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位。”轻哼一声,“人都是贪心的动物,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王位可是背负着帝位这个终极诱惑的宝贝,因此能触及座脚的王族后嗣都会想要爬上去。按照历史的规律,王位之争往往会出现三足鼎立,而后两方合力斗垮了最强的那个,最后绝杀。按你说的,已经死了七位,也就是说现在已经进入了两强相斗的关键时期。到最后,这十一位顶多剩下四五位。”
“不…不会吧……”雀儿结巴道,一脸质疑。
“还没完呢。”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颊,一字一句地说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握紧拳头,“争位之时,各方压力将统属一个阵营的几位殿下牢牢地捆在一起,当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猛地摊开手,“一旦终尝所愿,外力没了,内部争斗就浮上台面了。私心起,杀气现。到最后,除了座上的那位只会留下一两位兄弟,折断他们的羽翼,而后扔进一个华美的鸟笼。美其名曰:兄慈弟贤,王甚厚之。”
雀儿瞠目结舌地看着我,手中的鸡腿直直落地。
“所以说,为王者需注意子嗣问题,切不可一晌贪欢。”摇了摇手指,调侃到,“一二少寡,三四恰恰,五六足以,莫过七八,九十起乱,逾十倾轧。”
“而当今王上却留下十一位殿下,如此便是人祸。”指了指雀儿的嘴角,笑眯眯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擦拭口水,继续说道,“再说地短,要雄霸天下,‘三白’缺不得。”
“三白?”雀儿乖巧地递来一杯茶。
“嗯,盐、铁、水,‘三白’也。”呷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先说这盐,听哥哥说,青国虽然靠海,但由于工艺问题,海盐产量远远不够所需。而青国遍布淡水,并没有一块可产纯净井盐的盐田。盐,可是人力之本啊。”慢慢地坐下,“也就是说,青国的人力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再说铁,兵之利器,农之耕具,都是铁制。古书就记载,神鲲东陆少铁多金。这样看来,青国的兵农也是半握在他人手中。”用手指沾了一点茶水,在桌上画了一个古体的“水”字,“水,生之根本也。源,水之根本也。青国虽然多水,但是赖以生存的赤江之源却在荆国手中。试问,若两国交战,荆国断其上游,青国又将如何?”虚目转眸,冷冷出声,“必,不战而败也。”
“由此观之,青国的国脉根本并不在自己手中,甚危矣。”我叹了口气,“这也就是繁华的青国未能称霸的关键所在吧。”
“啪~啪~啪~”门外传来清脆的掌声。
警惕地眯起眼,粗了粗嗓子:“是谁?”
“我。”婉转悠扬的声线,让人一听便知是他,允之。
低下头,向雀儿挥了挥手。她小跑上前,慢慢地打开门。入眼的便是那个修长优美的人影,凌翼然敲着扇子,举足而入。顿了顿,向身后使了个眼色。六幺点了点头,一把拉过雀儿,快速将门合上。
“唉!干什么!”门外传来雀儿惊恐的声音,“别拉拉扯扯的,小心我揍你!你们要把我家小…”像是被人捂住,只剩下支支吾吾的响声。
叹了口气,扬声道:“雀儿,我们认识,莫怕。”
“噢。”门外应了一声,“捂什么捂,可恶!”
凌翼然神采骏发,脚步带着几分快意,邪媚的眼中藏着几缕兴奋。他轻摇纸扇走到我身边,慢慢坐下:“呵呵~”笑得惑人心魄,真是祸水。“哈哈哈~”声音朗朗,面容甚是惬意。
瞥了他一眼,继续品茶。
手腕忽然被握住,转过眼眸,忿忿地望着他:“放手。”
他眸光微醉,嘴角抹笑:“果然啊,果然。”
果然什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动了动腕间,却引来了他越发加力的抓握。心头一恼,从腰间抽出销魂,冷冷地指着他:“放开。”
凌翼然睨视银刃,笑得越发媚惑:“倒不似幼时那么单纯了。”而后灼灼地看着我,“这样最好。”说完,慢慢地松开手指。我飞似的抽腕,斜了他一眼,将销魂收起。
他靠在木椅上,直直地看着我。刚开始,只当他是无聊,不理,喝茶。
一盏之后,还看。冷哼一声,偏头望天。
月似蛾眉,夜色如水。天边明星闪烁漫游,步履轻轻,大地沉睡在夜的怀抱里,它们怕将它惊醒。可是,这里却有一个恼人的,偏偏要将我惊醒。
那道目光越来越灼热,热的我两颊微烫,心头噌起一把火。偏过头,狠狠地瞪着他:“你要如何!”
他低低浅浅地笑开,眼睛像是飞起的桃花。半晌,这人才停止了癫笑,半倾身子,目流异彩:“才几日,性子倒急躁起来了。竹林那次,你可是赢的。”
白了他一眼,站到窗边,不语。
“怎么?就没什么对我说的?”才发现他已经不用本殿自呼了,伸出手,摸了摸沿着墙角里那一路攀沿到窗棱的蔓花。
“啧啧,倒有一样没变。”他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低,“还似幼时那样,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回过头,瞥了一步之遥的他一眼。
“不服气?”凌翼然半靠在窗边,用手指点了点窗棱,“我救了你至亲,你还对我爱理不理。”他摇了摇头,一脸受伤的表情。
闻言一想,心下惭愧。低下头,行了一个大礼:“韩月下谢过九殿下大恩。”
“免礼。”他的声音略显得意,“不过,你该称我允之,不是吗,卿卿。”
想起掬月殿那次主动示好,不禁轻笑,抬起头,从善如流地应道:“允之。”
凌翼然停止了手指的敲击,俊颜愉悦,语调微扬:“嗯~”
脑际滑过一道光亮,敛容直视:“允之,我不管你是想上天,还是想入地。既然你拉上了我哥哥和弄墨,就不容失败,不能伤及他们性命。”
凌翼然挑了挑优美的长眉,幽幽的眼眸让人看不到底:“我不会输。”他从窗棱边摘下一朵桔红色的花朵,半垂眼眸,低低问道:“卿卿,可知这是何花?”
“不知。”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嘴角微微勾起,一抬眼,眸光熠熠:“此花名为凌霄。”
“凌霄?”瞪大眼睛,直直地望着他。果然啊,果然。
他轻笑一声,将那朵灿烂的凌霄放在我手边,低语道:“照桓楼是我的地方,这间雅间,我会给你留着。”诧异回望,他眸光闪闪,眼中露出挥之不去的霸气,“这里唯一可以看到凌霄的地方。”
低眼望去,那株藤蔓蜿蜒盘旋,艳丽的花儿独独开在了这厢。
长碧入云,新月如钩。
允之凌霄,报以春秋。
青空万仞,将相王侯。
且视天下,谁主风流。
淡淡胭脂暗暗香
淡淡胭脂暗暗香
“如今,你就是云都闺阁里那块最让人垂涎的~”允之低沉婉转的声调在我脑中回响,“肥肉。”
“妹妹。”身体被猛地一晃,这才从思绪中惊醒。“嗯?”愣愣地看着一脸困惑的嫂子。
“从上车起,就一直在发愣。”夏日灿烂的阳光透过淡色的布帘,为嫂嫂笼上了一层半明半暗的微色,“妹妹见多识广,可能会觉对这闺阁闲聚有想法。”我匆匆地摇了摇头,刚要开口,唇瓣却被嫂嫂点住,“请听我说,这婉约社的社主沅婉夫人本是平南王凌况的爱妾,这位夫人可是个八面玲珑、巧手通天的奇女子。”她压低嗓音,耳语道,“宫闱秘传她和当今王上也曾有情。”
诧异地看了看嫂嫂,她不是爱道人长短的女子,怎么?
“妹妹不必疑惑。”她肃肃地看了我一眼,“我说这些话,只是想告诉妹妹,此次闲聚并不是团扇扑蝶、绣花弄线那么简单的。”嫂嫂轻拢眉头,一字一句地说道:“闺阁,亦是战场。”
微敛容,心中震震。马车渐渐停稳,帘外传来一个稳重的女声:“夫人、小姐,平南王府到了。”
布帘撩起,耀眼的阳光直直地洒在我们身上,嫂嫂对我微微一笑,搭着侍女引章的手,慢慢走下车。
“小姐!”雀儿站在车下,也学着样儿,笑眯眯地向我伸出手臂。淡淡一瞥,提着裙角,径直下车。抬头望了望精美的匾额,扬眉而笑:我来了。
“伏波将军夫人、胞妹到!”长长的唱和,伴着我们在高门深院里一路前行。穿过抱厦长廊,娇言软玉渐近,眼前豁然开朗。竹影横斜绕碧水,茉莉沁魂藕冰凉。荷叶罗裙艳满庭,淡淡胭脂暗暗香。
好一处风流所在,待近了,只见姹紫嫣红之中,一位风韵美人半倚在矮塌上,眼明正似琉璃瓶,瞳仁荡漾横波清。
“伏波将军夫人、胞妹到~”
声音回荡在这片人间仙境之上,生生地打破了融融的和谐。欢笑声戛然而止,投注于身的目光或是尖锐、或是虚软,一庭女子的表情或是惊讶、或是探询。感觉到数道异样的打量,我转眸望去。冷冷的,是身著淡蓝冰丝纱衣的削肩细腰美人,弱骨纤形,闭月羞花。清冷冷的一双杏眼,似嘲似讽。扬起灿烂的微笑,直直看去,微微颔首,她愣了一下,低下眼,颔首回礼。再来,暖暖的,荷塘藕榭边遥立一位粉衣美人,雪臂轻摇小团扇,一寸秋波,千斛明珠眸。她笑容温煦,神色淡然,一颔首,头上的钗封微微颤动。含笑屈膝,回礼示意。最后那道不甚明朗的,来自矮塌上的那位丽人,她美眸暗转,让人看不清真意。
嫂嫂轻移莲步,半挡在我身前,施施行礼:“妾身携小妹前来叨扰,多谢沅婉夫人发帖相邀。”慢慢倾身,不急不徐地屈膝。
“韩夫人不必客气。”榻上美人正了正身子,直直地看向我,身后的侍女不声不响地为她挽起发髻,“韩小姐不必拘束,这婉约社也就是为足不出户的官家女子另辟幽所,让夫人小姐们撒开手脚恣意玩笑。所以啊,随意,随意便是。”
“哎呀,夫人说的真好。”旁边一个阔嘴妇人应和道,“淡侬啊,你也真会藏!”她一脸嗔怨,急急走来,“这么标致的妹子,到今天才带出来给我们认识。”说着热情地拉着我的手,塌角眼一番逡巡,“啧啧啧,你们瞧瞧,淡白梨花面,明眸善睐,瑰姿艳仪啊。”艰难地扯动嘴角,试图缓容以对。“我说,将军是不是因为舍不得妹妹早早嫁人,才将妹妹一直藏在老家啊。”
此言一处,众妇人纷纷符合,众小姐低头而笑,先前的冷然和敌意竟转瞬消失。原来,脸皮不过是一张假面具。
“吴夫人,你就别再调笑我家妹妹了。”嫂嫂冲阔嘴妇人微微一笑,并没有过分亲热,“卿卿初来乍到的,还生着呢。”她不露痕迹地将我的手夺过,拉到身边,“再说,我家将军也并不是掖着藏着,只是妹妹打小就身体不好,对水土敏感的很。”假装羞涩,静静而立,“不过,过了夏天妹妹就要十六了,再怎么也不能误了如花时候,这才将妹妹接到云都来的。”
“噢~”“那韩小姐的病~”不知是谁插了句嘴,引得众人凝神静听,有些面浅的甚至还浮出了一丝兴奋之色。
嫂嫂回视一周,似笑非笑地启唇:“无碍。”
耳朵微动,搜集来一阵隐隐的叹息。不禁暗笑,原来是人心之间的暗战、不见血的沙场。
“好了,这话就此打住吧。”沅婉夫人穿上绣鞋,挽着懒懒的发髻,慢慢走到中间,红唇微扬,“在我这儿可不准说什么病啊灾啊的。”她笑容深深,紧紧地抓住我的手,眼神深远,仿佛要看到我的骨子里去。嘴角缓缓扬起,不闪不避,淡淡对视。半晌,她轻笑一声,指尖的力道渐渐减弱,眼神里透出几许快意:“韩小姐,可容我引荐?”
“有劳夫人。”清声开口,引得一阵惊叹。
“绝妙音质。”“佳音……”
沅婉夫人散着衣襟,柳眉微抬,面露风情:“小姐闺名?可有雅号?”
弯起眼眉,柔柔一笑:“韩月下,并无雅号。”
“月下?月下美人啊。”她面容微散,指着那位阔嘴妇人,笑道,“这位是社里的老人儿了,户部侍郎吴大人的夫人,雅号衡绿娘子。”
施施行礼,转身看去。“再来。”沅婉夫人看着一个端庄妇人,“露饮夫人的相公可是韩将军的上位大人,刘太尉。”原来是武所总官的夫人,不卑不亢地屈了屈膝。
随着沅婉夫人在园子里走了一遭,和已婚妇人粗粗浅浅地打了个照面。“那些啊,都是嫁了人的,和我一样,算是老茬儿。”沅婉夫人坏坏地瞥了瞥那群夫人,引来一片笑骂。随后转过身,引着我来到年轻的那堆:“这,才是月下该来的地儿。”她笑眯眯地牵过一个绿衣少女,“这位是上官司马的三小姐,人称碧荷佳人的上官无艳。”这少女素颜似雪,确实没有半分妖冶。
“小妹见过韩姐姐。”她一低首,温柔的让我恍惚,好似梦中的那道倩影……画眉。可惜,你并不是她。微微凝神,点了点头。
沅婉夫人笑笑地看了看我,指着茉莉花下那位蓝衣冷美人:“这位是左丞之女,云都二美之一的董慧如。”她扶着花枝,只是眨眨眼,而后再无动作。
并不计较她的怠慢,粲然一笑,微微颔首。再起身,却见一朵粉云飘忽而至,笑容暖暖的美人一手搭扇,一手轻垂,步履轻盈,珊珊作响。定睛再瞧,生得是肌若凝脂,丰姿娴雅。想必,这就是另一位‘二美’吧。
“这位就是和董小姐并称云都二美的右丞次女容若水,容小姐。”
眉目之间颇有诗书之气,果然是大家闺秀。静静行礼,轻轻点头。她屈了屈膝,柔婉甜糯的声音传来:“夫人啊,什么二美,该是三美了吧。”她面容恬淡,笑容煦煦:“韩妹妹淡雅脱俗,实在我之上。”说着笑眯眯地看向茉莉花丛,“你说呢,董妹妹?”
董慧如瞥了她一眼,并不应答。容若水也不恼,摇了摇扇子,手上的雕花金镯耀耀地闪着光:“韩妹妹别在意,董妹妹就是这个脾气,处久了你便知道。”
“好了。”沅婉夫人一扬手,从四下走出七八个侍女,一个个手中捧着蔬果佳肴,放在庭中的石桌、茶几之上,“今个社日,季夏微凉,菡萏飘香,众位也别想来白吃白玩儿白赏花,沅婉我可不是白白做东的。”
“真是个小气人儿,亏你还是一品命妇吃王粮呢!”
沅婉夫人假怒地瞪了瞪出声的吴夫人:“来人啊,将衡绿娘子拉下去打八十大板!”吴夫人连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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