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烛坏坏一笑道:“嘿嘿,尿裤子了?”
“咦,我去!谁尿裤子了!”白及发现自己找了一个拙劣的借口。
“那……”南烛还想继续取笑白及。
白及却不耐烦地把她推了出去。“出去,出去!我马上就来!”
南烛笑着走了。
白及吐了一口气,从背后拿出姐姐的信跟那两粒药丸。
“为什么会这样?”白及喃喃。
信上,白絮道:“如愿我活命,便取南烛鲁冰花性命。”
白及只有白絮一个胞姐。
“姐姐这些年,究竟在干什么?”白及心头迷茫,他想不通为何姐姐一定要取南岩风鲁冰花性命。
犹豫间,白及已经到了大帐里。
鲁冰花道:“白及老弟,你是白阁老的儿子,我们这一群人中,你是唯一的世家子弟。于情于理,你是最适合作为使节前往成国军营的人。”
“去那干吗?”白及的思维简单干净,没有他爹跟他姐的弯弯角角。
“与其静止不动,不如问个究竟。说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打战这种事,与经商类似,说到底都是为了一个利字。问清楚他的价码,说不定会有周旋的余地。”鲁冰花道。
不愧是狐狸。
“由你担当使臣足以显出我们的诚意。虽说两国交战本不斩来使,但你此行风险亦大。不知你可愿去?”鲁冰花问。
放眼军中,白及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白及看看南烛,又看看鲁冰花,终于道:“好,我愿意去!”
“好样儿的!”鲁冰花拍手。
好样是好样。可是自己的姐姐该怎么办?
白及转身走出了军帐。这战事有意思吗?什么能比亲人更重要?白及一路跌跌撞撞地走,一面浑浑沌沌地想。拐过一落满是积雪的小丘,正看见一个小兵拿着一壶暖酒往大帐方向送。
见了白及,小兵停住脚步站到道路一侧。
白及不知不觉地就停住了脚步。终于,他对那小兵说:“你的什么东西掉雪里了?”
小兵闻言,慌慌张张地往自己身上看,无奈端着盘子。“你把盘子放地上,回去看一下不就行了。”白及白眼。
小兵忙不迭照做。
白及揭起了壶盖。闪电般将两颗药丸丢了进去。
对不住了南岩风。
小兵再回到小土丘时白及已经走了。小兵茫然地摸摸头,端起酒朝大帐走去。
大帐里,南烛跟鲁冰花正在安排布防。羌午这次的攻势会比之前的更迅猛。
河面上的冰正在重新凝结。锁在冰层下尸体,伸出冰面的残肢恐怕会让受到刺激的羌午叛军更加可怕。单薄的工事、大战过后的沐王军能否经得住羌午叛军狂风骤雨的报复?
“援军。只要有援军,未必守不住。”鲁冰花轻声道。
老虎豁一旦失守,维郡便万分危急。
“假若守不住呢?”有人问。
“退守维城。沐王不倒,其它地方的援兵必将赶到。何况他们的目的是找胖子,不是找沐王那个瘦子。孤军入境,兵家大忌。羌午叛军主帅鹿鼎不会看不透这一点。”鲁冰花道。
“援军何时可到?”一个人问。
“消息一经送出,如果沐王已经在抽调人马,那么维城调兵至此,至少三天。”南烛估摸时间。
鲁冰花点点头,接过小兵递过的酒瓶道:“如此,南南赶紧修书再催。其他人写请兵公函。”
“诺。”众人道。
南烛提笔写信。鲁冰花将酒倒满杯,递给她。她抬头道:“等会再喝。”
鲁冰花便将酒递给了最老的一位老将,自己另倒了一杯,仰头喝了。
傍晚时分,白及已经纠集好人马。正欲出发。突见大帐一片混乱。
又很快被亲兵守住。显然是沐王兵镇压了大帐内的突发状况。
“怎么了?”白及问一个匆匆跑来的亲兵。其实他心里已经明白了八分。
“有人给酒里下了毒。几位将军中毒倒地。鲁左将也中了毒!”亲兵附耳轻声道。
“南岩风呢?”白及问。
“南都尉没事。吩咐您快去快回莫耽误时间。”亲兵道。
白及闻言,不知内心是悲是喜。短鞭拍了马臀一下,策马离去。锦锵紧随其后。
这一夜,风雪愈狂。
“报!羌午叛军以竹木为架拓宽冰道!”
“报!羌午叛军围守沉叶渡!”
“报!羌午叛军就地驻扎按兵不动!”
“报!沉叶渡冰层渐厚!”
老虎豁,被困。
☆、136
鲁冰花躺在长椅上。他终于睁开了眼,定定地看着帐篷顶的纵横支架。雪风在帐篷外呜咽,旌旗大响。鲁冰花的头昏昏沉沉地,四肢绵软得像是当初泡在药缸里一般。
“怎么样?”南烛的声音。飘飘渺渺,像是来自遥远的地方。
鲁冰花终于看清眼前人的小脸,眼前人的脸上写着紧张。鲁冰花咧嘴露出一个坏笑道:“放心,死不了。就是耳朵疼得厉害。”
“耳朵?怎么会是耳朵疼?你肚子不疼吗?脑袋不晕吗?”南烛疑惑。奇怪,鲁冰花的症状怎么与其他人不同呢。或者说,跟其它侥幸活下的中毒者不同。耳朵疼?她的手指忍不住碰了碰鲁冰花的耳垂。
冰冷的指尖,让鲁冰花的心酥麻了一下。
鲁冰花抓住了她的手。
“干嘛?”南烛问。
鲁冰花侧过脸看着她,两人对视,一时无言。南烛的眼中是关心,还有被抓住手后的一丝慌乱;鲁冰花眼中,则是干干净净的温柔。
“耳朵疼,”他道,“若是有人再咬一下,说不定能以毒攻毒。”
他究竟在说什么?
南烛大窘,抽手欲回。鲁冰花苦笑一下,松开了她。
“几天了?”他转移话题道。视线重新落回帐篷顶上的交错纵横。再多的交错也比不上他心里的乱麻。明知没有结果,却总是抱着希望。每疼一次,心里便多了一道口子。总希望麻木,却麻木不了。
“两天三夜。”南烛回答。
“我们被困住了?”他问,捂头。
南烛道:“嗯,困住了。”
云淡风轻的句子藏不住南烛眼底的心忧。她不想让鲁冰花着急,鲁冰花又怎么会不知。
“呆子。”鲁冰花轻叹。
若你心中无我,为何对我如此;若你心中有我,为何又不能说透。
鲁冰花闭了眼。
老虎豁已经被围住两天三夜。羌午叛军隔着沉叶渡一带与老虎豁对峙。一边对峙一边慢慢增加冰河上的人数——冰层也越来越厚了。相比浮躁无能的鹿耶,冷静的鹿鼎才是羌午水国真正可以问鼎九五的人。
这两天三夜间,南烛已经陆续派出五队求援的亲兵。帅东、帅西、帅南、帅北几个都已经奔维城求援兵。
一晃两天过去,还没有援兵到。
“有消息吗?”鲁冰花问。
命悬一线,如今他们能否存命全依仗援兵是否及时。
“沐王那边还没有消息。飞雪楼的人暂时也没有回来。”南烛回答。
一向嘻嘻哈哈的鲁冰花少见地皱了眉头,他比南烛明人情世故,本能地,这只狐狸感觉到了某种危险。
风声呜咽,北风紧。
“放心,沐王一定会出兵的。”南烛道。
闭眼的鲁冰花脸上一丝冷笑。“呆子。”他又说。
维郡沐王王府:
“请求王爷出兵救援!老虎豁成败就在这一两天之间!左将都尉性命攸关,还请王爷出兵!老虎豁不可失!”高程帅东帅西帅南帅北五人跪在堂上。
沐王坐在堂上,像一座山。冷静而冰冷的山。
老虎豁被困,沐王不但没有出兵,反而收回了附近的兵,摆出了退守维城之势。
明眼人一看便知沐王此举是要放弃老虎豁。
以南岩风鲁冰花的本事以及南岩风与沐王的交情,沐王竟然说放便放。果真应了那句伴“君”如伴虎。当权者的心思,不是一般臣子可以思量。
沐王没有出兵,他做出了选择。
他可以救南烛,可是南烛欺骗于他,他不能用整座城子民的性命开玩笑。
与其让她继续欺骗自己。不如让她死在羌午叛军的怒火里。
这对自己,对天下,对她,恐怕都是最好的交待。
“南都尉的亲笔信。”帅西掏出一封信。娟秀的字迹。让沐王心里一痛。
“游丝即断,苦守待君。”八个字。
南烛在等待他出兵。南烛似乎认定了沐王会出兵。沐王突然想起那日在湖面火焰之上,南烛坠落时的眼神。那双眼睛看着他,眸子里是满满的信任。
欺骗自己,她是真的做到了。现在她还在演戏吗?
这种游戏,真的好玩吗?
沐王将书信放在一边。不发一言。
他的沉默让整个大堂染上一丝阴霾。人人低着头,不敢多言。沐王的一个小动作都足以让这些人心中一凛。
都说新王上位会肃清老臣,谁知这个沐王没有肃清维郡老臣,反倒一次肃清了维郡王留下的四位年轻人中的俩人。这俩人还都是立下功勋之人。
“让我进去!”门外,是杜若的声音。
沐王气血冲头时,差点连坐杀掉杜若。若非无愁察觉不对,与杜若形影不离。这才保住杜若。如今沐王心火稍平,明白杜若与南烛无关,不该无辜受到牵连。却仍不是见杜若的时候。
“让他进来。”沐王冷冷道。
杜若走进大堂。儒雅官袍,仪表堂堂。帅西帅北几个都看到了希望。“请王爷出兵相救!”杜若走入大堂,朗声道,屈膝行礼。
众大臣心道:“这究竟是怎么了?连杜神医都失宠了?话说回来,杜若真不愧是文臣典范啊,这种情况下还敢谏言。”
“你……回去。本王当今天之事没有发生过。”沐王道。
这句话的话外之意便是:不出兵,你走。
杜若哪会听不懂。杜若再次行礼,额头在地板上重重一磕,抬起头来已见血痕,他朗声继续道:“请王爷出兵相救!”
“你回去!”沐王的语气中已经不自觉带上三分怒意。
杜若不为所动,再次行礼,重重的一声“嘭”,像是石头敲在沐王的心上。杜若抬起头,拱起手,坚毅地道:“请沐王出兵相救!”
众人心中叹。杜若好胆魄好毅力。于公于私,杜若都让人心生佩服。
“你回去!本王已经说了既往不咎!你若现在走,本王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沐王终于怒了。一向波澜不惊的沐王“蹭”地站了起来。手指着堂中锦带玉袍高冠束发的杜若。
众人心中一凛。不少人在用眼神示意杜若收手闪人。大好前程,何必惹一身腥呢?
谁知杜若却抬了头。落字铿锵地道:“忘了?那王爷是不是已经忘了河水旁是谁牵车献策?王爷是不是已经忘了是谁为您解忧?是不是已经忘了茅草清风骑马日出?是不是忘了是谁为您出生入死仗剑身侧!”
“你闭嘴!”
杜若反倒提高了音量,“王爷您是不是忘了是谁答应的以心换心?她现在还在等着援兵,生死一线就在王爷一念之间!”
“来人!拿下他!”沐王气得浑身发抖,杜若的话像是挖心的刀子,每一刀都剐得他心头滴血。南烛,南烛。生死只在这一线间。南烛在等待救援。
“拿下!”沐王吼,手一挥。当年坡上,他挥落的是笑语中的霞光。
亲兵们对视一眼,拿下杜若。
“请王爷手下留情!”无愁被推进大堂。进来就看见亲兵抓杜若,顿时吓了一跳。
无愁的话让沐王冷静了一点,他吸了两口气,坐回座位上。大堂之上,鸦雀无声。
他不能这样控制不住情绪。
“放开他。”沐王终于道。亲兵们松了手。沐王揉揉太阳穴,道:“关禁闭三天。杖责一十。罚薪俸三月。”
当堂冲撞王爷,这样的惩罚已算不重不轻。
众人莫名地舒了一口气。沐王还不至于因怒动杀。无愁公子也松了口气,伸手去扯看似这个看似文雅实则倔强的书生。
“不用了!”杜若却道。
“杜若!”无愁公子好容易劝住一个,谁知杜若竟然不领情。
却见杜若已经三下五除二解下了娥冠束带,宽袖一甩,娥冠重重置于地上。
“杜若你干嘛!”无愁公子都蒙了。
沐王刚刚压下去的怒火再次点燃。“杜若!你好大的胆子!”
众人也白了脸,再看杜若,风度翩翩立于堂下。只见杜若拱手道:“小生本就是老虎豁一军医,如今只想再回老虎豁去。这顶帽子太沉,小生戴不起!自此别过,愿君长安!”
众人愕然。
还不及反应,就见杜若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堂上的沐王变了脸色。却到底坐回座位上。
“杜若!”无愁连忙追出。
“你的人情,以后再还了。”杜若笑,潇洒自若。
“姓杜的,你傻的吗?你嫌命长无常等你太久吗?你去的话也会死的知不知道!”无愁公子怒喝道。
杜若转身。
“当年你救南若谷时怕不怕会死?知道很有可能会死,你怎么还去了?”杜若不答反问。
无愁公子被这一句话梗在当场。
“我杜若清清冷冷的长大,碰上这两个混蛋才算知道什么是轰轰烈烈生死共命。他们不曾弃我,我亦不会弃他们。我能做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正在水火之中等待救援,我必须去。”杜若道。
雪花落下。袖起清风。
无愁放开了手。
现在的杜若,一如当年的无愁。
“南苑有马。”无愁说。
“多谢。”杜若道。
寒风凛冽,白马一驱,杜若出了城。
☆、137
“南小兄弟,你脸色不太好。歇歇吧。”老将扶离道。
南烛的脸色确实不怎么好,这些天苦苦挨下来,已经将近她的极限。
“没事——工事怎么样了?”南烛道。
南烛用建琉璃城房子的法子建起防御工事。这多少给了将士们一些存活的希望。只是这缕希望飘渺得像是风中的雪,捉摸不定。
已是第五天。
沐王的援兵仍然没有来。
有士兵在磕头祈愿援兵速到。可是除了南烛外,似乎所有人心里都开始动摇。
“会来的。”南烛总对众人说。
从几天前满满的希望,众人的沉默里已经多了一份绝望。他们,是被沐王抛弃了吗?
连同南岩风一起?
北风一天冷似一天,老将们说:“这么冷的天,只在记忆里出现过一次。而这次,冷得更加厉害。”
河面上的冰,发了疯似的凝结。冰层越来越厚,白天晚上都能听见冰河里的冰块发出的沉闷嘎吱声,这种嘎吱声越来越沉闷。与此同时,羌午的军队也越来越多。冰面上越来越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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