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荣某也是看天下被这糟糠老头儿治理得太不像样,想要帮着他照管照管而已!又是哪来的谋权篡位呢?任兄如此好武艺,又如此好人品,何苦偏要明珠暗投,舍命护着这一个无德无能、鼠目寸光的狗皇帝?不如趁早皈依了我罢!我许你的必定比这狗皇帝许你的多上十倍!”
任武还未答言,那皇帝眼珠子乱转,早已先自慌乱。他急急地向任武道:“任爱卿,以前是我对你不够优待,只要你将我护送出去,以后我分天下一半的财富给你!”任武一笑,望城楼高声说:“荣华富!你莫轻看了任某!任某虽然不通文采,武艺不精,可也是忠良之后,精忠报国之人!任家上下七八代,皆刻苦自律,精诚为国,几百年来从没出过一个叛徒!皇帝纵有不好,你也不该谋权篡位!休拿那些花言巧语来蛊惑人心、混淆视听!若是你这样奸邪小人做了皇帝,天下只怕就要大乱了!”
说也奇怪,那些往前冲杀的将士一听到任武说话,便全都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听他答言。几千几万人在皇宫门口森严肃穆地站定,没有厮杀,没有叫喊。
任武接着向那黑压压的一片兵士动情地说道:“弟兄们!我知道你们是被迫的!皇帝并未做过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情,你们何苦为了这狗官拼死拼活地卖命?任某虽然心善,刀剑却不能容情,为着你们的父老娘亲、妻子孩子,回去吧!都快快回去吧!”
荣华富哈哈大笑道:“任武,你休要白费唇舌了!他们的父老娘亲、妻子孩子,你又怎知还会好好在家等着他们?这些人的所有亲属儿女,都已投在我荣华富门下,我要他们好好活着,他们便得衣食无忧;我要他们死,他们就得像蚂蚁一样地被我捏死!”
几个将士眼望任武,目中露出悲哀凄凉的神色。任武心头一痛,心里想:“罢罢罢,这都是任某和你们的命!刀剑无眼,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挺剑待刺。
几千人、几万人的叫喊声重又像海啸一般涌进来,只是这一次更悲壮、更无奈。
晗星,我也想活着回去见你,可是,能不能? 。 想看书来
第十四章 醉卧沙场君莫笑
三十二
城楼之上,荣华富正袖着手,心满意足地看着脚下这一场血流成河、惨烈非常的厮杀。他看着四位蒙面侠客奋力冲杀,刀光剑影中己方不断损兵折将,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可惋惜,心里还暗暗咒骂道:“好你个任武,看不出你手下倒真有一批一等一的高手。只是你们总共才六个人,我这边可是有几千几万人等着要喝你们的血,斩你们的首级!挣扎吧!尽情地垂死挣扎吧!看看到底是你们的武功高,还是我的百万兵将更强!我荣华富既然叫做荣华富,便该有天下一等一的荣华富贵!尽享天下荣华富贵的皇帝,原本就该由我来做!不懂弃暗投明、顺应大势,任武,你今日既然不愿屈从,便休怪我对你无情!”
又等了片刻,四个黑点形成的圆圈非但没有被涌上来的兵将冲回宫内,反而开始缓缓地向城门移动。荣华富皱一皱眉,心中极是恼火。想了一想,右手平伸,道:“拿过来。”
身后随从忙不迭地将一张做工精细,雕饰优美的弓和一个装满了最锐利箭矢的箭袋小心翼翼地轻轻平放在他那双白皙肥嫩、保养得如同白玉馒头一般的手掌之上。那箭袋绣得甚是华丽,五彩金丝在微微的雪光映射下发出璀璨的光芒。更加奇特的是,这箭袋是双面的。一面放着较长较大的普通弓箭,另一面,却放着数目略少的较为短小也较为精致的羽箭。那较小的羽箭箭尖,还闪着蓝幽幽的光芒,想来是淬上了剧毒的。
荣华富伸手拔出一支普通的弓箭,望了望四个黑点中那个不停跳跃闪动的银白身影,奸邪一笑,伸手又拔出了一支较小的羽箭。接着,两只箭同时搭上弓弦。
只听“嗖”的一声,弦尚嗡鸣,箭已离弓!
那较长较大的羽箭飞得较快,瞬间便已飞至任武身前;较小较短的羽箭却飞得较慢,一开始与较长较大者平行而进,后来便落在了它的后面,只是两只羽箭的速度,仍是迅捷无伦,且都瞄准了任武身上的要害之处。荣华富双箭射出,望下阴恻恻地笑道:“任武啊任武,你纵有天大本事,今日只怕也救不了这无能的皇帝!他不死,你就得死!你不死,他就得亡!”
任武耳听得脑后呼呼风声,轻飘飘一个转身,便把那较长一支挡落。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同一支羽箭的后面,六寸之外,又有一只煨了剧毒的较小弓箭破空而来。此时要举剑抵挡已是来不及了,唯一的方法就是闪躲开来。可是皇上就在自己身后,自己若是闪开岂不就害了皇上?躲?还是不躲?任武脑中电光火石的刹那,羽箭早已到了他身前。只需再前进一分,那箭上的剧毒便将侵入他肌肤,那支箭便将没羽。
任武却眼睛一闭,任那支箭直没入自己胸口。他摇晃了几下,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中箭的这一刻变得如冰雪般寒冷,几乎将要凝固。他明白这是箭上的剧毒在起作用了。
好冷……好寒冷……他勉力支持了几秒,心里却觉得像是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身上的力气渐渐消失,他持剑的手也渐渐无力,终于,永远地沉了下去。
“大哥!”四人同时惊惶万分地喊道,同时奔到任武身边来。那些面无表情冲杀的将士,此时竟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静静地望着场地中间,四个黑点围着一个银白长袍、即将被积雪覆盖的影子。
任武睁开眼睛,虚弱的笑道:“没事,我没事的……咳咳……”他摸着自己胸口,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有些喘不上来气了。四人都不禁红了眼睛,怒容满面地瞪着城楼上依然满面春风的荣华富。
“看起来,这一回我却真是要为国捐躯了,呵呵……”他那一双略带忧郁的眼睛里,依然透着一股暖暖的笑意。“只是没想到不是在战场上,却是在这大皇城里……”
他闭了一回眼睛,又说了一句什么,号柳无名的那人没听清,附耳在旁。待他说完这句话,柳无名郑重地点点头,他便闭上眼睛,似乎是要永远地睡去了。
四人在他身旁,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无声无息地,就那么站着。
人世间仿佛一瞬间只剩下寂静。连雪花飘落在地上的声音,都似乎能清清楚楚地听见。
大雪覆盖了恶,也遮掩住善,把一切都掩映在它虚情假意的伪饰里。
然而血还在流,热的血还在雪地里流淌,因此这悲惨又短暂的人生里曾经光明热烈的一切永不会消亡!
任武死了。任武竟然死了。任武竟然那么轻易地就死了。
那个曾经和他们兄弟四人彻夜饮酒谈笑风生的任武!那个仗义疏财重情重义的任武!那个广施救济不求回报的任武!那个威武高大统领百万兵将的任武!
一只黑鹰不知从何处急冲下来,稳稳地停在任武肩头,转着一双明亮如寒星的鹰眼打量着他,不停地用尖尖的鹰嘴轻啄着任武的睡脸,仿佛期待他再次睁开眼睛醒来。他安详的模样,像是睡着了一般,没有任何痛苦,没有任何留恋。
原来一个人可以死得这样快,快得连和身边的人多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原来老天对好人并不总是眷顾,坏人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好人却可以不问缘由地被无常押走。
原来武功高强也是靠不住的,敌人玩点小把戏,你若无法防范便是自寻死路。
乐莫乐兮常相伴,悲莫悲兮生别离!
四人同时痛发长啸,声震寰宇,宫中那几千几万人都被这龙吟凤鸣般的啸声震撼。没有人上前,甚至没有人挪动脚步一步。
那皇帝却不怎么心痛,一个劲儿地打量四周情形想看看自己有没有机会偷溜出去。他等了半天,四人依旧一动不动地守在任武身旁,丝毫都没有护驾出宫的意思,不由有些着急,开口说道:“任爱卿看来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你们也不要过于悲痛。眼下咱们还是逃命要紧。”四人听闻此言,四双饱含怨怒的眼睛望这皇帝直射过来,仿佛要把他劈成千百块碎片一般。皇上被吓了一大跳,不敢再发一言。
这四人互相对望了一眼,然后互相点了一点头,脚往地上重重一踏,同时飞身跳上城楼。城楼之上,锦帽貂裘的荣华富正笑容满面地等着他们。
第十五章 虚实难测仇未雪
荣华富笑嘻嘻地道:“四位可是打算弃暗投明?”
使板斧的虬髯大汉“呸”了一声,道:“腌臜鸟人,说的什么鸟话!”
荣华富却丝毫也不生气,仍是笑嘻嘻地道:“那么四位是来领功封赏的?活捉皇帝者,黄金一万两!”
柳无名笑了一笑,把剑在手中旋了一转,道:“只怕太少了!”
使一杆红缨枪的那人目眦尽裂,怒发冲冠,吼道:“跟这种禽兽还有什么话好说!快快把任武的命还来!”一枪刺出,直指荣华富心口。
荣华富那圆滚滚笨重不堪的身子,忽然间变得轻盈敏捷起来。四人眼睁睁看着他幻影般往旁边一闪,看起来就像一个幽灵的魅影;又仿佛一个不倒翁歪了一歪,瞬间又回到了原位。
他依然愉快地微笑着,道:“第一击。”
使鞭的那人更不打话,不等他话音落地便一鞭横扫了过去。这一回荣华富的身子仿佛安了弹簧一般,鞭子扫来便缩到鞭影之下,鞭子回卷便恢复到正常的高度。
荣华富气定神闲地道:“第二击。”
使板斧的那人叫道:“难道他会幻影移形、缩骨*?我可不信这个邪!”双斧齐上,一上一下,一左一右,角度又都是奇诡万分。荣华富这一回没有躲闪,他不知从何处弄出一根双节棍,轻轻往前一架一卷,两把板斧便砍到了一起,毫厘不爽。
荣华富大笑道:“第三击。”
柳无名皱眉,想了一想,持剑挺上。三人只见他剑光所指皆不是荣华富所在,颇为纳罕,想道:“莫非三哥今天悲痛过度,脑子都糊涂了?”荣华富却显然不如前三次应敌时轻松愉快,几次都险些被宝剑锋芒刺中。他眼珠一转,想出一条奸计,一手持双节棍猛地往柳无名头顶暴击,另一手暗暗脱出,运功提气,猛得往柳无名胸前一推。柳无名不提防他突然出掌,被他手掌一碰便极力回缩,但还是被掌力震到,内脏酥酥麻麻地感觉极是奇怪。
三人都忙赶上来,问道:“三哥,怎么样?”柳无名道:“不妨事。”说着却吐出一口鲜血来。荣华富笑道:“这是小弟自创的酥麻掌,中掌者皆飘飘欲仙舒服到极点,如登仙境,如临美苑,可是中掌的人倘若要运功抵敌,那舒服便立刻变成针扎钢刺。此掌一时并不会夺人性命,可是掌毒在人体内日积月累,至七年之数,中掌之人必将暴毙而亡。怎么样,我给你们准备的厚礼不错吧?”
三人听了这番话,皆愤怒不已。柳无名却微笑道:“技不如人,无话可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弟兄们,咱们走!”使板斧的那人叫道:“解药!解药!”荣华富笑道:“不巧得很,在下今日并未带在身上。若是各位愿意,陪在下去取如何?”三人听言皆怒气冲天,各执兵器,便要冲上去一决死战。
柳无名拍拍使板斧那人的肩膀,向三人笑道:“兄弟们,我又岂是在乎生死之人?任大哥死了,我恨不得追随他而去,就算晚个七八年只怕也还能在阴曹地府里和他厮见一面。荣华富这种奸诈小人,他说有解药又何尝可信?他说药在家中又如何?即便他有,也是不会轻易给咱们。任大哥已死,咱们四兄弟还活着。这个仇,十年二十年,也报得了。眼下还是把任大哥的尸身好好安葬为是,你们总也不想看到他的尸身被这狗官亵渎吧?何况,任大哥还有要紧的事托咱们办不是?”他越说声音越轻,说到最后一句已几不可闻,想来是不想让荣华富听到。
那三人听了,悲从中来,也无话可说,满含仇怨地瞪了荣华富一眼,架着柳无名从城楼上一跃而下。
此时的皇帝,却已躺在一片血泊之中,停了呼吸,死了。胸前横插着一柄长矛,想来是他试图偷偷溜出重围,却在逃亡途中没头没脑撞上了别人手中长矛。
使板斧的那人啐了一声,骂道:“死都死得这么窝囊,可惜了任大哥竟是为个这样的皇帝送命!”柳无名却叹道:“这也是他的命。不必管他,咱们走吧。”
一人抱起任武尸体,一人架着柳无名,一人殿后,三人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雪中走远,足迹很快被纷纷的雪花覆盖。这一片大地,圣洁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什么都没有牺牲过。
那黑鹰拍拍翅膀,在四人上空盘旋了几圈,凄厉地叫了几声,似是不舍离去。直待四人走出很远,它才凌霄而去,从一个黑影,迅速变成一个渺远的黑点。
所有人都很沉默。那些兵将们放下了手中的武器目送他们离开,直到三个黑点远远地消失在白雪尽头。
三十三
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二十年之期只怕也已过了一小半。为什么至今回想起来,竟仍是如昨日一般清晰?鲁愚长叹一声,道:“乐莫乐兮常相伴,悲莫悲兮生别离。柳兄弟,你走得可安心么?”
雨姬道:“你不打算告诉他?”
鲁愚道:“我要等他长成一个男子汉的时候,亲口告诉他。现在他还太小,不该背负起这么沉重的怨念和仇恨。他应该和一个正常人家的孩子一样,快快乐乐地成长起来。”
宛琴此时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颇有些费劲儿地爬上那对她来说尚有些高的凳子,开开心心地坐在八仙桌旁,叫道:“糖醋排骨!红烧鲤鱼!娘,你今天可真做了不少好吃的!”
思棋在她之后走进来,已不如刚来时那般拘谨,安安静静地在桌边落座。
鲁愚看着他道:“你一定饿坏了,可是我还有个条件,答应我了才能吃。”
思棋道:“什么条件?”
鲁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