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京城里应该也行动了起来,作为这场棋局中的一颗棋子,这个时候自己也应该会京城去起到棋子的作用了。他格外为难地在屋子里转了两圈,过来看情况的小厮敲了敲门,推门而入,见沈君梓一惊醒了过来,脸上就挂上了笑意:“沈公子,您可算是起来了。现在是晚膳的时辰了,您可要先吃些?”
沈君梓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两句,有些犹豫着要不要告辞。小厮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犹豫,笑着道:“方才三姑娘派人过来说了,明儿老太太夫人就回京城了,请沈公子跟着一起回去,路上也好做个伴呢。”
沈君梓心中一松,讪讪地应了两声,让小厮打了水过来先洗了脸,方才上了饭菜用过了。
吃完饭的时候沈君梓顺口问起昨日那么晚了为什么还有热水,小厮的表情就有些怪异。他好奇心起,追问了两句,小厮也就说了。沈君梓的表情顿时扭曲了那么一刹那。
原来昨天的水根本就不是特意准备的,而是一直烧在那里,想着要是有人闯了进来,就直接一盆热水泼过去的。想到这里,沈君梓顿时觉得自己仿佛就是那个被一盆水泼过去的家伙。
等到小厮退了出去,他坐在那里呆了好半天,才终于将这个诡异的念头从脑海中驱逐了出去。
因为白天睡得太久,章绣锦到了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天刚刚微亮就已经醒了。
外面丫鬟们已经起来了,脚步声轻轻地传过来,衣服摩擦的声音落在耳中显得很有烟火气。章绣锦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叫了丫鬟进来帮自己穿了衣服,出门去发现天色渐渐晴朗起来,眼见的又是一个好天气。
马上就要到收成的时候,这个时候连续的晴好对庄稼来说也是极好的,章绣锦见了,也不由得微微笑了笑。
春纤春雅过来摆了饭,请章绣锦过去用膳,章绣锦笑微微地应了,在桌前坐下之后,对两人笑道:“可有被吓到?”这是整个事件过去之后,章绣锦第一次问起身边的丫鬟们对这件事的看法。
春纤春雅倒是神色如常,春纤笑微微地说:“我们一直都跟在姑娘身边,也不曾见了什么,并没有什么被吓到的时候。”春雅同样点头,却又羡慕道:“昨日见裳莉的身手,倒是让人羡慕得紧。”
章绣锦笑:“就算羡慕,你们也学不来了。那是要从小练起的功夫,如今你们去学,也不过是学一些花拳绣腿罢了。”春雅笑道:“若是能学些花拳绣腿吓唬人也好,总比连花拳绣腿都不会来得好。”
听她如此说,章绣锦不由莞尔,笑道:“你若是如此想,那不妨去问问裳梅裳莉,看看有没有什么花拳绣腿可以教你们。”春纤春雅立刻应是,随后就安静下来,伺候章绣锦用了饭。
准备出发前春纤春雅果然去问了裳梅裳莉,结果后者两人却只是笑,婉拒了两人求学的要求。等到上车前,才由跟在章夫人身边的裳若说了理由——几人学的都是章夫人娘家的本事,没有许可,是不好外传的。
春纤春雅顿时很是失望。裳梅就劝两人:“我们擅长的东西都不同,要让我们记住什么样的熏香配什么样的衣物,什么样的配饰在什么时候能用,我们也记不住。”
春纤想到两人平时在衣衫配饰中表现出来的呃大大咧咧,也对此赞同地点头:“是,你们两人在这方面确实有些欠缺。”实话实说的结果就是被两人各自瞪了一眼,春纤顿时嘻嘻地笑了起来。
章夫人见马车内外丫鬟们说得热闹,唇边也带了笑意。问过了跟在身边的章绣锦今日觉得如何,又问起章绣锦,觉得沈君梓其人如何。
“想着他是为了四丫头不辞辛苦地跑过来,心里面也就觉得这人也不是什么坏心肠的人。”章夫人有些感叹地说,“不管怎么说,能有这份心就是好的。”
章绣锦眼角弯弯地道:“对四妹妹来说,沈公子是极好的。”
她不想对章夫人说什么只有这两人能相互理解的话,对章夫人来说,这句话抵不过门当户对四个字。
听章绣锦这样说,章夫人也就叹了一声:“若是能有个功名就好了,如今一个白身,总让人觉得不太稳当。”
章绣锦不说话。
沈君梓是自己将自己折腾到这般境地的,她也不想为他辩解什么。章夫人自己念叨了一会儿,忽地一笑:“左右四丫头现在年岁还小,多留两年也好。到时候若是再考不上功名,那就罢了。”
章绣锦听了,不由得为章夫人赞了一句。确实,反正章绣妍还小。
这边与章老太太同坐的章绣妍尚且不知道嫡母与嫡姐正在讨论自己与沈君梓的事,还在那里陪着老太太聊天,然后被老太太的追问问得满脸通红。
章老太太见了不由得叹道:“怎么就和你三姐不一样,脸皮这样薄。你三姐我就是当着她的面说起她的婚事,她也会与我说笑两句,你这丫头……”
章绣妍的脸颊就更红了,心中有话想说,却最终没有说出来。章老太太笑了她两句也就不再多问什么,只是含笑道:“如今看起来你母亲的意思倒是松动了,也不知道你是高兴不高兴。”
章绣妍抬起头,张了张嘴,看到章老太太戏谑的表情,顿时又低下了头去,惹得老太太大笑了起来。
一路上老太太不时将这个问题拿出来刺激一下章绣妍,让章绣妍一面在心中默默地为自己有这样一个太有童心的祖母而流泪,一面也心中温暖。
老太太这是不想让自己在之前发生的那件事情上想太多才这样的。
沈君梓在入城之后就已经自行离去,临别前只是到马车外告一声别,根本就不敢提起章绣妍。
一行四人入了章家门,却发现章大人根本就不在家。想到如今朝堂之上对和亲王的清算,章夫人倒也完全能明白。
将老太太安置了,章夫人问起当日家中的情况,姐妹两人牵了手出了院子。
章绣锦见章绣妍脸颊依旧微红,不由得纳罕地问起。章绣妍想到一路上老太太的取笑,顿时脸又红了:“祖母一路上都在说我与沈公子的事,实在是……”
章绣锦不由得莞尔,莞尔过后却又板起了脸:“四妹妹,这件事也只能家里头说说罢了,外面可不要露出了一星半点儿风声。毕竟沈公子如今尚未正式上门提亲,若是说出去了……”章绣妍很认真地说自己知道,章绣锦也就放下心来。
两人一路同行说了一阵走了一阵,在路口各自分开去了自己的院子。
章绣锦回来之后略略吃了点东西就到头歇了一阵,一歇就是半个下午,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的蝉正鸣得热闹,听起来倒是让人觉得略有些慌。
房间里除了她之外再无旁人,窗口的风吹过来,带上了一阵热意。好在如今天倒不是大热的时候,这点热度,倒也受得住。
章绣锦从床上爬起来稍稍梳了梳头,忽地觉得房间内似乎不止一人,回头一看,却发现容铉取了一把凳子靠墙坐着,在美人榻的另一边一直注视着自己。
她顿时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
容铉笑微微的:“爬窗户进来的。”停了一停,他说,“你家的丫鬟都不曾发现。”
章绣锦横了他一眼,用宫中暗卫训练出来的身手来欺负她家丫鬟,倒显得自己很有道理一样。容铉见了,也只是笑,坐在那里不动。
章绣锦刚转过脸去,就想起宫中的事,连忙又转回来一手拢着头发,一手拿着梳子问容铉:“和亲王府到底是怎么回事?和亲王的几个儿子可都不是那么容易心甘情愿束手就擒的。”
容铉答非所问:“今儿上午父皇已经下了旨意,贬和亲王为庶人,剥了容姓,改姓苟。”
章绣锦一怔,随后就将这件事丢到一边,再度追问起来。容铉叹了一声:“我这么大个人就在这里,你居然不问我那天晚上的安危,反而问起不相干的事,我觉得心里头不得劲,不想告诉你。”
这话立刻让章绣锦失笑:“你若是这样的人,又如何能做那么多年帝王。”容铉轻笑:“做帝王的时候有帝王的肚量,可是若是想做你的夫君,就只有你的夫君的肚量了。眼见我预定的未来娘子眼中只有旁的男人,不管是不是帝王,心里头都会不舒服的。”
章绣锦停了这话耳尖倒是微红,一时之间连反驳的话都没有说。容铉当即就笑了起来,轻声道:“你这一愣,倒是让我很是高兴。至少,说明你心里头是有我的。”
章绣锦顿时啐了他一口,回过脸去继续对着镜子梳头,不看他了。
容铉坐在一旁,看着对面铜镜中她模糊的脸和她背对着自己的身姿,心中觉得,能在这样的午后与自己心中喜欢的人默默对坐,居然也是极为惬意的事。
屋内一时沉寂下来。
安静下来之后,章绣锦才听到屋外丫鬟们细细的呼吸声,这样的午后,大家似乎都困倦了一样,沉默地睡去了。
章绣锦正梳着头发,容铉已经悄无声息到了她身后,按住她拿梳子的手:“我来替你挽发如何?”章绣锦一怔,透过铜镜看着他的脸。
模糊的铜镜看不清表情,却能感觉到,身后那人的温柔。
于是,章绣锦的心也软了下来。
“好。”她放低了声音这样说,声音很是清冽温柔。容铉无声地笑起来,拿起梳子轻轻地帮她将头发梳顺,又笨手笨脚试图帮她挽起一个发髻来,结果却一次两次不成功。
只是就算是一再不成功,章绣锦也不曾觉得,他扯着了自己的头发,让自己头皮发疼。她凝视铜镜中模糊不清的人影,心底忽然一片柔软。
“算了,”她说,嘴角已经情不自禁带上笑意,“我来吧。你笨手笨脚的,都这么久了还没梳好。”
容铉嘻嘻一笑,也不争执,痛快地放了手:“看起来我果然还是差了一点儿天赋。”停了一停,他皱眉:“明明看别人梳起来,觉得挺简单的,怎么自己上手就觉得这么难。”
他退回到之前坐着的地方,看着章绣锦三下两下就将头发挽好,唇边笑意一直都不曾消失。
章绣锦回过脸的时候,想到容铉方才退回去的样子,皱了皱眉:“你好似受伤了?”容铉不说话,只是凝视她的脸。章绣锦又问了一遍,脸上已经有些不太高兴。
容铉这才轻声道:“不过是一点小伤。若是重伤,我也不能爬窗户来见你了。”他说得轻描淡写,只是章绣锦觉得事情定然没有他说的那样简单。只是他说的时候实在是笑容满面,章绣锦也觉得自己不太好去追问。
停了一停,章绣锦轻声道:“若是受了伤,就不该到处乱跑,否则贻误了伤口愈合,可不好。”
容铉微笑:“绣锦是在关心我吗?”随后,他得到了章绣锦温柔的白眼一个,顿时就笑了起来。笑了一阵,他才放低了声音,轻声道:“领兵就已经让人心中不安了,若是与乱军冲突却一点儿伤都没受,只怕有人会更加不安。”
章绣锦听得明白,当下就明白,不由得一阵叹息。
两人沉默以对,片刻之后,章绣锦问:“你还没说和亲王府是怎么回事。”容铉微笑,也就顺势扯开了话题。
“是和亲王的庶长子。”这次容铉回答得毫不迟疑,“他在府中的水缸里下了毒,又单独去个个院子里的小厨房下了迷药。”
章绣锦听了也不见得有多惊讶。和亲王庶长子是这辈子和亲王府上很大的不同,事情出在他身上,章绣锦一点都不觉得太奇怪。
她只是不理解:“和亲王,苟……”容铉见她卡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现在的和亲王,笑着插嘴:“苟富贵,父皇给他取名苟富贵。”
章绣锦听了顿时嘴角抽搐,皇帝这是有多恶趣味,才给人取这样一个名字。苟富贵勿相忘,是想说和亲王为了富贵,忘了当初的兄弟情义吗?
将这样诡异的联想念头丢到一边,章绣锦问容铉:“苟富贵对这个长子也算是不错,据闻在府中也是与嫡子一视同仁,为何他……”
容铉叹道:“你想不到的。当日苟富贵对这位庶长子的生母也算是一时钟情,甚至顶着压力让她生下来自己的庶长子。可是他又是个多情的性子,对着嫡妻都能说出青楼妓子与她在他心中并无不同的话,这样的人,一旦忘记起来,也很容易。”
章绣锦觉得自己大概猜到是什么剧情了。果然,就听容铉继续道:“后来苟富贵将那女人忘在脑后之后,后院倾轧很快就要了那女人的命。当时苟富贵的庶长子在他书房外跪着求他去见生母最后一面,却抵不过当时心头好的一句撒娇,随意地就将人打发了。”
“所以,他就恨上了?”
容铉一脸沉重地点了点头:“他生母死得惨。虽说后院倾轧也算是常事,可苟富贵后院的倾轧,比宫里头还要狠厉几分。宫里头毕竟还有些规矩在,他后院中多的是不懂规矩的人,直接肉搏下手的都有。”
章绣锦听了不由得默默无语。
这样的后院,章绣锦完全可以想到厮杀的惨烈。想到那些因为苟富贵而声名远播的女子,在入了苟富贵的后院之后从此销声匿迹的时间,她觉得,自己似乎完全能明白了。
想到这里,她顿时觉得,当初章如芸能顺利假死脱身,当真是幸运到爆。
虽说不是同一个人的后院,可同在一个府邸,章绣锦实在不敢期望有太多的不同。
好一会儿之后,她叹道:“他倒是记得住,我记得这位庶长子的母亲,似乎在他四五岁的时候就死了?”
“四五岁已经可以记事了。”容铉毫不犹豫地说,“我也记得我母妃。”停顿了片刻,他压低声音道:“虽然现在我已经不太记得她的样子了。”
章绣锦默默看他一眼,觉得自己倒是完全能理解他的忘记。时光荏苒这么多年,就算是再深刻的记忆,也都会渐渐地忘记的。
她走过去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却不知道应该对他说些什么。
容铉心中偷笑,顺势一拉将她拉入自己怀中,柔声道:“不过,不管怎样,都不会忘记你的。”
章绣锦立刻就羞怒地瞪了他一眼,试图挣开他的手,结果却牢牢地被他圈在了怀中。
“就让我抱一会儿,好吗?”他压低了声音,似乎在呢喃,“就一会儿,回去之后,宫里头还有糟心事呢。”章绣锦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瞪着他。
结果这家伙同样厚脸皮地将章绣锦的瞪视当做了赞同,抱着她就不肯撒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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