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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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妆行-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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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王打开了心愿锦囊。里面写的是:“若谷。我就可以借你二弟的手灭了这天下为你报仇了。你等我。”

“南若谷,就是南烛大哥。”

沐王沉默。

“我还遇上一个人。这个人告诉我,白絮是要借你的手杀了南烛。白絮要的就是成国二皇子迁怒维郡,随即两国开战。白絮此人,才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祸根!”秦子敬道。

“口说无凭。”沐王道。

“叫苦菜头进来!”秦子敬扭头。

原来,是苦菜头听到了白絮与锦绣的对话。

苦菜头还没进来,便有亲兵率先进来。屈膝行礼道:“王爷!思月楼走水!”

思月楼,是白絮的所在。

秦子敬跟沐王对视一眼。齐齐奔向思月楼。还未至,便看见火光冲天。

“那是白大小姐!”救火的太监小厮们发现楼上有一个人影。

“她在干嘛?”

“白大小姐!快跳下来!来人,找垫子!”众人惊呼。

“楚神医呢?”有人问。

“不……知。”回答的是左康。事实上,他的手上有火伤。楚风荷被一个奇怪的男人带走了。

“白大小姐好像是在跳舞!”一个丫头道。

沐王抬眼看去。只见白絮梳着望月髻,穿着一身小姑娘才穿的粉衣,在思月楼的露台上旋转。火,吞噬了纱帘,蔓延上台柱,她似乎浑然不觉。

“白大小姐!”太监宫娥呼喊着。

白絮脸带笑意,充耳不闻。

“她在干嘛?”沐王怒,“左右,拿下!”

“她是跳舞,当年一曲月追云,惊艳京中公子无数。”秦子敬看出了端倪。

惊艳的人当中,也有南若谷。

细腰轻扭,弱柳扶风。素手出袖,轻云出岫。眼波流转,秋水含情。火星旋绕,彩带飘飞。白雪漫漫飘下,就像那时花落。嘴角微微的笑,不知他可看得到。

亲兵欲抓白絮,却听秦子敬道:“恐怕来不及了。你看她眼角。”

白絮眼角有血渗出。她已服毒。

看不见天看不见地,她痴迷地跳着,整个人似乎化作了火中妖灵。漆黑一片中,似乎有一个身影在渐渐走来。

“是你吗?”

“是我。”

“我为你报仇了,你开心吗?你会不会怪我出手太狠?其实我一直是个坏人。”

“你做什么,我都开心。”

“那好。你等你。我陪你一起死。”

脚尖轻点,犹如蜻蜓点水,凌波轻跃。裙裾翩飞,荡起火苗。宽袖翻飞,春花吐蕊,美艳不可方物。

那一年,她遇上他。

他知道她的狠戾,他却说:“没关系。”

“我会杀了你。”

“杀吧。美人刀下死,做鬼也风流。”

她头一次没下得了手。

她以为这一生,她最爱的唯有自己。却没想到自己也会爱人,还爱得如此刻骨铭心。她生来无情。她只恨自己身为女儿身,在她看来,世上的男子统统太傻。可是当她遇上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时,却只愿痴缠一生。

“若谷,等我。”白絮道。

在漆黑中,她似乎看见了自己,看见了当自己得知杀害若谷的凶手是大太监时的那天,看见了父亲拆穿她杀大太监的妙计把她关了禁闭时的那天,父亲说:“放手吧。人心不是你能预料的。你毕竟是个女儿家。早日放手,你还能看我白头。”隐隐约约,又看见了他。他说:“我自己惹的祸。太过招摇,方使人惦记。皇帝惦记我,大太监记恨我。查出我是成国北家的血脉没事,怕就怕牵连出二弟。父母养我一生。我就算为家人死了又何妨。我死,无怨。”

他是无怨了,留下她怎么办?

是要她做点什么吗?

是不是她再怎么做,他都不会出来阻止了?

那就让战火烧了这个昏庸的国度,让千千万万的人为他陪葬吧。

“若谷。”白絮道。

身子被红焰吞没。

一时之间,只见白雪落红莲。雪花埋葬了火的怨恨。花舞雪飞,美人化作青烟。

左康递上一个包,道:“火里捡的。”

事实上,是那个叫做皆尤的男人给的。“说不定能洗清南岩风的冤屈。”

沐王打开包。里面是白絮的面具——伪装宝来公公黑衣侍卫时的人皮面具。

沐王跟秦子敬都认得这张脸。

沐王转了身,秦子敬道:“大战恐怕难免。早作准备吧。”

沐王不言。“游丝即断,苦守待君。”南烛信上道。

“好啊,以心换心。”南烛那时道。

烟花明媚下,是南烛伸出的手。

“备马!”沐王突然对左右说。“子敬,本王去老虎豁,城防交由你跟无愁,万万莫出岔子!”沐王道。

南烛,等我。

是我错了。

“回禀王爷,白及回来了!”突然有人说。

沐王一愣?白及归来?老虎豁之围已解?

雪花纷飞中,白及带着几个老虎豁的将士走了过来。

“南……岩风呢?”沐王问。为何策马归来的不是她?

“羌午叛军已灭。南校尉军前自刎换得成国出兵。这……是王爷所赠之剑。”白及道。

银色剑身,蟠龙缠绕,血痕尤见。

“哈哈,你把剑借我了,我还得还呢!免得有人说我说话不算话!”

“不,我是祸害,我要活千年!”青衣的她曾经笑着说。

剑,归原主。

“呜。”沐王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141

冷。

寒透肺腑的冷。

每一个呼吸都似乎拉扯得心肝生疼。

这是第几天了?抑或是第十几天?耳边又是什么声音?对了,是车马轱辘的声音还有铁链的碰撞声。有人在动囚笼顶单薄的毡布。南烛缓缓睁开眼。阳光很是刺眼。明明是冬天少有的明媚阳光,却刺得人不想去看。

“南姑娘。”说话的是那个大胡子,南烛已经知道他叫北七风。

北七风掀起笼子上布蓬,掏出钥匙打开笼门。

“又要取血了。”他说。

“有劳。”南烛没有血色的嘴唇一笑。尽管脚上拴着链子,南烛的礼数仍不少。

明明是取血,她反倒说“有劳”。不哭不闹神情自在。小而单薄的人,似乎根本不在乎这囚车窘迫。或许正因为南烛的坚强倔强,一路上,北七风倒是没有刻意难为南烛。

取血,是为二皇子续命。

南烛的笑让北七风摇了摇头。南烛太倔了。倔得让人怜惜。

一把银刀,薄如柳叶。在南烛的手腕上割了一道伤口。

南烛定定地看着自己的血淌进白瓷的碗里。

“喝吧。”北七风取完血递过来一碗药。南烛几乎断了吃食,每天都是吃各种送来的药。南烛抱着碗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汤汁苦涩,却有一点点暖意,她很珍惜这一点温暖。

今天北七风的话似乎格外多些:“快到了。北谷也已经回来。到时候不用日日割肉取血,你应该能好受些。”

北谷?这个名字好熟。

对了,这个名字在白絮给她的信里见过。他就是与大哥通信的那个人。也正是他告诉大哥药人的原委。世界真小。

“多谢北大人照顾。”南烛道。

“不用,毕竟算起来南北两家的渊源……罢了。你好好休息吧。”北七风道。

笼子再次关上。天地的光明再次被遮挡。在这狭小空间里,南烛反而莫名地觉得安心。

在北七风拴好最后一根绳索时,南烛突然道:“北大人。请问……老虎豁的守将可好?”

“你说飞雪楼的怪物吧?”北七风问。

“是。”

“听说他仍在老虎豁。怎么了?”北七风道。

南烛道:“没事。”

他,还在等她回去。

真是个笨蛋。

南烛将头埋在蜷缩的膝盖里。车辚马啸,淹没了她压抑的哭泣。

是不是,她的赌已经输了?

二哥,你在哪?

隐隐约约,自己飘飘荡荡地回到了家。屋前的武器架上爬满了青萝,场院里的簸箕散发着草药的清香。“烛儿,你回来了。”二哥说。老槐树长出了新芽,阳光照在他身上。连眼神都那么温暖。温暖得好像他从未离开。

二哥,我好想你。

马车突然停住。剧烈地颠簸将南烛从梦中拉扯了回来。在惊醒的那一刹那,南烛真不想醒来。囚笼的布罩再次被掀起。眼前不是别人,是锦绣。

锦绣的脸上带着得意的笑。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四周却没了别人。

“早啊,小烛儿。”锦绣道。语调刻薄,十足的嘲讽。

原来,是早上。她究竟是睡了一会还是睡了一天?

“早。”南烛道。不卑不亢不露颜色。

“我是来告诉你,昨晚他要了我。”锦绣弯下腰低声说。声音不大,足够让南烛听得很清楚。

南烛闻言身子一抖。头晕晕地,锦绣后来说了什么她都听不太见。什么封赏……什么妃嫔……。

陌生而遥远。

南烛紧紧地抱紧了膝盖。心,好痛。是天气太冷了吗?

“可恶。来人,给我浇她一盆冷水!”锦绣道。她是来炫耀的。可是木木的南烛很无趣。

她是得到了二皇子的临幸。可是二皇子并没要她。在冲破屏障的刹那,二皇子住了手。

二皇子在想什么她不会知道。她只觉得这是对她的莫大侮辱。她本以为,自己可以看到南烛的竭斯底里,找回一点平衡。谁知,南烛却一句话不说。

“来人,取水!”锦绣朝着负责关押的北七风士兵叫嚷。

士兵们打来了水,水里还混着冰块。

“她寒毒太盛,又经落胎之药。冷水下去,恐怕会出人命!”北七风相劝。

锦绣哪里会听。举起一盆水就要倒下去。谁知南烛突然丢了一个东西过来——囚车边缘的积雪块——雪球儿打在锦绣的胳膊肘上。一盆冷水尽数泼在锦绣的头发上。北七风等人顿时直了眼。

却见嘴唇还苍白着的南烛,吐了吐舌头,笑得淘气。

这才是南烛。

北七风几个离得近的面面相觑。这两个女子“打架”,不占优势的南烛反倒惹人喜欢些。

可是南烛虽然在笑,心却几乎结成了冰。比这冰雪还冷。笑着笑着便想哭。

“可恶,你戏弄我!”锦绣道,“再拿水来。越多越好!”

“来人抓住她的手脚!”

几个女官忙不迭跑过来压住了南烛的手脚。南烛手腕上的伤口,不经拉扯,又开始冒血。

“唰!”一盆冷水浇在南烛头上。冻彻心扉。“唰!”又是一盆。“哗啦啦!”不知多少冷水泼在南烛身上。

南烛却觉得正好,这样就没人看得见她流泪了。原来心太痛时,连冷水都不会觉得冷。

北七风等人看着都觉得冷,南烛却没吱声。

“你在做什么?”一个声音道。

熟悉的声音。温和的声音。

似乎来了许多人。

南烛抬起了头。正对上他的眼睛。明黄龙纹的斗篷,站在雪中。他的脸色不好气色却似乎些许有了好转。

四目相对。南烛看到的是疏离淡漠。

木盆哗啦掉在地上,在雪地上转了一个并不流畅的圆圈。锦绣跪下。

众目睽睽之下,他拉起了锦绣。这样在众人面前的怜爱让锦绣受宠若惊。

“你,有没有话要说。”他突然问南烛。

“我说我什么都没做错,我好想回家你信吗?”南烛问。压抑住自己的哽咽。

二皇子不答。

他既然不答,应该仍是不信吧。

“那么,恭喜……二哥。”南烛道。

恭喜。

二哥看了她一眼,拂袖而走。

布罩再次罩上。南烛哭了一个天昏地暗。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见一个温和慵懒的声音在说:“呆子。”

一声呆子。南烛又惊醒过来。

四周是冰冷的黑暗,只有车马声,没有人。

“怎么又哭了。不许哭,真没用。”南烛对自己说,“他俩知道了一定会笑话你的。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专程来找二哥的吗?”

南烛艰难地举手拭泪。

“等找到二哥,我们一起回去,找他,找杜若,一起去紫苑花地过一辈子。”南烛自语。

冷得厉害。

钻骨的冷。

这么冷,是不是会冻死在这?

南烛摸黑翻出随身包裹。布袋里的常用药丸竟然已经没了。南烛苦笑一下,不知不觉间已经吃掉这么多了吗?还是洒了?只有杜若千叮万嘱的最后七颗,放在竹筒里。

南烛摸索着,打开了竹筒。手抖得厉害,药丸竟然有些抓不住。“死兽医,小气,药做这么小——可恶,等我回来啊。”

等我回来。一起去紫苑花地。

南烛将药吞进了肚子里。

还不能死,她要找回二哥。不能死,因为还有人在等她。

湿冷冻骨。

南烛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车什么时候停了,南烛浑然不觉。

囚笼的一角被掀开。明黄色的衣袍驻足于前。囚笼里的她蜷缩得像一只无助的刺猬。

“搬到篝火边去。”一个声音冷冷地说,“别让她冻死了。”

囚笼被无声地放在火边。火的温暖让南烛的手指动了动。

“二哥。”一声梦呓。

明黄袍子的脚步为之一滞,随即离去。

☆、142,归来(上)

成国皇宫。

这是一间丹药房,通体雪白。像收集了天地间飘落的雪,凝固成一瞬,一眼看去素白、清冷,不似人间。既不似人间,也就没有一丝人情味。

一身青衣,在房中显得很是扎眼。没有束发,南烛的头发长长地垂下。鸦青的头发在白璧青衣的映衬下犹如垂下的丝瀑。她开始像娘亲般出落成美人了,脸蛋上却没有母亲风华正茂时的桃花色。

同样扎眼的还有一根厚重的长链。长链如蛇,一头缠绕着南烛的脚踝,另一头缠绕上房角精雕细镂的梁柱。漠不相干的一物一房,就这样冰冷地捆绑在一起。

水雾氤氲,炉火微红,房似瑶台。却不是瑶台,虽美轮美奂,却不过是一个放大了囚笼。

常来这丹药房的,只有来取血的医官北谷。因为大哥的渊源,北谷对南烛还算不错,经常给她带些东西来。

“你很能折腾。没见过谁被关着还这么能折腾的。”北谷嘟囔。他说话有点像大哥。这让南烛觉得亲切。北谷递过一刀宣纸跟笔墨砚台,汉白玉的桌台上还应南烛要求多了一个花瓶。花瓶里的梅花正艳,越艳越说明这个冬天快要过去了。

南烛一笑,道:“折腾才好,折腾起来便不会觉得自己在囚牢了。”

“喔?那你觉得是什么?”北谷不由觉得好笑。他心里其实挺欣赏眼前的倔强小姑娘,不撒泼不自弃,衣衫整洁,举止洒脱,言语含笑。与她说话,如沐春风。若不是有一天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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