露出了气急败坏的神情。
用本地土语恨恨的骂了句脏话,他脱下西装用力掼在地上,又一边走一边愤愤然的解下领带,权作便装打扮。
宝贝,因为在客厅内等待的很厌倦,所以见到穆世时就感到很愉快。满面笑容的站起来,他向对方伸出手去:“啊,穆先生,您好呀。”
穆世也是一脸春风,握住他的手轻轻摇撼了两下:“宝贝先生,欢迎欢迎!很抱歉,让您久等了。”
宝贝审视了穆世的周身,而后微笑着说出了一句让对方痛不欲生的话来:“穆先生,今天,哈哈,真是芬芳的很呀!”
穆世听了这话,也随着他木然的微笑,白皙的脸上却是一点点的透出了红晕。
红晕渐渐加深蔓延,待他落座于沙发上时,连脖子都成了粉红色。
宝贝关切的望向他:“您是不是很热?”
穆世镇定的点头:“是的,最近我时常觉得热。”
说完他站起来,径自走到了大开着的窗前,借吹风之名与宝贝拉开了相当的距离。
宝贝看他窘的十分安然,便暗自笑了笑,转移话题道:“穆先生前几天怎么走的那样匆忙?”
穆世笑着答道:“当时家里忽然出了点事情,所以就不告而别,真是失礼了。”
宝贝从怀里摸出了一只红地洒金的信封放到茶几上:“在您走后不久,我忽然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大下个月是家父五十六岁的生日宴会,父亲叮嘱我一定要把请柬送给您呢。”
穆世点点头:“是苗先生的寿辰?那很好,我是一定要到场的。”
宝贝笑道:“对了,父亲也请了利马的楚主席——他老人家的意思您是知道的,总希望天下太平,大家一起发财才好;所以就想再找个机会来平息您二位之间的争端矛盾。其实我倒觉得没有这种必要,万一您和楚主席见面后再……哈哈,那岂不是将这个关系更恶化了么?”
穆世正色道:“我和楚泽绍又不是小孩子了,也未必会见面就打架。”
一阵凉风袭来,他觉着自己的身体开始有了降温的趋势。
这时宝贝又道:“近来听说利马军政府里起了纷争,楚主席正忙得很呢!”
穆世对楚泽绍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的,听了这话就随便应了一声:“哦,是么。”
宝贝见他又冷淡起来,便站起身绕过茶几,在他面前开始来回的踱步:“穆先生,其实我此次前来府上拜访,除了送请柬之外,还想确定一件事情。”
穆世抬眼看了他:“什么事?”
宝贝停下脚步,扭头望向他笑微微的说道:“我想知道,小扎尔贡现在是不是在您这里。”
穆世不动声色的反问道:“您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宝贝昂首挺胸,继续踱起步子来:“我其实并未没有见过扎尔贡大哥,不过父亲他老人家一直有点孩子气,总放不下对扎尔贡大哥的意见。现在扎尔贡大哥早病死了,所谓父债子偿,我奉父亲的命令,不得不继续追查小扎尔贡的下落。”
说到这里他大概也觉出了苗先生的荒谬,便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家里是不讲血缘亲情的。至于这位小扎尔贡侄子,也只好算他命苦了。”
穆世很平静的说道:“那时南方军队溃败的时候,小扎尔贡好像是逃去尼泊尔了。”
宝贝慢慢走到了穆世面前:“穆先生,我虽然不是布确人,但既然要在这里长住了,自然就会设法多了解一点布确的事情。据说您曾经一度同小扎尔贡联盟,而且双方之间还保持过一段时间的情人关系——有没有?”
若是宝贝客客气气的好言好语,那穆世对他还有一种自惭形秽的畏惧;可如今他逼问到眼前了,穆世情急之下,言谈倒比往日自若凌厉了许多:“宝贝先生,恕我失礼……”
他的眼中流露出了一点疏离的自傲神色:“方才那种话,不是您这种身份的人应该问出来的。”
宝贝笑了:“我是没有身份观念的,我只想找到小扎尔贡。”
穆世摇摇头,仿佛是想说话,然而张了张嘴,还是放弃的沉默下来。
宝贝静等了片刻,见他低着头若有所思,同时还摆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派头,便横下心来,上前一步靠近过去。
“穆先生……”他抬起双手搭在了穆世的肩膀上:“我能当面问您,就必然有我的把握。”
他低下头,绿眼睛里射出幽幽的光芒:“您就这么舍不得那个小扎尔贡吗?”
他的语气暧昧起来:“我用我自己来和您换那个小扎尔贡,您看如何呢?”
穆世的身体明显的颤抖了一下。
抬起头直视了宝贝的眼睛,他皮笑肉不笑:“宝贝先生,您真是喜欢开玩笑。”
宝贝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他的嘴唇:“你说这是玩笑,我却说这是真的。”
穆世扭头躲开他的手指:“宝贝先生,请自重吧!”
宝贝笑了笑,随即低下头,一言不发的吻住了穆世的嘴唇。
宝贝的武器
穆世瞪大眼睛,气咻咻的望着近在咫尺的宝贝。
宝贝几近凶狠的把舌尖顶进他的口中,撩拨挑逗的动作堪称是肆无忌惮——显然,他认为穆世在自己这种甜蜜而强大的攻势之下,理所当然的要一败涂地、彻底沦陷。
穆世在宝贝的鼻息中战栗起来,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回应了一下。
宝贝用手托住了他的后背,居高临下的啃噬了下去。
穆世的嘴唇被他咬痛了,可也没有反抗——美神一样的宝贝,让他怎么舍得反抗?
在这个粗暴的、撕咬一样的亲吻中,他表现的是这样宽宏大量、满怀温情;于是宝贝的动作也渐渐温柔起来。双方的舌头好像两尾交缠嬉戏的小鱼,调皮而天真的互相追寻躲闪着,那感觉几乎带了甜蜜的成分。
宝贝深吸了一口气,把穆世又抱紧了一点——他想这个目中无人的混账家伙身上,果然是有点特别的好处。
而在穆世一方,他刚刚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欢爱,而又未能从中得到满足,如今这一贯可望不可及的宝贝突然从天而降向他垂青,那他还客气什么?
微微抬起头,宝贝放开了穆世的嘴唇。
双方依旧对视着,一起都有些气喘吁吁。宝贝笑了一下:“怎么样?你换、还是不换?”
穆世强自从心荡神驰的迷乱眩晕中清醒过来,去面对这个令他两难的抉择。
他知道小扎尔贡如果落到了宝贝手中,那十有八九就要没命了。苗家的兄弟们都不讲情分,宝贝多半会把小扎尔贡当作胜利品送去给苗先生;而苗先生尽管活泼可爱,其实却是没什么人性的。
可他本也没打算真养活小扎尔贡一辈子。小扎尔贡那时肯将他送给楚泽绍,现在他自然也就没有手软的理由。
“白皮肤的青年,总还能再找到的……”他垂下眼帘,因为思索的内容偏于黑暗,所以神情也略略显出了阴沉:“我当初收留他,也无非是为的这个目的。”
“你让我考虑一下……”他轻声对宝贝说道。
宝贝对他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没得考虑!我只问你换、还是不换?”
穆世仰起脸望向宝贝:“逼问我?”
宝贝的目光是锐利而明亮的,带着志满得意的光彩:“我就是在逼问你。换、还是不换?”
穆世微笑起来:“你好厉害啊!”
宝贝向他一挑眉毛:“我这样厉害,也未见得你怕了我!”
穆世偏过脸想了想,而后抬眼凝视了宝贝,和蔼的笑道:“你这个性格,也很有趣。”
宝贝把双臂抱在胸前:“我的性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立刻给我一个答案。”
穆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很年轻,也很漂亮,可这不是胁迫我的武器。”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了下去:“留下来住两天吧,我会很好的招待你。”
宝贝毫不掩饰的咬牙切齿,并且掐了穆世的脸蛋不甚用力的一拧:“你还真是刀枪不入啊!”
穆世把手插进裤兜里,扭过头去微微一笑:“谬赞了。我自知已经完败,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宝贝发现穆世的皮肤倒是光滑的很,便用手指在他脸上轻轻的磨蹭着:“傻瓜!你比我年长这么多,怎么会不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穆世仰头想要躲开宝贝的手指:“老而无用,说的就是在下了。”
宝贝轻轻的笑了一声:“你谦逊太过啦!”
穆世平静的微笑着,心中却想:“你自信太过了。”
穆世很妥善的安排了宝贝的起居,不但为他准备出了最舒适的房间,并且给他派去了最伶俐的佣人。宝贝享受着这样的优待,却并未做出丝毫的感激姿态。
没有什么好感激的。宝贝想:“这都是我应当得到的待遇,谁让那个混账喜欢我呢!”
宝贝从小到大,除了相貌美丽之外再无其它优势。他千辛万苦的长到了十二三岁,忽然发现了“爱”这种武器。
他希望天下所有人都爱他,这样他就可以像国王一样驱使天下人。这个想法正确与否有待考证,不过效果的确是明显的——远的不说,眼前这位穆先生不就是个小小的明证么。
当然,穆先生有一点牛皮糖的特性,甘甜而柔韧,不会那样轻易的融化;可这也没有关系,宝贝简直想象不出穆世拒绝自己的理由——难道他方才在亲吻时凝望自己的目光,不是非常的色迷迷吗?
宝贝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志满得意的微笑起来。
当晚,穆世陪着宝贝一同吃了晚饭。
晚饭很丰盛,宝贝左右开弓的往嘴里填送食物,吃的狼吞虎咽。穆世不时的抬头看他,心中暗想:“他就是吃成了这个样子,也不显得穷形尽相。”
“慢点吃。”他将一杯青稞酒送到宝贝面前:“别噎着了。”
宝贝咽下口中的食物,缓了一口气后端起酒杯,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
“我吃东西很快。”他毫不羞惭的向穆世解释:“在家里,我一直是和哥哥们一桌吃饭——我不快点吃,饭菜就被哥哥们吃光了。”
穆世听了这话,无可安慰,只好笑了笑:“我总不会和你抢饭吃。”
宝贝推开面前的杯盘:“你也抢不过我!”
穆世好脾气的连连点头:“是的。”
饭后,宝贝以为穆世必会黏着自己不肯离开,恐怕还要借此机会动手动脚,揩点油水。哪知穆世起身后对他彬彬有礼的一弯腰:“我让佣人带你回房,今天就请早点休息吧。”
宝贝一愣:“呃?”
穆世不肯直视他的眼睛:“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明天——明天我再来陪你吧!”
说完这话,他不等宝贝回答,便径自一点头,随即转身离去了。
宝贝眼望着他的背影,颇想追上去踢他一脚。
穆世真的有点事——和小扎尔贡无关,是一点私事。
匆匆回了自己所居的楼内,一名卫士迎上来禀告道:“先生,利马来的刺青师已经到了。”
穆世一言不发的拐进了客厅。
客厅内的长沙发上坐着一名长袍打扮的男子。见穆世走进来了,那人便起身对着他浅浅一躬:“穆先生,您好。”
穆世脸上的淡淡笑容有点发僵:“多吉先生,你还记得我?”
多吉那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当然记得。”
穆世抬起手,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小黑豹做了个手势。小黑豹会意,便先去掩了房门,而后走到穆世身边,蹲下来替他松开腰带,扯出衬衫下摆。
“多吉先生。”穆世背对着多吉掀起衬衫:“这个刺青,想必你也记得了。”
多吉缓步走过去,十分冷静的挽起了雪白袖口:“记得,是楚主席的姓氏。”
穆世放下衬衫,转过身来面对了多吉:“请你帮我把它除掉吧!”
多吉背过手去摇了头:“当时楚主席下令,要我尽可能把这个字刺的深一点,所以……”
他持续的摇着头:“我没有办法。”
穆世听到了这个答复,没有急的发怒,只平声静气的说道:“多吉先生,请你想想办法,我不怕痛苦。如果除掉了这个字,我一定会重重的谢你。”
多吉只是摇头:“穆先生,您不要以为我是在推脱。我知道您不喜欢在身上留有这种刺青,不过除非我在您的后腰上挖掉那块肉,否则真是没有其它的方法。”
穆世短促的叹了口气:“多吉先生——”
多吉回身走到沙发边提起了他的箱子:“穆先生,我想您如果没有从我这里得到一个确切答案的话,恐怕会在其他刺青师那里乱碰运气,从而把您的皮肤损害成一团扭曲的伤疤;这也是我应您的邀请赶来布确的原因。现在我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您如果再无问题的话,那我就要告辞了。”
穆世在情急之下伸手拉住了多吉的衣袖:“难道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难道我要带着这个印记一直到死吗?”
多吉对着穆世一点头:“以后也许会发明出新办法来,不过眼下没有。”
穆世松开多吉,失望得心都凉了。
小扎尔贡之死
小扎尔贡在小黑豹的带领下,缓缓走出楼门。
抬起手用过长的袍袖盖到头上,长久不见天日的他在正午阳光下,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
“卢比叔叔呢?”他问前方的小黑豹。
小黑豹侧过脸,很轻蔑的用眼角扫视了他:“不该问的别问!”
小扎尔贡停住脚步,一颗心不知怎地忽然提了上去:“那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小黑豹不耐烦的转过身来,向他攥起拳头挥了挥:“快点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小扎尔贡知道眼前这黑小子是只野兽,真敢对自己动手的,便强抑不安,迈步跟了上去。
小黑豹将他带到前院的一块空地上去,而后回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