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妆行》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青妆行- 第6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南烛点点头。

屋子里,沐王躺在一张椅子上,光着大半个臂膀,肩上缠着绷带。

见到南烛进屋,沐王将斗篷重新披上。这个小小的动作,只是他不想让南烛觉得尴尬。

南烛走进屋。沐王紧蹙的眉头便松开许多。有些人,只要她在身边,心情便会变好。

“严重吗?”南烛的第一句话。

沐王心里像是被微风拂过,说不出的舒服。他道:“还好,就是被捅了两下。”

南烛道:“这是‘还好’?嗯,鸡翅的话,熟得比较快。”

她将沐王比作鸡翅。沐王不由得嘴角上扬。他看见南烛靠近自己,眼睫毛上都挂着雪。原来眼睫毛上有雪,也能如此好看。沐王心里暖洋洋地,想将她拥在怀里,然后看上一辈子。

“老虎豁那边怎样?”南烛问。

“伤亡过半。”沐王道。

“鲁冰花已经带人赶去。”南烛道,却不由有些担心。老虎豁之战,无疑会是一场恶战。鲁冰花能不能应付的过来?

“羌午特使申请借兵灭羌午叛军。林节度使连夜来说情。”沐王道。

羌午特使提出借兵的时机很对。

而且林节度使当然会向着胖子这边。事关他女儿的前程。

胖子这家伙实在是一个人才。如此看来,他也未必是真心喜欢林大小姐,只是步步为营为大局着想。但是以他的能耐,林大小姐倒是确实嫁了一个好人选。

“然后呢?”南烛问。

“本王已经应了。特使走前秘密告诉本王,他不会带兵去老虎豁,而是绕去后方。——聪明的老狐狸。几乎不亚于鲁冰花了。”沐王道。

南烛闻言嘿嘿一笑。

“那老虎豁呢?”南烛不由担心起来。林节度使的兵被抽掉走,那么老虎豁后继无力。

“本王明天便会调派人马前去老虎豁。你好好地在维城待着。为本王守着维城,等本王回来。”沐王道,不自觉地放柔和了语气。

按理,南烛是出兵的不二人选。他也只放心把虎符交给她。

可既然南烛是他决定要娶的女人,那么他就应该保护她。

从来没觉得保护一个人时也会有快乐的感觉。

“胡说八道。”南烛皱眉道,“你这伤怎么办?”

沐王伤得不轻。

被捅了两下,熟得快。不养养,也容易死得快。

“究竟是什么人?身手好到飞雪楼都抓不到?”南烛问。

沐王摇头,道:“一个奇怪的大叔,轻功很好,没抓住。满嘴的胡言乱语,说要本王给他孩子偿命。又说对不起风儿什么的。”

这句话,微微触动到南烛心里的痛处。

南烛低头想了一会,道:“将军。我去老虎豁。”

“不行。”

“我去吧。”

“你最怕风寒。”

“多穿两件衣裳便是。”

“奇怪,有些人不是从来只想回家,不喜欢打仗吗?”沐王笑道。他想起南烛当伙头军时的奇怪言论。

“我是不喜欢。可你这样子,要是出点事怎么办?”南烛认真地道。

沐王心猛地一跳。

她是在担心自己吗?

“我去吧。我还怕你跟鲁冰花两人先自己打起来。意见相同还好,若意见相左,你们两骨子里一样的倔,到时候叫人怎么办。不如,你替我修‘琉璃城’。我跟杜若去老虎豁。我们三是生死弟兄,意见就算相左也不会闹僵,横竖大局不会乱。——你不是说我是福将吗?没准顺便就帮你抓个叛军女儿过来当媳妇。怎么了?不必把眉头扭成这样。”南烛笑微微地道,“也不要说谢字。很久以前不是已经说过,以心换心吗?那么,替你分忧也是应该的。更何况……”

更何况,这恐怕是最后一次。

对于沐王这个朋友,南烛想再做一点事。在南烛心里,沐王是好朋友。对于朋友,南烛从来都以心相待。

谁知她这没说完的“更何况”三个字,却让沐王有种从未有过的滋味。

南烛是为他吗?

南烛心里也有他对不对?

沐王定定地看着南烛,南烛则在烤火。烤火的南烛,火光柔柔地印在脸上,看上去很温暖。

沐王突然对南烛说:“伸手。”

“什么?”南烛问。

沐王拿起南烛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南烛吓了一跳,想抽回来,沐王却不让。

“听见它的说话声了吗?”

“什,什么?”南烛问。

“它说‘定不负你’。”沐王道。

南烛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句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定不负你。青衣换做红妆。

“用词不妥,不过没事,好兄弟,一辈子。”南烛回答道。

☆、127

夜,雪花像是断翅白蝶,簌簌地落下,台阶上满是银光。

南烛未睡。她在写信。

人真是奇怪。之前忍着不写,将说与二哥的话都压在心底。如今一旦开了口,思念便像是绝提的水不可收拾。笔在宣纸上游走,却写不透她心里的迷茫。

有人敲门。

“进来。”南烛道。

门开了,门外人没进来,是大头。

南烛微微吃惊,随即一笑。

“我明天就要走了,你是来送行?”南烛问。

大头的手握了握。却在胸前比划了一下。

“方形?……我没明白。如果你是想要什么,你就自己拿。”南烛向来痛快。这个脾性应该是受了二哥的熏陶。

大头拿起南烛的笔,在纸上写了三个字“皇城图”。

烛光下,南烛的脸上满是惊讶。

大头与南烛隔着一张桌子对视。

“《皇城图》……你怎么知道在我这呢?”南烛问。

秦子敬闻言,心里便知,东西确实是在南烛手上。南烛会给吗?

如果不给,他是不是要夺?

袖子里寒光一闪,一柄小刀无声滑落手中。也就是这时,秦子敬才知道,自己下不了手。

“前几天鲁冰花特意交待过,暂时不能给任何人。他说,或许有一天能派上大用场。”南烛说。

秦子敬轻握匕首。他问自己,能下得了手吗?

“不过,如果是你的话,鲁冰花应该不会生气。”南烛道。嘴角弯弯,可爱的模样让人心里一跳。

秦子敬不说话。刀尖扎进了自己的手掌里。血珠溢出。染红罗衣。

南烛如此信他。秦子敬心里一痛。

大头这个身份,在南烛心里,会比鲁冰花高吗?那秦子敬呢?

刹那间,他想丢了秦子敬这个身份,当一生大头娃娃。

“只是,我有一个条件——稍后,取下你的头盔。好吗?”南烛道。

秦子敬闻言,怔住。

“喂喂喂,这么个小要求。比起图来,应该不算什么吧。”南烛嘟嘴道。

秦子敬没说话。他不想答应。

“我就要去老虎豁了,说实话,我还没打过仗呢。你说我会不会回不来?”南烛道。

秦子敬想起白絮的话,心里没来由地一慌。眼前的南烛在烛光里有些朦胧。

“嘻嘻,怎么样,不会不答应吧?那就这么说定了。”南烛笑道。

南烛起身,走进风雪。

一时间,秦子敬心乱成一片。南烛此去,凶多吉少。他能做什么?眼睁睁地看着南烛送死?

南烛从院中的小车里取回一个卷轴。双头玉扣,正是成国的风格。

两人对视。

紧接着,便是沉默。秦子敬忘了去接画轴。

“摘下头盔。”南烛打破了沉默,递过皇城图的一端。

秦子敬没接。

“摘下头盔。”南烛重复。

秦子敬的手仍然没动。

“如果你不摘,我便将这画撕掉,横竖于我没有用处。”南烛扬眉道。作势就要去打开画轴。

“别!”秦子敬终于开了口,抢过了画轴。他不能违抗父命。

他一开口,眼前的南烛便像是被施了法术般定住。秦子敬知道,南烛,听出了自己的声音。南烛没有理由听不出他的声音。

他拿着画轴。南烛缓缓正过身。

“你是……子敬哥哥。”南烛喃喃道。

秦子敬知道再瞒不过。将头套取下。可笑的大头娃娃下,是秦子敬俊朗的脸。

“没错,是我。”秦子敬道。他应该笑的,他拿到《皇城图》了,可是他笑不出来。一双眼中,是不亚于南烛的悲伤。

没错,是他。南烛陪着他看烟花。没错,是他,在她跌入山洞的那一刹那跟着跳了下去。没错,是他,除非顶着这个可笑的面具否则没法靠近她!最可笑他越来越发现自己的心在她身上。

小时候的南烛,长大后的南烛,一直都在他心里。好不容易能再次看着她,却不得不骗她。

有没有人知道,他比所有人都珍惜这躲在面具后的时光。

大头娃娃的头盔嘭冬掉在地上。笑意盈盈的头盔在地上摇啊摇,不知忧愁。

两个人相对无言,站在烛光中。寒风里的烛光明明暗暗,秦子敬的眼神黯淡。

南烛自嘲地翘了一下嘴角:“好玩吗?”

她问。

眼角有一丝泪光。

秦子敬的心被这句话活活撕开一道口。

“烛儿。”秦子敬垂下眼道,“我并不想这么做。我不想骗你。可是我……”

他的父亲,养育他长大的父亲,他能违抗吗?

“没有那么多的可是。”南烛道,“秦子敬。我讨厌你。你走吧。拿着你的图,消失得远远地。”

秦子敬站在烛光里,俊脸阴晴不定。他猛然抬头道:“烛儿——跟我一起走吧。”

走吧,这是秦子敬能想到的最好补偿。

也似乎是唯一能让胸口止疼的药。

南烛处境危险,如果回到自己的荫庇下,秦子敬一定不会让白絮伤到她。他,还有秦家,一定能护得南烛周全。

“跟我回家。我答应过你的。”秦子敬伸手道。

很多年前,南烛曾经伸出手。秦子敬说:“好吧,好吧。”两人的小手指勾在一起。那年,秦子敬已经是个帅气的小小少年,南烛还是个没长开的哭鼻子毛丫头。

毛丫头总希望牵着他的手。

可是如今,南烛却退了一步。

这一步,让秦子敬痛彻心扉。

他不该骗她。

如果,没有一开始就走错,那么她已经是他的新娘。只属于他。

“傻瓜。跟我走。只有这个办法了。”秦子敬道,“你处境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

原来,说出了心里隐藏的话反而会更难受。

“危险,你是说白姐姐吗?”南烛淡淡地道。

秦子敬反倒一愣:“你知道?”

“白姐姐的讯息比飞雪楼还快。全王府都不知道沐王受伤的事,偏生她能无意间说出刺客的情况来。这不是很古怪吗?——我猜到了她,已经很难过。倒是没猜到你。你真棒。”南烛又是一笑。

秦子敬心又被割了一刀。他也很珍惜南烛的信任。南烛依偎在他身边的时光,他愿意拿命去换。可是,他不能背叛他的父亲。

“猜到又如何呢?我就顺应她的意思好了。我想明白了,如果我不顺应她的意思,怕是见不到二哥。你欠我的只是一方红色喜帕,我却欠着二哥一条命。”南烛淡淡地道。

“你这是飞蛾扑火。”

“无所谓。”

“你会死。”秦子敬道。二哥,又是二哥。这个该死的二哥几乎无处不在。他就有那么好?值得南烛明知是陷阱也往里跳?

“人,都会死。却不一定活过。比如说你。”南烛道。

秦子敬活着,却没为他自己活过。他被所谓的君臣之礼天理孝道束缚住,活成了一个牵线的木偶。享受着少年得志的荣光,线却握在他父亲跟太子的手里。

“跟我走。”秦子敬道。

“你能把画烧了吗?如果可以,我跟你走。”南烛问。

秦子敬紫衣一颤,头脑一热,将《皇城图》伸向摇曳的烛火。烛光下,紫衣袖又缩了回来。他道:“……不能。”

他不能背弃他的父亲。

“那我也不能。”南烛淡淡地笑着说。

南烛道:“好走,不送。”

秦子敬最终走了出去。满地的雪花,被北风卷起一地迷茫落寞。

回到居所。他打开图,一张纸却掉了出来。“不管你是谁,仍然谢谢你陪我的时光。”原来南烛回马车取图时还顺便写了一张纸条。那时的南烛,还不知道面具下是他。

秦子敬捂了心口。

“图纸不能给你。如需要,请问飞雪楼主人索取。”

秦子敬愣了一下,急忙展开图纸。里面不是《皇城图》,而是一张在落花中起舞的美人图。图中的人,像极了南烛。

他苦笑一下:鲁冰花。他到底没拼得过鲁冰花。

他又有什么资格拼过鲁冰花?

“少爷。”有人来报。

“什么事。”秦子敬问。

“战事告急。南公子连夜点兵拔营。刚才已经出城了。”来人道。

她,走了。

秦子敬“唰”地站起身。

“少爷,怎么了?”

秦子敬握拳,砸在桌上。“笨蛋!”他说。明明是九死一生,南烛仍然去了。是为鲁冰花,还是为那个远在成国的人?

桌上被摊开的画被秦子敬碰落在地上,画中,像极了南烛的女子在起舞,落花片片,萦绕在她的身边。只一笑,不需浓墨,便再难忘。

“不管你是谁,仍然谢谢你陪我的时光。”纸片落下。

心痛难忍。

☆、128

夜黑,雪冷。

南烛不善骑马,却骑了马。骑马的速度会比坐车快。

还未出城,风吹得愈发冷。南烛吃了一颗杜若炮制的新药丸御寒。

除了这些普通药丸,临行前,杜若还郑重地交给南烛七颗红色的药丸。七颗红色的药丸是用她二哥给的香丸加工的。十二颗香丸,做成了七颗药丸。

“若非寒毒攻心,心疼不已,轻易别吃。这是以毒攻毒,舍小取大的权宜之药。吃它,无异于饮鸩止渴。”杜若交待道,“切记,切记。”

“记住了。对了,要是全吃掉会怎样呢?”南烛眨巴眼问。

“要么长睡不醒,要么死掉。”杜若道。

南烛拍手笑道:“杜兽医的药果然好,这样一来,倒是不怕寒毒攻心——横竖都没了感觉。”

杜若被气笑。

杜若被任命维郡枢密郎,不随军出发,留下协助无愁处理维郡事务。他所能做的,便是细细交待南烛。

“南南,千万记得。普通的棕色小药丸随便吃,方子写在袋子上。战事缓和后,军医们若有时间也能帮你配。但是七颗红色药丸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要吃——等着我的药。”杜若道。

“知道了。”南烛道,手一扬,“好兄弟。”

杜若笑。

两人击掌。

好兄弟,一辈子。

南烛如今在马上,噙了一颗药丸,顿时觉得暖和很多。也不知道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