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恐怕就连当地的村民都没有他熟悉这里了,他甚至知道哪颗橘子树上有几颗橘子。
他还带了酒。白随风本来并不是个爱喝酒的人,一向是无酒不欢的。
但他没有喝太多了酒,因为他知道高手之间的对决是容不得半点疏忽的,而酒却正好能叫人产生这种疏忽。
他不能有疏忽,疏忽意味着失败,他绝不能失败。
天渐渐亮了。
初日从江与天合一的地方渐渐升起来了。
阳光洒在江面上,洒在白随风的身上,微风吹过树梢,也吹过白随风的脸颊。
他感到很舒服。
他看看美丽的江面,喃喃道:“渔夫该出村了。”
然后合上眼睛。
睡觉。
二
人开始多起来了,有看热闹的村民、渔夫,有配镶着名贵宝石的剑的世家公子,有各门各派的弟子,甚至还有关外豪杰,总之是鱼龙混杂。
太阳渐渐高了起来,白随风打了个哈欠,看了眼比武台。
决战的人迟迟未出现,于是人们躁动起来。
但突然,没有一个人敢讲话了。
他的脸还是很平常,属于那种走到哪里都不会显眼的脸型。
他的衣着更加平常,属于那种穿在谁身上都一样的衣着。
但他却有一双谁看到都会出一身冷汗的手。
他的右手,不大不小,有至少两只正常人的手大。
他的左手,不多不少,有六根手指。
没有人看到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没有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没有人注意到他直到他站在比武台上。
站到比武台上他做的第一件事也十分普通,他只是抚了抚头发。
笑了笑。
不过看来人群中有人并不太喜欢他。
他一站稳,便有五道青光如闪电般的向他闪来。
这五道闪电无论是速度,力量与角度都绝对是武林中一流剑客所发出的。
但这五个一流剑客一到了他面前竟变成了七,八流的了。
他的右手手指很用力地动了动,从右边袭来的三道青光立刻消失,拿剑的人也变成了三个身着黑衣的死人。
他的左手也很用力地动了动,居然把从左边袭来的四道青光生生夹住。
然后剑就生生被折断了。
使剑的人虽然戴着面具,但也能看出他们的恐惧。
然后他们就飞进了十丈远的湖中。
他拍了拍手,像是拍了拍灰一样。
然后依然抚了抚头发,笑了笑,仿佛不当这是回事似的。
但还没完呢。
又有三道青光袭出。
这三道青光比刚才的五道更有速度,力量,分刺他的喉咙,下体与后背。
这三个人很有信心,他们练这个动作已经超过两年了,其中也有实验过,所有的目标无一生还。
可他却偏偏躲开了这个动作。
他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分别躲过了后背和下体的剑,两手生生地夹住了离喉咙五寸五分的剑。
“好!好!好!好!”
人群中缓缓踱出一人了,他在叫好。
但他没有拍掌,也没有笑。
他没有右臂,他的右手只剩下一只空荡荡的袖子。
而他的左手则一直紧握着一样东西。
剑,巨剑,悬在他腰间。
“能够在三招内杀死海南浪灵子,点苍秋孤鹰,武当一鹤,峨嵋小莺,崆峒厉青锋,又两招制住昆仑双龙和自成一家的点金剑金钱钱的人不多。”断臂人说道。
“是不多。”那人笑了笑。
能在五招内对这些人做出这种动作的人确实不多。
今年海南剑派在江湖十大剑派中突然崛起,这有一半的功劳要归于浪灵子,他在短短三个月中就大败了湖广一带的十一位已经出了名的剑客;点苍秋孤雁则是五年来点苍最有名气的剑客之一;而武当一鹤与峨嵋小莺则是各门牌的招牌人物,在几年前便闻名江湖,现在已是各门牌的护法;崆峒厉青峰的“清风十八剑”一直名震江湖;昆仑双龙行迹罕见,不好名利,但却绝没有什么人敢随便去惹他们的麻烦,昆仑的飞龙大五式被这两人联合用起来,简直无懈可击;点金剑金钱钱之所以叫点金剑是因为他的剑由纯金打造,却漆黑无比,削铁如泥,还有个原因:他是近两年来最为高价也最为可怕的杀手。
但现在,他们却败在了一个人的五招之下。
所以他们要死。
“我叫阿温,温和的温。”断臂人道。
那人点点头,道:“断臂阿温,巨剑无情。我们见过。”
阿温也点点头道:“不错,我当然不会忘。”
他又补充道:“阁下未死之前,我都不会忘。”
那人大笑。
他道:“很好,很好。”
阿温突然开口道:“我能问阁下一个问题吗?”
“可以。”
阿温道:“阁下逃了这么久,为什么还要来送死。”
那人的脸色变了变,道:“这些你没必要知道。”
阿温笑道:“就不怕阁下师兄追来吗?”
那人冷冷道:“不瞒你说,那混蛋现在在京城。”
阿温道:“阁下怎么知道?”
那人道:“这个,你更没必要知道了。”
阿温点点头。
那人却继续道:“这些人都是你找来的?”
阿温道:“正是在下。”
凶手道:“来杀我?”
阿温道:“是。”
那人道:“为什么?你应该知道他们都会死的。”
阿温道:“我知道。但我一定要设法杀了阁下,因为阁下实在不是个好人。”
那人道:“你是让他们来送死,然后再从我的出手中看出我的招式,对吗?”
阿温道:“正是。”
阿温顿了顿,又道:“上次未能和阁下交手,实在遗憾的紧。”
那人道:“那么,你看出来了吗?”
阿温道:“没有。”
那人笑了笑,道:“很好。我喜欢诚实的人。”
他又道:“那你想怎么样?”
阿温道:“我想试一试。”
那人道:“试一试?很好,很好,这样说话很礼貌,我很喜欢你,说不定我还会给你留条活口的。”
阿温道:“不用了,如果不能杀你,不如早点死了算。”
那人傲然道:“那你想怎么死?是想快一点,还是慢一点?是想舒服一点,还是难受一点?”
阿温笑了笑。
他道:“如果一定要死。越快越好,越难受越好。”
那人想了想,道:“这可有点难度,我也试一试。”
阿温笑道:“好。”
那人好像是要动手了,却又停下来,道:“你有没有什么遗物的?比如说什么老婆之类的,我很乐意替你保存。”
阿温道:“没有。”
那人叹了口气,好像很失望,道:“那好吧,我要动手了。”
他慢慢走过来,却在半路呆住了。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在树上的人,正对着他笑。
这个人的袖子有点长,正好罩住了他的双手。
三
那人脸上的笑容就这样突然冰冻了。
但那个树上的人还在笑,还笑着走下树来,大声地喊道:“陈平,好久不见!”
那人的汗滴了五滴,落在铺着黄土的地上。
他就是陈平。
那个人渐渐现出身来,竟然是白随风!
它怎么认识那人!
第五章 萧破
一
可陈平还是一动不动。
白随风一步步走来,道:“陈平,这个人好像杀不得啊。”
白随风一口一个“陈平”的叫着,好像陈平全然不是一个杀人如割草般的恶魔,也不是他即将要对决的人,而是他的一个老朋友。
陈平依然不动。
白随风走到陈平跟头,拍了拍陈平肩上的灰。
这时阿温道:“这位仁兄就是白大侠白随风吧。”
白随风却很疑惑地道:“白随风,认识认识,不过不是我。”
阿温怔住。
白随风的声音突然变了:“难道你忘了我吗?”
阿温笑了。
这不是白随风白大侠的声音,而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是一个叫萧破的人的声音!
这个声音,阿温怎么会忘?
五年前,在那茫茫黄沙之上,正是因为这个人对自己的信任,才活了下来。
白随风见过萧破,那便是在岳麓山下的酒店。
从他第一次见到萧破时,他们俩的角色就变了,萧破从那时候起,就易容成了白随风。
他找了陈平五年了,终于在这里找到了陈平。
萧破要杀了他。杀了这个败类,这个无恶不作的叛国贼。(详情见《萧破前传》创作中)
如今天下,会使《大黑天弹指功》的人只有两个,他们都是魔教弟子,一个正是陈平;一个是陈平的师兄,萧破。
本来像萧破这样的人还有十三个,他们的身世很苦,都是个孤儿,被《大黑天弹指功》的第三代传人所收养。他从小训练他们,拼命使他们变得阴险,狡诈,恶毒。但在一次被九大门派的围杀之中,不仅第三代传人死了,那十三个弟子也死失了八个,只剩下了陈平与他。
而若第三代传人泉下有知,也会气死多次,因为萧破成了他最不“成器”的弟子。
那是在萧破逃亡过程中与陈平失散,来到昆仑一带,遇到一个人,这个人改变了他。
萧破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萧破了。
他不再是那个魔教的萧破了。
至于白随风,他则易容成了毛南天。
所以龙飞眼中的白随风会那么的陌生,毛南天却十分熟悉。
后来有人问起白随风:“你为什么会相信他不是那个凶手?”
白随风答道:“因为他的左手很正常,相当正常。”
萧破对着陈平道:“你看,我跟阿温虽称不上朋友,也算得上兄弟了,所以你就放他一马吧。”
这句话本来荒谬至极,可陈平还是一动不动。
萧破道:“陈平,你就答应了吧。”
陈平还是不动。
要知高手之间的争斗不单单在于武功的高低,胜负往往决定于一个动作,陈平想以不动来应万动,却没想到萧破这一路走来全都是空门。
空门是指一个人的空档,它就像一扇敞开的门给你进。
但门后是什么呢?
陈平不知道,所以他不敢进。
就连已退开来的阿温都为萧破捏了把汗。
但萧破突然道:“其实…我刚刚全是真的空门。”
话音未落,萧破突然不动了。
他这句话是故意激陈平的。
但其实萧破自己也不清楚能不能激到陈平。
五年前他和陈平交过手,也杀不到陈平。虽然这几年来萧破一直勤练指法,甚至还差点走火入魔,但他还是没有把握一定能杀了陈平。
陈平最厉害的地方,不是他的六根手指的左手,而是他的蒲扇大的右手。
须臾手。
——须臾之间便取人性命。
上次萧破中了陈平一掌,就差点丢了性命。
风,突然有风。
风吹起了人们的衣袂。
风吹起了地上的黄沙,弥漫了人们的眼睛。
萧破在这里呆了三天三夜,就是要等着一场风!
他毅然出手,一出手就是五招!
五股强劲的气流从他的双手发出,分打陈平左膝,天突,下阴,右乳,迎香。
陈平也出手,他右手弹出三指,左手三指,指劲在空中糅合为一指,指劲之大,带的自己衣服都猎猎作响,正是《大黑天弹指功》中“三三合一”一招。
但当萧破的“指”触到陈平的“指”的那一刻,陈平发现,自己错了。
那是《大黑天弹指功》的碎式,他以为萧破功力还没达到第一指便能弹出碎式。《大黑天弹指功》分为“散,碎,狂,厉,某”六式,每一式又有十变,每一变又成十招。熟练之人可将各式各招结合相用,有双重效果。而最后一式“某”式则决定于练者自身的慧根,因此悟破之人的此式各自不同。
而事实上,悟破这一式的人还没有。
萧破的五股指劲落叶般嵌入陈平那糅合的一指之中,两股指劲都化开来,引得两人都退出几丈。
陈平不等萧破站稳,一个“八卦轻步”,几步已跃了过来,左手已“唰唰”出指,于是萧破急退。
而陈平要等的,就是要萧破退。
他的右手已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萧破的门面。
正是“须臾手”!
陈平那蒲扇大的手仿佛带着一阵刺痛的风和刀子般的雨,直卷萧破。
萧破看来只有再退。
可只要萧破再退一步,陈平就有把握杀他了。
——他的“须臾手”当然不能在须臾之间就启动到最高峰,他也需要一会儿来聚力。
陈平甚至已露出了笑容。
可他的笑容,却瞬间被恐惧取代了。
萧破没有退,他进,随着风而进,也同时迎着风而进。
在陈平的右手离他的脸还有一寸的时候,就在萧破甚至感到死亡的时候,就在陈平已经感到胜利的时候,萧破的右手大拇指,已整个陷入了陈平的胸间。
二
风停了。
黄沙也落了。
很少人看到萧破是怎样出手的。也很少人看到陈平是怎样倒下去的。
太快了。
人慢慢散了,陈平的尸体被官府的人抬走了,萧破和阿温一直坐在橘子树上,看众人来去。
萧破拍了拍阿温的肩,道:“能帮我个忙吗?”
阿温把酒递给萧破,道:“可以。但用不着,别忘了你是白随风。”
他了解萧破,很了解。
萧破不是个爱出名的人,但白随风是。
萧破笑了笑,道:“我差点忘了,我还是白随风啊。”
他道:“那我走了。”
阿温道:“好。”
萧破道:“后会有期!”
阿温道:“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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