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傀道看似只是擅长操纵傀儡,很其他一些擅长役兽、擅长栽种灵植的宗门没有什么区别,但里面的区别可是大了去了。
其根本,在于魔傀道的宗门理念上。
魔傀道的宗门理念,是天为傀儡,地为傀儡,万物皆可为傀儡。
亲友是傀儡,仇敌是傀儡,除己身之外全部是傀儡。
据说这是一个师父下手把徒弟变为傀儡,变为傀儡的徒弟总想着如何夺回自己控制权,顺便把师父变成自己的傀儡的奇葩宗门,没有在劫难下整个宗门全毁反而隐隐有魔道之首的迹象,简直是个奇迹。
当年晏北归的师尊就是与一位魔傀道的金丹灵人结下冤仇,被那位金丹灵人瞅住机会杀了灭去魂魄意识身体炼制为傀儡。
李汤氏,怕是在带着怨气自杀而死后,就被魔傀道的魔修炼化为鬼偶。
那位魔修此时必然躲藏在暗处,施法支援红衣女鬼,所以之前在徐道友的剑意下连退避都做不到的红衣女鬼此刻才颇有遇神杀神遇鬼杀鬼之势。
不过李汤氏才死了七日,应该还没有被完全炼化才对,炼化不能打断,那魔修此刻就在一边。
晏北归目光隐晦乱瞥,他想,目前最应该打断暗处魔修对李汤氏的控制……
……然后再攻击那暗中的魔修!
想法和晏北归一致的季莳手指变幻捏出几个法决,两道土黄色的光芒打向晏北归徐繁云,化为两身有着朦胧轮廓的铠甲,再运气将李老太爷和李少爷丢出李府。
他没打算保护这两个凡人,但对于魔修来说,活人气血是可以用来补充法力的东西,让李老太爷和李少爷继续待在这里,根本是给对方送补药的节奏。
等做完这一切,他几步上前,似乎打算参与到和红衣女鬼的斗法中。
晏北归眉头一皱,少顷又展开,往一边腾了腾,似乎想要为季莳让出位置。
暗中的魔修勾起嘴角,冷冷一笑。
站在晏北归让出的位置上,季莳手指变幻出虚影,犹如瓣瓣莲花盛开,又一个法决捏出,要向红衣女鬼射去,却半途转了方向,土黄光芒一闪而过,将李汤氏的灵位和灵位边的两只白烛一同斩为两半。
土黄光芒变为细砂,覆盖在幽蓝幽绿的火光之上,直接将烛火熄灭。
似乎有着源源不断法力的红衣女鬼攻势一顿,后继无力起来,血红双眼中也闪出一丝清明,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处。
就在暗中的魔修一时反应不及的这一刻,配合季莳做出假象的晏北归手中剑锋光芒暴涨几寸,堂堂皇皇的浩然正气汇聚于剑身,一同向着那漆黑棺木斩去。
唯有徐繁云还一本正经对着红衣女鬼打,结果发现事情变化太快她跟不上。
晏道友和那个不知底细的修士默契是不是太好了?他们是第一次见面?天生的?
这三个问题在她心中一闪而过,瞬间就被一心只有剑道的女剑修抛在脑后。
她好歹也是名门大派出来的内门弟子,虽然脑子转弯慢了点,但有学有样还是能做到的。
第二道冰冷锋利的剑光斩向棺木,本来晏北归就已经将棺木斩为了两半,徐繁云这一剑正好斩在那破棺而出的魔修脑门上。
“锵——”
女剑修的剑发出一声悠长地剑鸣。
它斩在了一具精金炼就的傀儡上。
好险逃过一道生死劫的魔修气喘吁吁,露出了真面目,竟然是一个面容姣好,眉眼间充满惑人媚意的女修,她咬着一口银牙恨恨地瞪了三人一眼,顷刻就放出了五六七具傀儡,指挥它们向着三人杀去。
而她自己却飞身而起,打算逃跑。
这可不行。
晏北归和魔傀道之间可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他神色一冷,高声道:“道友,请慢一步——”
随着他念出这句话,那本旧黄的《浩然真经》悬浮于他头顶,如同被风吹过一般一页页迅速翻开,显露出一个定字。
而秉持着斩草除根法则的季莳比晏北归更快一步,只见大地上震动翻涌,女魔修面前突然耸立起重重高山,阻挡了她的去路。
战斗力只在傀儡上的女魔修前进的步伐不过顿住了一刹那,就被晏北归一剑斩首。
至于那五六七只傀儡,杀出意境的徐繁云尚能勉强支撑一刻。
配合完美解决敌人的季莳皱着眉看向晏北归,白发道长也看着他。
两人对视,又各自把自己的目光移开。
徐繁云发出悲惨的嚎叫。
“你们两个!快来帮帮忙啊!”
***
千万里之外,赤姘道所属的中原欲魔城中,一间属于欲魔城中央宫殿群的小院子里,一位女修抬起头,诧异地发出一声轻咦。
这女修躺在一堆堆鲜红云纱中,光。裸着身子,如凝脂一般的肌肤被鲜红衬得白皙如同牛乳,乌黑长发散披着倾泻在大床上,眉心有血红并蒂莲的印花。
她看上去极美,极艳,也极媚。
红纱大床上除了她之外还有几个光。裸着身体的漂亮女子,她们手脚。交缠,身体不可言说的地方连在一起,发出娇柔轻喘。
一位女子发现了美丽女修的走神,柔软身体如同蛇一般缠上去,轻轻道:“大人,您在想什么呀?”
被称为大人的美丽女修道:“一个月前逗弄过一个来自魔傀道的可爱女弟子,她说要将沧澜能织出最好红绸的织女炼成傀儡送给我,刚刚心有所感,那位可爱的女弟子似乎是身损了呢。”
女子不服气道:“我也能为大人找来最好的织女呀。”
美丽女修挑起女子的下巴,“宝贝,我才不要你去找织女呢,呆在我的寝宫不好么……朝阳初升,正是修炼好时候,我们再来……”
***
朝阳初升。
新的一天到来。
昨晚李府里那么大的动静,周围人家不可能不知道。
等晏北归徐繁云两人——是的,季莳没有参与,只在一边旁观——精疲力尽解决完傀儡,此地官府派遣来的官兵早早把李府包围住了。
东陵天高皇帝远,任职的官员通常是因为政治斗争失败才被贬职到这种偏远之地,却也因此不是完全不受大泰管辖。
此地的父母官姓张,平日里几乎不管事,但这一回似乎牵扯到几位仙长之间的斗争,作为大泰皇朝在此地的代表,为了皇朝面子都要询问一声。
却出乎张大人意料,一位仙长出了李府门就不见踪影,一位仙长返回道观,最后一位仙长竟然将两个李家人送进了衙门。
然后有一只女鬼在衙门大门前击鼓鸣冤。
有仙长在侧,张大人只能心惊胆战地接下这门案件,开堂受审。
闻讯而来的百姓们站在公堂外,对着红衣女鬼指指点点。
“那不是织娘吗?”
“是啊,她不是死了吗?”
“当然是死了,不死怎么变成鬼?”
百姓们在兴奋地窃窃私语,张大人则已经是一张肥脸苍白,惊堂木拍在桌案上,发出的声音连蚂蚁都下不倒。
随着红衣女鬼把案情娓娓道来,加上一边的李府少爷抖的跟筛米似的,百姓们的目光纷纷向李少爷砸去。
织娘可是他们这个大集的大人物啊。
百姓们每每和其他地方提到织娘,提到李家布庄的红绸,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可以说,织娘和红绸算是他们大集上的招牌了。
织娘是因为其他原因去了还好,他们不能说什么,但如今的事实真相竟然是因为李家这个小白脸勾结魔修而死,他们都想上去把李少爷打死好么。
案情非常清晰明了,更有仙长作证。
就在张大人拍下惊堂木,要宣布判决的那一刻,李少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想要拉住红衣女鬼的衣角。
他的手屡屡从红衣女鬼的衣角中穿过去,却贼心不改,哭嚎着。
“织娘,我一直是倾慕你的啊织娘,你过门这么多年,我没有哪一点对你不好,织娘,饶了我吧。”
自灵位碎裂后就恢复清明的红衣女鬼,不,如今应该称呼她为织娘了。
织娘飘动着后退一步。
她依然是一手剪刀一手丝线,不过如今没有魔修在背后支持,而她又是被魔修强行用血气转为厉鬼,魔修死去后她逐渐变化回普通的魂魄,剪刀和丝线也失去了实体。
织娘冷着眼,挑出一缕丝线,用剪刀剪断。
“李郎,”她道,“今后你我二人缘分已断,便如此线。”
在这样的宣告下,李少爷被判勾结魔修,谋害发妻,收入监牢,等待冬至问斩。
晏北归直到这些事情处理完了,又送织娘返回李府,才回到天剑道于此地的道观中。
“你到忙了一通,”早就返回道观的徐繁云道,“不是得到消息,在周围大山里有一株快百年的七星血姆芝吗?如今赶去不知道还在不在?你的三转玉液丹就差这一味灵药,若是被他人先得了,你哪里去找第二株去?”
晏北归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他陷入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晏道友?”
“……那位行走土行之道的道友,感觉很熟悉……”
“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藏头露脸之辈,离开李府就失踪了,连名字也没有留下,虽然他用各种法决颇有一手……怎么?他有什么问题吗?”
晏北归点点头,又摇摇头。
半晌,他道:“我突然想起些事,繁云道友,请再等等我。”
徐繁云诧异:“还等,七星血姆芝你真不要啦?”
她话还没有说完,晏北归便已急匆匆离开。
而此刻,徘徊在李府无处可去的织娘遇见早早等候她的季莳。
身周神光萦绕的季莳眉心一道神纹若隐若现,右手托着封神印,脸上露出充满传销意味地微笑,道:“夫人,可有意愿化身为神?”
第二十四章
季莳的笑容太过蛊惑,织娘一愣,恍恍惚惚就想要答应下来。
但她毕竟不是那个不学无术的李少爷,又因为有过被魔修操纵的经历,对于神智不清的状态很是厌恶,不过片刻便清醒过来,飘身后退一丈远,警惕看着季莳。
季莳依然之前头顶面具的道士装扮,织娘记得他,若说晏仙长给她现身符,助她上衙门击鼓鸣冤,大恩大德无可为报,但这位之前不仅从徐仙长手下救下她,还打破灵位助她脱离魔修控制的也是他,同样是大大的恩情。
这位仙长在李府之事解决完后就离开不见踪影,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再遇见。
织娘躬身做了个万福,道:“小女子多谢道长之前大恩。”
“哦?”季莳眯着眼睛,嘴边笑容更大,“那夫人要如何报答于我?”
这简直是明晃晃的挟恩求报,织娘哪里见过像季莳这般不要脸皮的人。
但她确实是感谢对方大恩的,也想要报答救出她的几位仙长,女子皱起眉,问道:“敢问仙长所说的化身为神,到底是何意?”
“神灵不过是神道的修士罢了,”季莳道,“不过对于你这样无栖身之处的鬼魂而言,是比鬼道更好的路。”
他一边说,指尖挥出几缕土黄光点,光点化为两个泥土小人,演化出两条道路。
“操纵你的魔修已身死道消,不过她炼就给你的血气煞气还在,你虽然已经不是厉鬼,但煞气不除,总有一天会重新化为厉鬼,到时候意识全无,不过是渴望肉血的一具凶器而已,而且行走鬼修之道,种种限制颇多,哪怕修炼有成,在同境界修士中中也是最弱的一个,哪有神道来得好。”
“可是……”织娘迟疑道,“小女子听闻中原那边来的客人说过,神灵都是些作恶的玩意。”
“哈!”季莳大笑。
他冲着织娘摇摇头,道:“难不成成为神灵后,你就会去做恶事不成。”
比如说季莳自己,成为守护天地之道的正神之后,也没有变成喜欢做好事的好人嘛。
不过修真界有各种不可思议的东西,举例说织娘身上那女魔修留下的煞气,对于一个心智不坚定的人来说,若被煞气长久纠缠,可能会改变本性,变得暴躁易怒,极爱用暴力解决问题,一个不小心,变成杀人恶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一点季莳不打算告诉织娘。
他只是接着之前的话语,淡淡道出第二条道路。
“汝可为神。”
“可为织造之神,为天下纺织女所拜,庇佑众纺织女心灵手巧,以纺织之技通大道……可为情爱之神,专断男男女女幽怨孽缘,一把剪刀剪断红线……汤织娘,你愿意选哪个?”
“纺织?情爱?”织娘喃喃复述这两个词,心有所动。
她想起她与李郎年少时的绕床弄青梅,想起大喜之日洞房里晃动的红烛烛光,想起一日又一日在织机旁的呕心泣血,想起李郎拿起鲜红如血的绸缎时从口中说出的夸奖之话,最后想起,随着家中进项几乎全靠她的红绸后,李郎逐渐冷漠下来的态度。
她是极爱用自己的双手纺织出丝绸的,不然不会从年少时就每日花上许多功夫钻研。
能帮助家里,她也是十分欣喜。
但是到最后,到底是什么东西出错了呢?
想来想去,只有……男人是靠不住的。
织娘向着季莳跪拜下。
“织娘愿救天下受情殇所累的女子脱离苦海,敢问仙长,小女子应该如何做?”
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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