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天当然并无异议。于是相马用力敲了敲车厢与驾驶之间的隔板。
一秒之后,隔板打开,露出了一张眯着眼睛,似乎永远睡不醒的脸。
不过,和在高城居馆时相比,别府八千代已经全副武装。头上顶着凯夫拉的头盔,身上穿着防弹衣,除了树在双腿之间的日本刀之外,她还放在膝盖上两把乌齐冲锋枪。
“到比吕乃的屋子去。”
“老大,你开玩笑的吧?!”
驾驶者发出了惨叫。
那是个名为岩崎德三,长相平凡的少年,卸掉脸上的灰绿色油彩,脱下吉利服之后,比起令人印象深刻的相马组其他同年龄的成员,他几乎就没什么特征可以说了。
不过,对于相马组也好,相马光子也好,他都是难以替代的优秀人才。机械上的天分无与伦比。这辆在成百的死体围攻之下成功脱出的小型车就是他的手笔。
不过,这样优秀的人才也有弱点。
他很怕鬼。
对他来说,与僵尸并没什么两样的死体实在是能让人吓尿裤子的东西——不是比喻也不是夸张,之前冲击比吕乃宅的时候,负责驾驶的他面对挡风玻璃上挤的密密麻麻的扭曲脸庞,虽然明知他亲手试验过的玻璃足够抵挡手枪子弹,可还是经不住本能的恐惧,不仅被吓昏过去,还失禁了。
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尤其,还是当着他心仪的别府八千代的面。
“少废话!”
相马光子吊起了眼梢。
“一郎,你去替这个不中用的废物。”
听闻自己不用直面恐怖的景象,岩崎德三长长出了口气,和驹场一郎交换了位置。沉默寡言的硬派少年驾驶着车子走上了前进的道路。
………………………………………………………………
如鲜血一样的阳光,从窗户照进了房子。
虽然因为只是一个人住的关系而显得有些空旷,但无论是细心的布置,还是各种各样可爱的小东西,处处都显示着这是女性的居所。
然而若是挪开餐厅的那张足够六个人一起用餐的桌子,掀开地毯,然后打开地板,走进秘密的地下室的话,看到的情形就另当别论了。
地下室的面积比整栋房子还要大,深度更是足以让人摔断骨头。
靠着墙壁,六根外表呈现为红铜色的圆柱围成一个圆环,将更大的圆柱体围拢在中间。
圆柱,以及布置在外环与中心圆柱之间的,体积庞大而充满了迥异于这个世界的风格的机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虽然整个空间内并没有安装灯具,然而不知来自何处的乳白色光亮却从地面和天花板均匀的透出来。
一个人影站在其中一台仪器前。
一件从头到脚的袍子罩着全身,即便是面部也在兜帽的黑影之下。仅仅从身体曲线上才能看得出这是一位女性。
“嘶……”
带着粗糙的静电声,一个黑色的四面体出现在仪器的面板上,慢慢的旋转着。
“进度如何了?”
虽然这附近富集了相当的魔力浓度,区区一个投影的通信魔法不在话下。不过对方仍然选择了soundonly的模式。不仅如此,从四面体里透出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怪调。那大概是“变声”魔法的运用吧。
毕竟现在她与那边那个人所做的事情,与曾经发下誓言,与曾经有过的梦想是彻彻底底的背道而驰。
大概,那个似乎从来也不曾动摇的人,在这件事情上也有所动摇吧。
“第一阶段已经完成。”
她同样用上了变声魔法,将自己的声音变成了电子合成音一样毫无特色的样子。
只是,这丝毫改变不了她的声音在微微颤抖这个事实。
数亿,乃至数十亿的人员死亡。一个文明就在她的面前轰然崩塌。这一切她虽不是主谋,却是在她手上完成的。
“唔。”
虽然听不出语气,不过对对方知之甚深的她来说,那大概是满意的意思吧。
她沉默着。
“唔?!”
魔力屏幕的边角,一个信封样的图标闪烁着。黑袍的女性点了上去,新的屏幕张开。一个容貌漂亮,却明显缺乏生气的三维影像投射了进来。
“魔力屏障发现感应。经比对,是驻本位面的清水准尉。”
“啧……居然还不死心!”
“那不是很好吗?”
黑色的四面体发出了压抑的声音。经过变频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奇怪,像是金属物体互相摩擦一样。
他……在笑吗?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吗?!
“我们手里的那些东西而言,不是个非常好的实战机会吗?”
实战……机会?
压抑住了一瞬间在心中翻腾的呕吐感,黑色罩袍的开口转向投射的三维影像。漂亮却缺乏生气的面孔一动不动的呆在那里,连长长的睫毛都不稍动。
与其说在等待,倒不如说她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我明白了。”
“甚好。”黑色四面体回答:“不过你要记得,实战实验只是附带……第二阶段才是重中之重。”
“是。”
黑袍女子回答之后,黑色的四面体闪动了一下消失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黑袍下形状姣好的曲线涨落之后,她闭上了眼睛,开始思考。
这个星球上唯一能和管理局联络的通讯魔导器就在自己面前。就算是自己这边全军尽墨,只要破坏了面前这个东西,泄露的可能性就是零。
只是,对方是个因为成绩吊车尾而发配到第二课的垃圾魔导士。在这种低能的环境下的作战效果,真的能当成参考吗?
那位大人的深谋远虑,不是自己所能及的。
只是,所谓的实验品,自己手里现在有好几种,要哪种先上呢?
思虑缜密有时也是一种劣势。黑袍的女性皱着眉头苦思了起来。
有着美丽面孔的三维影像,仍然一动不动的在等待着。
某西斯武士的教师生涯之三 无星之夜(之一a)
高城居馆。
往日灯火辉煌的场景已不复见。无论是庭院,走道还是房间,所有的照明均已熄灭。黑暗笼罩了这座堪称巨大的建筑群落。
“至少也请点亮一两盏……”shuhaige。
“不行!”
身材高大的男人严词拒绝了对方的请求,言辞之间毫无通融的余地。
他是这间居馆的主人,高城壮一郎。现在他正在巡行自己的领地。
如果在二百年之前,这个国家还处在德川幕府的统治之下的话,身为床主藩主高城家的嫡子,所掌握的权力应该比现在要多得多才是。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幕府时期了。人生而平等的西洋文化深深地渗透进了这个国家的方方面面,以至于一个小小的警察——江户时代被称为“与力”的极下层——而且还是个女人,也寸步不让的在他这个高城家主面前大声说话。
这是这个国家的悲哀。舍弃了传统,迷失了自我之后,只是徒留下名为“日本”的空壳而已。
“可是民众的忍耐心已经达到了极限了!”
不知道对面的男人心中的想法——就算知道,中冈麻美也不会在乎。对她来说,保护民众这一警察的天职,差不多已经铭刻在了骨头上。与之相比,区区一个右翼团体的首领的威势,又算得了什么?
况且,在这死人白昼横行的时候,身份,已经连同它所植根的社会和秩序一起,已经是一种毫无意义的东西了。
“不行。”
高城壮一郎毫不犹豫的再次拒绝了。
开什么玩笑。
电力供应已经中断。占据日本电力供应大半壁江山的核电厂应该不会这么脆弱,应该是那枚电磁脉冲核弹的“功劳”。既然汽车的电子元件都被完全摧毁的话,变压器一类的设备大概也无法幸免吧。
这种情况下,即便只点亮一盏电灯也需要启动柴油发电机,在高城看来颇有浪费的嫌疑。
至于民众的恐慌心理?
日本的民众,并不是那样的胆小鬼。这个在频发的地震和火山爆发中生存了上万年的民族,绝没有那么脆弱。
他这样相信着。不相信自己的属民的统治者,可不是个合格的统治者。
“你……”
中冈麻美又气又急。
此时,高城居馆收纳的幸存者已经达到了一千余名。幸存者们在庭院中搭起了简陋的帐篷。或者挤在门廊下面。即便他们的疲劳已经接近了极限,可几乎没有一个人能睡得着。压的极低的抽泣声,以及更多人脸上麻木的表情,让一种绝望的压抑弥漫了开来。
这简直就是个现成的火药桶。只要有一点点的火星溅入,就会爆发出不可收拾的事态来。
“……请喝水。”
在那些或坐或躺,除了还在呼吸,皮肤上也没有烟灰色的斑纹之外,和死体并没有太多区别的民众之中,穿行着十几个身影。
他们在庭院中架起了铁桶,收集来了树枝点上了火。将水烧热之后,用各种容器盛起并分发给周围的民众。
要让湿木头着起火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大概是撒上了汽油什么的吧。
“那是……”
高城站住了脚,眯起了眼睛。
“别担心,终究会好起来的……我们会保护你的。”
分发热水的,多是穿着深色学生装的少年和绿白两色水手服的少女。高城壮一郎对这藤美学园的校服并不陌生。要说为什么的话,他的独生女儿,高城沙耶也是藤美学园的一员。
附带说一句,高城沙耶现在行踪不明。
带领学生分发热水,并鼓舞民众士气的是个身材瘦削的青年男子。他戴着眼镜,头发的长度中等,温和的笑容为他加分不少。
“那是……紫藤议员家的?”
在黑暗中立定,高城看着紫藤走过了好几个幸存者自发形成的圈子,分发热水并以看不出多强有力,却几句话就让那些满脸麻木或警惕的民众松弛了下来。
“徒逞口舌之利的家伙。”
从鼻孔里喷出一股气息,轻蔑之意溢于言表。对这个无论身心都生活在旧时代的男人来说,紫藤之流只不过尔尔而已。
为民众提供避难所的是他;为民众提供食物的是他;组织一心会成员进行武装巡逻,搜寻和保护幸存者的是他;派出有医疗经验的属下为伤员提供治疗的还是他。
甚至,紫藤他们现在烧热水用的树枝,都是来自他的庭院。
“咻——”
突如其来的,尖锐的哨子声划破了夜空。也惊醒了高城壮一郎。
“到底什么……唔!”
触目所见,让自幼受到喜怒不形于色教育的高城,也不禁变了脸色。
人的恐惧是毫无道理的。更不要说是处在黑暗之中,身边也尽是些和自己一样惊恐的人了。
是死体来了吗?
有人跳起来想要逃走,更多的人则是对着周围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在黑暗之中,晃动的人影和晃动的死体看上去没有任何区别。影影绰绰的东西,看上去一直以来折磨着他们的那些早就该死,却仍不肯倒下的梦魇是那样的相像。
“哇啊!”
不知是从哪里开始,秩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和顺序开始崩坏。
被妄想所征服的人心已无法挽回。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对自己妄想的敌人挥舞拳头,棍棒乃至一切能找得到的东西。有些人甚至用指甲和牙齿攻击周围的人。
“都给我镇静!……呜啊!”
一心会的成员效率相当不错。然而赶来的人数比起狂暴的民众来,实在太少。只来得及挥舞几下棍棒,就被恐慌和愤怒的人潮所淹没。
难看,太难看了!
愤懑在高城壮一郎的胸口集聚。前几分钟还自信满满的断称民众们不会为区区小事而慌乱,现在这种情形无异于对着他当面大声嘲笑。
“你们这样子,还配称为日本人吗?!”
雄浑的声音犹如狮子怒吼,然而除了徒然加剧混乱之外,别无它用。
“呯!呯!”
清脆的枪声拥有莫大的震慑效力。以对天鸣枪的麻美为中心,混乱的场面一下子就都压制了下去。混乱的民众们互相讶异的看着,他们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进入那样一种狂暴的状态。
女警稍稍松了口气。一心会的成员们急急赶过来,将人群隔开,然后把头破血流,翻滚哀嚎乃至一动不动的伤员们送去救治。紫藤和藤美学园的学生们也出来协助,场面很快恢复了井然有序的状态。
“有劳了。”
高城不失矜持的向着走过来的麻美点了点头。
当高城壮一郎赶到高城居馆的大门前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了。
要真是死体大规模来袭,用铁条加固了的大门大地能不能顶住那些毫无痛觉,因此能将肌肉力量完全发挥出来的家伙的推挤,真的是很难说。
幸亏,这一次不是。
引发守卫吹响哨子的“东西”,现在就矗立在高城壮一郎的面前。
那是六具高两米左右,看上去和削去了头颈的鸵鸟差不多的东西。
钢蓝色的线条和平面组成了长长的下肢,身体则小的不成比例。除了伸出下肢的驱动部分之外,就只有一个类似马鞍的乘坐装置,以及位于后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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