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名以上的士兵出现在通讯室周围。彪悍的神情和娴熟的动作,一眼就能将他们与堪称青涩的桑斯基地士兵分开。他们散成半圆形,慢慢的向着这边逼近过来。
“老师和克劳斯他们,一定会来帮助我们的。”
“克劳斯?”
英俊的青年军官脸上露出了讽刺的笑容。
“哦,那个‘不死’的克劳斯吗?”
记忆中,在那个夜空被映成不详的血色,炮火的闪光就像频繁的闪电一样撕裂黑暗的背景中,骑着摩托车的身影突然显现,头盔和风镜下,长满络腮胡子倒也算威武强悍的面容,因为恐惧而惨白的像是死人一样。
他将封在信筒里的命令交给当时是战车中队指挥的西维德,然后收下回执,扬长而去。
一夜之间,那个男人在战火绵延的战线上来往反复,将如同女武神一样在战场上飞驰的伊利亚-阿尔卡蒂亚的命令传向四方。不知道来自罗马军还是赫尔维西亚军的子弹和弹片打碎了他的车灯和排气管,甚至在车把上印下了不止一处的弹痕。然而克劳斯这个男人却毫发无伤。目睹了他在火网中往来的官兵,众口一词的称他为“不死的”克劳斯。
只是,今天……
难以想象的冲击,狠狠翻搅着五脏六腑。受到冲击的关节,甚至有站不稳的态势。然后,惊人的爆裂声才在耳鼓上炸裂。
吐出火光的,是之前呆在广场上的一辆b1bis战车。而被炮弹击中的,正是克劳斯他们呆的会客室。
在得到了千叶的手术结论后,梨旺气冲冲的直奔通讯室。克劳斯他们谁也不愿意侧身于父女之间毫无道理的吵架暴风之中。最后,还是身为同性的佐天跟着去了。克劳斯,阿斯拜恩和马克西姆,则在桑斯基地司令,一个胖的像是橄榄球,油光水滑的脑袋上几乎连一根毛都找不到的上校的陪同下聚拢在壁炉前喝茶。
梨旺瞪大了眼睛。
时间仿佛变慢了一样,会客室的墙面上飞溅出无数碎片,炮弹凭着自身的动能在上面开出了一个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洞。然后,用原木和灰泥垒成的墙壁像气球一样吹胀起来,窗户和门在一瞬间之后崩溃,玻璃和木头的碎片像是碎末一样向外喷溅。看不到什么火光,向外膨胀的墙壁就塌落下去,淹没在了灰尘之中。
第一次见到那个名叫克劳斯的男人,是自己七岁的时候……也就是不多不少,十年以前。
已经被父亲抛弃了的母亲和自己,住在首都郊外的小镇。除了伊利亚姐姐,谁也不来拜访。足够一家四口住的房子,因此显得空荡荡的。
“梨旺,这位是克劳斯哦。”
伊利亚姐姐这样介绍有着与普通赫尔维西亚人不太一样相貌的高大男人。
接下来的日子里,克劳斯总是和伊利亚姐姐一起来。
“叔叔……”
不知为什么,当自己这样叫他的时候,克劳斯总是一脸狼狈的样子。而伊利亚姐姐则在一边捂着嘴偷偷地笑。
不过接下来的问题,让一向雍容大方的伊利亚姐姐也像是被茶水呛住了一样咳嗽连连。
“你要和姐姐结婚吗?”
她至今也无法忘记,当克劳斯回答“不”的时候,伊利亚姐姐脸上那一瞬间掠过的复杂神色。
失望,哀伤,以及……无可奈何。
因为不想让姐姐再露出那样的表情,所以在那之后,梨旺再也没有问克劳斯和伊利亚关于彼此的问题。
在那之后,克劳斯一个星期总是来两,三次。默默地,仿佛是要代替那个抛弃梨旺和母亲的男人一样工作着。
后来,母亲和伊利亚姐姐都去了那个世界。为了逃避骤然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梨旺远走赛兹,安顿在了报时要塞。
“我是克劳斯少校。”
两个月后,顶着头盔,戴着风镜的男人出现在了报时要塞前。
“从今天起,担任西部军区的传令。请多多指教。”
“请多多指教!”
在队长菲利希亚和前辈梨旺之前,有着双马尾的少女,墨埜谷暮羽抢先回答。看着少女那仿佛要闪耀起来的目光,梨旺轻声叹息着,然后露出了笑容。
“请多多指教。”
“蓬!”
爆炸声狠狠凿在耳膜上,同时也敲醒了她的神智,将她从走马灯一样的回忆中拉扯出来。
手指扣在扳机上,却怎么也无法用力。
西维德-拉斯托尔斯抓着一个少女。少女紧闭着眼睛,蜷起的身体瑟瑟发抖。西维德单手拎起她的领子,比抓起一只兔子还要轻松。
“两位小姐若是一意孤行,我可不知道这位小姐会变成什么样哦!”
那是桑斯基地的通信兵,梨旺打不通电话,责令她检查故障。想必是刚刚听到了枪声跑出来查看吧,结果让西维德抓了个正着,掳作人质,成了逼和宫梨旺和佐天泪子投降的工具。
梨旺感觉眼睛热的厉害。想必,已经是血灌瞳仁的恐怖表情了吧。
“你这个无耻之徒!”
对和宫梨旺的破口大骂充耳不闻,西维德略一用力,锋利的刀尖就轻轻吃进少女的脖子,一条细细的殷红垂下。那伤口浅的甚至连闭上眼睛的少女自己都感知不到丝毫疼痛,但和宫与佐天却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这个男人是认真的。
就算没有西斯那种敏锐的感觉,和宫也能从西维德的表情上读出这一信息。
然而……
克劳斯,克劳斯!
默念着那个名字,那个和母亲,姐姐,还有菲利希亚,彼方,乃绘留和暮羽一样重要的名字,被父亲抛弃之后就一直渴望着亲情的和宫,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牙齿咬的格格作响的声音,血腥味在嘴里扩散着。名为仇恨的火焰,正一点一滴的侵蚀着她。用不了多久,名为理性的细线就会崩断。
“好吧。我投降。”
梨旺惊讶的转过目光,那个和自己有着同样黑色长发的少女将双手举起,手枪被伸进扳机弧圈的食指支撑着吊在手上。
“你……”
——你在干什么?他们可是杀掉了你的……
梨旺几乎出口斥责了。不过,当那个名为佐天泪子的少女斜过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
梨旺沉默着,做出了和佐天一样的动作。
“很好。”
看到了梨旺的行动,西维德长长松了一口气。然后吩咐包抄上来的士兵们:
“带两位小姐下去——注意礼节,明白吗?!”
少女的意志,金之翼 无声的暴风雨(03)
名为艾丽莎的女性被从权充监房的禁闭室里被拖了出来。
真是被“拖”出来的。双手虽然被捆绑着,但她的双脚还自由,身体上虽然有些伤痕,却还远远不到影响行动的地步。bxwx
然而,她的身体软软的,一点自主行动的意愿都没有。无论赫尔维西亚的士兵怎么呵斥怒骂,甚至用枪托和通条殴打她,都没用。若不是她覆盖在罗马山地作战服下的胸口还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话,那么,连眼睛都不动上一下的她,和等身大的人偶也没有任何区别。
两个赫尔维西亚的女性士兵奉命架起她。
左边的那个身体都在颤抖。尽管也算是个军人,可就算是也曾在死人堆里打过滚的军官和士官们,在看到艾丽莎那如同噩梦一样的左半边脸时,也禁不住本能的恐惧,遑论这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女了。
她尽量不看俘虏的脸。为此,她尽量伸直自己的手臂,让那张在枯朽的皮肤和肌肉之间,露出牙齿几乎掉光的灰色牙龈的脸离自己远点。不过这样一来,她本来单薄的身体就有点难以承受俘虏的体重。
透过那身蒙着沙尘的罗马军服,少女可以感知得到,这个俘虏有着和她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身体。肌肉凸起,坚硬而富有弹性。
这种一触即知久经锻炼的身体,别说女性,在她曾经接触过的男性中,也只有到了这个基地之后的新兵教官才有。如果仅凭手感,那么认为这是个男人也没什么奇怪的。
“喂,你!”
声音鞭挞在士兵的脊背上,让她如同触电般挺直了背脊。那声音似乎并非由声带振动发出,而是直接从硕大的胸腔里挤出来的一样,低沉而充满魄力。
她战战兢兢的转过头,入目的是个年轻的男性军官。
即便隔着衬衣和外套,都能看清他手臂和胸膛上壮硕的肌肉。勉强能看出是铁灰色的头发剃的短短的露出头皮。一个黑色的三角形眼罩遮住一只眼睛,一道鲜红色的可怕伤疤从眼罩上下延伸开来,一边到额头,另一边则一直延伸到下巴。
两个和青年军官一样壮硕的军士也用凶猛的目光打量了过来。他们的武器是少见的突击步枪,单肩挎着枪背带,手指就搁在扳机弧圈上,微微弓着背,完全就是临战状态。
“快点。”
青年军官说道。即便他语气平淡,但那其中的压力,让这个连基础步兵训练都未完成的少女心都提了起来。
紧张的应了一声,少女尽量不去看那张可怕的脸,挤出吃奶的力气,和同伴一起将如同布娃娃一样手脚下垂的俘虏拖到了基地围墙下,把她的双手反绑到那里的一人高木桩上。
木桩呈现出长期风吹雨淋的灰白色。表面上还有一片片乌黑色的痕迹。那是很多年来被枪决的逃兵和间谍所留下的血迹。
直到被绑在木桩上,名为艾丽莎的罗马女山地兵才微微抬起头,向左右打量了一下。
围墙下排成一列的木桩,全部都绑着人。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被绑着等待处决的,不仅仅是和她一样装束的山地兵。他们之前的袭击对象,伪装成波西米亚人马戏团的第二皇子的护卫们,也在其中。
两者的区别一望即知。那些和她一样经历过地狱的山地兵们,全都是满脸的冷漠。即便面对枪口也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而护卫们则一脸绝望,身上的伤口也远较山地兵们为多——看来,他们的身份和熟练的赫尔维西亚语并没有让赫尔维西亚兵态度和缓些。
昨天还针锋相对的两群人,今天就要一起携手面对真神了。真不知道神面对这讽刺如同戏剧般的结局,究竟会如何的幸灾乐祸呢?
“不,那个,不需要。”
左右两边的赫尔维西亚女兵都惊讶的看着她。右边的那个更是手一抖,差点把手上的黑色头罩掉在地上。
虽然生硬,可那的确是赫尔维西亚语没错。
当初次看到这个有着一张脸的罗马山地兵的时候,赫尔维西亚的少女们心中涌起了恐惧的感觉,以及“不愧是传说中会把不听话的小孩抓去吃掉的罗马人”的想法。
之前的恐惧,更多的出于厌恶。然而,从俘虏嘴里说出的,明确无误的罗马语,令这两个少女猛然的意识到,虽然长相和她们并不一样,但这个女性和她们一样,也是人类,是可以相互交谈,理解彼此意思的同类。
两人迟疑的看向那个独眼的青年军官。而后者显然也听到了她的要求。脸部肌肉稍稍扭曲,不知是讥讽,还是佩服的笑容一闪即逝,他点头同意了艾丽莎的要求。
身为女性的艾丽莎是最后一个。等两个年轻的女兵逃也似的离开艾丽莎的身边之后,独眼的青年军官眯起了眼睛,举起了一只手。
排成一列的士兵们举起了步枪。
艾丽莎打量着这些士兵。
他们中的大部分——毋宁说全部,都有着稚嫩的面孔。尽管经过训练的磨砺,但要把枪口对准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靶子,就算平时再怎么威武雄壮慷慨激昂的新兵都不由浑身颤抖。
艾丽莎如同坚冰一样的面孔稍微碎裂了一点。她稍稍的撇起了嘴巴。
就像——
就像曾经的自己一样呢。
说起来或许眼前这些把她完全当做头上有角,并且长着尖尖的长尾巴一样怪兽的赫尔维西亚的少年少女们不信。但名为艾丽莎的山地兵,的确曾经有过和他们一样年纪的时候。
那时候她还没有穿上这身军装,甚至连罗马人都不是。
她出生在名为施维茨,夹在赫尔维西亚和罗马两大强国之间的小小州邦。
尽管有着罗马和赫尔维西亚都为之垂涎的水资源,但高耸的雪山实际上非常贫瘠,也缺乏像样的矿藏,只有山谷间的一点土地才能种出些土豆和蔬菜。理所当然的,凭着这些,施维茨人从来都喂不饱自己,只能向邻近的强国出卖自己的性命来养活自己。
现在想来的话,那个将又长又粗的头发系成麻花辫,有着被高山的阳光和山风磨砺成深褐色粗糙皮肤,因为步枪沉甸甸的重量而脸色发僵的十六岁女孩,就连艾丽莎自己都不相信和现在的自己是同一个人。
十年,或者二十年后,这些稚嫩的面孔也会像戴上面具一样,被名为“战争”的恶魔夺去心智,成为冷酷而有效率的杀人机器——如果他们还没被献祭给死神的话。
一阵争执声传进了她的耳朵。
“萨沙-马尔罗夫上尉!”
苍白着一张脸的,是个架着眼镜的中年人。他只穿着一件浅绿色的衬衫,配着少校的软肩章。
艾丽莎认得这个人。在被那些穿着连子弹都无法打穿的“赫尔维西亚兵”俘获之后,在临时拘押他们的卢安镇公所为他们检查身体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军医。
维持着一只手举起的姿势,名为萨沙-马尔罗夫的独眼军官转过目光看向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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