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么难受……
她猛然间清醒了过来,拉着章绣锦的手,问:“只要门当户对,那你的心意……”
章绣锦不笑了。
好一会儿,她轻声说:“娘,不管有没有心意,日子都是可以过下去的。我会让他觉得,我是仰慕他的,这样就足够了。”章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皱了脸:“你这孩子,怎么胡乱说话?”
章绣锦低下头,不让章夫人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然后,她声音如常地说:“娘,这世上大部分夫妻,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章夫人觉得更加难受了起来。这样的孩子,怎么就有了这样的想法?难道皇三子当真如此只好,就这样让她割舍不下吗?
想着想着,章夫人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章绣锦慌了,手忙脚乱地上去劝抚:“娘,娘,您别哭啊……”章夫人却不停,捂着脸颊眼泪止不住地留下来。边上之前因为母女二人谈话而被赶得远远的丫鬟看着这边,心中不解而焦虑。
章绣锦做了个手势,丫鬟中立刻就有人过去打了热水过来,扭了帕子送到章绣锦面前。章绣锦取了帕子一边给章夫人擦着眼泪,一边柔声劝着章夫人:“娘,您别乱想。感情都是在日常中处出来的。您看现在的嫁娶,少有成亲前就多多相处的,不也是陌生人,哪来什么情深似海。日后相处多了才有。我也是如此啊。”
章夫人忿忿地夺了帕子自己擦,冷道:“你与旁的姑娘不同,素日里就是个主意大的。我原想着这样也好,你日后不容易被欺负,如今看来,倒是我实在太放纵你了。”
话一说完,章夫人就叫了丫鬟过来,指着章绣锦道:“将姑娘送回院子里去,没有我的话不准放人出来。”将章绣锦禁足之后,章夫人一个人想着这件事,当真是越发觉得心中悲痛莫名,一时之间连章大人进了门都没有察觉。
章大人见章夫人眼圈红红,脸上尚有帕子擦过的痕迹,不由心中纳罕,问了一声发生了什么事。章夫人将方才章绣锦说的话说了,一边生气一边忧心忡忡道:“你说这孩子,那里学了这般说法。夫妻过日子,哪里就是她那般搭伙过日子的说法了。”
章大人哑然。
他是知道女儿的事情的,虽然不曾详细问,向来这种想法也与她上辈子的经历有所关系。最开始发现这种痕迹的时候,章大人心中也曾酸涩过,不知道上辈子女儿过得如何孤苦无依,才养成了这般冷清冷心的性子。也是因为如此,章大人才无声地放纵了皇三子对章绣锦的示爱。若是因为上辈子没有真正感受过夫妻之间的和睦相处,那这辈子有着一个人,是不是也能让女儿心中变得暖意融融?
章大人自然时能分辨出,皇三子对女儿是当真心中有情的。只是事情一波三折到现在都没有一锤定音,章大人心中也犯过嘀咕。想着皇三子若是搞不定宫中皇帝,这样是不是要找另外一人——章大人觉得,那燕家的燕肃小子其实也是可以稍微备选的。
可如今听章夫人这样说,章大人恍然,三丫头的这种想法,对章夫人来说,还是委实太过难以接受了一些。
他犹豫了片刻,对章夫人轻声道:“三丫头的事就交给我吧。这件事既然是我纵出来的,就由我来解决。你先顾着四丫头好了。”
章夫人立刻就哭了出来:“夫君,为何我的两个女儿都这般命苦?绣瑛是我看着选的人,结果却闹得这样的下场,绣锦却又养成了这样的性子,日后若是拗不过来,只怕也心里面过得苦。我怎么就……”
章大人想到章绣瑛,心中也微涩,过去将章夫人抱在怀中轻轻拍了拍,章大人道:“别哭了,三丫头我来替你管教。”停了一停,章大人觉得章绣瑛的夫君邱晋扬的事情,如今说来也无妨,方低声在章夫人耳边道:“绣瑛丫头的事另有内情,你就休要担心了。”
章夫人挣扎着想要抬起头来,被章大人按下去了。好一会儿之后,章夫人闷声道:“当真如此吗?”
章大人应一声是,又压低了声音说:“此事休要对旁人言。”随后,松开了章夫人。章夫人抬起头,脸上泪痕满面,看得章大人笑了出来;“夫人今日的妆容分外别致。”
章夫人立刻羞怒地瞪了章大人一眼,举起袖子遮住脸掩面去修饰妆容了。
转身去了章绣锦的院子,却发现这丫头半点都没有因为章夫人禁足自己而难过,正坐在自己的院子里慢条斯理地翻着书,边上放着红琴做出来的小点心,春纤春雅帮忙打扇,看上去很是悠哉。
章大人进门的时候,章绣锦尽管已经站了起来,方才那副作态却是瞒不住的。
“爹,您怎么过来了?”章绣锦含笑迎了上去,将章大人让过来坐下,殷切地问章大人:“红琴新做了荷花露,爹您要不要尝一尝。”
等到章大人点头,她就笑眯眯地让丫鬟去通知红琴,自己在章大人身边坐下来:“爹这个时侯过来,想必是从娘院子里过来的?”
章大人点头,看着容颜日盛的女儿,叹道:“你娘不知道你的那些事,我想着,你那些叛经离道的言论,还是休要让她知道了。”
停了一停,章大人说:“你娘要给你相看人家,你就由着她相看去。左右这样做了,着急的也是宫里头那小子,你帮着他在你娘面前逞什么能耐。”
章绣锦耳尖微红,不好意思地应一声,就听章大人一声轻叹:“丫头,我一直都不曾问你,你的上辈子,是不是过得很是不顺?”
章绣锦脸上的笑略微凝滞了片刻,随后就笑道:“也没有什么不顺的。子孙孝敬出色,媳妇们也都对我很是优容,我死的时候,最大的重孙都是十岁多了。”
章大人含笑听着章绣锦的这番话,等到章绣锦说完,轻声问:“那你的夫君呢?”
章绣锦微微地一笑:“他死得早,我生了两个孩子,小的七八岁的时候,他就去了。儿孙福,他确是没有享到。”
章大人心尖一颤。两个孩子七八岁的时候,丫头只怕也刚刚三十。三十就没了夫君,却活到了重孙子都十几岁的时候,这样的日子……
“苦了你了。”章大人情不自禁地说。他完全能想象,这样的日子如何难眠。
章绣锦却笑了笑:“爹不必觉得我苦。上辈子我纵然没有夫妻缘,可是其他方面,却分外满足。我死的时候,还是超品夫人的品级,除了太后皇后,大概当时就只有我的品级最高了。”
章大人听了,顿时觉得,章绣锦只怕是乐在其中。但是,也因为她乐在其中,所以,对情爱上的事就更加不在意了。
于是,才有了这辈子的章绣锦。
章大人顿时觉得,有些头疼起来。面对一个重孙子都十多岁的人,自己要怎么劝说,才能让她改掉上辈子几十年形成的念头?
章大人觉得,这个任务实在是,太过艰巨了。
第69章 动乱
章大人最终还是没能劝服章绣锦。但是章大人苦口婆心;章绣锦也不是不明白;于是,她答应以后在章夫人面前,至少要表现出自己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至少,不能让章夫人觉得自己的教育出了偏差,女儿日后会不幸福。
等到章大人走后,章绣锦坐在那里;心底倒也明白,自己说的那番话;只怕是当真将章夫人吓到了。好在章大人过来提醒了自己。
于是,隔了两天;她就缠着章夫人,要一起去城外的庄子里过夏天。章夫人有些迟疑,转脸却看到章绣妍露出期盼的目光来,于是笑了起来:“好好好,既然你们也想去,那就一起去一趟好了。”
不管是章绣锦还是章绣妍,立刻都谄媚对对着章夫人笑起来,看得章夫人莞尔,一人赏了一指头。
出了章夫人的院子,章绣妍就笑眯眯地拉了章绣锦的手,道:“姐姐为什么非要去庄子里?”章绣锦道:“也没什么,娘操劳这么久,也想让她松快松快。”章绣妍听了不由点头:“也是,庄子里祖母在,也没那么多规矩,也是该轻松轻松。”
于是,商议待定,第二天就出发。
章家的庄子距离京城并不算远,一天之内就可以跑一个来回。但是章大人当初建造的时候,还是结结实实将庄子建得像一个堡垒一样,院墙比京城里的宅子要厚得多。
章家人到庄子里的时候,庄子里一群人正在训练,看起来倒是虎虎生风。章绣锦顿时觉得诧异,这个时侯,正是农忙,怎么会有人在这个时侯训练?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来错了时候。
等到见过了庄头,听庄头说起这事隔壁庄子传过来的,庄子里的人自发组织的,章绣锦就越发惊疑不定起来。
她瞒着章夫人将庄子里的媳妇婆子都召集起来,拿出了主家的架势,说章夫人不喜欢外人打扰,让她们这些日子都小心门户,不要轻易放了外人进来。
媳妇婆子们自领命去不提,章绣锦又去问了庄头夜间是否有巡查,让他加大了巡查力度。庄头一叠声地说好,笑眯眯道:“夫人的安危,您就交给我们,放心。”
送走了人,章绣锦刚回到院子里,就被章绣妍抓住低声问:“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章绣锦默默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有备无患。”章绣妍抓住她的手就紧了紧,显出不安的气息来。
章绣锦也不太想去安慰她,歇了一会儿之后,将事情从头又想了一遍,就去见章老太太了。
章老太太这些日子气色好了许多,见到她的时候笑眯眯的:“有什么事不方才一起说了,怎么非要现在再来见我老太太?”
章绣锦娇嗔地叫了一声,过去在老太太身边坐下,陪着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趣话,然后老太太的表情才终于严肃了起来:“我知道你过来必定是有事,说说吧。”
章绣锦低声说了自己的猜想,老太太的表情显得更慎重了一下,手指头抓着拐杖,一言不发。
好一会儿之后,老太太才轻声道:“你说这些,可有旁的依据?”等见到章绣锦脸上的为难之色,老太太忽地一声叹息:“罢了,这件事我也不多问,你若是觉得不放心,就这样做吧。”
停了一停,老太太笑道:“幸而这些日子燕家庄子里借了两个人过来,将庄子里的年青人训练了一些时日。”
章绣锦心中一跳:“燕家庄子里为什么会借人过来?”老太太含笑看了她一眼,表情意味深长,随后却又若无其事地笑:“大家都是邻居,守望相助而已。”
章绣锦耳尖微红,仿佛自己没看到老太太那种兴味的眼神一样,将这件事与老太太敲定了之后,就起身出了门。
最开始两天却是没有什么异状的。
事情发生在第三天的晚上,京城那边半夜里忽地就火光冲天,远远地都可以感觉到那边的热闹。
章绣锦没有惊动章夫人,却也吩咐了章夫人身边的丫鬟,要是有什么不对,就得赶紧扶着人起来。她独坐在院子里,过了一会儿,拐杖敲击的声音跟着老太太一起出现了。
“左右我觉浅,如今也睡不着了,陪着你来坐一坐。”老太太这样说着,章绣锦却知道她也在担心着京城那边。
那边还有章大人。
章绣锦握着老太太的手,发现对方的手在夏天的夜里,也带着一阵凉意。
两人坐过了子时,章绣妍也出来了:“我就是怕,所以……”她倒是毫不避讳地承认自己的害怕,在章老太太身边坐下来:“祖母,我们一定会没事的吧?”章老太太回答得异常肯定:“当然没事。”
于是,章绣妍就沉默了下来,在两人身边坐着,不一会儿就开始打瞌睡。可是陡然间从瞌睡中惊醒过来的那一刹那,却会小心地左右环视,发现没有什么事情之后,才会继续打瞌睡。
章绣锦看了不由莞尔,正准备让她回去睡,就听那边衣服摩擦的声音,一群人过来了。丫鬟行礼的声音同时传了过来:“见过夫人。”
章老太太笑:“我就说你瞒不过去。”话音刚落,章夫人就到了三人跟前,皱着眉问:“三丫头你要瞒着我什么?”章夫人脸上满是忧虑,“今儿总是觉得睡不安稳,你瞒着我什么?”她盯着章绣锦,后者转过了脸去。
章老太太让章夫人坐下来,平静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两个小的夜里不肯睡觉,非要闹着出来看月亮罢了。”
章夫人狐疑地看一眼头顶上只有一半的月亮,不太理解这种月亮能有什么好看的。
只是她也明白,章老太太与章绣锦之间必定有什么是不太想告诉自己的。她之所以跑过来,也不全是因为睡不安稳。事实上躺在床上的时候,纱帘外丫鬟们不安的走动与那副相互提醒保持警醒的样子,已经让章夫人有所猜测了。
四个人都聚集在这个院子里之后,好一阵子,都没有一点声音。
等到时间渐渐流逝,已经到了下半夜的时候,忽地有人冲了过来,在四人面前跪下,飞快地报:“溃兵到了。”
章绣锦心中一紧,吩咐的话已经脱口而出:“守紧了门户,让巡查之人注意墙头,丫鬟婆子们都警醒起来不要放进来一个人。”
更多的话不用多说,之前早已吩咐了下去。
那人领命而去,章夫人抓住了章绣锦的手:“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有溃兵?”
章绣锦不肯说,章老太太过来拍拍章夫人的手:“现在一时半会的也说不清楚,等事情过去之后,再来细说好了。”
章绣妍抓着章老太太的衣服下摆,脸上交织着惊怕与隐隐的兴奋:“可是,不该是这个时候啊。”被章绣锦瞪了一眼,不说话了。
章夫人顿时就察觉,这件事这院子四个人都知道,只有自己不知道。心中对两个女儿的隐瞒有些不满,只是看着章绣锦如今精神抖索的样子,也就暂时将这份不满压制了下去。
心里头不是不委屈的。身为一个母亲,一个当家夫人,居然要靠自己的女儿发号施令来度过危机,这种感觉当真是糟糕透了。
章老太太察觉了她的心思,拍拍她的手让她宽慰一些。
章绣锦其实并不太担心会有什么事。毕竟京城里对这番动乱只怕是早有准备,能够跑出来的必然也是少数,这边也是早有准备,真正的危机大概不会有,只是她有些不太放心而已。
果然没有什么大事,一直到天色渐渐放白,庄头就过来报,说庄子里总共发现了二十几个人,如今都已经被拿下了:“我们死了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